千級天梯,千人同往,場麵浩蕩。


    清涼的石性質感從腳底湧上,體內異動,堇荼心神陡然,“居然承載著劍道源流!”


    淩紫氛並不意外,“劍祖花費萬年建造的劍闕,細到一階天梯都不可低估。你細細觀察一下,這有道天梯可不值這一點稱奇之處。”


    聞言,堇荼真的仔細去感觸一步步間的細微差別,慢慢地,臉上疊出訝然,“這天梯施加的重力竟然在增長,現在已經是初上的三倍了!”


    原本這一點憑她的精神力可以很快捕捉到,隻是初始的重力太小,微微加重也並不明顯。


    她再往上麵望去,那些出發更早、攀登更高的強者不少都氣喘籲籲地跌坐在天梯上,他們也大意了。比照之下,能夠在一盞茶的時間內,不費吹灰之力抵達闕門的鳳長翮實力確實恐怖太多。


    她偏頭凝視淩紫氛,“你應該可以很輕鬆就登上去吧?要不你先去?”


    淩紫氛淺笑,聳了聳肩,絲毫沒有上神的架子,“可以是可以,但我不浪費這力氣,我陪你慢慢走上去。”


    堇荼沒有拒絕,不經意間紅唇勾勒出笑意。時隔多少歲月,她再次嚐到了在兩人在天璿一族相依的味道。


    周生和墨長風都露出意味深長的古怪表情,隻有一旁的泫夜聽著,嘴角微微抽搐,心情莫名鬱悶,大有掏出薨神戈大殺四方的凶勢。


    大概半個時辰之後,堇荼額間沁出點點香汗,滴落在天梯上,構成一個個小小的水窪,一麵麵剔透的鏡子。


    千級天梯到頂了,這裏的重力是初始的萬倍不止,這第一道不算巧妙的關卡擋住了將近三成的修士。他們雖然都是一方天才級別的人物,可這樣的天賦,也僅是恒河裏的沙金,萬貫中的錙銖,比不得囫圇的真金,更成為不了“鼎鐺玉石,金塊珠礫”的蒼梧劍闕的敲門磚。


    這就是殘酷的現實,堇荼已經司空見慣。


    抵達天梯後,蒼梧劍闕的宏偉大觀才真正具象:主闕樓高數百丈(外界所見的是法相),分左右兩旁闕,如左右脅侍,高台連綿成一個豁大的缺口,人在其下蜉蝣般渺小。主闕樓有三道門,正門上高懸著一塊題有“長空門”的牌匾,字跡真切,毫不漫漶。左右偏門各懸一匾,分別是“宙”、“宇”。沿著闕門延伸進去,沒有意料中的漫長甬道,隻見一團七彩雲霧,隔絕了眾人的精神力,應該是遮掩真貌的手段。


    堇荼五人站在三道闕門前,一時間也不知怎麽抉擇。


    墨長風說道:“這三道門應該分別對應三座闕樓,隻是不知其中會不會被劍祖打亂了順序。”


    淩紫氛接過話頭,否定了這種猜想:“大概率是不會的,劍祖修為何等恐怖,不會下這樣庸俗的套,主闕門必然是對應蒼梧劍闕的主殿,但是左右兩闕中是什麽格局就不得而知了。”


    眾人都覺得這種說法甚是合理,這才符合劍祖的氣質。


    堇荼問道:“那我們直接去往主殿,還是先探左右闕?”


    周生提議道:“主殿中劍祖定是布置了不少夠我們喝一壺的手段,不如先探左右闕,尋些機緣。”


    四人點點頭。打定了主意,但左右闕怎麽選又是一個問題,唯一給出的提示就隻有兩個字:宇宙。


    墨長風吟道:“四方上下曰宇,往古來今曰宙。劍祖這是以宇宙拱立蒼梧劍闕,氣魄之大,亙古第一。”


    堇荼倒是有不同的看法:“宇者,空間也;宙者,時間也。我覺得,劍祖是挾時間和空間兩大無上道而獨尊劍道。”


    淩紫氛則說道:“大家都有猜測,那就進去驗證一番。你想探哪道門?”他看向堇荼。


    堇荼稍稍沉吟,“宙門吧。”


    而淩紫氛剛要說什麽,泫夜撇了撇嘴,徑直走向了宇門,頭也不回,“我對這個更感興趣,等出來了再匯合。”


    淩紫氛說到嘴邊的話生生咽了下去,無奈望了望泫夜,任她而去,目光望向周生和墨長風,仿佛在說:“本神要陪堇荼去宙門,你們什麽個說法?”


    周生和墨長風心知肚明,達成了點滴默契,齊齊選擇了宙門,快步走去。有淩紫氛這位上神在,堇荼比他們任何一個人都要安全,他們就不去打擾他們兩人了。


    有周生和墨長風同去,淩紫氛心中對泫夜的安全多了幾分放心,暗道:“修羅場確實符合你的性格,去磨礪磨礪也是好的。”這是他沒有阻攔的根本原因。


    他轉過來對堇荼嬉笑:“他們都走了,隻剩我陪你去宙門了。放心,有我在,定不會讓你受傷。”


    堇荼心頭抹上一層暖意,臉頰微微泛紅,掩飾之下白了他一眼,舉步走向宙門,衣袂飄飛,“你顧好自己就行,萬一你陷裏麵了,我可不救你。”她知道,以他而今的實力,豈會淪落到讓她救呢?


    兩人先後穿過七彩雲霧,眨眼間就到了一個奇妙空間,這裏像是一棵參天大樹的內部,樹紋脈絡清晰可見,洞頂泛著綠意,生發了不少新芽,地麵長著青苔,但不濕滑。這裏充盈著極其濃鬱的生命氣息和草木氣息,比花神界中的鞠衣庭更甚。空間中心是一個池子,裏麵盛著澄澈的水源,蒸騰起剔透的水霧,然後在半空凝結成水珠,飄逸空間各處,使得整個空間中的時間異常活躍。


    堇荼走了三兩步,不禁歎道:“沒想到左闕之中是這麽個環境,最適合修煉不過了。”


    淩紫氛環顧四周,說道:“你說對了,難怪這麽多人在這裏修煉。”他指尖捏著一顆水珠,水珠觸之一彈,受到了驚嚇一般,飛遠了。


    堇荼這時才注意到水珠裏麵居然倒影著許多人影!他們盤坐在裏麵,神態動作各異,或臉色蒼白,或愈發紅潤。


    堇荼驚呼出聲:“這是怎麽回事?”


    不等淩紫氛回答,一道蒼老而不失力道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字字清晰傳入兩人耳中:“你們也是來尋造化的?”


    堇荼兩人沿著聲音方向望去,隻見一個白發盈顛的粗布麻衣的老頭躺在一張枯幹樹藤編織而成的長藤椅上,手上提著一個酒葫蘆,正望著他們,嘴巴沒有動,聲音卻一字不漏。


    堇荼先是一晃神,這樣的場景,這樣的形象,怎能不讓她想起曾在“朱顏辭鏡”中的老酒鬼呢?然後她神色一緊,剛才她看得真真切切,原沒有人在,這老頭在上神都感知不到的情況下憑空出現!


    她和淩紫氛對視一眼,這才相互慰藉,而後出於禮貌使然,微微一揖,“前輩!我們為造化而來。”


    老頭子掃去臉上喝出的夕陽熏意,眯著眼,下一瞬就出現在兩人麵前,佝僂著身軀,將兩人上下打量一番。


    堇荼很是不自在,剛要說什麽,再一晃眼,那個老頭子仍舊躺在藤椅上,仿佛剛才什麽沒有發生。


    她暗道:“是幻境,還是他定住了時間?”


    老頭子擱下空空見底的酒葫蘆,侃侃說道:“你們選擇了宙門而入,就是老頭子的緣人。老夫活了無盡歲月,真名早已遺忘於曆史長河,便以酒為名,自稱杜康,是這左闕的守護者。古來得佛經一部都要三鬥金米,世上不存在白得的道理,何況是劍祖大人所遺,不能冠以白食之名。所以,老夫設下了一個小關卡,你們若是通過,自有機緣可以獲取。”


    兩人當即表示:“晚輩願意接受。”


    老頭子一揮手,兩人麵前各升起十張木牌,上麵分別寫著“琴棋書畫詩酒茶花走殺”十個字,然後木牌翻過去,切換了位置。


    他說道:“老夫這是文鬥,你們可以從十張木牌中選擇一張,有兩次機會,如果選到了走字,可以送你們出去;如果選到了殺字,就需要擊敗老夫才能出去;如果選到了琴棋書畫詩酒茶花這八類,能夠以藝取悅老夫,便算通關,一次通關可以讓你們進入水珠空間汲取時間源流和生命因子,兩次通關則可以給你們一次進入浣池的機會。而如果失敗了,你們將會被封在水珠中一百年!”


    堇荼聽明白了,但對這最高的獎勵卻不很理解,她疑惑發問:“這浣池中是何物?”單是升騰起的水珠就蘊含時間源流,這池水肯定是非常之物。


    老頭子沒有隱瞞,“宙門左闕以時間之道為根,這浣池中乃是劍祖斬下的時間長河的一條支流——逝川!封存於此,以維持時間之道和空間之道的平衡。”


    堇荼心中的震驚無以複加,說不出話來。雖然她對時間長河、支流這些概念都不熟悉,但一聽還是知道這絕對是逆天撼世之舉。


    而淩紫氛顯然知道一些,但精神還是受到了一些衝擊。他深呼一口氣,“時間長河亙古流遠,蘊含本源時間奧義,承載著萬古代代時間印記,是時間源流的集大成者。支流眾多,強大的有如:汐流、寒涇、浣溪、清洛、逝川、魘水......沒想到其中之一的逝川居然就承於此處。”


    老頭子不再耽誤時間,敦促起來,“你們快些抽取了木牌吧。”


    堇荼穩住心神,選了一塊,上麵赫然寫著“畫”字,她長籲一口氣,這已是最好的結果,“這下不得不重拾畫道了。”


    而淩紫氛則選出了“琴”字,他小心問道:“前輩,晚生不會用琴,可否以簫代替?”


    老頭子大氣,“可以。”


    於是,堇荼開始作畫,一個時辰後以一幅《登闕圖》博得了老頭子的讚歎。這幅圖描繪的,正是諸天強者登有道天梯時的浩浩場景。而淩紫氛竟是深藏不露的洞簫高手,以一曲《空明曲》讓老頭子都歎為觀止。


    他枯幹的手指敲擊著藤椅邊沿,闔眼低唱:“桂棹兮蘭槳,擊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懷,望美人兮天一方......”神色時而歡愉,時而緊蹙,一遍遍重複,一遍遍吟唱,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年輕時的一段段風流往事?


    兩人都通關了,且選擇了第二次抽取,即便不可完成,也可以得到進入水珠的造化了。


    堇荼第二次選中了“酒”字,她心裏暗暗歡喜。她曾為老酒鬼創出浮生酒,言臻嚐過甚是滿意,她隻需再度釀出這浮生酒就可,隻是手藝生疏了些。雖然沒有絮果,但老頭子卻收納了不少其他的靈氣果實,她選了幾味,照葫蘆畫瓢釀製起來。


    而淩紫氛選中了“棋”字,他不修棋道,隻偶爾與人對局幾盤,從不論輸贏。他提著一口氣和老頭子下了一局,慘敗收場。


    對於這個結局,他倒是坦然,心裏隻道:“老頭子在這裏待了這麽久,別無其他娛樂之事,自然不斷精進棋藝,下不過他正常。”


    棋局結束後等待了一會,改版浮生酒出爐。老頭子一嚐,神色一變,良久之後才品評一句:“浮生之苦,浮生之歡,悲喜難禁,憑這酒可以獨步天下了。”以他那麽刁的舌頭,可以說出這樣的話,無疑是很高的評價。


    他盯著堇荼,嘴角拉出一絲難得的醇醇笑意,宛如在看一個自己得意的晚生,“你通關了。自蒼梧劍闕重啟以來,你還是第一個兩次通關之人。”


    堇荼謙虛:“僥幸而已。”


    老頭子心情頗好,說道:“既然你們都通關了,就各去尋你們的造化吧。”說著,他一張手,淩紫氛就被吸入了一顆體積較大的水珠中,那裏麵有他的機緣。


    堇荼則來到浣池邊,眼神愈發熱烈,稍稍停駐後一躍而下。


    “這裏麵,究竟有什麽呢?”這個不為人知的謎團,她來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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