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憑無據,如何讓人相信你說的是真的?”


    聞野冷靜的聲音突然打斷了現場的寂靜,晏平勉強從混亂的思緒裏抽出神智,微微偏頭看向聞野。


    他此時瞳孔暗紅,在陽光下透出一股邪異的氣質,狠厲的眼神中卻透著一點茫然。


    兩人目光相對。


    聞野將他眉眼間的神情變化收入眼底,心口不由得一緊。


    聞野還是第一次看到晏平會露出這種神情,看來他確實很在意他的姐姐。


    祂說的是真是假尚且不能確定,但晏平僅僅因為一個可能,情緒便失控了。


    聞野強行將視線從晏平身上移開,落到祂身上身形站的筆直,眼神冷靜中夾上了一絲攻擊性,語氣也有些咄咄逼人。


    “如果是胡編亂造的話,我也會。”


    晏平情緒不穩定,聞野的話就像是一個提醒,讓他從之前的自我懷疑中清醒,他掐著祂後頸的力道情不自禁的變大。


    喃喃自語道,“是啊,誰知道你說得是真是假?”


    他姐姐有可能是因為血咒,也有可能是因為那些洲印,她如今身負三十二個洲印,就算有血咒,大概率也能被鎮壓下去。


    一群魔修的手段,如何能和三十二洲印相比,摒棄掉關心則亂的思緒。


    晏平情緒逐漸平靜下來,但他眼中的殺意卻越來越盛,捏著祂後頸的手越來越重。


    祂對於聞野的質問,挑了挑眉後,終於對著晏平開口了。


    “你用力再大一些,鬱天虹就要死了。”


    劍山內的惡念再度泄露出來。


    晏平突然笑了。


    他確實不太想殺鬱天虹,但仔細想想,鬱天虹為什麽不能死?


    他又不是聞野,可以救世。


    這世界是真實存在的,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雖然鬱天虹一門心思的對他好,但現在偏偏有人用他的身體來刺激他。


    現在不如死了,死了正好能讓他解氣,這也算是鬱天虹為他做貢獻了。


    聞野敏銳的感覺到了某種他說不出來的變化,視線瞬間移到晏平身上。


    隨後他呼吸一滯,是來自晏平身上的,讓他感覺到熟悉的惡意。


    即便那股惡意沒有針對他,卻依舊讓他有種毛骨悚然之感。


    晏平盯著祂,手上的力道逐漸加重,他的聲音包含著惡意的嘲笑。


    “據我所知,魔主挺在意他的,你跟魔主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他今天要是因為你死了,你們還能繼續在一條繩上待著嗎?”


    晏平的聲音不重,但落在祂耳中,卻讓祂之前還微笑著的眉眼中,出現一絲驚訝,隨即饒有趣味的道。


    “你怎麽知道的?”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知道,他死了你回去會不會被追殺?”


    晏平說著,手指猛然用力。


    一陣巨力便從他指尖傳遞下去,帶著一股濃烈的殺意。


    祂眼神一變,一股黑霧瞬間從鬱天虹後頸探出,擋住晏平的力道。


    即便如此,鬱天虹的後頸骨仍舊在發出哢哢聲響。


    聞野神色微變,“前輩。”


    晏平扭頭看了他一眼,眼裏的惡意沒有任何的收斂,讓聞野從頭到腳感覺渾身一冷後,他微微一笑。


    “閉嘴。”


    隨後晏平才扭頭看向祂,維持著那一股力道不動彈,臉上帶著愉悅,“你不是要談交易嗎,我們現在可以談了。”


    祂感覺到駐紮在鬱天虹神魂裏的黑線在迅速消耗,但祂卻不敢撒手。


    晏平這次下手確實挺狠的,祂力道收回的瞬間,鬱天虹的脖子瞬間要被掐斷。


    祂維持著黑霧的消耗,無端感覺到了牙疼。


    “陰晴不定,膽大妄為。”


    前麵心緒顫動成那樣,後麵就能笑著發瘋,要殺剛才還想護著的人。


    計和玉:“……”


    他今天和祂有了一點共同想法。


    雖然他比晏平大,可有時候他也真看不懂晏平的操作。


    寄身鬱天虹的是祂,但晏平還敢賭祂不會看著鬱天虹死。


    說晏平膽大妄為確實不為過。


    此時在晏平的力道下,祂估量了一下祂那根傀儡絲的消耗。


    大約能撐一炷香的時間。


    時間充裕,足夠了。


    祂微微一笑,再度抬手亮出那顆玉質種子,放到晏平麵前。


    “剛剛那小孩有一句話說的對,關於那個女孩的事,我無憑無據,但有一點,我並非胡編亂造。”


    “他們用的血咒,我剛好知道解法。”


    “現在就看你敢不敢賭了。”


    祂說到這裏,眼底劃過一絲暗光。


    “你把它吃下去,再前往關水城,我就告訴你那條血咒的解法。”


    氣氛再度安靜下來。


    晏平瞳孔猩紅,他目光移動到那顆種子上,剛想說什麽,聞野忽然動了,他本站在祂身後,這一動,便朝著祂麵前走去。


    晏平視線唰的盯到聞野身上,語氣不善,夾雜著不耐,聲音冰冷。


    “滾回去。”


    聞野腳步一頓,他沉默的看了晏平一眼。


    晏平的視線中夾雜著的惡意,沒有一點收斂,落在他身上,讓他有一種溺水的感覺,無法呼吸,身體冰涼無比。


    縱使晏平沒有開口,可聞野能確定,晏平肯定會同意祂的條件。


    而他不想讓晏平把那種來曆不明的東西吃下去。


    聞野收回目光,頂著晏平的視線,繼續朝前走,每一步都像是從粘稠的泥潭裏拔出腳步。


    晏平眼神越發冷然,他不想讓聞野和祂過多接觸,但聞野現在明顯不聽話了。


    他是不是想死?


    祂能聽到身後傳來的動靜,眼中升起一絲趣味。


    祂沒記錯的話,站在祂後麵的,是那個築基期的小子吧,現在應該說他是虛丹境了。


    之前祂引的晏平心神不穩,就是這小子橫插一腳,打斷了晏平的情緒。


    結果現在,他又來了。


    每每在晏平有所晃動時,他就會出聲。


    不過才虛丹境,膽子就這麽大,敢隨便插晏平的話,還不擔心晏平生氣。


    祂還在思考中,聞野便來了,就站在祂麵前。


    “這個賭並沒有必要,元洲上的魔修,都是從青洲上去的,一條血咒而已,找青洲上的其他魔修,一樣有用。”


    祂微微抬頭,便看清楚了眼前這人,容貌俊秀,看著年紀不大,但周身氣質沉穩,眼神冷靜而銳利。


    不說其他的,隻說心性,祂挺喜歡這個小子,就是太嫩了。


    祂嘴角微彎,“你說的是對的。”


    “但血咒有不同解法,使術人編織的條件不同,解法便不同,你就算將青洲的魔修全部找完了,得到的答案也是不同的。”


    祂輕飄飄的將聞野能找到的點全部堵了回去。


    聞野眼神偏冷,有種無機質的冷然。


    “答案不同,但萬變不離其宗,找到首,就可以推出尾,天底下沒有一定要本人才能解開的咒術。”


    祂頓了頓,看向聞野的眼神有些奇異,“你不過一個虛丹境,就敢論成道以上的咒術,誰給你的膽子?”


    聞野神色沒有變化,依舊冷然,“既然你是這種反應,那就說明我說的是對的。”


    按理來說,祂的想法被猜透了,但祂的反應卻不盡人意。


    祂隻是微微一笑,“那你問問晏平,這個交易他做不做?”


    聞野唇角頓時抿住了,他抬頭看向晏平。


    晏平眼神冰涼,卻沒說話。


    聞野手指捏緊片刻後,又緩緩鬆開,眼神也隨之低垂下去。


    祂察覺到他們間微妙的氣氛,揚了揚眉頭,繼續道。


    “你這麽在意他,那為什麽不想想,他願不願意放棄我這一點點可能呢。”


    晏平居高臨下的瞥了祂一眼,他確實不願意。


    聞野說的那些可能,他都知道,但他不想放棄。


    而聞野不聽話歸不聽話,什麽時候輪得到祂來說他的人。


    晏平麵無表情的將手上力道再次加大,相應的,祂傀儡線的消耗猛然變多。


    祂:“……”


    晏平沒有多看聞野,聲音冰冷煩躁,“說解法。”


    祂額頭已經開始冒著細細密密的冷汗了,祂看了看眼前一言不發的聞野。


    哼笑一聲後,祂才從鬱天虹隨身攜帶的儲物袋裏摸出一塊玉簡,往裏麵刻畫完法訣。


    便帶著看好戲的心思,輕飄飄的將玉簡直接丟給聞野。


    動作輕緩,沒有一點重力,聞野本能的伸手但又退了回去,下一秒,東西就被晏平憑空拿走。


    祂啊了一聲,“這麽不信任他?”


    聞野驀然抬頭看向他,眼神冰冷無比。


    晏平拿著手裏的玉簡,一時頓住,原先因為壞心情出現的惡意,不知不覺間收回去了不少。


    他看了一眼聞野,聞野沒有看晏平,而是目不轉睛的盯著祂,最後嘴裏吐出兩個字。


    “蠢貨。”


    祂:“……”


    晏平:“……”


    晏平手上的力道都鬆了不少。


    好像他們認識這麽久以來,這是他第二次看到聞野罵人,這詞傷害性不高,但侮辱性極強。


    祂的臉色當場就變了,許多年來,祂在高位,見祂的人不是戰戰兢兢,就是畢恭畢敬。


    結果現在,祂竟然讓一個小輩罵了,還是一個虛丹境的小輩!


    祂被氣笑了,聲音驟然陰冷起來,盯著聞野的目光從欣賞轉為寒意,森然無比。


    “混賬東西!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你是不是在找死…”


    祂話還沒說完,就被晏平用另一隻手一巴掌打在頭上。


    聞野看到這一幕,手指微動,原先緊繃的情緒卻忽然間放鬆了。


    祂怒意更盛,周身泛起陰寒之意,“晏平!你不要欺人太甚!”


    晏平的目光比祂的更陰森寒涼,他晃著手裏的玉簡,一字一頓的道。


    “為什麽不齊全?”


    祂縱然是寄身在鬱天虹身上挨的打,此時也覺得一陣惱怒,發出一聲冷笑後,便將手裏的種子不管不顧的拋向晏平。


    “這裏隻有三分之一,你把它吃了,我再給你一半,剩下的一半,你去關水城,把我給你準備的東西找到,我再給你。”


    晏平眼神一冷,便將那顆種子大小的東西接住。


    祂說完,索性直接將用來保護鬱天虹的黑霧直接收了起來。


    下一瞬,來自後頸的巨力隨之消失。


    祂冷笑一聲,本想轉一下頭,卻還是被晏平牢牢卡住。


    祂隻能看著前麵的聞野,冷笑一聲。


    聞野壓根沒看祂,對祂視線裏的森然視若無睹,眼神緊緊的落在晏平臉上。


    “我替他吃。”


    計和玉吐字略有些艱難,剛才讓晏平一記靈力打進身體裏,至今沒能衝破鎮壓,隻能勉強擠出幾個字。


    祂給的這個東西,到底有什麽作用都不知道,看晏平如今非吃不可的模樣,還不如讓他來。


    祂的目光唰的凝在了計和玉身上,原本散漫的眼神,此時尖銳的能紮人。


    一個本應該很簡單的計劃,但總有人在晏平即將開始的時候出現。


    祂麵無表情的強行扭過頭,絲毫不顧鬱天虹的身體損傷,祂看向晏平。


    晏平視線和祂相對,一時間,所有人都在看著晏平。


    晏平沒有看他們,尤其是聞野的方向,更是一個眼神都沒轉過去。


    和祂對視一陣後,晏平便直接抬手,將那顆晶瑩剔透的種子打進身體裏。


    聞野手指瞬間攥緊,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又猛的頓住腳步。


    計和玉臉色有些難看。


    唯有祂,終於放鬆了一些,不是吃也行,反正效果一樣。


    晏平半閉著眼,沒關注他們的反應,而是內視著。


    種子從胸口入體的一瞬間,便化為一股無形的力量,瞬間浸透進他肺腑的經脈裏,同時還有絲絲縷縷的靈氣,從肺腑的經脈中出現。


    肺腑中原本時隱時現的痛意,在剛才那一刻得到消弭。


    若不是確定祂給的不是什麽好東西,尋常人隻怕會以為這是什麽靈丹妙藥。


    晏平睜開眼意味不明的看著祂。


    “就這?”


    祂微微一笑,沒說話,而是從晏平手裏將玉簡拿回來,將剩下的一半刻錄上去後,才神態輕鬆的道。


    “恭喜你做了一個正確的選擇,雖然你沒機會回去。”


    祂說完,便將玉簡高高向後拋起。


    於此同時,祂看了一眼聞野,又看了看計和玉,唇角微微勾起。


    “我再送你一份大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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