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幸福如蜜的時光,那月光皎潔的初夏,那些薔薇花尚未綻放的季節。


    夜晚有飛舞的螢火蟲,閃閃盈盈,路燈的光芒是昏黃的,薔薇花上濕潤的露珠也在亮亮閃閃,街心花園裏遠遠近近的蟲鳴將一切映得格外寧靜。時光如夢境,拎著她的書包,走在她的身邊,卻隻能夠看到她雪白的側臉。漆黑的長發將她的麵容遮住,露出的隻有挺秀的鼻尖和幽長的睫毛。


    不止一次地,他要求她將頭發紮起來。


    至少讓他可以看到她整張麵龐。


    她總是仿佛沒有聽到,無動於衷。而當他凶巴巴地想徑自將她頭發束起來時,她淡淡瞟他一眼,就會使他敗下陣來。


    於是,他在她身前倒退著走。


    薔薇花香的夜風中,終於可以看到她大部分的麵容。她似乎是不快樂的,肌膚清冷如白雪,漆黑的雙眸幽黑如深潭,他沒有見過她真正開懷的笑容。


    夜晚的街心花園沒有其他的人。


    “……


    深色的海麵撲滿白色的月光


    我出神望著海心不知飛哪去


    聽到他在告訴你


    說他真的喜歡你


    我不知該躲哪裏


    愛一個人是不是應該有默契


    我以為你懂得每當我看著你


    我藏起來的秘密


    在每一天清晨裏


    ……”


    倒退著走,他在她麵前開始唱歌,動作誇張地模仿時下的歌手們,手彈虛無的吉他,聲音沙啞地唱著搖滾,忽而又歌聲婉轉深情,走學院派男中音,然後再邊唱邊用力跳著mv裏的舞步。


    “……


    願意用一支黑色的鉛筆


    畫一出沉默舞台劇


    燈光再亮也抱住你


    願意在角落唱沙啞的歌


    再大聲也都是給你


    請用心聽不要說話


    願意用一支黑色的鉛筆


    畫一出沉默舞台劇


    燈光再亮也抱住你


    願意在角落唱沙啞的歌


    再大聲也都是給你


    請原諒我不會說話


    願意用一支黑色的鉛筆


    畫一出沉默舞台劇


    燈光再亮也抱住你


    願意在角落唱沙啞的歌


    再大聲也都是給你


    愛是用心嗎不要說話a


    ……”


    他唱得花樣百出。


    在他越唱越high,快要把巡邏的警察都引過來的時候,終於在她的眼底看出了笑意。雖然她的嘴唇依舊淡淡地抿著,眼底漾開的笑意卻如同一朵盛開的薔薇花,美得令他的心跳如同過電般,恍惚間有種不知身處何方的荒謬的幸福感。


    “砰!”


    或許是身後有石塊,或許是心跳加速使得雙腿僵硬,腳下一踉蹌,正倒退的他仰麵而倒,夜空無數璀璨的星星,眼前也被摔出的無數金星。他痛得咧嘴,她蹲到他身邊,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嘴裏罵他白癡,雪白的手指卻揉向他後腦的腫塊。躺在薔薇花畔的地上,他癡癡地望著她,捉住她的手指,放在自己唇邊深深地吻住。


    a《不要說話》陳奕迅,詞曲小柯。


    那清麗細長的手指。


    在薔薇花香的星光中,緊緊被他握在手心,吻著那淡淡的香氣,還有她眼中微微的笑意,那吻中有她手指的溫度,少年的他吻得再也受不住,一口狠狠咬住她美麗的指尖……


    猩紅色的窗紗被風吹動。


    坐起在床上,身上的汗水漸漸涼透,越璨怔仲地望著窗外夜空中的星星,夢裏的年少時光,真實得如同隻隔著一個嗬氣的距離。他還記得,自那晚之後,她便默許他時時握住她的手。


    身邊沒有了她的這些年。


    他的周圍走馬燈般地出現過許多美女,她們都很愛惜雙手,保養得細嫩豐腴,柔若無骨。


    而他總是記得她的那雙手。


    她的十指異常雪白,仿佛沒有血色,卻透著薄薄的香氣,恍若是薔薇花初綻時的芬芳。她的手指修長清麗,能看出骨頭來,美得仿佛有著倔強的生命。握住這樣的手在他的掌心,有些硌手,於是每次他都緊緊地握住她,握得越緊,越有種如同骨血相連的親昵和幸福。


    掌內空空的。


    低頭望著自己微褐色的手掌,越璨慢慢回味著,方才夢中的觸感竟漸漸模糊。閉了閉眼睛,腦海中出現的是晚餐時她與越瑄雙手相握的那一幕畫麵,越璨的唇角有了冰冷的線條。


    猩紅色的窗紗在夜風中微揚。


    窗外的星光被映得染上隱隱的血色,窗前的薔薇在絢爛開過之後,早已隻剩下綠色的葉片在簌簌搖曳。待到再過幾個月,冬季來臨,便會成為枯黑的藤枝。


    握起手指,越璨的視線落在窗外那些濃綠搖曳的葉片上,心髒緊緊地縮起。如果……如果一切可以重來。那些幸福如蜜的時光,那月光皎潔的初夏,那些薔薇花尚未綻放的季節。


    濃綠的葉片上有點點滴滴的露水,那是六年前月光皎潔的初夏,花藤上沒有綻放的花朵,但那些稚嫩的花苞們隻待一陣風兒吹過,就將鋪天蓋地地綻放出熱烈的緋紅野薔薇花。


    少年的他將她和她母親的護照和機票拿給她,她細細地看過,將它們仔細收在書包的暗層裏。


    “這是我們在國外的家,你看喜歡嗎?”他興奮地拿出幾張照片給她看,“你母親住在一樓,我和你都住在二樓,這將會是你的房間,你看看喜歡嗎?如果不喜歡這個風格,到時把它重新裝修成你喜歡的!”


    照片中是一棟原木風格的二層房子。有著大大的花園。她的房間風格清雅簡潔,壁紙是藍白色的條紋,有一扇大大的白色木質窗戶。看著照片,她問:“能在窗外種上薔薇花嗎?”


    “已經做好花池,窗戶也改成了向內打開,”他笑得很是得意,“我特別挑選了薔薇的品種,已經請那裏的園丁種下,你住進去的時候,正好會是它的花期。”


    “什麽品種和顏色的薔薇花呢?”她好奇地問。


    “先保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抓起她的手指吻了一下,他指著照片中花園的一角,高興地說,“在這裏,我打算做一個溫室。隻要調控好品種和溫度,一年四季你都可以看到薔薇花了!”


    她笑著瞟他一眼。


    被她這一眼瞟得胸口亂撞,他一把將她擁進懷中,忍不住在她的額頭親了又親。忽然,他的臉漲得通紅,有些窘迫地說:


    “那個……”


    “嗯?”


    “……在國外,好像年齡超過16歲就可以……”有點不好意思,少年的他臉紅如沸,在她耳邊低聲說,“……就可以結婚了,要不,我們……我們也……”她漲紅了臉想推開他。“好不好?”牢牢地箍緊她,他緋紅的臉頰貼著她緋紅的臉頰,聲音滾燙地說,“你……你喜歡我嗎?喜歡的話,我們……出國以後就結婚好不好……”


    在夜晚的黑暗中,漆黑的睫毛猛地顫了顫,葉嬰悚然從夢中醒來!呼吸急促,她麵色雪白地盯著天花板。窗簾緊緊地沒有透過一絲夜光,房間內隻亮著一盞小夜燈,潔淨的天花板上一絲蜘蛛網都沒有。


    呼吸顫抖。


    她以為自己早已忘記了。


    那些荒謬可笑的過往,那些被鮮血沾染的碎片。


    然而,身體仿佛有著倔強的記憶。


    胸口的起伏漸漸平複。


    在牆壁夜燈的光暈中,她默默望著天花板,直至感覺到身旁那溫熱的氣息。潔白的枕頭上,她慢慢側過頭,看到睡夢中的越瑄。


    他的睡容很寧靜。


    雖然五官依舊有淡淡的疏離感,但他的眉心沒有皺起,是放鬆的,唇角也是放鬆的。她望著他,良久,碰一碰被子裏他的左手,他的手溫熱溫熱。以前,他的手掌都是沒有溫度的,並不冰涼,但體溫疏離得仿佛不想與任何人有接觸。


    睡夢中,越瑄的手指無意識地動了動,將她的手握住。她一楞,條件發射似的立刻將手從他的掌心抽出!下一秒,心中卻因為這個動作而突然有了某種類似歉疚的溫柔情緒。她低下頭,在他的額頭輕輕印下一個吻,然後把被子輕柔地拉起掖好在他的頜下。


    這種突如其來的溫柔和歉疚交織在一起的情緒,使得她怔了半晌,無法再躺回他的身旁。拉起一件外衣穿上,她輕步走向門口,擰轉門把走了出去,輕輕將門關上,不想打擾他的睡眠。


    隔著那扇門。


    她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漸漸消失不見。


    在室內幽暗的光線中,越瑄睜開眼睛,手指的溫度隨著她腳步聲的消失在漸漸變冷。


    夜色寧靜。


    深邃的夜空中有灑滿的星光,一點一點,或明亮或皎潔,花園中的小徑也比往常更加好走了一些。在這樣初秋的夜晚,吹來的風已經有些涼意,葉嬰拉緊外衣,慢慢走在幽靜的花園裏。


    小徑的盡頭是露天泳池。泳池的水麵在星光下粼粼閃光。白色的花亭,薔薇的綠色枝蔓還在四處蔓延著,而美麗如瀑的白色薔薇已蕩然無存。一路走來,葉嬰發覺花園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大,有很多地方,她以前都沒有走過。花園裏幾乎處處種滿了薔薇。各種不同品種的薔薇,在樹下,在石旁,在爬滿青藤的牆角,在小路旁,在長椅邊,有很多品種她都叫不上名字,在灑落的星光下,薔薇的枝葉微微泛光,無數細小的鋸齒狀的綠色葉片,以茂密的姿態生長蔓延著。


    葉嬰默默地走著。


    轉過人工湖前的小路,夜色中,遠處仿佛童話的夢境,赫然出現了一棟水晶般的玻璃花房!璀璨明亮,光華流轉,如同是用水晶築成的,美麗得如夢如幻,透明的花房,在繁星滿天的夜幕下,恍若隻是幻想中的存在。


    望著這棟玻璃花房。葉嬰停下腳步,一時間,她恍惚以為自己是在夢中,耳邊隱約聽到昔日那狂野的少年在興奮地對她說—


    “在這裏,我打算做一個溫室。隻要調控好品種和溫度,一年四季你都可以看到薔薇花了!”


    玻璃花房裏彌漫著泥土的芳香。


    星光閃耀在夜空,葉嬰走進花房,看到滿眼的薔薇世界,花房裏一片一片種滿各種薔薇。在溫暖濕潤的空氣中,竟有一片薔薇已經結滿緋紅色蓓蕾,仿佛在下一個瞬間就會燦然綻放,盛開成如瀑的花海。


    在那叢緋紅的薔薇花前。


    一把剛剛翻過泥土的小鏟,小鏟的邊緣還沾著新鮮肥沃的土壤,一隻橙色的灑水壺,幾袋肥料和藥,越璨正全神貫注打理著那叢花,他的黑發淩亂,像是整夜沒睡地守在這裏。直至她的腳步聲走進,他才直起腰愕然回頭,看到她時,眼底飛快閃過一抹複雜的神情。


    玻璃花房明亮的光線下。


    她穿著一襲寬鬆的白色絲緞睡袍,長至腳踝,睡袍外隨意披了一件黑色針織外套,黑是漆黑,白是雪白,她的眼瞳亦是黑漆漆的,冷漠淡然地望著他,美麗得近乎淒厲。


    這樣的她。


    令他想起許多許多年前在西點屋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模樣,她手中拿著一把漆黑的大傘,染著雨水的清冷,她的手指異常蒼白,自他的麵前冷漠走過。


    “這些薔薇花都是你種的?”唇角有譏嘲的意味,葉嬰緩步走到那叢結滿了花蕾的薔薇


    旁。星星點點的緋紅色花苞,尚未綻放,沒有香氣,花萼上細軟的刺紮著她的手指,這些是野薔薇,開出來的將會是單瓣的花朵,沒有雜交培育出來的品種美麗錦簇。


    “怎麽還沒睡?”玻璃牆壁上的時鍾指向半夜三點,越璨皺眉。“你也沒睡。”葉嬰說著,折下一隻花苞。枝莖上的刺紮痛她的手,一滴


    血珠從指腹沁出,她漫不經心地將指尖含入口中,坐到他的身邊,問:


    “怎麽沒有跟森小姐在一起?我還以為,現在應該是你們慶祝勝利的時刻。潘亭亭的事情你們找到了解決的辦法,不是嗎?”否則,晚餐的時候森明美不會表現得那麽誌得意滿。


    “這次,你輸定了。”克製著自己不去看她含入唇內的手指,越璨挑了挑眉,望向前麵的薔薇花叢說。


    “哦?這麽有信心。”手指不再流血,葉嬰含笑撚動著指間那被折下的緋紅色花蕾,“方便告訴我,你們究竟做了些什麽,能說動潘亭亭舍棄我的禮服,而選擇森小姐的呢?”


    室外夜色清冷,玻璃花房中溫暖如初夏,越璨望著那一片即將綻放的花苞,神色不動地回答:“一些能夠使潘亭亭心動的事情。”


    為了能夠贏得這場賭局,為了能夠使她願賭服輸地離開這裏,除了允諾潘亭亭可以以高價代言謝氏集團的幾個廣告之外,他甚至答應了潘亭亭,他曾經以為絕不可能答應的事情。


    當潘亭亭心滿意足,笑得滿臉甜蜜時。


    他明白了,他願意不惜一切代價,隻要她能夠離開這裏。


    “唔,真想知道是一些什麽樣的事情。”打量著越璨臉上的表情,葉嬰眼波如水地笑道,“像潘亭亭小姐胃口這麽大的女人,不是輕易可以滿足的吧。”


    越璨神色陰暗下來。


    “該不會,”轉一轉眼眸,葉嬰輕笑,“還需要大少施展美男計,才能收服潘小姐吧。據我所知,潘小姐對大少可是一往情深,曾經差點為了大少告別演藝圈呢。”


    看著麵無表情的越璨,她笑語:


    “嗬,難道被我說中了嗎?隻是假如森小姐知道,大少您竟出賣色相給潘小姐,會不會生氣呢?”頓了下,她突然醒悟般說,“哦,我真傻!試禮服的時候森小姐就請您親臨現場助陣了,那麽色誘潘小姐,也一定是得到了森小姐的首肯,對不對?”


    “色誘……”越璨麵無表情地重複了一遍。“你竟然愛森明美,愛到可以為她去色誘別的女人,而森明美,也如此篤信你對她的愛,相信你不會真的為潘亭亭所動。”捏緊手中的花苞,葉嬰有些笑不出來了,她幽幽地長歎一口氣,“你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森明美,是嗎?”


    玻璃花房裏。


    緋紅色的薔薇花苞們靜靜等待綻放。


    “是,我喜歡她。”


    挑了挑眉,越璨回答她。


    “噝—”花苞上的尖刺又一次紮進葉嬰的指尖,鮮紅的血珠瞬時從指腹滾出來。似乎竟是紮在了同一個地方,她痛得微微皺眉,心髒也痛得縮了一縮,跟上次不同,這次的尖刺痛到了她的肉裏。“阿璨,你何必這樣。”捏著指尖,望著一顆顆沁出的血珠,葉嬰苦笑,說:“我不相信你會喜歡她。你明知道,我恨她的父親,我恨不得將她的父親拆解入腹!明知道我對她和她父親的恨意,你怎麽可能會喜歡她呢?”


    “你同我又有什麽關係?”唇角掠過一抹殘酷的味道,越璨嘲弄地看著她,說:“你太自作多情了,葉嬰。你真以為,如果我還記得你,如果我還眷戀同你之間的過去,我會六年的時間裏一次也沒有探望過你,你出獄後一次也沒有聯係過你嗎?!”


    “我敷衍你,隻不過是因為對你還有一點憐憫之情罷了。你竟然得寸進尺,想要傷害明美,想要利用同我之間的過去來威脅我,破壞我同明美之間的感情!”


    他冷然一笑,眼神冷漠。


    “為了明美,我可以勸說潘亭亭改變決定,可以將你趕出謝家!就算你將過去的事情告訴明美,你以為明美會相信我現在對你還有感情?葉嬰,你太自戀了,六年前我年少幼稚情竇未開,會覺得你是冰山美人想要去征服你,六年後,我什麽樣的女人沒有見過!你算得了什麽?!”


    “說得好。”指尖痛得如被針紮,血珠漸漸幹涸,葉嬰麵孔雪白,眼瞳漆漆地盯著他,聲音陰沉沉地說:“你早該這麽跟我說,而不是說些什麽為了我好、要我放棄複仇去幸福生活的那些鬼話!你早該讓我死了這條心!整整六年,在少管所的監獄裏,如果我死了這條心,就可以放任她們來蹂躪我糟蹋我,就不會白白受了那麽多苦!”


    她的聲線陰冷陰冷:


    “阿璨,我為你找過很多借口。那晚也許是你出了車禍,也許是你生了重病,也許是你被什麽事情絆住了,我為你想過無數個借口,等你來親口告訴我!你早該這麽告訴我才對!說你沒有什麽原因,說你隻是後悔了,說你覺得日後會有無數女人,不必惹上我這個麻煩!”


    霍然站起身,葉嬰死死地瞪住他,眼瞳深處有幽暗如鬼火般的火苗在烈烈燃燒,字句緩慢地對他說:


    “很好。謝謝你告訴我這些,讓我終於可以不再幻想,讓我終於可以徹底清醒過來,去做那些原本還無法下定決心的事情!”緋紅色的花苞被死死握進她的手心,尖銳的疼痛令她的雙唇愈發蒼白,她的眼神已有些瘋狂,以一種決然的姿態狠狠轉身而去。


    “夠了,收起你的這些伎倆吧—!”


    嗓音緊繃,越璨的聲線低沉而惱怒,他一把抓起她的右手,見她的手已被花苞的尖刺紮出斑斑血點。牙齒咬得格格作響,他又憤怒又輕蔑地說:


    “這種小兒科的苦肉計,你以為會對我有用嗎?!自戀的女人,你憑什麽篤定我還喜歡你,見不得你疼見不得你痛?!”


    “從再次見到你開始,你就一次次地暗示或明示,你並不恨我,你對我還有感情,你嫉妒我和明美在一起!”


    輕蔑嘲諷地說著,越璨將她受傷的右手越握越緊,似乎是故意要讓她更痛!


    “你諸般做作,就以為我會上當?!你怎麽可能不恨我,是我令你被關了六年!如果有人這麽害了我,我會恨不得她死!怎麽可能還會有‘喜歡’這種荒謬的感情!我的小薔薇,六年前的你就冰冷尖銳得渾身尖刺,難道六年後從監獄裏被放出來,你居然會好像被神的光芒洗禮了一樣,對傷害過你的我,心中充滿寬恕和愛?!”


    危險地湊近她的臉龐,越璨微眯雙眼,冷酷地說:


    “我不會上當!拜托你真正死了這條心吧!你聽清楚了,無論你是恨我還是不恨,愛我還是不愛,我一丁點兒也不在乎!我隻要你記得,你答應過我,隻要輸掉潘亭亭這件事,就會—乖乖地從謝宅滾出去!”


    “哈。”


    麵對越璨的惱怒和冷酷,葉嬰唇角一彎,眼瞳冰冷,嘲笑地說:“很抱歉,我會讓你失望的。”


    仿佛心裏有無比的暢意,她惡意地睨著他說:


    “那個賭約,你不會幼稚到居然當真了吧。隻不過是一場小小的競爭,贏就贏了,輸就輸了,有什麽了不起?!那天我不過是隨口一說,你居然當真,居然肯放下大少您高貴的身段,去哀求潘亭亭不要穿我的禮服?哈,真想知道你究竟答應了潘亭亭什麽,希望到時你不要懊悔得心口滴血。”


    “你—”


    越璨怒得恨不能將她捏碎:


    “你這個言而無信,不知羞恥的女人!”


    “言而無信,那是跟您學的。”嫵媚一笑,葉嬰眼底依舊冰冷,如同再多的痛也對她沒有任何影響,“不知羞恥,您也不逞多讓。為了把我從謝家趕出去,您甚至都可以製造車禍,想要置我於死地!”


    “……”


    越璨的眼瞳猛地緊縮了一下。


    “需要這麽裝模作樣嗎?”她嘲笑地說,“在法國的時候,你製造車禍,使越瑄重傷,令我險些跟著一起陪葬。這一次,卻是直接對著我來了。大少,想要一個人死,方法有很多,您何苦就隻認準車禍這一條路呢?”


    麵無表情,他聲音木然:


    “……你以為是我?”


    “是不是你做的,你心裏很清楚!我是否認為是你做的,你會在意嗎?越璨,讓我告訴你,我不會離開謝家,不會放棄任何一件我想要做的事情!想要讓我滾出去,除非你殺了我!否則哪怕是綁架了我,隻要能逃出來,我就會再回到這裏!”


    “當然,您不可能親自下手,有很多人會願意為您效勞。”自嘲地彎了彎唇角,她說—


    “我等著。”


    明亮璀璨的玻璃花房。


    整片的緋紅色花蕾,星星點點,含苞待放,在溫暖的室溫中靜靜地等待,也許在下一瞬就會花瀑般綻放,也許會尚未綻放就會花蕾凋落,越璨默然地凝望著它們。


    他已經等待了三個夜晚。


    每個夜晚,他都以為會等來它們第一夜的綻放,卻一直等到現在。


    “你知道我最恨你什麽嗎?”


    玻璃花房的門口,她的聲音清冷地飄來:


    “或許你是對的,或許我心底對你隻有恨意,或許我對你的情緒複雜得連我自己也無法分辨清晰。然而,我最恨你的是,你並不肯一試。”


    “越璨,從始至今,對不起我的是你。如果你的感情裏連嚐試和爭取的勇氣都不再有,所有的一切都將徹底死去!”


    五日後。


    一架國際航班在美國的機場緩緩著陸。


    戴著碩大的墨鏡,穿著桃紅色的洋裝,風姿嬌豔的潘亭亭在保鏢、經紀人和助理們的簇擁下走入接機大廳,早已等待在那裏的各家華人媒體記者和各國記者們立刻包圍過去,無數話筒和攝像機,此起彼伏的閃光燈將現場映成一片光海。


    電視屏幕中,鏡頭裏可以看到在潘亭亭身後其中一位助理,那助理正小心翼翼地抱著一個很大的裝有禮服紙盒,紙盒上的logo是水墨風格的“森”的字樣。


    “如果不放心的話,我可以再去幫你調整一下禮服,”站在好萊塢最豪華酒店套房的落地窗前,森明美滿麵春風地對手機那端的潘亭亭說著,然後大笑,“哈哈哈哈,你的身材當然還是一樣的好。明天的頒獎禮上,那些西方的明星們就會明白,她們以前對東方女人有多麽可怕的誤解!”


    新聞節目中潘亭亭的段落結束。


    收起手機,笑容依舊閃耀在森明美的唇邊。這時廖修前來告訴她,明晚的慶祝酒會已經全部安排就緒,二少和葉嬰小姐也考察過了慶祝酒會的準備情況。


    “哼。”


    森明美的眼神陰了下來。越瑄和葉嬰是同她一起飛到好萊塢的,就住在隔壁的套房。越璨因為要處理一些集團的事務,要明天上午才能趕到。


    “廖修,一會兒你就去潘亭亭的酒店,萬一她對禮服有任何不滿意,或者有任何覺得需要修改的地方,都第一時間通知我!”咬了咬嘴唇,森明美對廖修說。


    “是。”


    “一直到明晚的頒獎典禮之前,你都要守在潘亭亭的旁邊,一定要親眼看著潘亭亭換上‘森’的禮服!”


    “是。”


    這一晚,森明美始終有些心神不屬,她留在酒店的套房裏一步也沒有離開。其中廖修打來過電話,說他幫潘亭亭再度試穿過鳳袍禮服,尺寸不需要修改。


    這一晚,睡眠中的森明美做了很多夢。


    她夢到了父親,夢到了童年時光怪陸離的各種片段,夢到自己親自去燒葉嬰那家“mk”的店,夢到那襲深藍色如星空的禮服,夢到維卡女王突然在t台上出現,夢到潘亭亭……


    “啊—”


    大汗淋漓的森明美駭然驚醒!


    死死地瞪大眼睛,森明美心髒狂跳,不,這一場她不會輸掉,“森”會靠著潘亭亭的紅地毯之旅一炮而紅!沒有人是她的對手!沒有人能夠阻止她的成功!


    太陽升起。


    在瓊安的陪伴下,森明美做了美容和頭發,請專業的化妝師為自己精心化了妝容。下午5點左右的時候,越璨乘坐飛機抵達機場,趕到了酒店。見到身穿黑色天鵝絨小禮服,整個人英挺俊美,如同有華光四射的越璨,森明美的心終於安定下來。


    夜幕將垂。


    廖修打來電話說,潘亭亭已經換好“森”的禮服,出發前往頒獎禮現場,她會在大約晚上七點的時候走上紅地毯。


    “好,好!”


    聲音中有些克製不住的激動,森明美長籲一口氣。再次整理一下妝容,森明美換上自己精心準備的禮服,同越璨和瓊安一起前往頒獎禮。


    璀璨如宮殿的頒獎禮現場。


    場外鋪著閃耀的紅地毯,陸續已經開始有一些明星走來,“哢嚓!”、“哢嚓!”、“哢嚓!”、“哢嚓!”,高舉著相機,來自世界各地的媒體記者們將紅地毯包圍得水泄不通。這是一年一度全球最盛大的電影頒獎禮,是無數國家衛星現場直播的盛宴,隨著越來越有聲望的明星們踏上紅地毯,頒獎禮的序幕將會進入高潮!


    頒獎禮大堂內,好萊塢的明星們仍在慢慢地入場,國際時尚圈的人士們基本到場了,他們衣飾華美,在彼此的座位周圍寒暄著,氣氛熟稔而熱絡。


    “什麽時候潘亭亭才會入場呢?”


    看著大堂內正在轉播場外紅地毯盛況的led屏幕,森明美緊張地對身旁的越璨說。頒獎禮的入場券很難拿到,瓊安和廖修隻能留在外麵,越璨左手邊的兩個位置屬於越瑄和葉嬰。


    不會是不敢來了吧。


    森明美嘲諷地想著,明知潘亭亭將會選擇她的禮服,葉嬰會有那麽好的涵養來恭喜祝賀她嗎?她正這樣頗快意地想著,忽然聽到身旁的越璨轉頭喚道—


    “瑄。”


    銀灰色的小禮服,珍珠白的襯衣,頸部圍著一條灰白方格的絲巾,那絲巾淡淡的光澤,映襯得越瑄淡靜俊美,清寧高貴,有著雖然平和,卻令人不敢逼視的華貴氣質。最令森明美吃驚的是,越瑄竟然沒有坐輪椅,隻是被葉嬰挽住手臂。


    而葉嬰也穿著一襲銀灰色的禮服裙。


    她的長發鬆鬆挽起,妝容清淡,隻是為了搭襯越瑄,戴著一副珍珠耳環,整個人閑適而又嫵媚。黑瞳如霧,她笑眯眯地瞅了越璨和森明美一眼,先將越瑄扶入越璨左側的座位,自己也坐好後,才說:


    “森小姐今晚打扮得很隆重。”


    場外的紅地毯盡頭。


    好萊塢明星們被一輛輛黑色房車接到,在車門開啟的瞬間,無數閃光燈驟起,無數尖叫聲爆發,星光熠熠,璀璨無匹。廖修、瓊安和喬治、翠西夾雜在粉絲的人群中,被人潮湧來擠去,四人都緊緊盯著紅毯盡頭的那一輛輛黑色房車。


    蒞臨的好萊塢明星們越來越有重量級。


    潘亭亭應該很快就要出場了!


    廖修和瓊安的情緒很激動,潘亭亭越晚露麵就越能壓得住場、越會被各國媒體重視,對“森”的品牌越有宣傳效應,然而希望能早點看到潘亭亭穿著“森”禮服出場的心情也同樣迫切。而喬治和翠西的神色有些黯然,喬治低咒一聲,說:


    “用這種手段!”


    明明最適合潘亭亭的是葉嬰製作的禮服,明明潘亭亭也選擇了葉嬰的禮服,卻突然被森明美用些不入流的手段破壞!如果不是葉嬰阻止,他氣得幾次想要衝到公司的設計部去質問森明美,到底她還有沒有一丁點兒羞恥心和公平競爭的精神!


    頒獎禮大堂輝煌的光線下。


    森明美赫然穿著一襲明黃色的絲緞禮服裙,裙身刺繡著一條栩栩如生的精致的鳳,騰飛在美麗的祥雲中。這明顯是與潘亭亭的鳳袍同款,隻是款式簡約了一些,沒有立領,裙的長度也在膝上。


    “這樣的場合,當然要隆重一點。”


    森明美含笑回答她,眼神中有故意囂張的得意。穿著這襲同款的禮服,等潘亭亭踏上紅地毯後,現場所有的時尚界人士都可以意識到,她就是潘亭亭鳳袍的設計師!


    “嗯,很對。”葉嬰抿唇一笑,笑盈盈地說,“隻是,如果潘亭亭發現,她以為是獨一無二的定製禮服,卻在頒獎禮現場就碰到了姐妹款,不知道會是什麽心情呢?”


    森明美的臉色變了變。


    越璨和越瑄仿佛沒有聽到她兩人之間的交鋒,神色平靜地低聲討論關於集團的一些事情。


    “潘亭亭是什麽心情我不知道,”滯了幾秒,森明美冷冷笑道,“我隻希望,在稍後的慶祝酒會上,葉小姐也可以如此笑容滿麵,真心祝賀我們‘森’的品牌旗開得勝。”


    “那是一定。”


    葉嬰笑容真摯地說:


    “相信如果潘亭亭是穿著‘mk’的禮服踏上紅地毯,森小姐也會真心祝福‘mk’。”


    “哼。”


    手指狠狠扭住掌中的明黃色仿古小手包,森明美仰起頭,倨傲地看向轉播紅地毯盛況的大屏幕。她不用去跟這個女人說那麽多,隻要潘亭亭穿著那襲尊貴明豔的鳳袍禮服從車內走出……


    一年一度全球最盛大的電影頒獎禮。


    星光閃耀的紅地毯。


    麥克風裏響起外場主持人沙啞而富有魅力的聲音:“即將踏上紅地毯的嘉賓,是入圍本屆最佳女配角提名的來自中國的潘亭亭小姐和入圍本屆……”


    洶湧的人群中。


    廖修和瓊安激動地屏住呼吸,朝紅毯盡頭那輛緩緩駛來的黑色房車望去,喬治和翠西也緊張地望過去—


    輝煌明亮的禮堂內。


    望著大屏幕中那連綿閃如光海的閃光燈,望著紅毯盡頭那輛緩緩駛來的黑色房車,唇角的笑意褪去,葉嬰的眼瞳變得幽深,手指握住座椅的扶手。越瑄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清冷有力,他同樣淡淡凝視著大屏幕中那輛潘亭亭即將走出的黑色房車—


    車窗外是光海般的閃光燈。


    黑色房車內,潘亭亭緊張得雙頰暈紅,簡直無法呼吸,她右手捂緊自己的胸口,雙腿竟也有微微的顫抖。如同做夢般,她竟真的來到了全世界最為矚目的勞倫斯頒獎禮,這是國內無數女明星的夢想,而一向被視為花瓶的她居然真的已經來到了現場!


    她不知道自己以後是否還會再有這樣的機會!


    她希望,這一晚所有的人都可以記住她,記住她的麵孔,記住她這個人,她必須把握住這個機會!所以,她不要其他那些大牌服飾施舍般扔給她的那些禮服,她需要一件最美麗的、最美麗的禮服!令好萊塢再也難以將她忘記的最美麗的禮服!


    望著此刻身上的禮服,潘亭亭內心仍有著最後的掙紮。


    當穿上葉嬰那襲深藍色星空般的禮服,當從鏡子裏看到恍如英格麗·褒曼般冷豔高貴的自己,她深知那是這世上最美麗的、最適合她的禮服裙。那冷漠的設計師葉嬰居然真的可以令她脫胎換骨,挖掘出令她自己也感到震撼的美麗。


    可是—


    當越璨拿出一疊代言費豐厚之極的廣告合約。


    她心動了。


    在夜晚臨江的露天酒吧,點點星輝,粼粼江波,當越璨溫柔地擁住她的肩膀,當越璨用深情的眼神凝視她,告訴她,他需要她的幫助,他需要她選擇森明美的禮服。當越璨輕輕將她擁入懷中,將吻印在她的長發上,柔聲問,亭亭,可以幫我嗎?


    車內,潘亭亭顫抖地閉上眼睛。沒有人會相信。她是真的愛著這個薄情的男人。他的華美,他的濃烈,甚至他的殘忍,他的薄情,她全部狂熱地深愛著。習慣了娛樂圈,她並不介意他身邊其他的女人,她隻要,他也喜歡她,愛著她,需要她。顫抖地深吸一口氣。車門被侍者打開,潘亭亭整理好麵容上的表情,彎腰邁出車去。


    輝煌的禮堂。


    大屏幕中,黑色房車的車門被高大英俊的侍者打開,霎時,無數照相機開始閃耀!在如閃電般的光海中,膚如凝脂的潘亭亭從車內緩緩而出。克製著胸口的激動,森明美唇角含笑,矜持地望著這無比榮耀的一刻!


    笑容保持在唇角。森明美優雅地望著大屏幕。時間仿佛凝固了。葉嬰回過頭,她對森明美笑了笑。森明美一動不動。恍若石雕般,森明美的臉色愈來愈慘白,唇角依舊保持的笑容詭異得像張破裂的麵具。突然,她手包中的手機瘋狂地響了起來,一遍一遍地響著,尖銳而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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