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去碰觸,那抹似幻影般的光亮或許會永遠留在那裏。


    慶祝酒會的音樂聲低婉纏綿地流淌進來。


    這是一間私密的小會客廳,鈷藍色的宮廷沙發,乳白色的精美茶幾,低垂奢華的水晶燈,被嚴密拉緊的繁複的深藍色厚絨窗簾,美麗柔軟的深藍色羊毛地毯。


    乳白色的門被“砰!”地一聲打開!


    然後又“砰”地一聲—


    被飽滿怒意的力量重重摔上!


    像沙包一樣,葉嬰整個人被摔進鈷藍色的長沙發!雖然沙發是柔軟的,她卻依然痛得忍不住低咒了一聲,眼前仿佛有金星晃動,手腕處剛才被他拉拽著的地方,火辣辣地在疼,她懷疑隻要他再多用一分力氣,她的手腕就會骨折。


    “就這麽狠心?”


    吃痛地從沙發裏爬起來,葉嬰可憐地揉著自己發紅的手腕,歪頭靠在鈷藍色的天鵝絨沙發靠背上,斜瞅著麵前如冰塔般站立的越璨,委屈地說:


    “在你的心裏,森小姐就那麽重要?我隻不過是說了她幾句,你就擺出這幅要吃人的模樣。”


    越璨麵沉如冰。


    他的眸底冰冷複雜,沉沉地,殘酷地,一寸一寸地盯緊她。縱使在這樣的強壓下她依舊保持住了唇角的可憐笑容,全身的細胞卻都立時警惕和戰鬥起來。他的目光寒冷如刀,落在她發紅痛楚的手腕上,然後,瞳孔抽緊,又緩慢地,落在她的手指間,那枚同樣閃爍著寒光的黑色鑽石。


    “漂亮嗎?”心念一轉,葉嬰迅速露出一個甜蜜的微笑,她舉起右手,用左手手指溫柔地轉動那枚黑鑽的訂婚戒指,說:“我對瑄說,如果他能找到比星星更閃亮的戒指,我就嫁給他。沒想到,世上竟真的有如此美麗的鑽石。”在她潔白的指間。鑽石閃耀著黑夜般的光芒,如同一團火焰,神秘而熱烈,又如深潭下的寒芒,有幽暗的波光。“嫁給他?”麵無表情地重複著這三個字,越璨看著這枚恍如她黑瞳般的鑽石,冰冷的唇角勾出一抹近乎殘忍的弧度,說:


    “假如越瑄知道,你心裏愛著別的男人,在你的心裏,一直記掛著、深愛著、難以忘卻的,是另外一個男人。你以為,他還會願意娶你嗎?”


    “哦?”詫異地睜大眼睛,葉嬰純潔而無辜地望著他,驚奇地問:“有這樣一個男人?在我心底?我怎麽不知道?是誰?”越璨不怒反笑。


    坐到沙發中她的身旁,他湊近她,身體前傾,濃烈的男性氣息瞬間將她包圍,她下意識地向後靠去,他如野獸般更加逼近她,將她困在沙發與他之間,盯著她,眼神冰冷,似笑非笑地說:


    “那麽,就讓我友情提醒你一下。自從在謝宅中相遇,你就一次次地試圖勾引某人,明示或暗示,你還愛著他,哪怕他曾經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你也無法真正忘情於他。而就在幾天前,在一間種滿薔薇花的玻璃花房裏,你對他說……”


    “你知道我最恨你什麽嗎?”玻璃花房的門口,她的聲音清冷地飄來:“或許你是對的,或許我心底對你隻有恨意,或許我對你的情緒複雜得連我自己也無法分辨清晰。然而,我最恨你的是,你並不肯一試。”


    “越璨,從始至今,對不起我的是你。如果你的感情裏連嚐試和爭取的勇氣都不再有,所有的一切都將徹底死去!”


    狠狠地閉上眼睛,所有的話語澀堵在喉間,胸口中瘋湧出又澀又苦的情緒,仿佛要將他日積月累一層一層冷血鑄就的堤壩衝垮衝塌。是的,他不敢嚐試,他沒有嚐試和爭取的勇氣!


    她隻是在欺騙他。她不可能還愛著他!在他的失約害得她殺人、害得她母親過世、害得她入獄之後,她不可能還會再愛他!她的眼中隻有偽裝的甜蜜,那是包裹住毒藥的蜜糖。或許,他並不怕死於她的毒藥,隻是怕,那漆黑苦澀的毒藥會將那記憶中最珍貴的甜蜜腐蝕。


    雨珠從黑傘上滴落,蒼白清冷的她走進麵包店……細雨中的緋紅野薔薇……坐在對麵的斜坡上,每晚等著她走出學校門口……深巷中狂熱的吻,翻滾著,糾纏著,夜空中綻放出的一朵朵瑰美濃麗的煙花……


    “我對他說了什麽呢?”


    眼神純真無辜得如同小白兔,她望著越璨,就像完全沒有察覺到他神情中突然的痛苦沉黯和聲音的嘎然而止。唇角一彎,她沒心沒肺,笑容甜蜜:


    “繼續說啊,這故事真好聽。”


    死死地盯著她,良久,越璨聲音沙啞:“故事?好,我的小薔薇,你覺得,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還是一個杜撰的故事?”“問我嗎?”她莞爾一笑,“應該是假的吧,你隻是說來逗我笑的,對不對?”“假的……”越璨漠然地自語,麵色漸漸蒼白。“一聽就是假的啊,”她忍俊不住,笑得眼波盈盈,“被那人騙過,被那人傷害過,還無法忘情,還心裏愛著那人。嗬嗬,除了傻瓜,誰會上當呢?”


    “……”眼底冰冷而死寂,越璨漠然僵硬地說:“很好,你終於承認,那些話都是假的,是用來騙人的……”


    “你不是早就這麽認定了嗎?”


    淡淡地笑著,葉嬰試圖從他的禁錮緊逼中脫身出來。就在她接近成功的時候,他的手掌冰冷地攫住她,“砰—”的一拽,又用力將她拉倒在鈷藍色的沙發裏!


    “啊……”


    她痛得呻吟一聲,麵色發白。她的雙肩被死死按壓著,肩部的骨頭被他的雙手握得如同要碎掉一般的痛,突然生出一絲恐懼,她看到了他俯視而下的,那張比她的麵孔更加要蒼白無數倍的麵容。


    胸口劇烈地起伏,他冰冷憤怒地逼視著她,帶著難以掩飾的痛意,咬牙切齒地說:


    “你在騙我……對不對……從始至終,你全都是在騙我!”


    那種被人按壓在沙發中的恐懼,那種屬於男性的蠻橫逼迫力,使得年少時那些黑暗可怖的畫麵在她的腦海中瞬間迸閃出來!身體克製不住地開始顫抖,全身似乎都被一層一層的紗布緊緊纏裹著,腦中仿佛裂開,她對他喊:


    “你並沒有上當,不是嗎?!”


    “是你告訴我,你早就忘記了我是誰!你在意的隻有森明美,你讓我不要妄圖用過去的事情勒索你,你讓我不要自作多情!為了森明美,你一次又一次地警告我、阻止我、破壞我!謝越璨,現在我跟越瑄訂婚了,你卻又來質疑曾經的那些話是不是在騙你?!”


    在沙發中掙紮著,怒得兩腮嫣紅,她仰麵瞪著他,眼瞳幽黑,憤怒地低喝著:


    “騙你又怎樣,不是騙你又怎樣?!”


    “親愛的大少,這世界上不是隻有你一個人!你高高在上,你不願意幫我,自然有其他人願意幫我!你太小看我了,你以為我沒有你不行?!今晚,我跟越瑄訂婚,明天,我就可以與他結婚!我愛怎麽利用謝氏,愛怎麽打壓森明美,隻要我願意,我就會那麽去做!至於你—謝大少,你管不著!”


    “你——”


    聽著她這一連串的話,越璨的心底如同被千萬匹馬咆哮而過,痛得連呼吸都變得斷續。他恨不得掐死她,恨不得將她的嘴咬爛!他知道,她是在騙他,就像在引誘越瑄一樣,她隻是想要引誘和利用他。可是,明知道這些,他竟終究有著那麽一絲幻想,那麽一絲絲的渴盼和希望,就像在萬丈的黑洞中,洞口處那遙不可及的幻影般的一絲光亮。


    “你這個惡毒的女人—”


    雙手顫抖著,越璨的眼底閃出瘋狂,心中的恨意讓他試圖鬆開她,就讓她這樣走!再也不要看到她!再也不要讓她影響到自己一丁點的情緒!可是,心中更深的恨意和痛意,卻令得他的雙手越收越緊,越收越緊,“咯!”、“咯!”,他的手掌爆出青筋,她雙肩的骨骼是那麽的脆弱。


    她可知……


    他如何敢去嚐試……


    如果不去碰觸,那抹似幻影般的光亮或許會永遠留在那裏,而伸手去抓,夢醒後,隻有深淵般徹底的黑暗。


    “葉小姐。”乳白色的房門外,突然響起叩門聲和謝浦秀雅的聲音:“葉小姐,您在裏麵嗎?”


    如同驟然的夢醒,沙發裏的葉嬰猛地一驚,就在她尚自猶豫要不要出口呼救時,越璨狠狠俯首,將她按在沙發深處,帶著泄恨般的蠻橫和狂野,他用雙唇狠狠堵住她的嘴唇,將她所有可能發出的聲音全部扼殺!


    她瞪大眼睛!


    然後,她開始拚命地掙紮,喉嚨裏發出嘶啞的“唔”、“唔”聲!那些如影隨形般的噩夢,年少時黑暗的房間,那些無力掙脫的汙穢和肮髒,她以為她有了力量,有了反抗的能力,然而在這個男人鋼鐵般的力量下,她竟然還是脆弱無能得像破爛布偶一樣!


    “……”


    “……”


    密不透風的厚絨窗簾,她拚死地反抗著,如同一條瀕死的魚!唇齒間,她也死命地躲閃著,躲閃不過,她突然開始撕咬他,咬住他的唇片,血液的腥鹹彌散出來!她瘋狂地反抗著,而他也同樣瘋狂著!她想要離開!她厭惡他的擁抱和親吻!這個認知徹底讓他失去最後的理智!


    血腥的氣息如同最烈性的春藥,他用自己的身體將她死死壓住!然後他用一隻手捏起她的下顎,讓她的嘴部無法合攏,他狂暴地深吻著她!殘忍地深吻著她口腔內的每一寸,甜蜜的嘴唇,溫熱的頰壁,如同要吞噬般吸允著她的舌頭,暴風驟雨般,他如野獸般撕咬吞噬著她的舌頭,那滋味是如此的美好,胸膛劇烈地起伏著,他的雙手變得滾燙,無法控製地開始抱緊她的全身!


    六年。


    整整六年的時間。


    他沒有再如此親近過她,她冰冷卻甜美得如同野薔薇一般的身體,激情中,她的身體會變得滾燙,帶他帶到難以置信的天堂。整整六年,他的肌膚已經幹渴得如同沙漠!他需要她!漫長的六年,他再也無法忍受沒有她的日子,身體燥熱像要炸開,喘息著,他狂烈地吻向她的麵頰,她的脖頸,她的肩膀!


    身體仿佛被火焰焚燒,有滾滾的熔漿想要噴發出來,他無法控製自己,劇烈地喘息!被烈焰燃燒得麵頰潮紅,他如青澀少年般吻向她的胸口,那冰涼美好的弧度,比記憶中更加的美好,他的手指開始顫抖,是那麽地想去撫弄,想剝開她的禮服,可是又忽然開始害怕,就像近鄉情怯……


    不知何時,門外已經沒有了聲音。


    厚絨的窗簾密不透風。


    水晶燈靜靜垂著。


    當越璨強自克製著喘息,勉強從葉嬰的身上抬起頭時,他的眼底有著屬於男性的蠻橫,麵頰卻染著緋色的紅暈,狂野妖豔得仿若盛開的緋紅野薔薇。


    他眼神迷亂地看著她。


    她早已不再掙紮。


    死寂地躺在鈷藍色的沙發上,如同已經死去,她麵色慘白,緊緊地閉著眼睛,隻有身體一陣陣的顫抖,證明她還活著。


    心髒猛地收緊!


    血色迅速地從他的麵頰褪去,他握了握手指,嘴唇幹澀地蠕動,卻發不出一點聲音。良久,他遲疑地用手指去碰觸她的眼角,漆黑幽長的睫毛,雨霧般冰涼,那潮濕如淚的觸感使他的手指被燒灼了一樣,心髒劇烈地驚痛!


    “薔薇……”


    聲音幹啞,他小心翼翼地將她從沙發中抱扶坐起,輕輕地,試圖使她靠進自己懷中。睫毛冰冷地揚起,她冷冷地望著他,眼瞳幽黑,似嘲弄,似譏諷,她冷冷淡淡地看著他,仿佛她的靈魂鎖在漆黑的深潭之底。


    “……別這樣。”


    嘶啞地說著,越璨輕輕抱住她,用麵頰貼住她冰冷幽黑的長發,他閉上眼睛,心髒被扯成一片片地痛。他明知她曾經遭遇過什麽,年少時她身上那些汙穢的淤痕,那是她心底永遠難以忘去的傷口,而他卻……


    “對不起……”


    喃喃沙啞地說著,他緊緊抱住她。


    “對不起……原諒我,薔薇……”


    不敢去看她,他緊閉眼睛,用力貼住她的長發,在她耳畔一遍遍重複著。久久等不到她的回應,他的心底越來越絕望,如同他最後一點可以握住的東西也如細沙般地從指間流走。


    “好吧,我認輸。”


    聲音顫抖著,越璨死死將她的腦袋按在他的胸口,沉悶的回音在她的耳邊近近又遠遠地傳來:


    “不要跟越瑄訂婚,回到我身邊。薔薇,隻要你回到我的身邊,無論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窗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


    雪白的枕頭上,越瑄沉默地躺著,身上的薄被依然還停留在葉嬰離去時為他拉好的位置。謝平匯報完畢,關上房門離開,越瑄淡漠地望向窗外細密如絲的雨霧。


    深藍色的厚絨窗簾被拉開。


    細密的雨絲交織在玻璃窗上,濕潤潮濕的雨霧,葉嬰將窗戶打開一道縫,清新的空氣灌進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宴會大廳依然衣香鬢影、音樂悠揚,花園中的羅馬柱燈光暈黃,燈下有一道遠遠的人影。


    將方才散落的長發在腦後重新綰好固定。葉嬰慢慢轉過身,望著越璨,她的眸底依然有著冷意,淡淡地說:“你剛才說的話,是認真的嗎?”


    看著恍若女王般冷冷站在雨霧之前的她,越璨的心情又有些複雜,過了半晌,才回答說:“我有一個條件。”“哦?”“離開越瑄,不要再跟他有任何接觸,回到我的身邊。”“果然,謝大少的算盤還是打得很好,”葉嬰嘲弄地笑了笑,“失去越瑄的幫助,我隻能全部依賴於你,到時究竟要選擇幫助我還是支持森明美,完全都在你的控製之中。”“薔薇……”“你以為我有那麽愚蠢嗎?”望著夜色中朦朧的雨霧,葉嬰“刷”地一聲又將窗簾拉上,“大少,你可以回去了,你的森明美還在等你。”心底燃起隱隱的怒火,越璨走到她的麵前,低頭逼視她:“這麽說,你不肯離開越瑄,你一定要周旋在他和我之間,是嗎?!無論你想要做什麽,我都可以幫你!我知道你對森家的仇恨,早在你還沒出獄之前,我就已經在替你著手!我有完整的計劃,好幾次想要讓你離開,一方麵是為了你的安全,另一方麵是不想讓你破壞掉正在進行的事情!”


    他咬牙切齒地說:


    “好,既然你一定要親手複仇,我也答應你!可是,你不能夠在我和越瑄之間左右逢源!你是我的!薔薇!無論是六年前,還是現在,你都是我的!每一根頭發,每一寸皮膚,每一個呼吸,全部都是我的!”


    葉嬰仰起頭,用冷冷的黑瞳回視著他:


    “你的記憶出錯了吧,越璨,即使在六年前,我也不是屬於你的,更何況現在。你有你的計劃,我也有我的計劃,在我的計劃裏,越瑄是不可缺少的。所以,你的條件我不同意。你可以走了。”


    看著眼底燃燒著怒火的越璨,她淡淡地說:“或者你要跟剛才一樣,再像強奸犯一般地侵犯我?”


    “你—”越璨用了全身的力氣才使得自己沒有如以前一樣扼住她,手指握得格格作響,他深呼吸了兩下,才克製著說:“你到底要怎樣?”葉嬰慢慢走到沙發坐下,手指摩挲著柔軟的天鵝絨,過了一會兒,說:“要麽,成為我的夥伴,無條件地幫助我。要麽,成為我的敵人,各安天命。”空氣靜得詭異。就在葉嬰以為他會沉默至終的時候,聽到身後傳來幹澀的聲音:“告訴我……”聲音頓了頓,有低啞的呼吸聲,然後才又繼續:“……你愛越瑄嗎?”


    手指僵硬在天鵝絨的扶手上,葉嬰的睫毛顫了顫,她知道這個問題答案的重要。狠了狠心,她想要回答,然而在心底的柔軟處,卻無法真的說出那兩個字。


    “不要愛上他!”


    狂野的男性氣息將她包圍,小麥色的手掌握住她冰涼的手指,越璨握得很緊,試圖將她握進自己的骨血中,緊緊地盯著她,霸道而專橫地說:“我可以答應你,在完成對森家的複仇之前,不幹涉你任何事情。但是,我要你心底隻有我一個人!愛我,專心地愛我!”


    嘴唇動了動。葉嬰知道自己應該同意這個條件,可是,那心底柔軟處驟起的酸澀,讓她的聲音又一次卡在喉嚨裏。


    “你並不真的了解越瑄。”將她細微的神情收入眼底,越璨苦澀地笑了笑:“曾經我跟現在的你一樣,喜歡他,信任他。他是我的弟弟,雖然我討厭他的母親,但我曾經願意盡我所有的力量來保護這個弟弟。”“可是……”


    回憶變得痛苦,越璨的眼中閃過一抹狠厲。


    “……外表純良得像一隻雪白的羊,卻可以在關鍵的時候,給你狠狠的一刀。六年前,在約好的那一夜……”


    “開門!”


    乳白色的房門外突然傳來大力的捶門聲,然後是森明美醉醺醺的呼喝聲:


    “葉嬰,你給我出來!出來!”


    拚命地砸門聲、踢門聲,仿佛吸引過來了其他更多的人,在四周低語的議論聲中,喝醉的森明美不依不饒地大喊大叫:


    “給我滾出來,葉嬰!我知道你在裏麵!你這個賤女人,為什麽要把窗簾拉上!你想要勾引越璨對不對!出來,你給我—”


    “砰”的一聲,房門從裏麵打開,森明美踉蹌著一頭栽進去,越璨冷著臉,又“砰”地將門關上!


    夜幕中,飄落的細雨如同透明的黑色琉璃,一切都被氤氳在霧般的潮濕中。莊園裏,賓客們漸漸散去,隻留下大堂內輝煌的燈光和漸弱的音樂。手拿一件輕軟的披肩,謝浦笑容秀雅地站在小會客廳的門口,當葉嬰走出來時,體貼地遞給她。


    “二少已經醒來了。”謝浦沒有解釋為什麽自己會在這裏,也似乎並不在意留在房間內的越璨和森明美將會發生什麽,他跟隨著葉嬰的腳步,對她說。


    葉嬰一怔,默默拉緊披肩。


    “他找我了嗎?”


    走廊的盡頭,美麗的花園被夜色中的雨霧籠罩,謝浦打開一把大傘,細心地為她撐在頭頂,說:


    “小心,有雨。”


    與來時是相同的路,隻是小徑上的鵝卵石因為下雨的緣故變得濕滑難行了很多。在謝浦的傘下,葉嬰慢慢走著,思忖剛才發生的一切。在越璨桎梏住她強吻住她的時刻,最初她的確被年少時的恐懼和絕望攫住,然而,在少管所度過了那肮髒的六年,這些又算得了什麽。


    脆弱和淚水果然是能夠打敗男人的利器。


    她冷冷地想著。


    原以為還要更加費些周章才能攻克已經心硬如鐵的越璨,沒想到,居然幾滴淚水就幫她完成了。


    薄薄的雨霧隨夜風飄蕩。


    嘴唇抿成淡漠的角度,葉嬰細細想著還有什麽是可能被她疏漏了的。腦中閃過一個一個的人影,她握緊肩上的羊絨披肩,森明美接連遭受打擊,心神已亂,不知藏在森明美背後的那個黑影,是否會終於走到前台。


    她—


    一直在等著。


    手指死死絞緊披肩的細穗,陰冷的細雨自傘的四周飄落,她的長發被染上濕氣,額際的那道傷疤蒼白細長。她漠然地走著,直到謝浦扶了她一把,才察覺到腳前的台階。


    謝浦收起傘。


    如同越瑄居住過的所有地方,走廊裏整潔安靜,安保人員們肅聲待命,特護們也寧靜地守在門外不遠處,不發出一絲聲音。見她和謝浦走過來,所有人安靜地行禮。


    臥室門口外,謝平眼神複雜地看了葉嬰一眼,輕敲了下門,稟報說:“葉小姐來了。”然後等了兩秒鍾,扭開門鎖,讓葉嬰進去。


    房間裏沒有開燈。一片黑暗。驟然從明亮處走進來,葉嬰的眼睛一時無法適應,暈了幾秒鍾,才看到落地窗簾是拉開的,輪椅中的越瑄背影清冷,細密透明的雨絲在整麵的玻璃窗上冰冷交織,如同無窮無盡的水幕。


    房門在她身後被關上。她輕吸口氣,揚起唇角,露出笑容,讓眼眸也漾出溫柔的光芒,脫下染著雨水濕氣的披肩,輕快地走過去。“你醒了。”溫柔地在輪椅邊蹲下,葉嬰仰望著越瑄,用手去握他的手掌,那冰涼的體溫讓她暗暗吃了一驚。


    越瑄凝視著窗外的雨霧。他目光遙遠,眸色淡淡的,仿佛正在想著什麽,帶著千山萬水般的疏離,將手掌抽離出她的掌心。她怔了下,睫毛不安地微顫,如此疏遠和冷淡,是最初見到他時,他最常見的神情。


    “瑄……”


    掌心空落落的,葉嬰心驚。小會客室外的謝浦,突然出現的森明美,以及方才自己同越璨之間的一幕幕,難道越瑄已經全部……


    不敢再深想下去,內心驀然生出一種不可名狀的惶恐!她緊緊又去抓住越瑄的手,讓自己眼神明亮,笑顏如花,輕鬆般地說:


    “讓我猜猜,是不是醒來後發現我不在,就睡不著,坐在這裏等我呢?這樣可不乖哦,今天你累了一天,要好好地飽飽地睡一覺才行。那,現在我回來了……”


    “葉嬰。”


    聲音淡漠疲憊如深夜中的雨霧,越瑄麵色蒼白地說:


    “很抱歉,我做不到。”


    “嗯?”葉嬰一怔。


    “我做不到,葉嬰。”失神地勾了勾唇角,越瑄望著窗外,胸口有不易察覺的呼吸不穩,“如果你心底的那個人依舊是越璨,而不是我,我並不想勉強你。”


    “瑄……”


    指尖發白,她僵硬地攥緊他的手,腦中空白幾秒,她急喘口氣,急切地望著他:


    “你誤會了!是的,剛才我是同越璨在一起,但並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因為這次頒獎禮我戰勝了森明美,所以她有些失控,同我起了一些衝突,被越璨看到。在小會客室裏,越璨是在警告和威脅我,不許我再去招惹森明美!我不知道你誤會了什麽,可是,你怎麽可以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仿佛失望般:


    “而且,你派人跟蹤我是嗎?瑄,你竟然如此不信任我……”


    目光緩緩地從窗外雨霧中收回,越瑄沉默地看向她,她亮如暗夜火焰的那雙眼睛,因為忿然急切而豔麗暈紅的雙頰,她是這麽的美麗,如同染著殷紅血珠的白色薔薇花。


    良久。


    他伸出手指,冰涼的指尖撫觸著她美麗的臉龐,好幾秒之後,手指慢慢下移,冰涼的指尖滑過她的下巴、脖頸,略顫了顫,停留在她的鎖骨,啞聲低黯地說:


    “我多麽想要相信你,葉嬰。”


    鎖骨內的肌膚細白如瓷,在那裏有一個吻痕,胭紅如血,仿佛是被人纏綿入骨地反複地吸吮過。吻痕是在她的視線無法觸及的地方,胭紅而囂張,仿佛是某人刻意留下的宣戰旗幟。指尖澀痛地收緊,胸口處一陣難以忍受的憋悶和痛楚,越瑄閉上眼睛,澀聲說:


    “隻是,我無法真正去做一個傻瓜。我以為我可以忍受你的欺騙,以為可以不在意你是出於什麽目的接近我、不在意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麽,也以為……我可以不在意你的情話中究竟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胸口的氣息翻湧越發激烈,呼吸變得短而急促,雙手握緊輪椅的扶手,越瑄麵孔蒼白,神情卻漸漸淡漠疲倦得如同無法觸及:


    “我現在知道,我做不到。你同他在一起,我的心會痛得難以忍受,嫉妒會讓我想要失去理智。”


    吃力地驅動輪椅,越瑄緩緩離開落地窗,窗外飄著細密的雨絲,她保持著跪坐的姿勢,周身寒冷。這一刻,她突然慌了起來!她想要對他說,沒有的,她沒有欺騙他,她沒有同越璨親密,那都隻是越璨強迫她,她愛的是他,喜歡的是他,是他誤會了,是他冤枉了她!


    她有千萬種方法可以去挽回。


    她可以撒嬌,可以委屈,可以強詞奪理,甚至可以表示憤怒,因為他喜歡她,他終是可以相信她的,因為他願意相信她!


    “越瑄!”


    恐懼攫緊她的全身,從未有過的恐懼,仿佛有什麽珍貴的東西要從她的掌心流走。追到他的身旁,那無法戰勝的恐懼使得她在他的輪椅邊哀求地仰起頭:


    “越瑄,你怎麽會以為……”


    “你走吧。”


    掩藏不住神情中的失望和厭倦,越瑄唇色蒼白,並沒有看她,隻是揮一下手,向門口的方向。


    “不,我不走。”


    深吸一口氣,緊緊抓住他的輪椅,葉嬰吃力地擠出一朵笑容,對他說:“我們剛剛才訂婚,我哪裏也不去,我要留在你的身邊,留一輩子,你別想趕走我!”


    黑色鑽石在她的指間耀眼地閃爍著。


    是無比確定的宣告。他是她的,她已經有了留在他身邊的權力!


    “如果喜歡這枚鑽石,你可以留下它……”聲音虛弱而疲憊,越瑄的目光隻在她的指間輕輕一觸就移開,他已開始無法控製胸口處的喘息,呼吸越發急促,麵頰湧上潮紅,他緊握住輪椅,雙手的指骨發青。


    “慢一點,平靜!”看出他的不對勁,葉嬰心中一凜,急忙起身去順撫他的後背,他的哮喘已經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沒有發作。“噝—厄—”身體發抖,即使竭力克製,他的胸口依舊開始發出劇烈的哮鳴音,沒有氧氣,疼痛脹滿得像要炸開,麵色越來越潮紅,眼前陣陣發黑,窒息的疼痛感使他的身體開始痙攣!那熟悉的疼痛感……那如影隨形般自出生就死死將他糾纏的疼痛和窒息……緊逼而來的疼痛中,他恍惚看到她驚慌呼喊的麵容,一陣陣的黑影,她仿佛在試圖讓他張開嘴,好為他用藥。胸口的氧氣越來越少,窒息和疼痛如同惡魔的手,自脊椎冒出的寒冷讓他仿佛回到了那個夜晚……花園裏的薔薇花即將綻放,而那時的他意識到,所有他愛的人……都將離他遠去……


    “越瑄!”


    聽到聲音,門外的謝浦、謝平和特護們一擁而入。手持噴霧,葉嬰急聲喚著,她無法使越瑄張開嘴,無法幫他用藥!牙關死死顫抖地緊閉著,越瑄的雙唇已是紫青色,麵色煞白又詭異地潮紅,他整個人都在痛苦地痙攣顫抖,卻任是特護和謝浦、謝平全部圍上來幫忙,也無法使他將藥吸進去!


    窒息的黑影中。


    所有的聲音漸漸離去……生命中隻剩下她的那雙黑瞳……恍若可以將他的生命全部吞噬吸入的那雙美麗的黑瞳……


    白色的薔薇花海一叢叢一朵朵無聲綻放,那靜靜坐在他身旁用樹枝作畫的小女孩……在繁星的斜坡上,從校園門口遠遠走出黑發冰瞳的少女,越璨回頭對他說,看,那就是我喜歡的女孩。


    輪椅中,少年的他靜默地凝視那美如深夜的少女。


    沒有告訴越璨。


    那也是……


    他喜歡的女孩……


    瀕死的窒息在胸腔炸開!黑暗將光影吞沒,劇烈的疼痛中,耳畔回響起六年前越璨充滿仇恨的聲音—


    “謝越瑄,是我瞎了眼,居然會把你當做我的弟弟!居然會信任你、相信你!你是這世上最卑劣無恥的人!你將自己偽裝成善良的純白,內心卻比最汙穢的東西還要肮髒!我會將你所做的一切都還給你!我會毀掉你的一切!我會讓你痛恨自己為什麽還活著!”


    比最汙穢的東西……還要肮髒。是的。比最汙穢的東西還要肮髒。疼痛的巨浪將他淹沒,一幕幕,一場場,那入眼的肮髒,讓他日複一日地沉默。那個雨夜,她親吻著他,抱著他滾進雨地的泥濘,她說,他現在同她一樣髒。可她不知,她是多麽的錯誤。她並不髒。她幹淨得一如初綻的白薔薇,即使被濺上泥點,花瓣本身依舊是潔白無瑕。而他,才是髒穢不堪,雙手染著罪惡。縱使他可以為自己找千百個借口和理由,內心深處,他知道自己是怎樣出賣了他們,毀掉了他們即將踏入的幸福。


    “噝—厄—”“噝厄—”麵容紫脹,身體痙攣地顫抖,巨痛席卷越瑄的全身,牙關依舊緊緊地死閉著,似乎不給任何人救他的機會!特護們慌亂已極,醫生尚留在國內,美國的醫生趕來還需要時間!“二少!”眼看情況危急,再顧不得許多,謝平衝上去準備強行掰開越瑄的牙關,為他噴服緩解哮喘的藥物!“你這樣會傷到他!”葉嬰急呼,理智知道也許謝平的做法是正確的,可是,這樣強行地掰開,越瑄一定會很痛!他的身體已經承受了那麽多的痛苦,她無法眼看著他多承受哪怕再多一點點的疼痛!她喊道:“讓我再試一下!”忘記屋內的所有人,她伸出雙臂環抱住輪椅中顫抖痛苦的越瑄,雖然不知他為什麽抗拒用藥,為什麽寧可生命流走,但她可以感覺到他的疲憊與絕望,仿佛已經不再期盼,不再眷戀。


    情急之下,她用力吻向他唇片!


    他的唇片發紫、痙攣,因為缺乏氧氣而僵硬顫抖,那吻上去的滋味並不甜蜜,反而如同一根針,用力紮在她的心尖!心尖痛得縮成一團,她還記得,在今晚薔薇的花海中,他用那枚比星星還耀眼的鑽石與她訂婚,他親吻她的手指,對她說,從現在開始,他屬於她。


    而隻是短短的幾個小時。


    即使是在她的雙唇下,他的眼底也沒有對生命的希冀,仿佛對死亡無比漠然,沒有恐懼。心中澀痛,她的雙唇顫抖起來,用她全部的感情去吻他,她是這麽的害怕,淚水滴入這個吻的隙間,鹹而滾燙。她以為他是淡漠的,她以為他善良到不會在意她同別的男子接觸,她沒有想到他會有如此劇烈的反應。


    “……越瑄……越瑄……”


    有著淚水的吻澀鹹難忍,她反複地吻著他,心髒痛絞緊縮。他是她最不想傷害的人,他是如此的無辜,在他麵前她小心翼翼地收起尖刺,卻依然傷到了他嗎?


    “好了,快起來!”


    身後傳來謝浦的喝聲,然後她的肩膀被謝浦抓住拉開,謝平急切地將噴霧放入越瑄口中,喊著什麽,一下下按壓。眼前有迷蒙的水霧,耳邊轟轟作響,不知過了多久,她隱約看到越瑄的哮喘漸漸得到控製,雖然麵頰的潮紅尚未褪去,汗水依然浸濕全身,但已然沒有太大的危險。


    “葉小姐……”


    平板的聲音裏透出不悅,謝平想讓葉嬰離開這個房間,謝浦卻阻止住他。雖然二少的發病與她脫不了幹係,但畢竟也是因為她,二少最終軟化下來。將越瑄在床上安置好。眼神譴責地看了眼葉嬰,謝平板著臉同謝浦一起出去,房間裏恢複了安靜。


    窗外紛紛的夜雨繼續下著。


    仿佛將會下一整夜。


    床上,越瑄的眼睛靜靜地半睜著,沒有睡,也看不出正在想什麽。葉嬰半跪在他的床邊,保持著同樣的姿勢久久不動。她不敢碰他,不敢說話,一顆心如同被懸吊在伸手不見十指的深井,等待他的判決。


    他的手指蒼白修長。指甲潔淨。如同生活在純白的國度,每當在他的身邊,她總會覺得自己一身汙垢。或許,她是應該離開他的。她的仇恨又與他何幹?垂下眼簾,葉嬰苦澀地想著,將指間的黑鑽慢慢褪下。美如天際寒星的光芒,終究她是不配擁有的。


    “如果喜歡我……”仿佛沒有看到那枚黑色的鑽戒已經褪到她的指尖,越瑄望著不知名的黑暗,聲音低啞:“……就隻喜歡我一個……如果在你心底還有其他的人,就請你離開。”睫毛猛地一顫!葉嬰不敢置信地望著他!然後,她的嘴唇顫抖地蠕動著,又死死咬住。她發怔地望他良久,長長吸了口氣,悄然將那枚戒指重新戴回自己的手指,她啞聲說:


    “是,我知道了。”


    頓了頓,她掩住眼底的濕潤,顫聲說:


    “謝謝你。”


    接著,葉嬰想起了什麽,她匆匆離開床邊去翻行李,從一個不起眼的牛皮紙袋裏拿出一件東西,又回到床邊。她的神情竟有些局促,將那件東西在手心又握了握,才對他說:


    “這是我的父親留下的。”


    那是一隻鍍金的懷表,男士的式樣,精致典雅,似乎曾是心愛之物,被反複地摩挲過,有溫潤的光澤。懷表的殼子上,烙刻著一朵初初綻放的薔薇花,美麗傳神,盈滿靈氣,正與她畫夾上的那朵相同。


    “……我想,把它送給你。”


    不舍地用手指細細撫摸這隻熟悉的懷表,它陪伴了她很多很多年。她曾經把它藏在床底,藏在窗外薔薇花的花盆中,隻為了不被人發現,可以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拿出來看一眼。


    “……它是唯一的。”


    慢慢拿起它,她輕輕將它放入他的掌心,將她最珍惜的送給了他。父親的公司破產後,所有的東西都被變賣,那些父親送她的各種首飾和小玩意全部不知所蹤。


    她隻守住了這個。


    在那些黑暗肮髒的歲月裏,是它讓她能夠想到父親的笑容,讓她記起,她也曾經像小公主般被深深地愛過。


    “……也許我最終還是會傷害你,也許我真的是一個很壞的女人,”她握起他的手指,讓他握緊那塊鍍金的懷表,“可是現在,越瑄,我最不想傷害的就是你。在我心底,也隻有一個人,那就是你。”


    窗外的夜雨越下越急!


    紛亂的雨點敲打在玻璃上。


    越瑄定定地凝視著她,像是在分辨她的話語中究竟幾分是真幾分是假,突然,他用虛弱的手拉下她,在她毫無防備地跌落在他身上時,他用握著懷表的雙手捧住她的臉,吻上她的雙唇!


    這個吻是虛弱的。


    甚至那稱不上是吻,他隻是貼著她的雙唇,而她怕壓到他,用雙肘在床上撐起自己的重量。可是,觸覺是如此的深刻而敏感,她可以感受到他唇片的每一分紋路,唇片的蒼白和微微的幹涸,他虛弱吃力地吻著她,她甚至可以嚐到他口腔中殘餘的藥物氣息,唇片在她的雙唇上吃力而緩慢地移動,輕得如同一片羽毛,卻清晰地每一分每一寸傳入她的心底。


    她是那樣的……


    被他愛著……


    閉上眼睛,淚水漫過心底的幹涸,從未有這麽一刻,她深深感覺到,自己是如此地被人愛著。他微涼的體溫,自她的唇片,一直一直熨到她的心底,將她冰冷幹涸的那顆心,一點一點濕潤。


    他的吻是那樣的簡單。


    沒有任何花樣。


    甚至也沒有如焚燒般的激情。


    正如他對她的感情,隻是簡單的,猶如亙古的永恒。不知從何時,它已在那裏,無論到何時,它永遠在那裏。


    在深夜,這個簡單的吻漸漸卻變得比世上最激情的吻都令人難以忍受,她體內的每個細胞都變得異常敏感,異常歡暢,又生出無限的渴望。他似乎也是如此,蒼白的麵頰上暈紅鮮豔欲滴,眼神迷離,捧住她臉頰的雙手越來越用力,他開始吸吮她的唇舌,輕柔又有著難以克製的渴求。


    “瑄……”


    她喘息著離開一點,他的身體反應讓她明白,如果不停止這個吻,將要發生的會是什麽。然而,他吃力地抬起身子,又將她吻住。他無法離開她,他不願離開她,他想要更多地得到她。他不知她會愛他多久,他不知他還可以擁有她多久,所以他是那麽地想將自己給她,讓她記住他,永遠也不忘記。


    懷表自他的掌心滑落。


    落在雪白的枕邊。


    如同最青澀的孩子,他和她擁抱在一起,笨拙地吻著彼此。薄被滑落在地上,雨絲敲打著窗戶,她伏在他的身上,用最輕柔的動作將他納入,彼此融合的那一刻,他發出一聲呻吟,仰起脖頸,身體陣陣顫抖,麵容蒼白又鮮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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