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夜嬰,是在最邪惡的充滿罪惡的時分出生,她是惡毒的,是一切災難的源頭。


    窗外有清晨的鳥叫聲,葉嬰迷蒙地睜開眼睛,看到枕旁依舊是那清寧幹淨的身影。她拱了拱腦袋,偎在男人那線條優美的肩膀上,蹭了一會兒,懶懶地在他的肩上啾了一個吻。


    “睡得好嗎?”


    晨光中,越瑄溫和地問。


    他習慣早起,卻因為臂膀被她緊緊地抱住,隻得一直陪她躺到現在。輕柔地順著她睡得有些淩亂的長發,他原本蒼白的麵容,透出潤紅的色澤。


    “嗯,做了個夢。”


    閉著眼睛笑著回答,她像個小女孩一樣繼續偎在他的肩窩,不肯鬆開他。薄被下,她光裸的腿也緊緊纏著他修長的雙腿,心中像是被什麽塞滿了般的滿足,動也不想動。


    頒獎禮的第二天森明美就回國了,又過了兩天,越璨回去了。而她和越瑄遲遲沒有回去,留在這個莊園,如同世外桃源一般,沒有任何煩惱和事情,幸福得讓她覺得是在夢中,不願醒來。


    但喬治和翠西的電話一通接一通,催葉嬰回國催得越來越急。


    自潘亭亭在勞倫斯頒獎禮中,以葉嬰那襲深藍色星空禮服裙,在紅地毯上光芒萬丈豔壓群芳,被全球各國媒體譽為頒獎禮最佳著裝之一,一夜間紅遍全球之後,“mk”的高級定製女裝也在一夜間爆紅,被時尚圈趨之若鶩!


    很多貴婦名媛前往“mk”下單,許多國內一線的女明星們也希望“mk”能夠為她們量身定做參加重要場合的禮服裙,一時間“mk”的訂單暴增,喬治和翠西完全忙不過來。而且大多數客戶指名要求由葉嬰親自設計,哪怕金額要高出兩倍也毫不在意。


    “恭喜你,潘小姐。”


    手機裏傳來潘亭亭興奮得意的聲音,她告訴葉嬰說,她剛剛拿到了兩部好萊塢大製作電影的片約,雖然還不是女主角,但對於華人女星來說,這樣的角色分量已經是史無前例了。


    葉嬰一邊客氣地應酬她,一邊翻看翠西整理好的訂單資料。訂單太多,今後必須有數量的限製才可以,她默默地想著,聽到潘亭亭又說,她打算再在“mk”訂三套禮服。


    “好的,喬治會聯係你。”


    結束完通話,葉嬰喊翠西和喬治進來,讓兩人負責處理大部分的訂單,而她隻處理其中最重要的幾單。喬治一臉激動,翠西也掩飾不住滿臉的興奮,兩人沒有想到葉嬰會這麽快就放手讓他們接手設計。


    “如果不是欣賞你們的設計風格,我為什麽會把你們要過來呢?”葉嬰含笑說,目送兩人雙手激動地捧著訂單離開。至於潘亭亭,如果有時間,她還是會為潘亭亭設計禮服,但重點已不在潘亭亭身上,“mk”現在麵對的是更為高級的顧客群。


    兩個月後。


    森明美的辦公室。


    麵對業績報表,久久盯著那些數字,森明美麵容僵硬。


    廖修和瓊安麵露不安,這兩個月下來,“mk”儼然已經在國際高級女裝領域打響了名號,上周在紐約的著名音樂頒獎禮上,竟然有五位國際當紅的女歌手都穿著“mk”的禮服出現。


    而“森”的位置越來越尷尬。品牌沒有被認可,原本依靠森明美的私人情麵而被拉來的顧客,也沒有再繼續下訂單。兩個月的時間,“森”接到的單子隻有三筆,而且這三筆全都給顧客在價錢上打了很大的折扣,連麵料和手工的成本都合不上。


    “森小姐。”


    與瓊安對視一眼,廖修尷尬地說:


    “昨天翠西再次打來電話,問需不需要為我們介紹顧客。翠西說,自從‘mk’限定每月最多隻接20筆訂單,有大量的顧客無法接待,如果我們有需要,她可以……”


    “啪—”


    手中的報表狠狠摔在桌麵,森明美怒視廖修,一向優雅的麵容竟顯得有些猙獰,厲聲說:


    “我已經告訴過你!‘森’不接受施舍!她們以為她們是什麽東西!她們不想要的,就想來扔給我?!廖修,你如果覺得‘森’沒有前途,想轉去‘mk’,那現在就去,我絕不留你!瓊安,你也是一樣!你們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想什麽?!你們後悔了,你們覺得當初就不該跟我!好啊,你們走!全都走!統統走—”


    “森小姐!”


    瓊安皺眉,力圖保持平靜。她從事設計師已經十幾年,是看著森明美進入公司的。雖然森明美的父親是光芒耀眼的設計大師,但森明美本人優雅謙遜、頗有才華,令她非常欣賞,多年來也盡心協助她完成一係列的工作。而這段日子,森明美變得越來越心浮氣躁,屢屢失態。


    畢竟是年輕人。


    心高氣傲,一時受不了打擊也是有的,瓊安心中為森明美開脫著,緩和氣氛地說:


    “每個品牌的誕生都會有一些波折,‘mk’這次憑借潘亭亭名聲大振,‘森’今後也會有自己的機會。而且同屬謝氏集團,‘mk’發展的好,對‘森’也有幫助,兩個品牌可以一起做些活動……”


    搖搖頭,森明美無力地撐住額頭,深呼吸。


    她知道自己失態了。


    這些天她的心底仿佛有燥鬱的火在焚燒,一切都不順心。越璨對她越發的疏離,那晚她對越璨同葉嬰拉上窗簾單獨相處那麽長時間大發雷霆,同他冷戰,他並沒有試圖挽回,竟將她冷在一邊。


    “森”的業績不好,雖然有謝爺爺安慰她,但是謝華菱給她的壓力越來越大。謝華菱這個女人,以前同越瑄在一起的時候,她對自己照顧有加,現在卻對自己冷淡極了!她又始終聯係不到父親。同父親失去聯係已有很長一段時間,以前父親也有過遊玩不知所蹤的時候,卻從未這樣的音信全無。她日夜焦慮,不僅因為無法得到父親的指點和支持,也心中惴惴的,開始擔心父親的安危。


    至於葉嬰……


    那就像扇在自己臉上的一記耳光!


    “對不起,我剛才情緒激動了。”手指揉著額角,森明美說,“可能以前我們都太順利了,現在……”“沒關係。”廖修理解地說,瓊安也欣慰地點頭。“葉嬰確實有能力,”抿了抿嘴唇,森明美說,“原以為‘mk’一下子接到那麽多訂單,會忙不過來,設計水平也會下降。她卻開始限量,每月隻接20單,使得顧客們對她的品牌更加趨之若鶩,價格也能夠再提上去一些。”


    麵色凝重,森明美繼續說:


    “她也舍得放手,每月20個單子,喬治和翠西就接手了12單。先由喬治和翠西畫好設計圖,再由她來修改定稿,居然效果也很是出色。想不到她居然還有導師的能力,以前喬治和翠西在設計部並沒有顯現出來多少才華。”


    森明美一笑,對廖修和瓊安說:“當然,即使是現在,喬治和翠西同你們二位相比,還是相差甚遠。”


    “葉小姐很有頭腦。”瓊安中肯地說,“如果所有設計都由她一人完成,除了工作量大、很辛苦,也容易導致設計風格受局限。而將喬治和翠西截然不同的設計風格糅合進去,出來的作品會更加豐富和多變。”


    “是,她有商人的頭腦。”微微挑眉,森明美欽佩般地說,“所以輸給她,我也……心服口服。”默聲地,淡粉色的指甲斷裂在掌心,在中指的肉裏留出一道深深的白色折痕,森明美拿出指甲刀,麵無表情地將破損的指甲修掉。


    西點店的門口掛有一麵漂亮的旗子,底紋是紅白格。中間繡有一朵粉色的薔薇。明亮的櫥窗裏擺著各式各樣誘人的糕點。


    風鈴響動。穿著圍裙的小沅抬頭,看到進來的那個耀目狂野的美麗男人,立刻熟稔地笑著說:“謝先生,您來了。今天還是兩隻紅豆麵包嗎?”“對。”望一眼牆壁上的時鍾,還差二十五分鍾下午四點,越璨笑著點頭,那笑容裏掩飾不住的亮光使得小沅好奇地問:“很少看到您這麽開心,是一會兒要跟女朋友約會嗎?”


    唇角的笑容燦爛耀眼,越璨說:


    “嗯,她約我見麵。”


    “真好!”


    小沅高興極了。三年前店裏經營遇到了問題,差點倒閉,是這位謝先生資助她們度過了難關,母親和她一直把他當做恩人。這三年來,謝先生一直是沉鬱寂寞的,能看出他有很多心事,並不快樂。


    她知道謝先生有一個女朋友,他的女朋友很喜歡吃紅豆麵包,謝先生經常為她買紅豆麵包回去。


    一度,她猜測謝先生的女朋友也許不愛他,或是已經分手,甚至已經過世了,否則怎麽會任由謝先生如此的不快樂。


    現在好了。


    不知他那位喜愛吃紅豆麵包的女朋友做了些什麽,謝先生仿佛一夜間年輕幸福了起來。原本就英俊耀眼的他明亮得仿佛盛夏當空的豔陽,偶爾的一笑,比滿室的麵包香更要迷人。


    愛情真是令人向往,不知何時才能遇到自己的白馬王子呢,小沅笑嗬嗬地想著,手腳麻利地將兩隻特意為他留著的紅豆麵包從櫃台裏拿出來,說:


    “這是媽媽用昨天新進的紅豆做的,很好吃呢。是要包起來對嗎?”說著,小沅拿出一隻紙盒。


    “我自己來。”


    接手過來,越璨親手將那兩隻新鮮的紅豆麵包先套進塑料袋,再放入紙盒中。紅白格子的紙盒,駁口處是一朵美麗的粉色薔薇花,他欣喜地拿起它,裏麵有麵包的溫度透出來,沉甸甸,溫暖暖,就像他此刻跳躍期盼的心。


    他失笑了一下。


    怎麽還是跟六年前的每次約會一樣的青澀緊張呢?甚至心跳得比那時還要更快些。


    “叮!”手機傳來短信的聲音。越璨拎著紙盒,一邊大步向西點店門口走去,一邊掏出來手機。看到短信的內容,他的腳步一頓,神情變得複雜。


    手機震動了一下。有短信。車內的葉嬰拿出來看,先是一驚,然後她呆住,臉色越來越難看,身體慢慢變得僵硬。司機擔心地從鏡中打量她,問:“葉小姐,您身體不舒服嗎?要開回去嗎?”


    “不用。繼續。”


    死死握住掌心的手機,葉嬰腦中一片空白。車窗外的景物倒退而去,她的心髒如同被突然浸入冰水,部署了許久的計劃,頃刻間轟然倒塌!


    “你說什麽?!”律師樓裏,森明美麵色慘白,驚駭地瞪著麵前的律師,她無法去相信自己聽到的這些話!“我的父親……”身體劇烈地顫抖,森明美的聲音支離破碎:


    “……遊輪出海的時候,落水身亡?”


    這是不可能的!


    她的父親……


    亞洲時尚圈最傑出的時裝大師,被無數人讚譽的,她的父親,森洛朗大師……


    “你騙人!”死死揪住律師胸口的襯衣,森明美的麵容慘白得已經有些猙獰,嘶吼說:


    “我的父親怎麽可能會死?!他隻是在國外遊玩!他隻是玩得太開心,忘了打電話回來!我命令你,現在就去意大利!給我好好地查,是誰膽敢寫這麽不負責任的內容!我要告他,要追究他的法律責任!”


    她在等父親回國。她一直在苦苦等待父親回國!為了父親,她多來年努力籌備,創辦高級女裝品牌“森”!為了父親,她立誌成為新生代中最優秀的設計師!為了父親,她要打敗葉嬰,掃清擋在前麵的一切障礙!她的父親!森洛朗大師!絕不可能會死!絕沒有可能!


    “這不可能……”


    幾份意大利文的報紙,在社會版頭條新聞那裏都刊登了一張當地漁民從海中打撈出一具屍體的照片,葉嬰僵硬地看著那些文字,雖然剛才已經得知森洛朗死亡的消息,可是她始終存有一份幻想。


    “……屍體已初步確認為亞洲的時裝設計大師森洛朗……”


    葉嬰呆呆地看著,心中說不出是什麽滋味。仇人已死,按說應該感到快意。可是,她準備了那麽久,決心要森洛朗一步步地失去所有,踏上被毀滅的道路。她要讓森洛朗慢慢品嚐絕望和痛苦,把她曾經承受過的千萬倍回饋給他!


    怎麽可能……


    這麽輕鬆、這麽容易地就死了?


    渾身的力量被抽盡了一般。


    失神地跌坐進沙發,葉嬰閉上眼睛,額角突突直跳。私人會所的房間是地中海風格,清雅華麗,白色花框的落地窗外,綠樹成蔭,鮮花盛開,噴泉飛濺,小鹿悠然。但這一切都離她那麽遙遠。她苦心布置的所有,忽然間全都失去了意義。


    “難怪這麽久一直沒有森洛朗的任何消息。”對麵的藍白條紋沙發裏,越璨拿過報紙,仔細又看了一遍,說,“以屍體的腐爛程度來看,至少已經死亡兩個月以上。”


    看一眼恍惚失神的葉嬰,越璨猶豫一下,說:


    “你放心,他死得並不輕鬆。”


    葉嬰緩緩睜開眼睛:“……”


    “從我這裏得到的消息,意大利的警察已經做過屍檢,森洛朗在落海前遭受過長達一個多月的禁閉和虐待,落海身亡可能並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有意為之。”越璨將情況告訴她,“隻是因為案件調查的關係,這些細節被隱去了。”


    “你怎麽知道這麽多?”葉嬰懷疑地問。


    “我曾經在意大利呆過兩年,認識當地的一些人,”越璨走過來,在她的身旁坐下,“森洛朗應該是得罪了某位意大利黑手黨的頭目,才會如此。”


    “因為什麽?”葉嬰追問。


    “具體我也不太清楚,”越璨笑一笑,安慰她說,“不管怎樣,森洛朗死得很痛苦,這是他罪有應得,惡有惡報。雖然不是你親手報仇,但上天已經替你懲罰了他。”


    葉嬰怔怔望著窗外碎金般的陽光。噴泉裏有透明的水花,樹上的綠葉沙沙作響,一叢叢的鮮花芳香美麗,幾頭小鹿悠閑地在草地上漫步、吃草。她沉默了良久。“我回去了。”抓起隨身的包包,她麵無表情地說。剛起身要走,她的手臂就被越璨抓住,一把將她按回沙發深處!


    “這麽著急?”瞟一眼牆壁上的時鍾,越璨似笑非笑地說:“一共才待了不到二十分鍾,難道你接下來還要跟越瑄約會?這麽著急要走。”偏頭離他遠一點,葉嬰冷冷地說:


    “放開我!我跟越瑄有沒有約會,你管不著。”


    “哈!”


    聞言,越璨氣得笑了,說:


    “你一通電話,我就巴巴地挪開所有的事情趕過來。結果才幾句話,你就要丟下我,回去越瑄身邊!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麽?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嗎?”回視著他,葉嬰眼底冷淡地說:“那下次我電話給你,你不要出來就是了。”“你這個—”咬牙切齒地低咒著,越璨逼近她,用額頭抵住她的額頭,他的眼中有怒火,呼吸灼熱:


    “你是故意折磨我對不對?一會兒主動約我,讓我欣喜若狂,可笑得像個剛戀愛的男生。一會兒又對我冷若冰霜,讓我不知所措。”


    被逼得仰躺在藍白條紋的沙發上,被他用額頭廝磨著,葉嬰有點心驚地望著他那張近在眼睫的麵容。濃麗而囂張。散發著危險狂野的男性氣息。雖然此刻他是用著微忿溫軟的話語,可是她深知,如果她的回應惹怒了他,他也許會做出令她難以承受的事情!


    “我隻是覺得,這種感覺很不好。”避開他火燙的目光,葉嬰勉力側過頭,睫毛在潔白的麵頰映下深深的陰影,說:“就像在偷情,就像……”凝視著她,越璨皺眉。


    苦笑,葉嬰繼續說:“……就像你和我是一對……偷偷摸摸的奸……”“夠了!”無法再聽下去,越璨厲聲打斷她。自沙發中放開她,他濃眉緊皺,研究著她麵容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說:“隻是因為這樣?”“嗯。”指尖摩挲著沙發藍白條紋的紋理,她漠然回答。


    “既然這樣,那我去對越瑄說,”越璨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你愛的是我,不是他,你要離開他,我們兩個要在一起!”睫毛一顫。葉嬰眼瞳漆黑地看回他:“不。”“你—”越璨心中一怒,葉嬰截住他,淡淡說:“越瑄還有用。雖然森洛朗已經死了,但是被他偷走的‘jungle’,必須拿回來。還有森明美……”目光變得陰冷幽長。勾一勾唇角,葉嬰又嘲弄地對越璨說:“至少目前,越瑄比你可靠,他從沒有背叛過我。我寧可舍棄你,也不可能舍棄他。”


    這句殘忍的話如同一根鋼針!


    越璨痛得心髒緊縮,胸口處腥氣翻湧。從她冰冷漆黑的眼瞳中,他明白她是故意的,她從未原諒過他,所謂的合作也隻是她在惡意地利用和折磨他而已。但,即使如此,他又能怎樣。


    目光黯然,半晌,越璨伸手輕輕撫上她額角那道細長的疤痕,掩飾住心底汩汩流血的傷口,對她說:“沒錯,以前是我不好。”葉嬰卻越發警惕起來,打量他:“你想做什麽?”


    “把你的計劃告訴我……”沒有回答她這句話,越璨的目光緩緩從她的額頭移開,落在她指間那枚如寒星般閃耀的黑色鑽石戒指,說:“……我會幫助你。”


    旁邊的小圓桌上,放有一隻紅白格子的紙盒,駁口處是一朵美麗的粉色薔薇花,仿佛被人遺忘了,在陽光飛旋的灰塵顆粒中。


    因為森洛朗的意外死亡,他的獨生女兒森明美繼承了他所有的遺產,包括與謝氏集團共同持有的國際著名時裝設計品牌—


    “jungle”。


    時尚界頓時引發一陣熱議!


    對於各時尚品牌的傳承而言,掌舵人或主設計師的改變,對品牌影響深遠。有出色的創立人或主設計師,品牌才能在時尚圈站住腳,而隨後接任的主設計師決定著這個品牌是會繼續大發光芒,還是漸漸被人淡忘。


    “jungle”是由天才的亞裔設計師,被譽為設計鬼才的莫昆一手創立的。莫昆熱愛叢林和探險,長年生活在非洲的熱帶雨林,他的設計作品充滿狂野熱情的氣息,風格大膽,有超乎尋常的想象力。


    莫昆辭世後。


    “jungle”由森洛朗繼承。


    森洛朗是跟隨莫昆多年的助理設計師和親傳弟子。雖然沒有太多獨特的個人風格,但森洛朗在設計風格上頗得莫昆的精髓,在設計理念上也是一脈相承,很多設計作品簡直如同是莫昆再世親手完成。


    “不過最近幾年,‘jungle’在各大時裝周上推出的係列都顯得陳舊,了無新意。”喬治一邊畫著設計稿,一邊嚼著口香糖,對埋頭畫圖的翠西說,“我還聽說,其實森洛朗大師並沒有太多才華,隻不過是手頭有很多莫昆大師廢棄的舊稿,才能支撐。”


    “怎麽會……”


    翠西聽傻了,不相信地搖頭。


    “哼,我倒覺得是真的。”喬治手中刷刷畫著線稿,“不信你去看看森洛朗大師接手後,前幾年的設計,完全就是跟莫昆大師曾經發表過的作品係列一模一樣,後來的設計不過就是修修改改。”


    “也許是……”翠西努力想著,說,“森洛朗大師是莫昆大師的弟子,為了尊重莫昆大師的設計理念,才刻意這麽做的。”“也許吧。”喬治不屑地說。


    “現在‘jungle’由森小姐繼承了,”茫然地停下手中的筆,翠西歎口氣,“森小姐的設計風格同‘jungle’的風格相差很遠。”


    不知對“jungle”來說是禍是福。森小姐會很躊躇吧。悵然地想了一會兒,翠西搖搖頭,繼續去完成葉嬰交代下來的工作。這一點上,她和喬治都很感激葉嬰,葉嬰不僅放手給他們設計的機會,也會親自修改他們完成的設計圖,往往隻是略動一兩處地方,就可以如點睛之筆,使整個設計綻放光芒。


    跟著葉嬰以來,喬治和她的設計功力進境非常迅速。


    謝宅。


    夜空深藍。繁星點點。落地窗前,葉嬰沉默翻看著喬治和翠西送過來的一疊設計圖,這是為謝氏的成衣係列設計的圖稿。手指翻開一頁,又翻開一頁,喬治的設計帶有重金屬的搖滾氣息,翠西的設計秀雅精致。


    “每個設計師都有自己獨特的氣質和風格,如果隻拘泥於自身,就會有局限,太過單一。”熱帶雨林裏,滿臉胡須的父親一邊陪小時候的她素描一種從未見過的鋸齒類植物,一邊對她說,“尤其是設計成衣,那種大批量的生產,可以多多吸收團隊裏其他設計師的優點,抓出一個屬於自己的新穎閃光的精髓,一以貫之,就能夠即靈魂統一,又常變常新。”


    “所以爸爸就是這麽做的嗎?”


    小小的她疑惑地抬起頭,可是她從沒有見過父親去看別人的設計圖啊,除了森洛朗叔叔,父親的公司裏也沒有設計師團隊。


    “哈哈哈哈!”


    父親的笑聲回蕩在茂密的熱帶雨林。


    “就是因為爸爸做不到,才希望爸爸的小薔薇能夠做到啊!每一個能夠真正立足於國際的頂尖品牌,都有自己成熟的設計師團隊。爸爸太孤僻了,又喜歡在森林裏生活,所以設計圖都是爸爸自己一個人完成。維卡女王批評過爸爸,說爸爸的設計風格太小眾,雖然被時尚圈推崇,但是真正成衣的銷量卻比不上很多名氣不太高的品牌。”


    “爸爸希望成衣的銷量變好,是嗎?”


    當時的她雖然小,但也明白,隻有成衣銷量好,才能賺到更多的錢,給媽媽買很多漂亮的珠寶首飾,買媽媽一直羨慕的謝家那樣的豪華遊艇。


    “是啊,”父親用炭筆幫她改動素描稿上的細節,笑著說,“等你長大,就去幫助你的森叔叔,把‘jungle’的高級女裝和成衣係列都做好,以後再繼續傳承下去,把‘jungle’打造成一個時尚帝國,好不好?”“好。”小小的她用力點頭,說:“到時候,爸爸想去哪裏玩,就去哪裏玩,‘jungle’


    交給森叔叔和我打理就可以了!”“乖,真是爸爸最心愛的小薔薇—”開心地大笑著,在藤蔓茂密的熱帶雨林,父親抱起她、親吻她!


    落地窗外,點點星光,薔薇一叢叢的綠色細碎葉片在簌簌作響,葉嬰沉默地望著手中的設計稿。


    “起風了。”不知何時,越瑄已來到她的身邊,他輕柔地將一件披肩搭在她的肩上,又為她拉上窗戶。“你忙完了?”將設計稿放到旁邊的桌上,葉嬰倒一杯水給他。今晚謝浦來了,在隔壁的書房向越瑄匯報公司的事情,她以為越瑄會像前幾天一樣忙到很晚,沒想到一個多小時就結束了。“嗯。”越瑄靜靜地喝完半杯水,說:“早些睡吧。”望一眼那疊設計稿,葉嬰猶豫一下,點頭說:“好。”


    同越瑄一起洗漱完畢,關了燈,躺進寬大柔軟的薄被裏,窗外已經細細簌簌地下起了小雨,葉嬰像小女孩一樣抱住越瑄的胳膊,閉上眼睛,培養睡意。“阿嬰,你有想去哪裏玩嗎?”黑暗中,越瑄忽然出聲說,“或者,過幾天我陪你去看電影?”用麵頰蹭了蹭他的胳膊,葉嬰打個哈欠,笑著說:“你是在約會我嗎?”“……最近太忙,沒能陪你。”頓了頓,越瑄說,“森洛朗的事情……”“好啊,我想去看電影!”被他一提,她的興致也起來了。她跑下床去拿來ipad,查找最近將要放映的電影有哪些。盤膝坐著,她研究各個電影的預告片,最後確定下來,開心地對他說:


    “我們去看《複仇者聯盟》好不好?裏麵有鋼鐵俠、綠巨人、美國隊長,雖然鋼鐵俠最酷,但我最喜歡綠巨人!他一發怒,就會變成一隻巨大的綠色怪物,力大無比……”


    聽著她歡快的聲音,越瑄笑了笑,說:


    “明天晚上,我們就去?”


    “好啊!”


    葉嬰用力點頭,躺回枕頭上,笑眯眯地重新摟緊他的胳膊:


    “還要買兩桶爆米花!”


    “嗯。”


    越瑄的心中也開始期待。


    其實他從未在電影院看過電影,也並不知道鋼鐵俠、綠巨人、美國隊長都是誰。想著這些,唇角的笑容使他清冷的麵容變得柔和溫暖,等電影看完,他便同她有了更多的話題。


    “謝浦好像知道你和我那什麽了。”


    莞爾一笑,葉嬰瞟著越瑄說:


    “他看我的眼神跟以前不一樣,昨晚他還跟我說了幾句話,又隱晦又古怪地對我說,要我好好待你。是你告訴他的嗎?”


    “沒有。”


    越瑄一怔,慢慢搖頭:


    “他好像是自己看出來的。他還問我……”


    “問你什麽?”


    “……”


    意識到自己的失言,越瑄懊惱地閉緊嘴巴。


    “難道是……”想了想,葉嬰突然吃吃地笑,湊在越瑄耳邊低聲說,“他看出來你已經……”黑暗中,越瑄窘迫地翻過身去,背對著她。“他居然連這都能看出來。”吃驚地笑著,葉嬰向他依偎過去。她用手臂搭住他的腰,麵頰貼在他後背的肌膚上,能聽到他心髒的砰砰聲。“你喜歡嗎?”呢喃地問,她的唇片在他背部的肌膚上摩挲。“什麽?”“那個……”“哪個?”“謝浦問的那個……”低聲笑著,她用搭在他腰部的手指,緩緩向下,一路向下,他的身體如觸電般戰栗起來,還沒來得及阻止她,一聲呻吟已從他的唇中逸出。


    窗外細雨綿綿。不知過了多久,雨漸漸停了,雲層散開,星光依舊明亮,隻是窗畔的薔薇葉片染上點點濕潤晶瑩。


    雪白的枕頭上,越瑄麵頰潮紅,呼吸未穩,身上有細密的汗珠。葉嬰用幹淨的毛巾細細為他擦拭,他掙紮著緩過神,急忙阻止她,說:


    “我自己來。”沒有堅持,葉嬰將毛巾交給他,懶懶地躺回他身邊,回味著方才那一刻體內如同天堂般的快意。“瑄,我喜歡。”撒嬌一樣,她吃吃笑著說。她喜歡看他清冷得如同不食人間煙火般的麵容,變得同她一般墮落。隻是,他是墮落紅塵,而她是墮入深不見底的黑洞。低歎一聲,越瑄輕吻上她笑意彎彎的雙唇:“……我也喜歡。”“哦,”他的雙唇如同清涼微甜的泉水,葉嬰忍不住回吻住他,深深地回吻他,動情地歎息說,“你這樣……我會想……再喜歡你一次的……”“那就……”他喘息著加深了這個吻。“可是你的身體……”同樣喘息,她內心掙紮著,卻又不舍得真的離開他那美好無比的身體。“我可以的。”眼底染上一抹惱意,越瑄重重吻上她緋紅如火的麵頰,纖弱修長的身體緊緊將她覆住……


    落地窗外。薔薇葉片上的水珠,一滴滴滾落。


    越瑄沉沉睡去了。


    身體疲倦至極,仿佛每一根骨頭都鬆掉了,葉嬰卻一絲睡意也沒有。極度的絢爛,極度的滿足,仿佛在透支生命中最美好的東西,她溫柔望著越瑄清冷寧靜的睡顏,心中卻突兀地,閃過另一張濃麗狂野的麵容。


    深呼吸坐起身。是罪惡感嗎?她茫然睜大眼睛。是的,那強烈的讓她快要窒息的,應該就是罪惡感吧。可是,她望著房間內屬於夜晚的黑影,又有什麽關係呢?反正一切都是早晚要失去的,都是不屬於她,都是她不配擁有的。越瑄就像鴉片。初初吸食的時候,並不覺得怎樣。而後,卻越來越烈,越來越烈,直腐蝕入骨髓之中。待到失去的時候,會有剔骨挖心般的疼痛嗎?


    可是。即使失去,也要是她親手去毀掉。哪怕主動毀掉。也不要再經曆一場背叛。她冷冷地想著,母親果然是正確的,她是夜嬰,是在最邪惡的充滿罪惡的時分出生,她是惡毒的,是一切災難的源頭。


    從床上下來,葉嬰又凝望一眼沉睡中的越瑄。他睡得無比寧靜,眼睫輕合,唇角是放鬆的,手臂依然保持著任她枕躺的姿勢。將他的手臂放回薄被內。為他按好被子。她默然地又看了他一會兒。走回落地窗邊,拿起那疊設計圖稿,看了良久,她皺眉,重新拿起一張白紙,用筆開始勾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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