笠岡道大郎把調查的目標轉向了“築地”,因為對矢吹幀介的嫌疑雖未徹底排除,但要假定他在事隔30多年後再找栗山算賬,在情理上是說不通的。


    笠岡聽了下田的報告後,就放棄了對矢吹的追查。


    那麽,是誰殺了栗山?——


    笠岡道太郎想到了“築地”。既然栗山提到了“闊老板”.很可能是以恫嚇敲詐錢財。由於不堪忍受敲詐者敲詐,就把那敲詐者收拾了。這種事司空見慣,並不鮮見,但確實是有說服力的作案動機。但是,僅憑“築地”這一線索去抓凶犯,等於大海撈針。


    “還是去找矢吹吧!”笠岡突然萌發了這個念頭。他想,矢吹很有可能把栗山的一些話給忘了,去跟他聊聊,說不定會使他想起來的。


    笠岡又趁妻子不在時溜了出去。這或許是命中注定的吧,一種強烈的責任感在他心中湧動,覺得不去會會矢吹就過不了今夜似的。


    笠岡感到死神正向他走來,現在活著就好像在吞食自己的肉體,在肉體吞食完之前,必須抓住凶手,否則,那不堪重負的人生債務就要背到另一個世界裏去。心裏有氣,麵帶怒色。


    “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不過,不會耽誤您太多時間的。”


    笠岡盡量作出禮下讓人的姿態。


    “到底有什麽事?”


    矢吹口氣生硬,顯得很不耐煩,看來是想趕快結束這討厭的查問。


    “據說,栗山重治和您會麵時,他說在築地有個闊老板,是嗎?”


    “是的。那又怎麽啦?”


    “單憑‘築地’這一點線索,尋找凶犯猶如在大海裏撈針,所以請您想想,栗山跟您說過的話中,還有沒有值得參考的線索?”


    “前幾天你們已經反複問過我了,我也講清楚了,就那麽一些。”


    矢吹說得很幹脆,沒有商量的餘地。


    “矢吹先生,您與築地有什麽聯係嗎?”


    “與築地?笑話,我與那裏怎麽會有聯係呢?”


    “沒有聯係。那你沒有什麽預感?”


    “沒有。”


    “矢吹先生!”


    “啊?”


    見笠岡突然改變了說話語氣,矢吹不禁瞪大了眼睛。


    “這是在調查人命案子。”


    “我知道。”


    他以犀利的目光死盯住笠岡,仿佛在說,“是又怎樣?”


    “您心裏不快,我很清楚,但我們必須把凶犯捉拿歸案,請您務必協助。”笠岡麵對著矢吹刺人的目光分辯道。


    “這不正在努力協助你們嗎?”


    “現在,我對您沒有任何懷疑。有些話本來是不該講的。您知道嗎,我已陷入了進退維穀的境地,隻能憑自己的直覺來調查,因為沒有時間去科學取證,更沒有空故意抓著什麽工牌跟人兜圈子繞彎子。我現在有病,而且是不治之症,屬於我的時間頂多還有半年。”


    “真的嗎?”矢吹有些吃驚。


    “這種事還能說假嗎!因此,我想在這有限的時間裏一定要抓到凶犯。您再好好想想,在栗山跟您說過的那些話中。有沒有已經忘記了的。”


    “這麽說來……”


    在笠岡推心置腹的逼迫下,矢吹似有所感動,開始有協助之意。


    “粟山是否說過,他曾去過築地或在那裏住過?”


    “沒有。”


    “栗山在中津溪穀提到了築地,這是您第一次聽到嗎?”


    “是的。是第一次聽到。”


    “栗山在軍隊時的戰友。現在有沒有住在築地的?”


    其實這事下田已調查清楚了,笠岡隻是想再核實一下。


    “我和栗山一起相處,也就是停戰前的3個來月時間。從當時認識的人來看,好像沒有人是從築地來的。當然。上級軍官或地勤人員,我就不清楚了。”


    “住院時的病友,有沒有從築地來的呢?”


    “我隻住了3個星期,不太清楚。”


    根據下田提供的地址,笠岡把電話打到了矢吹的工作單位,開始對方頗感為難,很不情願,但最後還是同意晚上到他家裏麵談,井指定了具體的時間。


    矢吹這樣做,也許是害怕警察到單位來找他會引起大家的猜疑,而邀請警察到家裏來就可證明自己的清白,或者要給警察點眼色看看。


    矢吹的家在武藏野市綠叮的一角。那裏是新建的住宅區,東京都及房產公司經營的樓房鱗次彬比。由於天色已晚。笠岡摸黑尋找門牌,走得又累又餓,費了好大的勁,才找到了矢吹的家。這是座保留著武藏野風格的建築,兩層樓,平屋頂,外觀看上去很現代化,院子寬敞,周圍環境清


    笠岡站在大門口按響了門鈴,裏麵馬上就有了動靜,一個身著和服的中年婦女打開門迎了出來。


    “我是立川穀署的刑吝,已跟您先生約好了,故前來登門拜訪。”


    笠岡雖長期臥病在床,但仍是在職刑警。由於門口燈光昏暗,那女人沒有看清他的病容。


    “請進!


    女人招呼笠岡進屋。看上去她像是矢吹的妻子。此時。來訪者和女人隻是客人和主人的關係,雙方都還沒有認出來。


    笠岡被帶到大門旁邊的會客室。不一會兒.矢吹穿著和服走了進來。


    “今天突然造訪,打擾了,我是立川警署的笠岡。”


    “如果是栗山那案子,前些天已跟你們講過了。”


    矢吹滿臉的不高興。前幾天,警署傳訊了他,莫明其妙地對他訊問了一番,這還嫌不夠,今天又追到了家裏,所以矢吹……”


    “有沒有人後來搬到築地去了呢?”


    “這更不清楚了。”


    看來所有的路都堵死了,一種徒勞的感覺油然而生,加上身體虛弱,他感到精疲力竭,簡直就要像爛泥似地癱倒在地上了。然而,笠岡還是咬牙頂住陣陣襲來的疲勞,繼續問道:


    “會不會有這種情況,即與築地的女人結婚後移居到那裏!”


    “結婚?”矢吹不禁表情為之一動,似乎想到了什麽。


    “有什麽線索了吧?”笠岡緊追不舍。


    “對了,有人當上門女婿,住在築地的附近。”


    “附近?具體在哪裏?”


    “在新橋。”


    “新橋?他是準啊?”


    “叫木田。因滑雪造成腳部粉碎性骨折,差不多和我同時住院的。我出院後他還住了好長時間。那是幾年後,在街上邂逅了那醫院的一位護士,跟她聊起來知道的。”


    “他和栗山住一個病房嗎?”


    “是同一病區,不是同一病房,但可能有往來。”


    “他在新橋的哪一家與上門女婿,這你知道嗎?”


    “這……。反正是一家很有名氣的餐館,它還經常上報呢。就是一下子想不起來了。”


    “有名氣的餐館。”


    “是的,那護士還戲稱,這家夥‘交了桃花運,發了靚女財’。”


    “她指的那家餐館,會不會是‘朝山’啊?”


    “對對對,沒錯、就是這家餐館,原來你知道啊?”


    “朝山!”


    笠岡終於又挖出了線索,但麵對這可怕的巧合。他茫然得有些手足元措了。


    “朝山召館”座落在銀座第七街區,與築地隻有一河之隔。這一帶按地名稱呼雖矚銀座,但實際上屬於“新橋”的範圍,新橋劇場近在咫尺。然而:作為餐館,大家都喜歡稱其為“築地餐館一條街”。當地人也都強烈要求歸屬“築地”。


    難道“覷山”竟會是栗山所指的那個闊老板?他一時茫然若失,麵如上色。矢吹看到笠岡這個樣子,很擔心地問道:


    “您的臉色怎麽這樣不好啊?”


    這時,正好妻子端茶進來。她把茶盤放在茶幾上後,就把茶杯連茶托一起放在笠岡麵前,很客氣他說:


    “請用茶。”


    聽到達聲音,笠岡才如夢清醒,抬起頭來。正好和矢吹的妻子四日相對。兩人間時發出了音壓得很低的驚呀聲。笠岡在這裏見到了他20多年前的戀人。


    歲月流逝,帶走了她的花容月貌,但眼前無疑就是檀野麻子,隻是她現在肯定改姓矢吹了。


    使自己終身背著人生債務的麻子,現在她就在麵前,而且成了矢吹的妻子。為了在風燭殘年償還這筆債務,笠岡拖著病體來找矢吹。意外相見。笠岡險些叫出她的名字來。


    由於邂逅得這樣突然,兩人的感情元從釋放出來,曾激烈燃燒過的愛情之火,如同火藥,經過20多年後己經徹底受潮了。


    “你們怎麽啦?”矢吹看到兩人神情怪異。納悶地問道。


    “不,沒什麽。”笠岡立即圓場。


    “您的臉色可不太好啊!麻子也立即從振驚中恢複過來。接口說道。但是,她在取茶具時,手指卻在微微顫抖著。這回抖的手指,泄露了她壓抑了20多年的情感。”


    警方經過調查證實,“朝山”餐館的主人朝山純一。原姓“木田”。同時,再次到t大附屬醫院的調查,查到了木田的舊病史。根據記載,1949年1月到3月,他因右腿關節骨折脫肉和左膝挫傷在該院住院,病房就在栗山的隔壁。


    作案的陰影越來越濃的嫌疑人竟然是兒子未來的嶽父。對於這種命運的捉弄,笠岡感到十分為難。但是,捉拿凶手的行動不能中止。


    “又要為笠岡先生東奔西顛了。下田苦笑著。本來這一陣子笠岡好像是死心了,時子也對他繼續追查很是吃驚。”


    笠岡在人世間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想怎麽幹就隨他去吧。下田和時子都是這麽想的。當然,笠岡也一直是這樣子的,因為他知道自己馬上就會臥病不起的,到那時候,即使心髒還在跳動,也和死去相差無幾。所以,他要趁現在還能動的時候,步步逼近凶犯。


    “首先我想請你去調查一下‘朝山’餐館,看看他們在5月下旬到6月上旬期間,是否也賣過同中津屋一樣的菜肴。如果是,那朝山純一的作案疑點就大了。然後再向他周圍的那些人打聽一下,說不定能找到栗山敲詐朝山純一的原因。”


    “你這是說,栗山胃裏殘留的食物不是在中津屋吃的。而是在‘朝山’餐館,是嗎?”


    “雖不能肯定,但這種可能性有。唉,下田君。我們在中津屋調查時,對栗山和矢吹吃的東西,都詳細核實過了嗎?”


    “啊!這個……”


    “不錯,栗山胃中殘留的食物,與中津屋供應的完全相符。但這並不等於全是在那裏吃的。他倆究竟點了那幾種菜,女招待現在也記不清了。”


    “矢吹也許還記得。”


    “假如你來點一桌山珍萊肴,你會怎麽點呢?”


    “我?”


    “對,你會具體點出蕨菜、紫箕、蘑菇、芹萊、珍珠花、山筍等菜嗎?”


    “點不了那麽細,這些菜當中我隻知道蕨菜和紫箕。”


    “矢吹也是那樣吧,隻是籠統地點了山珍萊肴,具體吃了哪些山菜,他現在也記不得了,而且有些菜名他根本說不上來。”


    “對啊。我們看到菜單上有田螺,就認定他是在中津屋吃的。看來也不一定是那麽回事。”


    “說得對.這些東西經過烹調可以成為高級餐館的名菜,也許還可以根據顧客的要求進行特殊的烹製。”


    “看來得趕快去調查一下。下田來了情緒,躍躍欲試。


    “對了,你還是暗中調查,不要讓朝山家知道我在背後,同時還要對我妻子保密,不能讓她知道我們在調查‘朝山’。”


    “完全可以。不過。這又是為什麽呢?”


    “有些個人原因,不便明說。”


    下田對此表示了理解。”


    然而,笠岡的希望落空了。經過調查發現,“朝山”餐館迄令為止從未向客人提供過類似“中津屋”那樣的菜肴,而。巨從未用田螺做過菜。這是“朝山”餐館的一位老廚師講的,他的活是相當可靠的。


    “據說在‘朝山’家,店裏的事全由女主人掌管,入贅的男主人從來不幹預。所以,男主人不可能瞞著妻子把栗山帶到餐館裏,還特地為他做田螺吃。”


    “這麽說,山菜和田螺還是在中律屋吃的了?”笠岡聽了下田的報告後問道。


    “……可以這樣認為。栗山很可能是在和矢吹分手後被害的。說不定木田,也就是朝山純一早就在半道上候著栗山。把他騙到了多摩湖:亦或是矢吹直接把栗山帶到了那裏。國為現在還不能完全排除對矢吹的懷疑。”


    “或許還有其他凶手。”


    “你是說?”


    “朝山純一,隻是矢吹言談中涉及的人。我抓住‘築地的闊老板’這條線索,專門去向矢吹打聽;結果發現朝山純一是‘築地餐館’的上門女婿,並得知他曾和栗山一起往過醫院。總之,調查的經過就是如此而已。但僅憑這些就斷定‘築地的闊老板’就是朝山純一,也許太主觀臆斷了


    “笠岡先生,你可不能泄氣。矢吹也好,朝山純一也罷,都是你楔而下舍挖出來的。目前。圍繞著栗山這樁案於,真正涉嫌的可疑人物隻有他們兩人。栗山與築地的聯係肯定不會很多,朝山純一是現在最重要的線索。”


    “是的,把注意力投向第三個犯罪嫌疑人還為時過早。”


    笠岡在下田的鼓勵下,又重新振作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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