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虛歲該有二十三了，是個還未行剃度的和尚，法名佛慧，跟老和尚住在鳩山的普雲寺裏。
說到這普雲寺，也不是什麽有名的寺廟，偏僻不說，也不挨近官道，方圓之內難得見到生人，除了逢年過節有些人來上香外，平日裏是沒多少人過來的。但奇怪的是，每年有一段時間裏總有那麽幾個人到寺裏來住上一段日子，但看著那些人貌似同老和尚也沒什麽深的交情。
寺廟裏的生活是平淡無波的，日子就這麽一天一天過去，我也以為也就這樣了，直到有一天我開始夢魘了。
聽老和尚給做夢的香客說過：這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最渴望什麽，沉睡後你就有可能會夢到什麽，人做不到無欲無求，夢裏如何你也掌控不了，福禍，單靠一個夢又如何斷定？！
我當時在心裏默默翻了個白眼，覺得這老和尚又在忽悠人了，回想以往，哪怕是我最最渴望得到一塊窩頭的時候，我也是不曾在夜晚做過任何有關的夢境。
卻不知什麽原因，最近幾天我一直睡的不太好，老是做夢，除卻第一晚的，其它的我卻記不住當時夢到了什麽，而且總感覺有什麽東西盯著我一般，讓我渾身不自在。
這日傍晚下起了大雨，山風夾著雨水吹得樹葉枯枝紛飛。
老和尚站在廊下一直看著外邊越來越密集的雨點沉默不語，我正在齋堂裏做晚飯，聽著雨聲心想下雨正是好睡的時候，今晚或許能有個好眠。
吃過晚飯，我去做完了晚課便去洗漱睡覺了，而這時雨依然嘩啦啦下著，且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我剛熄燈躺下來沒多久，那種感覺卻又來了，寺裏的佛鍾因是被風吹響，接著我聽到陣陣奇怪的嬰兒哭聲，哭聲從遠漸近，終於這次我看清了是什麽東西在哭，一個嬰兒，一個渾身是血，手腳長齊，肚臍上還拖著一根腸子的嬰兒不斷啼哭著爬向我。
我原本並不害怕，但當那東西逐漸靠近我的時候，我是一點也不想讓那東西爬到我身上，於是我想要後退，畢竟每個人都有趨吉避凶的能力，可是偏偏在這個關鍵時刻，我動不了了，眼睜睜地看著嬰兒不斷靠近過來，那糊滿鮮血的手帶著黏糊糊的感覺抓在我的腳上，一點一點的往上挪，我渾身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當那嬰孩的頭貼到我的小腿上，眼看著他張大嘴巴朝著我的腿上咬去，我終於感覺到害怕了。
就在這時候，我肩膀一重，眼瞅著從背後又爬出一個染血的小嬰孩，我還來不及做出反應，接著又從四麵八方傳來更多嬰孩的哭聲，我心下一慌，不待我多想，腳下和肩膀的疼痛迅速傳來……
“啊！”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咬，我疼得醒了過來，卻看到床邊的人影和屋裏的油燈亮著，不免又嚇了一跳。
“師父？”醒來後身體一陣陣鈍痛，我皺眉伸手揉揉肩膀，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老和尚一臉莫測的站在床沿邊看著我說：“慧兒，你心魔已起，從今往後，你要虔心修行了。”
我剛緩過來一口氣，聽聞怔愣了一下，不在意的笑道：“師父，我不正跟著您修行的嗎？”
他轉著手裏的念珠雙目微瞌，“跟著我不叫修行，慧兒，去外麵的世界吧，走走，看看，你總是要學會成長的，且你心中的魔誰都幫不了你，我也不行，唯有你自己。”
“師父，您這是要趕我出去嗎？”我僵住臉上的笑意問，覺察他不像是說笑的樣子。
他沒搭腔，半晌才睜開眼看向我道：“說什麽呢？這裏是你的家，你何時覺得你可以回來了，那就回來。”
我並沒有感覺輕鬆多少，而是十分聽不懂，明明是夏季，我卻通體發涼，如墜寒冰。
外麵天色暗沉，雷聲轟響，一道道閃電劃破如墨的黑夜，下了半宿的大雨依然沒有停歇的樣子，油燈上的火苗被窗縫漏進來的風吹得四處搖晃，老和尚的表情在搖曳的燈光裏忽明忽暗看不真切。
“慧兒，還記得我剛遇見你的時候嗎？我那時是在行第五次修行！”他停下手裏的動作，“無須對未知的路途驚恐害怕，隻有通過了修行，除了心中的魔，你就可以受戒，成為正式的和尚了！你不想嗎？”
由始至終，他都是一副平淡慈悲相，我實在不習慣他這幅樣子。
屋子裏安靜下來，我們都保持著緘默，外麵的雷雨聲不停，我渾身疼得要死，感覺心裏更是難受，我是從沒想有一天是要離開寺廟的，哪怕如老和尚的意思離開隻是暫時的。
“魔……”我默念著這個罪魁禍首，再一想老和尚的話，悶聲道：“您說的魔到底是什麽？我身上什麽時候有這種東西的？”
“戾氣未消，心魔難去！”老和尚嚴肅起來，“我不知道你的魔是何時生來，但你的夢境卻無護法守護，長此以往，你終是要跌入魔障。”
“我是人，怎麽可能成魔？師父，別開玩笑了。”我別過臉不去看他，昏黃的燈光，卻讓我有種無處遁形的壓抑感。
“人跟妖魔鬼魅有什麽區別呢？隻不過以不同的形體存在著，身為人的時候他或許更懂得含蓄，但當人成為了另外一種樣子，他就有了理由擴大他內心的欲！”我隱隱聽到老和尚歎了一口氣，“你別問了，總是要麵對的，明日你便收拾行囊下山吧。”
……
也許是因為雨夜讓人容易胡思亂想，後半夜我沒有睡下，就這麽坐在床上到了天亮，想了很多。
想到了幼年時光，想到了初到寺廟裏的日子，想到了不靠譜的老和尚……直至雨聲漸弱，晨光破曉，我才緩緩回過神來，發現今日的早課沒去而老和尚也沒來喊我。
然後我想著，我大概對修行並沒有多大的抵觸，隻是一時接受不了要獨自一人遠行罷了，而且我可能對和外麵的生人接觸有陰影和無話可說的囧境。
安靜的吃完早飯，我對老和尚說會去修行的。老和尚點點頭不見意外地對我說：“佛雲佛道慈悲，神靈不諱，魔鬼有形，凡人至純！慧兒，切記不可枉顧本心，隨波逐流，視而不見，唯有如此方可解脫。”
認真想了想他這一番話，發現我仍是不理解！有些氣餒，他應該給我講得簡單易懂一點比較好！
夜裏我終於睡了幾日來安穩的一覺，隻是到了後半夜醒過來就睡不著了，我於是又枯坐到了天亮。第二日一早我做完早課，把寺廟前前後後該清掃的都清掃完了，吃了早飯後在大殿拜別了老和尚，他沒有多說話遞給我一個整理好的布囊和一個盂缽，我背起布囊戴上鬥笠便出了大殿，走出寺門再一步一步走下石階，走完最後一層石階回頭一看，普雲寺在朦朧晨霧的籠罩下，像一副飄在浮雲上的虛影一般，顯得分外沉寂肅穆，老和尚形影單隻地站在門口，晨風吹起他的衣袍，我看得視線有些模糊，用手一擦，觸到溫熱的濕意。
我雙手合十，微微鞠躬，嘴裏輕聲喃道：“阿彌陀佛。”
轉身不再猶豫的向前走去，彎彎折折的山路隱藏在煙雲深處，走到半山腰，身後傳來悠遠空靈的鍾聲。我停下腳步站了很久……
後來我想，若是那時我沒有離開，死皮賴臉的留下，是不是會是另外一番境地？
說到這普雲寺，也不是什麽有名的寺廟，偏僻不說，也不挨近官道，方圓之內難得見到生人，除了逢年過節有些人來上香外，平日裏是沒多少人過來的。但奇怪的是，每年有一段時間裏總有那麽幾個人到寺裏來住上一段日子，但看著那些人貌似同老和尚也沒什麽深的交情。
寺廟裏的生活是平淡無波的，日子就這麽一天一天過去，我也以為也就這樣了，直到有一天我開始夢魘了。
聽老和尚給做夢的香客說過：這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最渴望什麽，沉睡後你就有可能會夢到什麽，人做不到無欲無求，夢裏如何你也掌控不了，福禍，單靠一個夢又如何斷定？！
我當時在心裏默默翻了個白眼，覺得這老和尚又在忽悠人了，回想以往，哪怕是我最最渴望得到一塊窩頭的時候，我也是不曾在夜晚做過任何有關的夢境。
卻不知什麽原因，最近幾天我一直睡的不太好，老是做夢，除卻第一晚的，其它的我卻記不住當時夢到了什麽，而且總感覺有什麽東西盯著我一般，讓我渾身不自在。
這日傍晚下起了大雨，山風夾著雨水吹得樹葉枯枝紛飛。
老和尚站在廊下一直看著外邊越來越密集的雨點沉默不語，我正在齋堂裏做晚飯，聽著雨聲心想下雨正是好睡的時候，今晚或許能有個好眠。
吃過晚飯，我去做完了晚課便去洗漱睡覺了，而這時雨依然嘩啦啦下著，且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我剛熄燈躺下來沒多久，那種感覺卻又來了，寺裏的佛鍾因是被風吹響，接著我聽到陣陣奇怪的嬰兒哭聲，哭聲從遠漸近，終於這次我看清了是什麽東西在哭，一個嬰兒，一個渾身是血，手腳長齊，肚臍上還拖著一根腸子的嬰兒不斷啼哭著爬向我。
我原本並不害怕，但當那東西逐漸靠近我的時候，我是一點也不想讓那東西爬到我身上，於是我想要後退，畢竟每個人都有趨吉避凶的能力，可是偏偏在這個關鍵時刻，我動不了了，眼睜睜地看著嬰兒不斷靠近過來，那糊滿鮮血的手帶著黏糊糊的感覺抓在我的腳上，一點一點的往上挪，我渾身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當那嬰孩的頭貼到我的小腿上，眼看著他張大嘴巴朝著我的腿上咬去，我終於感覺到害怕了。
就在這時候，我肩膀一重，眼瞅著從背後又爬出一個染血的小嬰孩，我還來不及做出反應，接著又從四麵八方傳來更多嬰孩的哭聲，我心下一慌，不待我多想，腳下和肩膀的疼痛迅速傳來……
“啊！”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咬，我疼得醒了過來，卻看到床邊的人影和屋裏的油燈亮著，不免又嚇了一跳。
“師父？”醒來後身體一陣陣鈍痛，我皺眉伸手揉揉肩膀，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老和尚一臉莫測的站在床沿邊看著我說：“慧兒，你心魔已起，從今往後，你要虔心修行了。”
我剛緩過來一口氣，聽聞怔愣了一下，不在意的笑道：“師父，我不正跟著您修行的嗎？”
他轉著手裏的念珠雙目微瞌，“跟著我不叫修行，慧兒，去外麵的世界吧，走走，看看，你總是要學會成長的，且你心中的魔誰都幫不了你，我也不行，唯有你自己。”
“師父，您這是要趕我出去嗎？”我僵住臉上的笑意問，覺察他不像是說笑的樣子。
他沒搭腔，半晌才睜開眼看向我道：“說什麽呢？這裏是你的家，你何時覺得你可以回來了，那就回來。”
我並沒有感覺輕鬆多少，而是十分聽不懂，明明是夏季，我卻通體發涼，如墜寒冰。
外麵天色暗沉，雷聲轟響，一道道閃電劃破如墨的黑夜，下了半宿的大雨依然沒有停歇的樣子，油燈上的火苗被窗縫漏進來的風吹得四處搖晃，老和尚的表情在搖曳的燈光裏忽明忽暗看不真切。
“慧兒，還記得我剛遇見你的時候嗎？我那時是在行第五次修行！”他停下手裏的動作，“無須對未知的路途驚恐害怕，隻有通過了修行，除了心中的魔，你就可以受戒，成為正式的和尚了！你不想嗎？”
由始至終，他都是一副平淡慈悲相，我實在不習慣他這幅樣子。
屋子裏安靜下來，我們都保持著緘默，外麵的雷雨聲不停，我渾身疼得要死，感覺心裏更是難受，我是從沒想有一天是要離開寺廟的，哪怕如老和尚的意思離開隻是暫時的。
“魔……”我默念著這個罪魁禍首，再一想老和尚的話，悶聲道：“您說的魔到底是什麽？我身上什麽時候有這種東西的？”
“戾氣未消，心魔難去！”老和尚嚴肅起來，“我不知道你的魔是何時生來，但你的夢境卻無護法守護，長此以往，你終是要跌入魔障。”
“我是人，怎麽可能成魔？師父，別開玩笑了。”我別過臉不去看他，昏黃的燈光，卻讓我有種無處遁形的壓抑感。
“人跟妖魔鬼魅有什麽區別呢？隻不過以不同的形體存在著，身為人的時候他或許更懂得含蓄，但當人成為了另外一種樣子，他就有了理由擴大他內心的欲！”我隱隱聽到老和尚歎了一口氣，“你別問了，總是要麵對的，明日你便收拾行囊下山吧。”
……
也許是因為雨夜讓人容易胡思亂想，後半夜我沒有睡下，就這麽坐在床上到了天亮，想了很多。
想到了幼年時光，想到了初到寺廟裏的日子，想到了不靠譜的老和尚……直至雨聲漸弱，晨光破曉，我才緩緩回過神來，發現今日的早課沒去而老和尚也沒來喊我。
然後我想著，我大概對修行並沒有多大的抵觸，隻是一時接受不了要獨自一人遠行罷了，而且我可能對和外麵的生人接觸有陰影和無話可說的囧境。
安靜的吃完早飯，我對老和尚說會去修行的。老和尚點點頭不見意外地對我說：“佛雲佛道慈悲，神靈不諱，魔鬼有形，凡人至純！慧兒，切記不可枉顧本心，隨波逐流，視而不見，唯有如此方可解脫。”
認真想了想他這一番話，發現我仍是不理解！有些氣餒，他應該給我講得簡單易懂一點比較好！
夜裏我終於睡了幾日來安穩的一覺，隻是到了後半夜醒過來就睡不著了，我於是又枯坐到了天亮。第二日一早我做完早課，把寺廟前前後後該清掃的都清掃完了，吃了早飯後在大殿拜別了老和尚，他沒有多說話遞給我一個整理好的布囊和一個盂缽，我背起布囊戴上鬥笠便出了大殿，走出寺門再一步一步走下石階，走完最後一層石階回頭一看，普雲寺在朦朧晨霧的籠罩下，像一副飄在浮雲上的虛影一般，顯得分外沉寂肅穆，老和尚形影單隻地站在門口，晨風吹起他的衣袍，我看得視線有些模糊，用手一擦，觸到溫熱的濕意。
我雙手合十，微微鞠躬，嘴裏輕聲喃道：“阿彌陀佛。”
轉身不再猶豫的向前走去，彎彎折折的山路隱藏在煙雲深處，走到半山腰，身後傳來悠遠空靈的鍾聲。我停下腳步站了很久……
後來我想，若是那時我沒有離開，死皮賴臉的留下，是不是會是另外一番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