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溫啊,高明從何說起?”


    “善長兄莫要忘了,杏花樓的那些士子都是誰的門生!”


    “嗯?”


    李善長眉頭微皺,微微沉思了起來。


    按說今日京城並未有哪個大儒廣收門徒才對。


    而且那些士子多半都出自國子監,尚且沒有參加恩科,更無官場前輩提攜,更算不上是哪位官員的門徒。


    一定要說的話,國子監學生都是天子門生。


    “你是說....他們都是陛下的門生?”


    “難道不是?”


    劉伯溫清了清嗓子,似是有些崇敬般,鄭重說道:“陛下每兩日便要到國子監講學,雖有尋名師代替,但所講述的依舊是陛下預設之說。”


    “如此說來,京城士子豈不都是陛下門生!”


    “嗯.....”


    “還有那《洪武紀冊》 遍傳全境,天下士子或以金購入,或筆錄記之,不都人手一卷?”


    “這麽說的話,天下士子不都是陛下門生?”


    “善長兄,難道你真就沒有發現?”


    “方才杏花樓中那些士子的坦率,與當年的陛下極為相像!”


    “嘶~”


    待劉伯溫說完,李善長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拿皇帝同民間士子相比雖是大逆不道,但李善長在意的卻不是這個。


    讓他心頭悸動的,乃是方才那些士子的莽撞、直率當真與早年間的老朱一般無二。


    “伯溫,你是說.....”


    “太子所謀甚為深遠!”


    “你我皆知,陛下講學、洪武紀冊均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起先在下隻以為殿下此舉,隻是為了培養士子學生,保證我朝人才不斷。”


    “起初我甚至以為,若為培養士子而講學,太子比陛下更為合適。”


    “畢竟為天下士子師者,從小受名師教導的太子,遠比出身布衣,甚至還殘留些許莽意(匪氣)的陛下更合適。”


    “可如今看來,太子殿下要的,便是這些士子習得陛下身上的這份坦率與莽意。”


    “今日看到那些士子後,在下方才明白太子殿下心中所圖是何等的宏大!”


    見劉伯溫說到這裏,表情肅穆,一雙眸子很是崇敬望向皇宮的方向。


    李善長迫不及待催促道:“你就別賣關子了,殿下的謀劃究竟是什麽!”


    “善長兄可還記得,殿下曾言我華夏兒女自當人人如龍!”


    “是......是如此說過,可是.....”


    不等李善長說完。


    劉伯溫聲音愈隆,正色問道:“善長兄想一下,今日那些士子將來可還有文人酸腐之氣?”


    “自是沒有,畢竟那些娃娃胸有熱血,恨不得泣血直諫。”


    “那這些士子將來可會如你我一般,逢迎上意,左右逢源?”


    李善長又是搖了搖頭,旋即冷不丁笑出了聲。


    “毫不惜身者,安會有逢迎之意!”


    “這便是了!”劉伯溫重重點頭,似自言自語,輕聲感慨道:“士子明禮卻不迂腐,胸懷報國之心卻不逢迎阿諛聖意。”


    “這般士子,如此心性,縱然身無大才,可饒是國朝中正、為民為國之正臣!”


    “善長兄!”


    劉伯溫語氣一頓,目光灼灼轉向李善長,振奮說道:“善長兄,這難道不是華夏兒女人人如龍之偉大願景?”


    還有一點劉伯溫沒有明說。


    天下士子人人如龍,自是姚廣孝一生追求的屠龍之學。


    如今這天下,若真有人曾屠龍、滅龍,恐怕也就隻有老朱了。


    畢竟老朱乃是推翻暴元,定鼎開國的不世君王,身上自無對皇權的敬畏,自能給士子傳輸那‘我即為龍’的正心正念。


    可反之!


    如今的老朱已是人君,自是需要天下畏懼皇權。


    倘若朱標將心中屠龍之誌明白告訴老朱,老朱非但不會同意為士子講學,恐怕還會好一頓教訓。


    然而朱標未曾言明,隻是借培養士子為由,求老朱為士子講學。


    在老朱講學期間,潛移默化中也同樣為士子鑄造了不屈脊梁,為他們加注了堅毅龍骨。


    而今日杏花樓這些士子的直率,恰恰證明朱標的努力沒有白費。


    一想到將來大明朝堂的官員大多直率,天下萬民人人不屈。


    劉伯溫心中便是說不出的振奮。


    同樣聽到劉伯溫說完,李善長身軀一怔,旋即低聲問道:“屠龍之法?”


    “善長兄......”


    就在劉伯溫瞳孔放大,滿是詫異望向李善長時。


    卻見李善長隨意一笑,轉而無所謂道:“道衍和尚曾來找過老夫。”


    “言說他留任朝堂,為的便是追隨太子學那屠龍之法!”


    “哈哈哈。”


    “反倒是道衍那和尚直率的很!”


    劉伯溫輕笑兩聲,與李善長一並朝前方走去。


    從朱標親臨鳳陽起,他們二人便無早前爭鬥較勁兒之意。


    而如今,他們二人卻想一同見證朱標那宏大願景的早日實現。


    此間二人像是相知多年的知己,說說笑笑間朝著前方夕陽緩步而行。


    是夜城外,馬蹄踏踏,徐達等將帥均已抵達京郊城外。


    城門已然關閉,諸多將帥便也在京郊野外暫時紮營。


    眾人圍坐在篝火旁,吃著從北方帶回來的羊腿,喝著草原的奶酒。


    微醺過後,顧時終究還是忍不住,衝正中心的徐達沉聲問道:


    “大將軍,殿下召我等返京,倭國、高麗是否會趁我等不在,趁虛而攻?”


    “自然不會。”


    徐達環顧眾人後,隨意說道:


    “朝廷已向除倭國外所有領邊小國下書,言說年節我大明停戰。”


    “此意便是告訴領邊諸國,凡有敢趁我等將帥返京,進犯我邊軍者。待到年後,我朝王師必至。”


    徐達能猜到,朱標此舉是為了測試高麗、倭國,以及安南、呂宋等國對大明的敬畏程度。


    而且軍中副將留守,但凡倭國、高麗敢動歪心思。


    憑副將足可將他們收拾幹淨。


    “隻不過倭國、高麗,西南等國均有國主,他們敬畏我朝,自不敢輕易犯軍。”


    “然草原各部群龍無首,若魚死網破也是個麻煩事。”


    語罷。


    徐達撿起身旁木柴丟到火中,視線卻悄然落在身旁的擴廓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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