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邢鐵風與楊易的前軍頗有進展,但要衝出蛇人陣營,實在還是困難之極。我們又衝出一程後,行進之勢又被阻住了。


    邢鐵風和楊易他們也一定啃上了硬骨頭。我有些惴惴不安,忽然從東邊傳來了一聲巨響。我以為又是哪支人馬在爆響火藥,甄以寧忽然叫道:“平地雷!這是平地雷!”


    的確,這聲音雖然響,卻還沒有我做得那些竹筒火藥聲音響,有些發悶。如果真是平地雷,那就是任吉前來支援了?我一陣欣喜,但仍有些不安。


    任吉他們的雷霆弩威力雖大,但移動不便,這等衝鋒一定不會帶出來的。如果隻帶了平地雷,那麽一旦到了我們與蛇人膠著之處,便無法再用了。


    不過,有平地雷開道,自是所向披靡,蛇人根本無法阻擋的。我不知道任吉為什麽會衝過來,但是有他們來接應,我們衝出去的機會大增。


    這時,從東邊有人叫道:“二太子殺進來接應我們了!”


    這人的聲音很響亮,全軍登時為之一振。東邊的蛇人忽然象潮水一樣分開,閃開了一條道,一支馬步混合的部隊殺了進來。我心頭一喜,叫道:“快出去!”揚鞭把馬車轉了方向,向東邊奔去。


    二太子也親自殺進來了?他這個人給我的印象談不上好,剛愎自用,不肯聽勸,但是他卻能不顧危險地過來救應我們,也實在難能可貴。我趕著馬車衝過去,已有新殺進來的步兵過來接應。步兵雖然沒有騎軍機動力強,但防禦力卻要強許多,那些步軍分成兩列,邊上蛇人雖然攻勢極強,仍然攻不破他們的守禦。


    二太子從人叢中一騎突出,高聲道:“卞真,你在哪兒?”


    我趕著馬車上前,在車上行了一禮道:“殿下,末將楚休紅在此,卞將軍大約還在北麵與蛇人激戰。”


    二太子卻冷冷地掃了我一眼,喝道:“楚休紅,你為什麽不按計劃行事?”


    我沒想到二太子居然會問這話,心也涼了半截,但仍是畢恭畢敬地道:“殿下,戰局有變,末將向南衝不破蛇人防禦,隻能向北尋求與卞將軍合流。”


    二太子哼了一聲,這時路恭行突然過來道:“殿下,此時不是說話的時機,快讓衝鋒營退回去吧。”


    二太子點了點頭,道:“走吧。”


    我有些惴惴不安。也許我有些多心,但二太子的語氣似乎對我十分不滿。因為我沒有按預定的那樣從中分開,再從兩邊殺出回來麽?二太子該知道我不是神仙,這樣子我是做不到的。事實上,若不是有他們前來接應,我連這兒也殺不出去了。不過二太子能身先士卒,帶隊衝入蛇人營中,實在已是難能可貴。


    二太子帶著的大多是步兵,當中有一些騎兵。他們是一支生力軍,雖然行動不如騎軍快,但是諸軍穿插轉換相當純熟,路恭行指揮得井井有條。不過二太子帶出來的兵似乎也並不太多,不會超過五千,現在我們雖然還處於攻勢,但這攻勢一定不會持久。


    我正趕著馬車隨著大隊退卻,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慘叫,我轉過頭看去,聽聲音正是從北邊傳來的。那裏雖然有楊易和邢鐵風以及卞真的殘軍,但那麵要對付的也是蛇人北營的所有軍隊,他們廝殺到現在,也許已來不及了。


    二太子本在離我不遠的地方,聽得這聲慘叫,他帶住馬向那兒看看,叫道:“騎軍,隨我前去接應!”


    他手中拿著一支長槍,槍尖上居然也沾著血。看來二太子雖然不至於真的衝鋒陷陣,也已與蛇人交手過。也許因為他勝得太輕易,現在他一定有了輕敵之心,覺得我和卞真在蛇人營中殺不出來實在太廢物。


    他一說完,便向北邊衝去,身邊有兩三百個騎兵跟在他身後疾衝。路恭行驚叫道:“二殿下!二殿下!”但二太子奔得太快,路恭行卻要在這兒指揮,哪裏還追得上?


    在跟著二太子奔出的騎軍中,我一眼看到了任吉那六十人也在。


    我從馬車上將飛羽解下,叫道:“路將軍,你叫人來趕車,我去幫殿下退敵。”


    要說退敵,那當然隻是句好聽話。二太子對我已有了不滿,大概我趕著馬車,這在他眼裏也是貪生怕死的表現。我跳上飛羽,綽槍正要衝出,這時從南邊又發出了一陣驚呼。


    有一支蛇人突破了陶昌時的防禦衝進來了!


    狼兵損失慘重,他們和曹聞道那一軍以不到三百人的兵力拒守了那麽久,已是很了不起的戰績,可是在源源不斷的蛇人攻擊下,他們也已擋不住了。


    我有些茫然,不知該去幫誰,路恭行叫道:“楚將軍,你帶人去接應殿下,不能讓他有什麽閃失,這裏有我!”


    我心中不由一定。路恭行原本就是前鋒營的統製,雖然現在這支前鋒營與他統禦的那一支完全不同,但由他來指揮一定比我得心應手。我叫道:“曹聞道,跟我走!”


    這時路恭行已指揮一批步軍過來了。有他們接應,狼兵得以喘息,陣形重又嚴整起來。看來,狼兵雖然損失大,再堅守一陣還是可以的。現在最讓人擔心的,隻怕就得是那個太自以為是的二太子。


    我心急火燎,帶著曹聞道他們衝了過去,甄以寧方才在與蛇人作戰,不知什麽時候也過來走在我身邊。我們隻衝了一段,已有不少身上掛花,失了馬匹的士兵退下來經過我們。那些傷兵大多受傷很重,總還支撐著退了下來,恐怕還有許多傷兵便在最前線回不來了吧。


    我們堅守的這陣勢雖不是刻意布成,但已暗合了方圓陣。我帶著人趕了沒多久,已到了邢鐵風他們的交戰之地。這兒的地上,到處都是死屍,不過死者大多好象是卞真的手下,楊易和邢鐵風的部隊並沒有太多損失。在人群中,隻見二太子帶著一批騎軍正與蛇人交戰,七八個人跟在二太子身邊形影不離。這些人槍術高強,七八條槍並不主動攻擊,隻是擋住那些攻到二太子馬前的蛇人,大約是二太子的親兵侍衛。


    不管怎麽說,二太子衝到如此前沿,至少士氣也因他而為之一振。我帶著曹聞道他們衝了上去。雖然我們已經算是強弩之末,但蛇人未必能比我們好多少。它們先前與卞真血戰,雖然卞真一軍幾乎損折將盡,蛇人付出的代價也不算小,現在它們的攻勢已沒有方才那麽凶,在諸軍的壓製下舉步維艱。


    隻是,這也是暫時的吧。我知道蛇人一旦立穩陣腳,那麽下一波攻擊一定更加強大。


    我一催馬,衝到二太子邊上,但還沒靠近,他身後的兩個侍衛舉槍對準我喝道:“來者何人?”


    我把槍橫在馬上,叫道:“殿下,不要戀戰,趁現在退吧。”


    二太子正挺槍搠倒一個蛇人。他有五六個極強的侍衛守禦,隻攻不守,而他的槍術也可圈可點,在帝國軍中也算得好了,蛇人單打獨鬥時不是他的對手。他搠倒了那蛇人,一時意氣風發,帶轉長槍,厲聲道:“楚將軍,你害怕了麽?”


    我的確有些害怕。與蛇人交戰了許多次,我很清楚蛇人的真正力量,二太子卻不免有些輕敵了。但他現在正不可一世,我實在無法說通,邊上那兩個侍衛又將我攔在一邊,好象我才是真正的敵手一樣。我有些頹唐地退了下去。


    這裏,已經聚集了楊易、邢鐵風、卞真殘軍共千人左右,加上我和二太子帶來的士兵,這些都是帝國軍的精兵,蛇人縱然厲害,一時也攻不破我們的防禦圈。蛇人大概也萬萬沒有料到營地會遭我們突襲,措手不及之下,到現在仍是混亂一片,二太子在侍衛簇擁下倒是所向披靡,銳不可擋,看過去,他果然顯得很是英勇。


    我有些茫然地站著,忽然甄以寧叫道:“統製,當心!”心驚之下,已見有一枝長槍從一邊刺來。那是一個蛇人不知怎麽衝過來,正挺槍刺向飛羽的馬頭。我舉槍擋住,隻覺兩臂一震,槍幾乎落地。


    力戰之下,我的體力已有些不支了。好在那個蛇人並不是有心要攻打我,槍被我擋住後,邊上有個騎士飛馬過來,一刀斬落,那蛇人橫槍一擋,我趁勢探槍刺去,正中它肩頭。那蛇人慘叫一聲,槍滑落下來,那騎士的刀已趁勢在槍杆上一滑,它的手指登時被斬斷,直飛起來。蛇人還待逞凶,但邊上甄以寧與幾個士兵早已過來,舉槍封住蛇人的退路,數槍並舉,那蛇人被刺倒在地。


    我抹了把額頭的汗水,心裏還有些不安。甄以寧忽然叫道:“任將軍!是你啊?”


    那是任吉?我看了看那騎士,果然,他背後背了一個包裹,在戰場上背這種東西有些怪,準是背著一個平地雷。我又驚又喜,道:“任將軍,是你麽?”


    任吉沒拿下麵罩,隻是點了點頭。這時,蛇人陣中突然發出了一聲呐喊,遠遠的,我聽到一個宏亮的聲音道:“左右散開,不要各自為戰,齊攻齊守!”


    這聲音是從蛇人那一片中傳出來的,看來是蛇人說的話。這幾句話字正腔圓,一點也聽不出是蛇人的聲音。蛇人聽到這命令,忽然象潮水一樣分開,我們這批人馬立刻被擠成了一個楔形。


    不知為什麽,我覺得這聲音象是在哪裏聽到過一樣,很是熟悉,但一時又想不起來。這蛇人的命令看來深通兵法,蛇人原本亂作一團,人數雖多,但反而互相掣肘,聽從這道命令後,蛇人一分成兩道,登時陣容大為改觀,在最前麵的楊易與卞真殘軍當即頂不住了,紛紛潰退。


    蛇人現在的唯一缺點,也就是缺少紀律吧。如果能把蛇人組織起來,那麽它們必定會成為一支前所未有的強兵,那麽我們還能有勝機麽?


    此時已由不得我多想了,蛇人的這一個反擊很厲害,分開合攏,象一把鐵鉗一樣,馬上要將我們包圍起來。我心頭一沉,叫道:“快,快去增援!”


    二太子那一支騎軍正在奮戰,但蛇人層層攻上,真如驚濤駭浪,二太子帶來的騎兵雖是生力軍,仍然擋不住它們的攻擊,正節節敗退。但是蛇人兩翼正在向前,當中卻反而後退,看樣子,它們是想把我們全部包進去。


    我一踢飛羽,曹聞道與甄以寧緊跟在我身邊直衝過去。蛇人還沒有合圍,被我們突進來後,兩翼前端又被我們衝開,無法合攏了。我在馬上叫道:“殿下,快走!”


    二太子的盔甲也有點歪斜。蛇人現在的攻勢一定已超出他的想象,他那幾個槍術高強的侍衛現在也隻剩了五個。這五人多半已帶傷勢,身上濺滿了鮮血,但仍在死戰不退,不讓蛇人衝到二太子身邊。二太子聞聲向後看了看,雖然有護麵,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現在二太子一定臉已發白。


    他笑我對蛇人心生懼意,現在他心中的懼意一定比我更甚。聽得我的叫聲,二太子忽然帶轉馬,猛踢著馬肚,向後衝來。


    突然,我身邊一陣馬蹄響,有人急衝上去。這時候不退反進,那可是要極大的勇氣的,我見這人正是任吉,不由大為讚歎,生怕他一味衝鋒,衝到了蛇人營中,對著他叫道:“任將軍,小心啊!”


    我喊得響,甄以寧卻在一邊驚叫道:“天啊,他想幹什麽?”


    任吉這時已將背後的包裹取下,從中取出一個圓球,正在馬上點著引線。


    他拿出的是平地雷!我隻覺頭象被重重砸了一下,“嗡”地一聲響。


    平地雷的威力可以將一艘船炸成碎片,任吉現在點著,難道是想讓我們所有人都與蛇人同歸於盡麽?可是他還在帝國軍隊中,現在點著,炸死的帝國軍士兵肯定比蛇人還多。難道,他是因為驚恐過甚而發瘋了?


    他衝向的是二太子。二太子想必也知道平地雷的威力,在馬上竟然呆住了,也忘了打馬。現在,就算他打馬也來不及,一定逃不了多遠。我隻待上前,但知道上前也毫無用處,一時也呆在了那裏。


    他已衝到了二太子身邊,平地雷單臂夾在腋下,忽然從馬上一躍而起,撲向二太子。


    他竟是要刺殺二太子!


    這種同歸於盡的刺殺法,比用刀劍更有效。平地雷馬上要炸開,便是有人將任吉當場殺死,二太子一樣難逃性命。我被驚得呆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任吉與我一同前來,一路上沉默寡言,心事重重的樣子,我以為他性情如此,沒想到他竟然會做出這等驚人的事來。雖然他隻在我前麵一丈多遠的地方,但我哪裏還來得及阻止?現在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任吉撲向二太子。二太子與他的侍衛大概也被任吉的突然之舉驚呆了,盡管蛇人正在瘋狂進攻,他們七八個人卻一動不動。


    平地雷的引線還在冒出白煙,眼看任吉一把抱住了二太子,兩人擠在一匹馬上,任吉忽然呆了一呆。這時,有一道人影從我身邊一閃而過,隻見刀光一閃,任吉的右臂立斷,平地雷直落下來。


    一旦平地雷落到地上,炸起來隻怕殺傷力更大,我正待驚叫,隻聽得出刀之人叫道:“楚將軍,出槍!”


    那是甄以寧!他的身法快得如同鬼魅,一刀砍斷了任吉的手臂後,他也隻能以手一托,那平地雷大概也不是太重,被他拋上了有五尺許。


    在五尺高的空中炸開,仍然可以將這兒大部份人炸死。我被甄以寧的話音一激,正待擲出槍去,但剛提起槍,想起這是柄難得的好槍,略一遲疑,二太子的兩個侍衛突然伸槍出來,在空中一交叉,猛地拍在平地雷之上。


    緊接著,又探上了幾杆槍,同時橫槍拍出,那平地雷大概也隻有三四斤重,那幾杆長槍都用盡力量,頓時平地雷像一塊石子一樣被高高擊出,一個侍衛突然撲上,壓住了二太子。


    平地雷被拍出了不到一丈,“轟”地一聲巨響。飛羽忽然一聲嘶叫,在地上跳了起來,我也被這聲巨響震得頭一暈,胸前忽然發出了“當”地一聲。


    平地雷在我們軍中炸開了!


    我定睛一看,隻見以平地雷方才炸響的地方為中心,方圓有近一丈左右,已是鮮血淋漓。平地雷中裝著許多鐵片石子,一旦炸開,那些鐵片石子飛濺,方才我胸口的一聲響,正是一顆石子打在我的胸甲上。


    胸甲被這顆石子打得凹進一塊,幸好是塊石子,如果是鐵片,隻怕連黑月鎧也擋不住。飛羽卻沒這麽好運氣,前腿上被一片鐵片劃了道大口子,血正不住流出來。我顧不得心疼,翻身下馬,叫道:“甄以寧!”


    這一聲爆炸太過突然,帝國軍根本沒料到自己一方也會出這等事,在平地雷炸開的地方,有幾十個士兵被炸得血肉模糊,僥幸逃過一劫的士兵也一下呆住了。但蛇人卻沒有多停頓,馬上又出手,又有許多士兵被砍落馬來。


    這時曹聞道過來道:“統製,出什麽事了?”他先前在我身後,倒沒有被平地雷的爆炸波及。我顧不得回答他,跳下馬去,叫道:“殿下!甄以寧!你們在哪兒?”


    二太子所乘之馬被平地雷炸得粉身碎骨,我不知道二太子自己是不是也被炸死了。如果二太子炸死,那我這點火燒蛇人中軍的功勞就所剩無幾了。盡管我還想著功勞,更擔心的卻是甄以寧。這個老成的少年,不論從哪方麵來看都極為優秀,說真心話,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可遠遠在二太子之上。


    外圍的蛇人還在拚命攻打,方才這一聲炸響,使得蛇人的攻勢挫了一挫,但現在攻得更猛了,而帝國軍的士氣卻急轉直下,已是低落之極,現在都隻是在自保而已。


    我踩著地上的殘肢碎體,眼裏不由得流下了淚。我不知道任吉為什麽要做這樣的事,他一人死不要緊,但是他這樣一來,可是要將我們一千多人的性命也送了。


    這時,從我腳邊忽然有人低聲道:“救……救……命!”


    那人渾身是血,臉都看不清了,看戰甲,正是二太子侍衛中的一個。我一把扶起他,道:“還好,你還活著,殿下在哪兒?”


    他身上不知有多少傷口,平地雷炸開時他一定離得比較近,他隻掙紮了一下,卻再說不出話,隻是用手指著一堆人。我顧不得再照顧他,衝過去拉開上麵幾具死屍,剛拖下兩個,卻露出了甄以寧那張清俊的臉。他兩眼緊閉,臉上帶著些血跡,我又驚又喜,叫道:“甄以寧!”把他拖了出來。


    甄以寧在爆炸時離平地雷也很近,但是他身上的傷口卻並不太多,肩頭嵌了一片鐵片。我一把將那鐵片拔出來,傷口裏的血猛地湧出。我驚呼一聲,撕下一條布條包住他的傷口,道:“甄以寧,堅強些。”


    甄以寧動了動身體,道:“我還行,快……快去救殿下!”


    這時最外麵的士兵已經頂不住了,發出一聲驚呼,紛紛退了下來。戰場上,如果大家都不退,那麽往往會死戰到底,可如果有一個人逃跑,往往使得有死戰決心的士兵也跟著逃跑,軍心將徹底崩潰。原先士兵們還有死戰的決心,但是這個平地雷出乎意料地炸開,使得士兵戰意全無,一個個爭相退下。我扶著甄以寧,叫道:“鎮定!鎮定!”但是在這時,誰還會聽我的喊聲?地上那些尚未死去的士兵也被踩得發出慘叫,血又飛濺起來,聽那聲音,幾乎有種在泥濘的地方行走時的感覺。隻是,此時在腳下的,不是泥濘,而是火熱的鮮血。


    我把甄以寧扶在一邊,讓他坐上飛羽,道:“你快走!”


    甄以寧精神好了些,他看了看我道:“殿下呢?”


    “現在顧著你自己吧!”


    我打了飛羽一鞭,飛羽帶著他向後跑去。我一陣驚惶,暗自道:“但願你逃得出去。”


    必須找到二太子,但是現在一片混亂,蛇人正揮舞刀槍追趕過來,馬上就會衝到這兒了。我咬了咬牙,叫道:“逃跑隻是死路,想活命的,站住了!”


    在一片混亂中,邢鐵風的聲音也響了起來:“不得退後!有退後者,斬!”


    他的聲音就在離我不遠處。我抬起頭看了看他,隻見他渾身戰甲已被血染紅,在馬上神威凜凜。邢鐵風一向沒什麽表現,若不是世家子弟,隻能泯然眾人,但此次他戰鬥極其得力,隱隱地也有了大將之風。他坐在馬上,長槍頭上挑著一個帝國士兵的首級,想必是一個方才逃跑的士兵的。


    戰爭是爐火,能把一個人百煉成鋼。在殺戮與征戰中,我們變得堅強,也許,也失去了更多的東西吧。


    有個士兵叫道:“這時候還耍什麽威風……”


    那士兵是二太子帶來的。他大概一向威風慣了,所以聽不得邢鐵風的話。他話尚未說完,邢鐵風手中槍已猛地刺出,一槍正從他嘴裏刺了進去,那士兵連叫也叫不出聲便一頭栽下馬來。邢鐵風厲聲道:“再有退後的,立斬不赦!”


    看著他,我打了個寒戰。雖然邢鐵風有些過於嚴酷,但此時他做得完全正確。如果我們再一味混亂地逃下去,恐怕連後麵的陣腳也要被衝亂,自己更沒有生機了。我翻身上了一匹無主的戰馬,叫道:“全部站定,不得再退後一步!”


    我們雖然如此整肅,但現在已呈全麵潰敗之勢,我們隻能將退勢阻了一阻,退下來的士兵仍是源源不斷。


    現在最主要的是找到二太子。我叫道:“馬上把地上的傷兵帶下去。”


    我不敢直言要他們去找二太子。現在二太子落馬的消息還沒有多少人知道,那自然不讓他們知道為好。我剛喊出一聲,卻見前麵五六步遠的地方有個人叫了起來:“快來……快來救殿下!”


    那人渾身是血,整個人幾乎變成了紅色。他原先伏在一堆死屍邊上,突然站起身,真如地獄中出來的妖魔鬼怪。他扶著一個人,那人也被血水浸透了,正茫茫然地看著這兒。


    那正是二太子!


    我一陣欣喜,一帶馬衝了過去。剛衝出一步,蛇人已如濁流一般湧到,我心知已到十萬火急的地步,一到他身邊,從馬上一伸手,叫道:“拉住我!”


    我不敢再浪費半刻,也沒下馬,一邊將馬頭帶轉,一邊便要去拉二太子的手。二太子茫茫然地伸出手來,突然,扶著他的那人發出一聲慘叫,血猛地濺出,二太子一滑,又倒在了死屍堆上。


    一個手持掃刀的蛇人已經衝到了他們身後,那個侍衛被蛇人一刀從左肩砍到了右腰,一個人被斜斜砍成兩半,從他體內,血已不是湧出,而是像倒出來的一樣了。


    我的馬已轉了過來。現在隻有一個機會,如果不能將二太子帶走,那自己也得死在這兒。我從馬上彎下身子,叫道:“殿下!”


    那侍衛的血和內髒堆成了一堆,人和馬的殘肢碎體堆在一起,根本看不清什麽,我盯著一堆死屍,突然,有一隻手在那裏動了動,伸了起來,我心頭一喜,一彎腰抓住了那隻手。


    從那一堆屍堆裏,一個血淋淋的人被我拉了出來。我剛要直起身子,邊上忽然刀風倏然,那蛇人的掃刀又劈了過來。


    平常的刀隻有二尺到三尺之間,掃刀卻一般可達四尺以上。這麽長的刀,刀柄就不能太長了,揮動時就得比普通刀多花數倍力氣,用這種刀必須有極強的臂力,因此帝國軍中很少有人用掃刀的,但蛇人的力量卻足可使用。隻是要使用掃刀除了力量以外,技巧也極重要,這蛇人的刀法看來並不強,隻是那麽大的力量,已經不是一般人所能抵禦了。它的刀劈向我時,我不能回頭,隻能用眼角瞟著它的刀鋒,看準時機,一槍倒搠。


    這一槍如果能刺中那蛇人的手,那麽它的掃刀便不能砍出了。隻是現在混亂之極,我看準了,槍剛刺出,座下的馬卻前蹄一滑,我被顛了一下,槍頭一亂,本來能刺中那人的手腕,此時卻隻是在那蛇人手腕上劃過。雖然也將那蛇人刺得皮破血流,但那蛇人的掃刀卻不曾落地。


    我心知不好,但已來不及了,隻聽馬發出一聲嘶叫,向前一衝。我被這股力量拉得渾身一顫,差點摔下馬來。掃刀被我這一槍刺得也下沉了一些,本來那蛇人是砍向我的後心,這回卻砍在了馬臀上。那馬負痛之下,一躍而起,我緊緊夾著馬,一手卻死抓著二太子的手不放,他被我一把拉出了死人堆,餘力未竭,人也飛了起來。


    馬剛跳出一步,又轟然倒地。我右手還抓著長槍,猛地在地上一撐,趁馬還不曾倒地,人躍下了馬背,左手一掄,將二太子背到了背上,轉身便要走,身後又聽得那死人堆裏有人叫道:“救我!救我!”聲嘶力竭的,想必是那一堆死人中還有幸存者。但此時我自身難保,也隻能硬起心腸向後便逃。


    剛衝出兩步,邢鐵風已衝到我跟前,我一見他,隻覺他前所未有的親切,抬頭叫道:“邢鐵風……”


    我話還沒說完,邢鐵風一口唾沫吐在我的臉上,罵道:“混帳!”


    這句沒來由的斥罵讓我火冒三丈。我是他的長官,不論從哪點他都不能罵我,但此時卻不是發脾氣的時候,我叫道:“快給我馬!”


    “你把殿下扔在那兒了!”邢鐵風說著,已衝了過去。


    救錯了人?我心頭一驚,回頭看了看我背在背上的那人。那人滿臉血汙,但仍看得出是任吉。在那死人堆上,有個人正亂舞著腰刀,三四個蛇人正向他逼近。


    那人正是二太子!我隻覺腦袋裏“嗡”地一聲,不知身在何地。我竟然救錯了人,可是現在蛇人已經衝了過來,邢鐵風也被擋住衝不過去,我又丟了馬,哪裏還有什麽辦法?


    我又痛又悔,忽然邊上有人叫道:“統製,上馬!”


    那正是曹聞道。他不知從哪兒拉了匹空馬來,我看了看背上的任吉,略想了想,還是將他拉上馬背,橫在鞍前。


    不管怎麽說,任吉已經救了出來,要把他扔掉,我也實在做不出來。我跳上馬,曹聞道叫道:“快走!蛇人一支偏師在攻城了,我們要不走,那就要被關在城外了!”


    我看了看邢鐵風,他帶著幾個士兵正在向前猛衝,但現在蛇人已經占了絕對上風,他們衝了一次,邢鐵風身邊的士兵就損失了一半,此時已調轉馬頭,準備落荒而逃,那死人堆也被密密麻麻的蛇人擋住了,二太子隻怕已被亂刃分屍,現在就算衝到麵前也無用了。


    這是天意吧。我長歎一聲,對曹聞道叫道:“快走!”


    蛇人一層層地攻上。現在它們的攻勢越來越有章法,進退之間也有了些秩序,這使得我們更難應付,我們一路幾乎是踩在死屍上走的,每走一步,都可以聽到慘叫,有帝國軍的,也夾雜著蛇人的慘叫。


    二太子敗死的消息還沒有傳開,士兵的士氣依然高漲。如果他們聽到二太子已經戰死,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還有勇氣與蛇人相敵。但不管怎麽說,我們夾在這道人流中,漸漸殺了出去。我本是在隊伍的最後,由於我還騎著馬,等殺到蛇人營門口時,已經衝到隊伍中間,有不少步軍由於趕不及我們的速度,落在後麵,不時發出一陣陣慘叫。到是那四輛大車,居然奇跡般完好無損,隻是每輛車大概都已擠了六十多人了。


    一衝出營門,我長籲了一口氣。在我身邊的曹聞道大概聽到了我的籲聲,扭頭道:“統製,快啊!”


    在東平城的西門外,遠遠地傳來了一陣陣喧囂。此時天已漸亮,放眼望去,前鋒營與二太子帶來的數千兵全都盔甲散亂,身上濺滿了鮮血,落在後麵的大都是步軍,仍在後麵血戰,但現在,已絕不會有人去救他們了,他們的生死也隻在自己手裏。我長歎一聲,卻聽得邊上有人叫道:“楚將軍,楚將軍!”


    那是甄以寧的聲音!我一陣驚喜,向邊上看去。隻見亂軍之中,正見到我那匹飛羽。飛羽前腿的傷口被人用布馬馬虎虎包了包,卻仍不減神勇,甄以寧抱著馬脖子,在馬上搖搖欲墜,我加了一鞭衝到他邊上,道:“甄以寧,你還好吧?”


    甄以寧笑道:“看來還死不了。”他頓了頓又道:“楚將軍,原來受傷這等難受啊。”


    我一陣苦笑,不管怎麽說,我們隻要再衝出一裏,便能夠逃出。我催馬疾行,趕得太快,馬鞍前的任吉也被震得一顛一顛,突然,他睜開了眼,看了看我,歎了口氣道:“楚將軍,你救我做什麽?”


    我不是要救你,而是你自己亂動一氣,害得我救錯了人!我想這麽罵一聲,但見他渾身是傷,實在有些不忍。我也沒回答他,又踢了一下馬肚,厲聲道:“不要說話!”


    這馬雖沒有飛羽那般神速,也是匹快馬,乘了兩個人依然跑得很快。在一片曙色中,東平城的雉堞已在熹微的晨光中隱隱現出。在城門口,卻又是一片亂動的火把光,想必是蛇人的偏師正在進攻。我與曹聞道夾著甄以寧走在軍中,防著他掉下馬來。甄以寧因為跟著我,與曹聞道也比較接近,曹聞道對這個老成少年看來也頗為欣賞。


    我叫道:“曹聞道,你看得清城門是開還是關著的?”


    這支蛇人隻怕是我們偷襲蛇人陣營得手後才來偷襲我們,不像有預謀的樣子。這一手攻其必救原是極好的用兵之策,蛇人的首領看來真不簡單。隻是那個首領做夢也沒想到,我們的任務就是一往無前地衝營,而城門口仍有重兵駐守,用不著我們分心,它們的夜襲沒我們運氣好,碰了釘子。隻是蛇人攻城的話,不知我們還能不能保證城門是開著的。要是城中將城門一關,那我們就受前後夾擊,眼看逃到東平城下,仍是難逃性命。


    曹聞道馬不停蹄,向前望了望道:“看不清。”


    東平城越來越近,突然前麵的士兵發出了一聲驚叫,當中夾著哭喊,曹聞道轉過頭道:“統製,門關了!門口有蛇人!”


    我的心猛地一沉,喉嚨裏也是一熱,似乎有血要吐出來。我強忍住胸口的鬱悶,叫道:“不要慌!城門的蛇人不會有許多,我們還有數千人,將它們盡數殲滅吧!”


    能不能將這批蛇人盡數殲滅還未可知,但就算死,我也要手持長槍戰死。這一刻,我耳邊仿佛聽到當初武侯“死於刀劍”的誓言了。


    那批蛇人人數不多,大約隻有兩百餘個。我猜得沒錯,這一定是蛇人遇襲後才派出來的,想要攪亂我們的後方,以解陣中危急。現在,我們的殘軍大約還剩了四千多,鎮定下來後,前麵的楊易那一部發動了衝擊,那兩百來個蛇人自然不是對手,隻是在城門口抵擋了一陣,跳上馬車退走了。


    如果我們現在追擊,這兩百多個蛇人自是可以全部殲滅,但是每個人都沒有了戰意,隻想著進城。身後,蛇人還在追擊。落後的士兵大概自知必死,放棄逃生之念後,攻勢大振。這種回光返照的攻勢雖不能持久,但卻讓蛇人一時攻不上來。我不知道蛇人為什麽如此陰魂不散地尾隨而至,也許是因為我們的夜襲讓它們吃了個大虧,惱羞成怒之下,要來報仇吧。可是我等了一會兒,還不見隊伍有移動的跡象,前麵卻又傳來了士兵的叫罵聲。曹聞道忽然驚道:“統製,好像出了什麽亂子,城門還沒開。”


    城門沒開?我心急如焚,這時,那幾輛大車已吱吱地駛了上來,最先的正是那輛坐了一批女子的車子。這車裏現在也坐了不少受傷的士兵,車上的女子雖不曾交戰,衣上卻也遍布血跡。那個駕車者已不是我先前托付的士兵了,換了個右臂受傷的傷兵,他座位邊,那個被曹聞道綁起來的小個子蛇人也好端端地橫在座上。這傷兵雖然隻有一條左臂可用,馭馬之術卻很高明,到了我邊上,見隊伍不再前進,叫道:“出什麽事了?蛇人要殺來了,快走!”


    有個士兵罵道:“亂什麽亂,前麵不開城門,我們大家一窩兒都是死,你急著投胎做什麽?”


    那士兵大概脾氣也很壞,說得氣急敗壞,周圍有人搭腔道:“是啊,我們出生入死,竟然到了自己城下還要被蛇人追上殺掉,那幫軍官隻知道飲酒作樂,誰管我們的死活?真他媽的,這仗還打什麽打。”


    這一陣話又引起了一陣騷動。我知道軍心已亂,再下去自己先亂了,到時就算開城,大家爭先恐後地衝進去,隻怕會在城門引起堵塞,到時蛇人大隊過來,便是高鷲城的舊事重演。我拍馬上前,也不顧邊上的抱怨,走到護城河邊,向城上高聲叫道:“前鋒營統製楚休紅在此,請邵將軍開城!”


    這是我能發出的最大聲音了,一說完便有些上氣不接下氣。我不知道上麵是不是有人聽到,清了清嗓子正待再喊,卻聽得上麵有人道:“蛇人就在你們身後,若開城,蛇人將會趁勢殺入,楚將軍你不知其中利害麽?”


    這聲音正是邵風觀的。這時周圍的士兵一聽城上有人答話,一下靜了下來。我的話給了他們一線希望,雖然邵風觀話意是不肯開城,但他們都沒在意。


    我叫道:“城外由我一力承擔,保持按序入城,邵將軍,這四千軍人都是帝國的好男兒,你難道要寒了這些勇士為國出力之心麽?”


    我的話音剛落,有個粗嗓門在人群中痛哭起來,像是有傳染的一樣,周圍一片哭聲,當中還有女子的聲音。我鼻子一酸,也覺眼眶濕潤。這時,卻聽得有人叫道:“軍人出征,便要有為國捐軀之心,難道還怕一死麽?”


    這聲音有些熟,但我也記不起那是什麽人。聽他這麽說,我仰頭道:“軍人為國捐軀,自是死而無憾。但若是見死不救,那又算什麽軍人呢?我等戰死是小事,邵將軍,日後你想起我們四千英魂,難道心中不會有愧麽?”


    我有些憤怒,說得也沒了禮數。城上頓了頓,忽聽得邵風觀喝道:“諸葛方,你不要攔我,要是怪罪下來,有我一力承擔,與你無關!”


    這時,城門發出了“吱呀”的聲音,吊橋也放了下來。城下的士兵一陣喧嘩,我心中一喜,卻聽得邵風觀高聲道:“城下諸軍聽著,依序進城,有攪亂者,殺無赦!”


    我馬上也叫道:“前鋒營的過來,讓步兵先進城,若有搶先者,立誅之!”


    我從來不說“殺無赦”“立誅之”這一類的話,隻有在高鷲城破時說過一次,這時,大概是第二次吧。諸軍發出了一聲歡呼,步兵像一道洪流,向城門湧去。曹聞道與錢文義帶著人過來,與我立在一邊,楊易,邢鐵風也過來站在我們對麵,一起維持進城的秩序。甄以寧也想要留下來,被我讓一個士兵帶著他進去了。他受傷太重,留下來也沒用,何況他騎著我的飛羽,我寧可自己戰死,這匹萬裏挑一的好馬實在不忍也沒於戰陣。


    前鋒營現在大概還剩八百餘人,出來的一千一百人能有這麽多生還,也足以讓我自豪。此時這列長陣的最後還在與蛇人血戰,不時發出慘叫,而前麵的人卻井井有條地入城,似乎對後麵充耳不聞,真是奇怪。二太子帶出的兵還有三千餘,我看見路恭行垂頭喪氣地走在前麵。二太子的死他大概知道了吧。


    他們走了一半後,那輛滿載女子的車也駛了進去,輪到幾車傷兵,車子忽然向左右一分,停住了。我心中一驚,以為起了兵變,卻見他們向我行了一禮,有個士兵叫道:“楚將軍,你說得對,軍人為國捐軀,自當死而無憾,我們願與將軍一起斷後!”


    我有些哭笑不得,那句話其實並不是我說的,而且他們一幫傷兵戰意雖盛,又能有多少戰力?我高聲道:“大家之心,楚某感激不盡。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快進城吧,不要擋了後麵的路。”


    那士兵愴然一笑道:“我等入城,多已成了廢人,還要人照顧,楚將軍,不如由我們來作最後一戰,也讓他日後人說起,東平城外,有我等一些帝國的好男兒為國捐軀!”


    他的話悲涼淒楚,鼓舞人心,我心頭一熱,勉強笑了笑道:“無謂的犧牲又有什麽意義?你們快走,不要浪費時間。”


    斷後的,是陶昌時的狼兵。狼兵隻剩了幾十個人,不再有補充,他們更無餘力阻擋,廝殺聲一步近似一步,慘叫聲也更響了,陶昌時卻仍然在對著上千的蛇人死戰不休。狼兵剩下的人馬都已變成了紅色,像從血中撈出似的。陶昌時向我請命斷後,也確確實實做到了,到了這最後一刻,他仍然不願退後。他如此力戰,也許是為了洗刷東平城外一敗之恥。


    城外的士兵已進了四分之三,現在邢鐵風與楊易的部隊也已開始入城,我向陶昌時叫道:“陶將軍,快快過來!”


    如果我們不曾入城,蛇人便已殺到,那恐怕邵風觀還是要關城門。陶昌時他們離我們還有百步左右,但這百步卻像有百裏之遙,已是事關生死。隔著這百步,我也不知他能不能聽到。


    快逃吧。我默默地想著。


    任吉忽然在我鞍前道:“楚將軍,你還不進城去麽?”


    我不想回答他,但是頓了頓,還是道:“眾生平等,我的命不比他們值錢。如果我能救出兩個人,那我就是賺了。”


    任吉為了刺殺二太子,不惜在自己營中引爆平地雷,我對他實在有些厭惡。但是看他傷得這樣慘,也不忍多說。本來我是故意留他在馬鞍上,要是我真的逃不過,也拉他做個墊背,但這麽一說後,突然心中一陣惶惑,將他拉下馬來,對曹聞道道:“你先進去吧。此人有行刺之罪,你帶他去向邵將軍自首。”


    任吉勉勉強強地站著,忽然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笑道:“楚將軍,你是個好人。可惜啊。”


    邢鐵風那一部跟在楊易後麵也過完了,他正帶馬要上吊橋。走過我時,他看見了任吉,怒道:“任吉!是你這王八蛋!”


    他拍馬過來,一槍便刺向任吉。我伸槍擋住,道:“邢鐵風,準備進城!”


    二太子的士兵已經盡數進城了,現在該我們進城。從城上也有人叫道:“快啊!快進來,蛇人要上來了!”邢鐵風看了看我,臉也扭成一團,憤憤道:“楚休紅,我知道你不是個好東西。”


    任吉說我是個好人,邢鐵風說我不是個好東西,而任吉又是行刺二太子的罪魁禍首,大概我真不是個好東西吧?我也沒心思跟他多說,厲聲道:“邢鐵風,走!”


    邢鐵風悻悻地帶馬向城中跑去,曹聞道也帶轉馬道:“楚將軍,我們也進去吧。”


    “你們先走,陶昌時還沒過來。”


    曹聞道急道:“楚將軍,火燒眉毛了,你當你是神仙啊,什麽人都能救出來。”


    我心頭一熱,叫道:“我身為前鋒營主將,隻要有一個部下未脫險,那我就不入城!”


    我心中突然有了種自暴自棄的念頭。我不知道我算不算個好人,我殺過人,也救過人,但是此時,我隻想做一個人,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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