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口;


    夜深時見霧,陰煞氣混合其中,夏日深夜,空氣竟然有森冷氣息。


    街道兩側縫屍鋪內的燈火逐一熄滅。


    有紅衣陰物從霧色最深處走了出來。


    縫屍鋪白日的時候自刑場運來了屍體。


    屍體縫合,等待殯屍司運屍下葬。


    紅衣就站在當初寧長安菜市口所見陰氣滾滾成龍卷的鋪子外圍。


    九號縫屍鋪早就換了縫屍人,但氤氳在縫屍鋪外圍的煞氣不減。


    深呼吸,千絲萬縷煞氣被吸入紅衣口中。


    縫屍鋪裏麵床板上放著刑場砍了頭的死刑犯。


    頭顱和屍體已經被縫屍人走針縫合在一起。


    紅衣吸煞氣,房間內的屍體驟然蹦躂了起來,一臉驚悚,蹭蹭兩步跑到房間角落蜷縮了起來,兩手抱頭。


    動靜讓縫屍鋪外的陰物紅衣心生警惕。


    然後紅衣便看到霧色深處走出一名束身黑衣黑褲的女子。


    金發碧眼,後背兩把長鐧,手中拿著拘魂的鐵鏈。


    “陰司有這樣陰差!”紅衣目瞪口呆。


    下一刻,自黑美人手中甩出的拘魂鐵鏈纏繞上紅衣,“啊”了一聲,紅衣被拘入鏡花水月十裏坡大宅場景中。


    十裏不同景。


    廣陵縣仙葭山。


    清風明月無人,山中蟲鳴唧唧,依山而建的廣陵書院時隱時現。


    朗朗詩詞聲從山野深處傳來。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


    林木的深處嚶嚶一聲,一隻白尾狐狸蹦了出來。


    一臉驚奇。


    自己時常在廣陵書院聽書,但從未有先生吟出過這種境界詩詞。


    眼前詩詞意境空靈,悠遠而大氣,就像西子河,從涓涓細流一路逶迤驟然到澎湃大河,令人蕩氣回腸。


    順著讀書聲,白尾狐狸奔跑了出去。


    樹叢中一隻豬妖最初時候還能蜷伏在林深的陰影中,雖然震驚但不至於像狐狸般控製不住性子,等詩詞到了“千裏共嬋娟”,豬妖讚歎一句:“氣勢恢弘,還能一路拓展且舉重若輕,難道書院新來了京城的大儒!”


    豬妖如此想著,從林木奔出順著白尾狐狸的去向追尋了過去。在廣陵書院聽書,豬妖認為自己算是很有文化,可先生們都說過,學無止境,自己要做最有文化的豬妖。豬妖跑的越來越快。


    然後……


    豬妖猛然間止步,目瞪口呆看著前方月色下一名公子哥兒老鷹抓小雞般將白尾狐狸揪起。


    豬妖扭頭跑路,來時路上站著一頭健碩的灰牛,肚子一鼓一鼓,就像蛤蟆在叫。


    “一家人呀!”豬妖解釋。


    撲麵而來的勁銳氣息將豬妖輕飄飄卷起。


    下一刻,豬妖四腳發軟,看著自己身處的陌生環境。


    依山傍水的村落,村尾有老槐樹。


    空中一支筆、一把黑色小劍飛來飛去,村落中到處都是仙葭山、紫蓬山四周的大小妖物,還有陰物。


    “我在哪兒呀!這是要做什麽!”豬妖發出一聲驚顫。


    “唰”中二的俠客行出現在豬妖身前,龍鳳飛舞,寫下一行字。


    “燕子坪”


    “思想改造”。


    …………


    “毆打小朋友”計劃持續半旬時間,寧長安、牛妖十八、三個紙美人頻繁出擊,收獲匪淺,燕子坪、十裏坡竟然有點妖物邪祟滿為患的感覺。


    剩下的就是思想改造,寧長安擅長!胡蘿卜加大棒理論,外加自小被思想教育豐富起來的知識積累,小菜一碟!


    白天黑夜的思想教育,十日後的清晨,灌輸完畢心靈雞湯的寧長安在院內調息,陸仟上門。


    兩個人結伴到衙門。


    衙門日常事物處理在張溪橋輔佐下粱兆相已經開始有序運轉。有些習慣沒有改,和陳塘縣衙門一樣,寧長安喝魚籽養生粥,簡要匯報日常工作。


    衙門主薄張溪橋也在。


    寧長安匯報,粱兆相感覺不強烈,但張溪橋卻非如此。


    近一月時間,廣陵縣境內有些變化令人不可思議,最顯著的就是碼頭幫派間因為地盤和利益而導致的爭鬥明顯少了起來,另外就是由妖物涉及的案件直線下降。


    這些數據的變化和看在眼裏梁逍等人對寧長安的敬佩讓張溪橋越來越感覺寧長安深不可測。


    然後就是苦笑,當初自己何止是看走眼!


    巳時一刻,寧長安和陸仟、粱逍上街。


    自衙門而出,東北方向是菜市口,西南則是碼頭運河,衙門在中間,日光明媚,街道行人熙熙攘攘。


    自碼頭裝車的各種物資源源不斷運送向京城,都城內的文人士子也絡繹不絕出城,士子們兩個去向,運河碼頭的勾欄青樓,另外一個便是自碼頭上船,溯流直上到廣陵書院。


    碼頭勾欄青樓的姑娘比不得都城柳巷姑娘,更比不上明月樓,但又一個特點,外域女子不少。


    能跳驚心動魄讓人麵紅耳赤的舞蹈,粱逍、向遙、樂歡帶寧長安看過,其實就是肚皮舞。


    看慣了明月樓姑娘的流雲水袖,聽多了吹拉彈唱,對於京城的士子官宦子弟而言,碼頭青樓外域女子別有風韻。


    寧長安到廣陵縣,碼頭名為大圓門的青樓新來了幾位外域女子,眉目深邃,妖豔動人,京城紈絝子弟跑的更加勤快。


    東北而行,間或時段就能看到結伴的人文、紈絝弟子。


    各種聲音也自街道前行的文人士子口中傳送了過來。


    “聽酒樓說書先生口詞,菜市口縫屍鋪的死人蜷縮在角落,一臉惶恐神情。”


    “說書的都是語不驚人死不休,都是死人嚇活人,那有死人被嚇出活人神情的道理。”


    “廣陵書院外有時常偷聽先生授課的白狐,最近不知去了哪兒!”


    “是呀,少了白狐,頗為不適應!”


    一個飛揚跋扈陽,腔怪調的聲音就從前方傳來。


    “小倩,我的小倩在哪裏。”


    “在大圓門!”有扈從嬉皮笑臉的回應,陰陽怪氣的聲音變成尖銳笑聲。


    “你說這個任我行真特娘的能瞎編,一本《蘭若寺》我看的如癡如醉,不僅僅能編事,而且繪畫的也好,我聞朝夕生平怕爹,服我娘,為什麽?因為我娘能將我怕的人治服服帖帖。除此之外,天不怕地不怕,不服人,現在有點服氣任我行。有風趣,有品味的文化人。牛鼻子老道死的好,少了一個管事的人,多久沒上街了!京城竟然多了幾家書社,有這樣好看的畫冊,今個非要到大圓門找一個小倩出來。咦,那個小娘子我看就像小倩。”


    多熟悉的聲音!


    寧長安俊俏五官稍微僵硬了一下。


    聞朝夕口中的任我行不就是自己當初和王梓炎洽談書社生意時取得筆名,蘭若寺也是自己著作的畫冊呀。


    視線前方,白衣白麵手持畫冊的聞朝夕手下扈從已經攔住了街道一名帶丫鬟前行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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