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將旗割掉。


    我突然有這個念頭。我有一種直覺,隻覺那些蛇人在臨時營地退卻時,還沒忘了將這麵大旗帶走,那麽它們一定將這旗看得比命還重。現在,它們的驚呼也似隻因為那旗子要被我割下吧。


    想到這兒,我不禁有點得意。如果確實是這樣,那我無疑有了一件護身符,大為有利了。我右手轉了幾轉,將繩子纏在手腕上,把那大旗已拉上一些,人接著向上爬。


    這旗杆在下麵看時高得很,但從上往下看,倒也不覺得太高。我將那大旗在杆頂上綁住了,省得萬一掉下去我便少了個護身的。在旗杆頂上,沈西平的頭顱正掛在那兒,被風吹得亂動。我伸手將沈西平的頭顱拿過來,拴在腰間。


    天風獵獵,在旗杆頂上,覺得有幾分涼意。此時我才定下心來,盤在旗杆上讓自己穩當一些,打量著四周。


    蛇人的營帳是紮在樹林中的這一片空地上。在上麵看去,綿延數裏,也不知有多少蛇人。那些營帳排列得整整齊齊,一直連到遠處,但照帝國軍的慣例來看,這點營帳最多隻能容納一兩萬人。不過蛇人的營帳大概能容納多一些,有一個營帳裏我看見足足遊出了在三十幾個蛇人。


    暗淡的暮色中,也看不清到底有多少營帳。大約兩三個營帳中間點著一支鬆明,星星點點的,我飛快地數了一下,約摸總有幾千個吧。


    那些蛇人就算不上十萬,也有五六萬麽?可為什麽幾次進攻它們都不出全力?我不禁生疑。如果蛇人第一次便用全力,那我們大概已經抵擋不住了。


    風有些冷。在旗杆頂上,那麵大旗被風吹得筆直,“嘩嘩”作響,倒似流水之聲。我極目往東北方望去。


    那些蛇人見我不再要割旗,都似鬆了一口氣,幾個蛇人圍在一起,似乎正商量什麽。


    蛇人也會說話麽?我突然想起剛才聽到的那一句話。那話是帝國語,說得不是很純正,但畢竟是帝國語。那麽,蛇人是會說話的。


    會說話的,還是野獸麽?


    我不禁打了個寒戰。以前總覺得自己在和一批野獸對陣,總不太看得起它們,現在看來,蛇人和人除了外形的區別外,還有什麽不同?蛇人殘忍麽?號稱以人為尚的共和軍,在城中絕糧時也會吃人,不用說殺人如亂麻的帝國軍了,那麽人又有什麽值得驕傲的?


    這時,一個蛇人已沿著旗杆爬了上來。那旗杆粗如兒臂,蛇人的下半身纏在旗杆上,雙手握著一柄長槍,爬得並不快。


    我的百辟刀隻有一肘長,隻是柄腰刀,長度上根本不能與蛇人的長槍相比。那蛇人雖然從下攻上,地勢不利,但它的長槍可以攻到我,我卻隻有防守的份,長久了我肯定不是它的對手。


    此時形勢已萬分危急,我心頭靈機一動,伸過刀來,在那根粗繩上割下了一段一人長的繩子,一頭在刀環上打了個死結,一頭在腕上打了個圈結,手握著刀柄,盯著那個正往上爬來的蛇人。


    那蛇人在距我還有幾尺遠的地方,停住了,抬頭盯著我。它的眼睛是黃濁色的,帶著一種冷漠,倒似死人的眼睛,忽然,它雙手一送,一槍刺了過來。


    這一槍刺向我的小腹。我雙腿盤在旗杆上,等槍尖過來時,左手抓住旗杆,腳猛地一點旗杆,人借力蕩了開去。


    這是很冒險的一步。雖然我左手還抓著旗杆,但萬一失手,人自是會掉下去,可我還是成功了。那蛇人的一槍刺了個空,已把槍象木棍一樣向外掄去。


    我現在隻有左手抓著旗杆,整個身體都蕩在空中,已躲無可躲,那蛇人大概也覺得我已是必死無疑了,這一槍掄得毫無顧忌。


    我看準它的槍尖,左手猛地脫離旗杆,一把抓住槍尖下的一段槍杆,兩腳此時蕩回旗杆。一覺得腳尖碰到了旗杆上,便將兩腳一個交叉,緊緊地扣在旗杆上。


    此時,整個身體幾乎是水平狀的,與那杆槍正好形成一個三角形。蛇人用力要將槍向外掄出去,想把我甩離旗杆,但它抓著槍尾,我用一分力,它必須用十分力才能敵過我的力量,哪裏動得了?


    這道理蛇人自然不會懂得,它隻是用盡蠻力想與我對抗,我不禁冷笑了一下。就算蛇人已經變成了人,那也隻是些生番,到底不夠聰明。


    可話雖如此,那蛇人的力量仍是大得驚人,我隻覺單手之力已經有點敵不住它了。不等槍脫手,我大喝一聲:“中!”右手的刀猛地向下擲去。


    這幾下隻是在極短時間裏的事。那蛇人兩手正抓著槍,麵門全部暴露在外,它也根本料不到我會有這一手,百辟刀帶著風雷之聲下落,它發出一聲驚呼,兩手離開槍,一把抓住刀刃。百辟刀吹毛斷發,這一刀下落,一下割掉它兩根手指,卻已被它一下用兩個手掌夾住。


    我左手的長槍下麵一下失了借力,單靠兩腳,哪裏能保持身體的水平?人也猛地下落。我兩腳緊緊夾著旗杆,拚命想用腿來夾住,但身體還在下落。本來那蛇人距我不過三四尺,一下就到了那蛇人跟前。


    那個蛇人的雙手還夾住百辟刀,我伸開右掌,一把按住了刀柄,猛地向下一推。


    這一下除了我本身的力量,還帶著我的體重,那蛇人這回已夾不住刀了,百辟刀一下沒入它的兩眼中間,直刺入腦。那蛇人大叫一聲,一個巨大的身軀向下滑落,我右手一收,手腕上的繩子帶著百辟刀脫出那蛇人麵門,蛇人的血直噴出來,身體滑下,血塗得旗杆也血淋淋的。


    我借了這一掌之力,止住了下落之勢,兩腿已夾住旗杆,也來不及將刀抓回手中,便翻身倒過來,右手抓住旗杆,重又頭朝上,向頂上爬了兩步。


    這一次攻守,隻是瞬息間,但對我來說卻有如過了許久,心頭也止不住地狂跳。但畢竟,我還是勝了,而且奪了一杆長槍來,可說是大獲全勝。


    那批蛇人圍了過來,抬起那個已半死的蛇人,有幾個向上望瞭望。天還暗,曙色微茫,卻也看得出那幾個蛇人眼中也有了點懼意。


    我左手臂抱住旗杆,右手抖了抖,百辟刀劃了個弧線,跳了起來,我一把抓住刀柄。刀刃上,血不沾鋒,隻在上麵流動。我在那麵怪模怪樣的旗上擦了擦,定定神,心中,升騰起前所未有的豪氣。


    如果說以前我心底依然有著對蛇人的懼意,此時已懼意全去。也是因為麵臨絕境,人反而更將生死置之度外了吧。


    這時,又有一個蛇人越眾而出,向旗杆上攀來。這時我已確定,那麵大旗對它們來說重要之極,可能,那些蛇人殺我是次,奪旗反而是主。不然,要是它們將旗杆砍倒,我準是變成肉餅,根本不用那麽麻煩了。蛇人笨雖笨,不會連這也想不到的。我不由慶幸自己選擇正確,若隻是爬上另外的高架,隻怕自己已早變成齏粉了。


    那蛇人慢慢往上爬。剛才那蛇人的血塗在旗杆上,就連蛇人也爬得有點費力,但那蛇人一步步上來,絲毫不退縮。


    剛才那蛇人的死,這個蛇人一定大存戒心。它每一步都小心之極,雙眼也不敢離開我,那槍頭在它頭頂不離半尺,萬一我發動進攻,它也馬上便可反擊。


    我左手的長槍對準它,右手的百辟刀仍是蓄勢待發。隻靠兩腿盤住旗杆,自是大不靈活,不能再象剛才一樣閃過它的槍了,那麽隻有將那蛇人擊殺於能威脅我之前。


    話如此說,要擊殺這個蛇人,當然不會是容易的事。


    那蛇人的身體一伸一縮,也跟蛇一模一樣,正慢慢地爬上來。剛才旗杆上的血已有些幹了,它的身體不會像剛爬上來時那麽打滑,可爬得卻更慢。


    等相隔五尺,那蛇人停住了。


    這槍有七尺長,在這個位置已能擊中我,而我的長槍跟它的一樣長,我同樣也可以擊中它。不同的是,它擊中的是我的腿部,而我卻能擊中它的頭部。


    它正在遲疑吧。看來,變得和人一樣,自是有好處,卻也少了野獸那種不畏死的悍勇。


    我不等它多想,一槍向它頭上刺去。我在上,它在下,我占了地利,再加上先下手為強,它縱是力量大過我幾倍的蛇人,也難以應付。


    那蛇人的下半身卷在旗杆上,忽然將上半身向外移開一半,仿佛樹上長出的一根斜枝一般。我這一槍刺空,卻馬上收回,又是一槍刺下。我這一槍本就沒用全力,它的上半身閃過我的長槍,卻也無法再刺我,這第二槍是刺向它的胸口的。


    蛇人的胸口,雖沒有人那麽寬,但也不是容易閃開的。它上半身斜斜伸出旗杆,胸口正好露在我麵前,等如給我當靶子一般,我這一槍刺出,雖然隻是一隻左手,但從上刺向下,它也不敢硬按,整個身體又退下一段。


    我收回槍,歇了歇力。我在旗杆上,地勢上極為有利,那些蛇人要攻擊我也隻能一個接一個地攻擊。但單打獨鬥,我自信在地勢不占優時都能格殺它們,何況是在這種地方。


    唯一的擔心,就是那些蛇人若不再顧忌這麵怪旗,那麽我這有利地勢便是作繭自縛,隻有等死的份了。好在那些蛇人看樣子對這旗極為尊崇,我把蛇人的血塗在旗上時,它們一個個都憤懣不平,這個爬上來的蛇人注意力也幾乎全在那旗上。


    這時,那個退下幾步的蛇人又開始蠕蠕而上,它肯定不甘於這麽被我逼退。蛇人盡管有些象人了,也有了害怕之心,但終究比人要悍勇得多。隻是這個蛇人小心之極,我要格殺它,倒不是容易的事。


    我看了看旗杆頂上,那旗杆頂上和帝國軍的旗杆沒什麽不同,最上麵有個滑輪,做得很精致,繩子穿過那滑輪。本來有一粗一細兩根,細的那根縛著沈西平的頭顱,已經被我割斷了,餘下的那戴落在地上,粗的那根還綁在旗杆上,打成了個粗大的結,我的腳正踩在那繩結上。


    那蛇人已又逼上了兩步,此時它雙手握槍,緊盯著我。我左手握槍,右手握著刀,右手臂還環抱著旗杆,它一時也不動作,隻是一動不動地盯著我。


    我不禁打了個寒戰。蛇人多少有些象人,但細看,實在和人相差太遠,我們現在幾乎是麵對麵,我也已不敢多看,隻覺蛇人那黃色的眼珠如同兩朵火苗,似乎即將燃起。


    也不知怎麽一回事,隻一會兒我便覺得頭昏腦脹,眼皮隻覺得不住地想要合上。正迷迷糊糊地那一陣,我腦中一凜,情知不好,隻是頭象灌了鉛水一般,重得抬不起來。


    就算我又困又累,也不至於會這樣的。我睜了睜眼,卻實在睜不開,內心深處卻也知道,若再這樣子,那形同等死,在一陣昏沉中,我的手指動了動。


    手指也象被什麽綁著一樣,但多少還能動。隻是右手一動,百辟刀脫手而出。盡管是半睡半醒,我也不禁驚叫一聲,這時隻覺腿上微微一陣刺痛,卻也並不很明顯,但人這微微一痛,猛地一激凜,像是被劈頭澆上一桶冰水,我一下睜開眼。


    一睜開眼,但見那長槍已經刺向我麵前。那蛇人發現了我的百辟刀脫手,知道這是個良機吧。


    我右手已空,左手卻還抓著長槍,左手一擋,“啪”一聲,兩枝槍撞在一起,我隻覺周身都如同被猛震了一下,人也差點掉下來,本能地雙手一下抱住旗杆,那枝槍卻被那蛇人格得飛了出去。


    武器一脫手,我但知不好,那蛇人的長槍已一下刺上來,槍尖上帶著些輕輕的尖厲的哨聲。


    那是槍尖破空掠出的聲音。這一槍刺中我,肯定是個對穿。我一咬牙,手一鬆,人猛地跳離旗杆,人一下象塊石子一樣往下掉。


    掉下兩尺,我已與那蛇人的槍尖平行了,馬上伸過右手去抓那槍杆。這和剛才幾乎一模一樣,可是這蛇人卻比剛才那個動作快,我的手剛伸出,這槍便縮了回去,我的右手一下抓了個空。


    要死了麽?


    我的右手卻比我想得還快,一把正抓住了拴旗的繩子。這繩子現在還有很長的一根,在旗杆上盤成一個大繩結,我一把抓住繩結上那一段,蛇人的槍又已刺了上來。


    這一次,蛇人連身體也攻了上來。它一定覺得,我已是山窮水盡,隻有等死的份了,這一槍卻是刺向我的小腹。


    在蛇人心目中,可能那怪旗遠比我重要,所以也根本不用留我這個活口。


    我隻有右手單手抓著繩子,左手已是空手,偏生那百辟刀是拴在我右手腕上的,我的左手雖抓住刀柄,但由於拴在刀上的繩子隻有一人長,這刀最多也隻能到我大腿的距離。


    此時,蛇人的長槍已到了我小腹前。


    我不知哪裏來的力量,左手的刀猛地反手一割,想割斷縛住那刀的繩子,誰知我動作太猛,這一刀反而割到了旗杆上的繩結。百辟刀吹毛斷發,這一刀將那繩結割得寸寸碎裂,右手拉著的繩子一下鬆了,人在空中晃晃悠悠。


    那蛇人的槍刺到,但我已閃無可閃,單靠右手抓住那段繩子,也隻是苟延殘喘。我腦中一閃,腳猛地一踢,一下踢中了那槍杆,我的身體像是綁在一根繩子上的小石頭一樣,向外飛了出去,蛇人的這一槍也刺空了。


    那個蛇人已一反剛才的謹慎小心,身體也猛一竄,一下竄上了旗杆頂,已比我還高,這時,它單手將長槍舉過頭頂,作勢要向我刺來。


    這時,我沒有它地勢高,地形之利已喪失殆盡,一隻手還抓著繩子,正秋千似地蕩回來,它這一槍,便是等著我的吧。


    等我蕩到旗杆邊上,那蛇人猛地一槍刺落,我猛地一甩,想讓過這一槍,但來勢太急,隻讓過頭頂,蛇人這一槍刺在我左臂上,“噗”一聲,刺了個對穿,槍尖在左臂另一頭穿出兩寸,血登時如水一般射出來,左臂上像是被一下打進一個大釘子,又象被放上了一團火,奇怪的是,卻並不怎麽覺得疼。


    那一定是忘憂果粉的作用吧。來時我向醫官要了些忘憂果粉,一半敷在傷口,一半服下。醫官說其實這忘憂果粉並無合攏傷口的效果,卻有止痛奇效,服下後效果更佳,隻是容易上癮,不可多服。我來時隻要傷口不再疼痛,哪管什麽上不上癮,服了不少。現在看來,果然是有奇效。


    剛才這一甩,我象風浪中一樣,搖擺不定。可是這一槍刺中我,卻讓我靈機一動,登時有了個主意。我一咬牙,腳在旗杆上一點。那蛇人此時將槍收回,槍拔出我左臂時,帶得血肉模糊,我也不管什麽了,人猛地向一邊一晃,一下子,陀螺也似地繞著旗杆轉了一圈。


    我的右手還抓著繩子,這一圈,那繩子正好將那蛇人綁了一圈。這蛇人想必也明白了我的想法,左手要來拉纏在它身上的繩子,但這時我已轉過了第二圈,這圈繩子反將它的左手也綁在裏麵了。


    因為我一個身體都掛在繩子上,這兩圈繞得很緊,那個蛇人力量雖大,竟然也掙不開。我隻聽得它發出了一聲悶喝,不等它再有什麽反應,腳一點旗杆,又繞著旗杆蕩了兩圈。


    那怪旗很是沉重,這根繩子卻是極為牢固,纏了四圈後,我也升高了許多,已到了那蛇人的胸口了。我抬頭看時,隻見它的雙手都被纏著,動也動不了,那個頭卻可以亂動,正吐出血紅的分叉舌頭,露出一嘴白色的利牙,似乎想咬我,但卻低不下來。


    我心頭一凜,卻隻覺身子一輕,人向相反方向甩了出去。


    留下來這一段繩子不太長,繞了四圈後已沒法再打結了,此時便有向反向鬆開之勢。我身體一動時,便覺不妙,左手一把抓住掛在肋下的百辟刀,想要刺入那蛇人的胸口,但才刺出那蛇人的鱗下一點,聽得那蛇人發出一聲大叫,卻隻覺手臂無力,加上身子轉動之勢已急,哪裏還刺得下去?那一槍已刺穿了我左臂,雖然我並不怎麽覺得痛,但受了那麽重的傷,哪裏還用得出力?


    我隻覺人已騰雲駕霧地向反向轉去。剛才那纏著蛇人的幾圈也前功盡棄,左手的刀轉過半圈碰到了旗杆,抽出來後重又紮進,偏生死活插不下去,眼前眼花繚亂,也什麽都看不清,隻見蛇人那一身綠色的鱗片。


    等轉過第三圈,我歎了一口氣,知道已無回天之力,頹然將左手鬆開,百辟刀又落下去。這刀本懸在我右手腕上,掉下去,正與我膝蓋平齊。看下去,刀已無力,兩腿也一樣的無力,隻見大腿上有一道不算很深的傷口,那正是我剛才我在迷迷糊糊中感到的一點刺痛吧。


    這時,卻隻見那蛇人的身體正在往下滑。它是要下來劈死我麽?我不禁閉上眼,隻道死到臨頭,隻等著馬上來的致命一槍了。


    誰知那蛇人下滑的聲音還在響。我睜開眼,正好蛇人手中的長槍槍尾在我跟前,我左手一把抓住,那蛇人也不用力回奪,隻是滑下去,滑過的地方,也是血糊糊一片。


    這時怎麽回事?


    我有點莫名其妙,卻聽得下麵的蛇人營中發出一聲驚呼,但這時我的當務之急是盡快立穩腳跟。我雙腳纏住旗杆,隻覺杆上一股血腥氣。一纏在旗杆上,那旗子的份量但顯現出來了,我右手象被人用力扯著一樣。我將那繩子在旗杆上又打了個結縛住,看了看身上的傷口。


    除了腹上的傷口,腿上的傷口已經結口,左臂上卻仍是血肉模糊,那個洞口的皮肉都翻了出來。還好腿上的傷口並不礙事,我一鬆開雙手,右手一抖,百辟刀回到了手中。


    此時,旭日東升,那麵旗正迎風招展。我拉過來,順手在旗上割下一條布,包在傷口上。我一割下旗上的布,下麵的蛇人發出一陣又驚又怒的低呼,我卻隻覺得好笑。


    這時,幾個蛇人抬開那個蛇人。這時曙色已微明,我在旗杆頂上也可以看見下麵的仔細情形了。下麵,黑壓壓的一片,全是蛇人,至少也有上千個。說是黑壓壓的,其實該說是綠熒熒的,像是陰溝裏的水色。那個剛才滑下去的蛇人正躺在地上,身體還在抽動,但整個身體已幾乎斷成兩截,內髒也從傷口滑出來。


    我初時還有點納悶,馬上恍然大悟。剛才我繞著那蛇人在轉動時,百辟刀雖然紮不進去,但沿著它割了好幾遍,這蛇人被繩子纏著,動也動不了,身體竟被我割得隻有裏麵一根脊骨連著了。


    真是僥幸。我暗自慶幸,這時,蛇人忽然潮水似地分作兩邊。


    那是有什麽人要來了麽?


    果然,來的,是一輛戰車,上麵有一個蛇人。


    我一向以為蛇人長得都一個模樣,但仔細看看,蛇人都各有各的樣子。來的這個蛇人,甚至可以說有幾分英俊。當然不是人的那種英俊,它的周身很勻稱,身上披著一件軟甲,這在蛇人中也不多見,大概蛇人隻有那些地位較高的才穿軟甲。對於蛇人來說,那一身綠油油的鱗片其實就頂得上一件軟甲了。


    這個蛇人來到旗杆下,跳下車來,那些蛇人都伏在地上。這蛇人看了看在地上的蛇人屍首,抬起頭看了看我。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啊!那簡直如兩團火焰,會一下燃燒起來。我沒有動,那蛇人忽然指著我,喝道:“你殺了巴吞!”


    蛇人會說話!


    盡管我早就猜到了,但當麵看見時,還是一陣驚愕。


    它說的是帝國語,雖然有些不太標準,但也不是很聽得出來,倒像是從書本上學來的。我道:“哪個叫巴吞?”


    它沒理我,隻是道:“你知不知道,你玷汙了伏羲聖幡時,你的死期也到了!”


    我不知它說的是什麽意思,那個蛇人已不再轉向我,大聲對那些蛇人喝道:“搬柴!”


    這時,邊上一個蛇人抬起頭,道:“山都將軍,柴的要燒?”


    那蛇人說的也是帝國語,雖比那個叫山都將軍的蛇人差遠了,卻也足以聽得懂。我在旗杆頂上不由嚇了一跳,隻道自己聽錯了,山都喝道:“對,搬柴!伏羲聖幡已被他玷汙了,隻有請祝融大神來潔淨。”


    那個蛇人結結巴巴道:“山都將軍,天法師說的,聖幡不得……那個毀。”


    我看了看那有點破了的怪旗子,旗上,兩個人頭蛇身,身穿古衣冠的人正在旗上被風吹得亂動,倒似活物。現在被我割掉一條,旗上的怪物更顯得古怪了。


    對於蛇人來說,這是聖物吧。帝國也有許多聖物,這一點蛇人卻更象人。


    山都喝道:“天法師寶訓第十七條,還曾說過,聖物若被玷汙,便要借祝融之力來浣洗。快去搬柴來。”


    那些蛇人有些呆呆地看著他,有幾個已去搬了些柴草來。那些柴草什麽都有,大概也是當場砍來的,堆在架子上,馬上便堆成了足有半人高的一堆。


    山都抬起頭看著我,喝道:“把聖火拿來!”


    他這話出口,卻沒有一個蛇人動。山都等了一會,怒道:“你們聆聽天法師寶訓那麽久,難道還怕祝融之威麽?”


    有個蛇人遲遲疑疑地從一個營帳邊取下一枝鬆明。這鬆明的火光很微弱,隻有豆粒一般大。這麽小的火光,大約也不是為照明用的,隻是為了讓蛇人不再怕火吧。那個蛇人卻連這麽一點火也怕得膽戰心驚,拿到山都跟前時,幾乎要暈倒。


    蛇人要燒旗杆了?


    我盤在旗杆上,心知到了千鈞一發之時。不知武侯知道那些蛇人正在努力適應火光後有什麽感想,而我更不知能不能逃出這營帳去。


    我摸了摸懷裏。懷裏,那包火藥包得嚴嚴實實,象個飯團。這時,山都將那鬆明湊到柴草堆前去點,邊上的蛇人像是見到了極危險的東西,躲得遠遠的。


    隻有這一個辦法了。


    我用右手摸出那包火藥,放在手中,嘴咬住包著火藥的布,一下撕開一個口子,往下一倒,黑黑的火藥象一條細線垂下,灑在那柴草堆上。


    山都正在點火,那點鬆明實在太小,柴草又不是很幹,隻點著了一點小火,那些火藥一落到柴草堆上,山都還抬起頭看了看,大概不知是什麽東西。


    柴草沒什麽異樣。難道那火藥沒有張龍友說得那麽神麽?


    我正有點失望,忽然柴草堆中發出“嘶”的一聲響,一團火象活物一般竄出來,升騰起足有一人高。山都也嚇了一大跳,長長的身軀居然一躍而起,向後跳出。但即使如此,它身上還是被點著了幾處。


    火已將那堆柴草全部點著。這火藥的威力竟然如此之大,如果任由它燒下去,這旗杆馬上會被燒斷。此時,旗杆周圍的蛇人已退開了十來步,似乎都在害怕火光,但與那日見到火光嚇得魂飛魄散卻不可同日而語了。


    我手一鬆,人馬上滑了下去。旗杆上,半幹的血粘乎乎的,滑下去時擦得我軟甲上也紅紅的一條。滑到那火頭上,我將長槍往地下一柱,“砰”一聲,頓住了下落之勢,伸過長槍便去挑開柴草。


    蛇人似乎仍不太會用火,柴草堆得很鬆,隻是放在那木頭架子上。我的長槍一紮入柴草堆,隻是一甩,那些著火的柴草堆四散飛開,架子上馬上隻剩了些零星柴草,哪裏還燒得起來?


    蛇人見火四濺,又向外散開了一些。隻是這些柴草就算燒也馬上就燒完的。我咬了咬牙,把剩下的火藥包好,紮在槍頭上,往架子下一些小火上一探,布條馬上燒著了。


    現在還沒燒進裏麵的火藥,但一定馬上會燒著了。我看看四周,已打定了主意,將那長槍舉起,猛地擲向邊上一個營帳。


    長槍剛一飛出,槍尖上的火藥包“嘶”一聲炸開了。這聲音不響,但就如同一塊巨石扔進水裏一樣,火花四濺,炸得四處都是。附近的幾個營帳一下被點著了,有些火花濺到了離得不太遠的蛇人身上,那些蛇人也怪叫著,紛紛向外擠去。


    正在一片大亂中,忽然聽得山都吼道:“不要亂!左營滅火,右營上前,捉下那怪物!”


    我是怪物?這時我也有點哭笑不得。但山都的吼聲卻似讓那些蛇人都鎮定下來,一批蛇人已轉向那些著火的營帳,拚命地拍打,另外一批蛇人迫了上來。


    那些蛇人還有點害怕地上燃著的火,但向前移動得很堅定。


    這個山都雖然是個怪模怪樣的蛇人,居然大有名將之風。我也不禁有點讚歎,帝國軍中有此令下如山倒的將領,也不過武侯、陸經漁、沈西平區區幾人而已。


    兩個蛇人已到了旗杆邊上。架子下還有點火在燃著,這兩個蛇人似乎也有點畏縮,山都喝道:“快上!”


    它已猛地向上衝上。


    剛才它被火舌燎了一下,身上的軟甲也有幾處焦痕,一張臉也黑一塊青一塊。它衝得很快,那兩個蛇人在最前麵,山都這一步,卻竄得比它們更近,一槍向我紮來。我手足並用,猛地向上攀去,閃過這一槍,山都卻喝道:“把刀拿來!”


    邊上一個蛇人道:“山都將軍,天法師明訓,不論何時,聖幡……那個不能碰地的。”


    這個蛇人的話說得卻也算流利,身上也披著軟甲,一定也是蛇人中的一個首領吧。山都道:“來四個,扶住旗杆,一段段砍下來。”


    我吃了一驚,一把抓住那麵大旗,喝道:“你們住手,不然我要把這旗割成碎片。”


    山都抬起頭,道:“割吧,聖幡已被你這怪物玷汙,不能再號令全軍了。”


    邊上一個蛇人遞過一柄刀來。蛇人的刀與帝國形製一般無二,山都接過了,道:“你們扶住了。”


    邊上,四個蛇人圍成一圈,扶住旗杆,山都開始砍架子上那一段旗杆。


    旗杆很粗,也是用很牢固的木頭做的,山都要砍也不是說斷就斷。但它一刀砍下,我在旗杆頂上也被震得一動,伸手抱住了旗杆,隻好讓自己不掉下去。


    它一刀砍下,雖然隻是在旗杆上留下一條刀痕,但這麽砍下去,旗杆遲早要被砍斷的。


    我奪來的長槍已擲出去了,現在那些蛇人不再強攻,恐怕也奪不到長槍了。而我要是下去,不論自己有多狂妄,也不信能擊敗五個圍在一起的蛇人,何況邊上還有那麽多虎視眈眈的蛇人圍著。


    難道,真是走投無路了麽?


    我抬起頭,看了看天。旭日東升,天也放亮了。看過去,那片樹林如一個綠色的池塘,隔開了高鷲城。在旗杆頂上,似乎那隻是一段一蹴而就的距離。


    我看了看掛在腰間的沈西平的首級。他的首級已被風幹了,臉也有點變形,卻仍能看出那號令一軍的威勢。


    聲名赫赫的一代名將,還是一個無名小卒,死了也一樣啊。


    我有點苦笑。我死了後,首級會不會也被掛在旗杆上呢?說不定武侯會給我追加幾級。隻是那時我連屍身也回不去,追加上十級也是空的。


    我咬咬牙,摸著右手的百辟刀。


    就算死,也不能讓那些蛇人那麽容易就割下我的首級。


    我彎了彎腰,準備鬆開手。


    那四個蛇人擠作一堆,都扶著旗杆,沒有武器。我要防的,隻是山都一個。


    想到這兒,我也不禁失笑。


    我也想得太簡單了。現在我身上三處有傷,就算隻有一個赤手空拳的蛇人,也不一定打得過,可能一跳下去,不等我動手,便要被蛇人撕成兩半。


    這時我的手已鬆開,人也滑下了幾尺。邊上有個蛇人叫道:“山都將軍,怪物小……心!”


    山都抬起頭,我已喝道:“中!”


    百辟刀脫手飛出,直取它的頭部。


    這一刀迅雷不及掩耳,也可以說是我最後的攻擊了。山都呆了呆,伸手要用刀來格,但卻來不及了。眼看這一刀便要刺入它的頭部,邊上一個蛇人忽地長身,一手抓住了刀刃。我手一抖,拴在百辟刀上的繩子一下繃得筆直,我用力一奪,那蛇人的手被刀刃劃過,兩個指頭一下飛了起來。


    但如此一來,已擊不中山都了。我不等它們再攻擊,馬上又爬回頂上,一個蛇人作勢要攀上來,山都喝道:“不要上!”


    山都的臉即使是蛇人的,也看得出按捺不住的怒火。它喝道:“再來兩個,防著這怪物!”低頭又開始去砍旗杆。


    它也料不到我到這時還會攻擊吧。


    兩個手綽長槍的蛇人遊了上來,圍在外麵,那個手受了傷的蛇人退了下去,換了一個。隻聽得山都的刀在旗杆上“砰砰”地響。


    這時,突然從遠處傳來一聲巨響,有個蛇人從樹林那邊過來,叫道:“山都將軍,攻……”


    這蛇人話不利落,攻了半天,說不出攻什麽。我看了看,卻見高鷲城頭,一支軍馬飛馳過來,看旗號,正是前鋒營。


    愚蠢!


    我不禁暗罵。這般攻擊,龍鱗軍也一敗塗地,前鋒營縱然勇猛,不見得能比龍鱗軍強多少,還不是一樣要敗。他們到底要做什麽發動這等自殺一般的攻擊?難道是前鋒營見我不歸,不顧一切,來救我麽?隻是他們又怎知我被困在這旗杆頂上?


    山都停住手,喝道:“左營,在這兒守著,接著砍,右營隨我迎戰!”


    它的話音很沉穩,但我也聽到了一絲慌亂。


    就算前鋒營敵不過蛇人軍,但這次攻擊,卻也打了它們一個措手不及。


    山都拋下刀,帶著一大隊蛇人向樹林裏衝去。這時,又有一個身披軟甲的蛇人接過刀,接著來砍旗杆。


    路恭行這次進攻,也是白費吧。我有點頹唐。


    那蛇人才砍了幾刀,忽然有幾個蛇人發出一聲驚呼,紛紛抬起頭來。我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仰頭看去。


    隻見那樹林邊上,飛起了一隻黑色的巨大怪物,長長的,像是一條飛動的大蛇,正向這兒飛過來。


    那不是怪物。我馬上發現,那居然是一個巨大的皮製風箏,看樣子,似乎上麵有一個人。


    風箏也是種從遠古傳下來的玩具。每年初春的踏青節,帝國上下都到野外祭祀先人的墳墓,那些孩子也在放風箏。現在雖然還沒到踏青節,但風已不小,風箏已可以飛起來了。


    但這隻風箏絕非玩具。


    蛇人也弄不清那是什麽東西,有一個忽然伏倒在地上,叫道:“伏……神!”


    它大概叫的是“伏羲大神”吧。這一聲像是傳染了似的,那些蛇人一下伏倒在地,一個個頂禮膜拜,連那個正在砍旗杆的蛇人也放下刀,伏在地上。


    那蛇形風箏到了旗杆邊上,我已看清了,那上麵確實有一個人。


    忽然,從那風箏上,飛過一枝箭來。


    這風箏在空中動個不停,這支箭卻有百步穿楊之妙,竟然不偏不倚,直向我射過來。箭尾上,還帶著一根細繩。


    這支箭已到了我跟前,卻還差得三尺。我心知定是有些道理,手頭也沒什麽東西,不由分說,一把抓起那麵旗子迎風一展,“嘩”一聲,旗子展開了,旗上那兩個人首蛇身的怪物象平鋪在天幕上一般展現在那些蛇人麵前,那支箭也被旗子卷住,正射在旗麵上。


    我收了回來,抓住那支箭。


    那是支去掉箭頭的箭,箭杆上刻了一個“青”字。這“青”上半部刻成羽毛樣,下麵是封口的,成個箭頭的樣子。


    這是譚青的箭!怪不得,在這種位置,也能有這麽好的箭法。


    我一陣激動,卻見那細繩子上,又有一根粗繩連著。


    是要用風箏帶我出去麽?


    我真有點欽佩那個想出這主意的人。這人也當真了得,這主意匪夷所思,卻也完全可行。我飛快地倒著繩子,已將那粗繩抓到了手中。


    這時,卻聽得剛才在砍旗杆那個蛇人喝道:“是妖魔化成伏羲大神的樣子,快放箭!”


    它的喊聲很響,但那些蛇人正此起彼伏,發出一些怪異的叫聲,它的喊聲卻沒有用。它跳下那旗杆架子,取出一張弓來,叫道:“放箭!”


    蛇人的箭我還沒見過。這個蛇人一箭射出,那支箭歪歪斜斜,飛近了那風箏便射不上去了,掉了下來。


    怪不得蛇人少用箭吧,恐怕它們不擅長射箭。


    這時,譚青在風箏上忽然也一箭射落。他的一箭可與蛇人的那箭不可同日而語,這一箭直射向那蛇人,那個蛇人張開嘴,一條鮮紅的舌頭吐在外麵,似是嚇得一動不動。


    “啪”一聲,這一箭射在離它隻有一尺遠的地上。在風箏上,以譚青那等高超的箭術,還是偏了一些了。


    我正覺得可惜,手上卻不慢,將那粗繩子抓在手中,試了試。


    本以為這繩子一定繃得很緊,但這麽一拉,卻拉得那風箏下沉了一些。


    那風箏承不住兩個人的份量!


    此時我心頭如同一桶冰水澆下。本以為絕處逢生,但這麽一來,前功盡棄,除非譚青自己跳下來,我才能逃走。


    可譚青真能舍身救我麽?


    這時,下麵的蛇人已紛紛站起,有一些也取出弓來向那風箏射去。它們的箭術還不及剛才那蛇人,譚青雖被我拉得沉下許多,卻也仍沒一支箭能射到他身邊的。


    我絞盡腦汁,卻仍想不出一個能讓那風箏承受兩個人份量的辦法。這時,忽然聽得一聲尖利的破空之聲,卻見一支長槍射了上來。


    這支長槍比箭長過許多,已正對著譚青射去,才到那風箏邊,卻被一下擊飛,斜斜墜下。但如此一來,一下子又有好幾個蛇人將長槍當箭射上去。幸好,不是所有蛇人都有那麽強的射術,幾支槍射得比箭更低便落下來了,但也有一兩支槍到了譚青身邊。若不是蛇人的準頭太差,這兩槍已足以將他射死。


    這時,一支長槍正從我身邊掠過。這支長槍正是那身披軟甲的蛇人射的,勁力頗強。我右手一甩,百辟刀脫手擲出,正繞過那長槍,在槍杆上繞了幾圈。


    那一瞬,我的手臂幾乎要被拔出一般,渾身一震,肩胛處痛得幾乎無法忍受。


    這時,我也感到周身都開始疼痛。那忘憂果失去效力了吧?


    我將刀收回來,左手抓住了長槍,人也不住氣喘。這杆長槍雖然搶到了,但我也已無法再用。我順手將風箏上垂下的那根繩子綁在長槍上,好讓自己方便些抓住。


    如果再想不到逃走的辦法,我也隻好放手了,不能再讓譚青在半空裏盤旋。


    這時,箭已如雨下,不過都避開了旗杆這邊。它們也仍不能讓這旗損傷吧?我看著那麵正迎風招展的大旗,現在已被風扯得筆直,好象一塊木板也似。


    這時,忽然聽得蛇人們發出一聲歡呼,我抬頭望去,大吃一驚,卻見那風箏上已紮了一支長槍,看樣子,竟是已射穿了譚青的身體。


    我大吃一驚。那支長槍在風箏上動也不動,風箏卻已開始盤旋,正不住往下掉。譚青已被射死了?我不禁仰天叫道:“譚青!”


    像是響應我的叫聲,一個人影一下從風箏上掉了下來。


    譚青掉下來了!


    我隻覺心也要跳出喉嚨口,他掉的地方就在旗杆邊上,這一掉下來,手中的長槍被風箏帶得猛往上一升,幾乎脫出手去。可是我手裏隻有一杆長槍,怎麽才能擋住他?


    我也沒有多想,將長槍的一頭紮進那麵旗的左上角,左下角和長槍槍杆捏在一起,也來不及捆到一處,便伸出去。


    那旗子右邊有一根木棍插著,升旗的繩子便綁在那木棍上。我在左邊這麽插上一枝長槍,約略有點象個擔架床的樣子。


    我也沒有想到,譚青從那麽高的地上掉下來,我用這麽一個簡陋之極的擔架床如何接得住他?就算接住了,他掉下來的勢頭也會連我也帶下去的。但此時我根本沒想這些,隻是將旗子伸出去,隻想把他接住。


    “呼”一聲,譚青的身子從旗子邊掠過,槍杆根本沒碰到他。


    那一瞬,幾乎隻如閃電過眼那麽短的時間,可是我卻覺得如同有一天、一年那麽長久。


    譚青的胸口插了一支長槍,右手上還握著一把短弓,眼已閉著,臉上,還有點淡淡的笑容。


    “譚青!”


    我大叫著,可是,他的身體已“砰”一聲摔在地上。


    他一落地,蛇人已如潮水般湧上,我看不見下麵的樣子,卻聽得到刀槍刺入皮肉的聲音。


    我握緊了拳,關節也發白,隻想狠狠地一拳打出,可這一拳卻沒有一個地方好打,眼角,也隻覺得濕潤。


    一陣風猛地卷過,那麵旗已展開了,兜風,這一陣風將我的身體也在旗杆頂上搖了搖。


    譚青已掉下來了。現在風箏上沒有人控製,盡管隻有我一個人,也同樣沒辦法帶我飛走,除非我能爬到那風箏上。隻是,風箏若降到隻有旗杆那麽高,那恐怕便飛不出去。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當務之急,便是我如何帶著沈西平的首級逃出去,否則譚青的死也隻是白死。


    我看著那麵旗子,又是一陣風吹過,那旗子象瓦片一樣被吹得鼓起。我緊緊地抓著,忽然,腦子裏跳出了一個主意!


    譚青,多虧你。


    我看著旗杆下,默然無語。譚青落下的地方,隻剩了一堆血肉模糊的痕跡了。


    我一刀砍下一段繩子,將那旗子左邊的兩角綁在了長槍上,試了試,讓風箏上垂下的那根繩子移到正中。


    譚青,我一定會為你報仇,殺盡這幫蛇人。


    在心底喃喃地說著,一刀砍斷了那根升旗的繩子,然後一手抓著長槍的一頭,將長槍橫在肩上,猛地站了起來。


    在旗杆頂上,要保持這個姿勢是很困難的。但我隻消那短短的一刻就行了。


    我一站直了,左腳一下勾住那旗子的一角,趁著一陣風吹過,猛地向外一跳,右腳勾住了旗子的另一個角。


    現在那旗子平平地背在我身上,也正好形成了一個風箏的樣子。頭頂那風箏吃的份量一下減輕,猛地升上天去。


    下麵,隻留下那些蛇人的一陣驚呼。我隻覺那旗杆象落下地的一塊石子一樣,飛快地下落,眨眼間便升上了十幾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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