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白雲飄,古路悄悄,長發入深秋,描不了,心中有恨秋波淺,拳拳心,似水庸清。


    常嫻離開中律門才兩三天,她已把中律門給忘了。那不是個好地方,我永遠不再回去。


    這麽無拘無束在江湖上飄,多妙。她眼裏有時也許有憂傷,但很快就消失了。她開始學會依靠自己,沒有別人在一旁,她一樣能快樂,她需要這種快樂。


    她眼裏有時也有淚,但很快就幹了。她的淚水從一開始就很輕,如風似雲。她不想把自己栓在某種東西上,左右不得隨意,她做到了。


    她有時會想起父親,但也一閃而過;有時她會發呆,卻不知要幹什麽。


    但她快樂的時候總是多的,她的眼睛更亮。


    由北向南一路走下來,她到了一處村莊。


    這座村子煞是荒涼,挺大的輪廓僅有十幾戶人家,多半是殘垣斷牆。荒草片片塊塊,無人問津。整個村子聽不到一點兒聲音。


    常嫻在村頭站了一會,風兒吹起她的頭發。她靜看了一會兒村莊,輕飄飄走到一家門前。她不知如何叫門,在門口遲疑了一下。


    “哨”,她敲起了門。


    沒有回聲。院內似乎沒有人在。


    她又敲了幾下,院內仍不見動靜。她輕歎了一口氣,移步西去。走了約有十丈,她又敲響了另一戶家門。奇怪,也沒有人開門。


    這讓她迷惑不解,明明是戶人家,怎麽沒有人呢?她一連敲了十幾家門,幾乎把全村的門敲遍了,也沒有人應。


    這讓她有些驚心,難道這是座死莊子?


    但見夕陽西下,殘紅抹了村頭,她有些急了,不行,一定要弄個明白。她選擇了一戶院子大的人家,猛拍大門。沒有人應。她提氣飛升,飄進院裏去。呀!院內已長了草,看來這家裏好久沒有人了。她四下掃了一眼,見北麵的屋門是開著的,她走了過去。


    霎時,她聞到一股怪味,特別不淨,她連忙飛身後撤。她是愛潔的,尤其不能容忍汙穢。


    她在大門口站了一會,掏出手絹兒捂著鼻子,又向屋門口走去。走到離屋門口有兩丈遠處,她停了下來,搖掌向前一拍,屋門“嘩啦”開了屋裏的情景令她目不能睹,周身頓起雞皮疙瘩,亦欲嘔吐。她不敢再看下去,飛身便射。她有些後悔看到屋內的情況。她不再懷疑這是座死莊子,有屋內的腐屍作證。


    她逃到村口去,不知是去是留。


    這裏一定有什麽古怪,不然歹人不會屠莊。她覺得有留下的必要,但又有些害怕,剛才的情景還讓她心有餘悸。夜裏這莊子會更陰森。


    她打了一個冷戰,放眼向村外望去。


    若有一個人與自己並肩該多好,她想起薛龍,但心中也泛起某種悵恨。她說不清這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卻不願再想下去。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把心橫下來,怕什麽,越是陰森的地方越有稀奇,自己何不長這個見識。她尋找理由說服那個害怕的自己。


    費了好大勁,她總算征服了自己,便找個陰暗的地方躲起來。她不敢進無人的院子,希望能在外麵尋覓到線索。


    荒村中的黑暗格夕齡寂而悠遠,要想受怕,到荒村來吧。它會無私地提供各種刺激,不過神經不堅硬的人千萬別來,來此一趟也許你會永遠失去神經,變成麻木不仁。


    到目前為止,常嫻還沒發現什麽危險。


    夜向深處走去,似流水又似秋風,她隻有跟著前進。天上沒有星星,高天似乎變低了,有雲仿佛在頭上行,悄悄無聲。


    一股兒風吹來,常嫻打了一個寒戰,冷風象妖婦的手一樣可怕。其實,風是不冷的,還沒立秋呢,哪裏會有冷風。可她覺得冷,這就沒辦法了。一個人若認為天下眾生都不如他聰明,你罵他是瘋子又解決什麽問題?


    站得時間久了,她感到有些倦,怎麽還不見有什麽動靜呢?難道這裏什麽古怪也沒有嗎?她望著看不透的夜出神。


    忽然,她感到一股熱氣噴到她臉上,一隻沉重的毛茸茸的手接到了她的肩頭,那毛讓她發疹,已觸到了她細嫩的脖子。


    她扭頭一看,見一個高大的影子站在她身後,她的魂兒都嚇飛了。驚叫了一聲,飛身就逃。荒村是靜的,她的厲叫傳之甚遠,她似乎嚇破了膽,荒村也為之一抖。


    她周身上下無處不哆唬,目光也是顫的。她的心似乎被嚇閉了大門,她的驚魂飛不進去了。她沒命地逃出幾十丈,那影子緩緩移動。


    她抖著止住步,欲看清那高大的黑影。她實在不明白那麽大的東西到了自己身邊怎麽沒有一點兒響聲。她哪裏知道,她太緊張了,沒有聽到。黑影移動是有動靜的,一般人都能聽到。


    她功力深厚,目力遠勝常人,很快她看清了高大的黑影原來是隻大猩猩。她的身體頓時掠過一道麻電,在這樣的荒村野地,怎會有這東西呢?很明顯,它一定有來頭。


    她的思想還是清晰的,沒有被嚇得鼻子與眼換了地方,但大猩猩一步步向她靠近,她的身體又亂了,如篩糠。她連向大猩猩擊掌的勇氣都沒有,唯恐一掌擊過不起作用反而被大猩猩抱住了,那是不可想象的。她覺得大猩猩周身散發著一種令人心裏發毛的力,直入她的毛孔,這讓她不敢與大猩接近。她太敏感了。豐富的感覺這時反而幫了她的倒忙。


    大猩猩沉重的腳步聲她終於聽到了,心裏稍踏實了一點,但還是大猩猩進她退。她覺得深夜與大猩猩相對是不可思議的。


    突然,一聲貓頭鷹的怪叫劃破夜空,常嫻幾乎堅持不住了,這裏太恐怖了。她有些後悔天亮著時沒有離去,探險尋奇,看來不是一件易事,非有超人的膽氣不可。


    也許大猩猩並不可怕,她就是不敢讓它靠近。她現在所有的神經都繃得緊緊的,一有風吹草動,她就飛逃。


    她對自己這麽軟弱有些泄氣,覺得自己不是這個樣子的,如此膽小還探察什麽呢?可思付不等於行動,任她的神思多麽飛揚,讓她向大猩猩靠近一步都是不可能的。人的思想有時並不能控製自己的行動,而把支配的權力交給某種神秘的力量。


    她與大猩猩僵持了好一陣子,大猩猩不耐煩了,轉身走回村子裏去,馬上消失在一條胡同裏。


    常嫻鬆了一口氣,揚起了頭顱。她知道這村子大有文章,也看清了大猩猩消失的地方。


    可她再也不敢靠過去了,唯恐那猩猩真神不知、鬼不覺地拍她的肩膀。


    她在那裏呆了一會兒,心中不耐煩了,與其這麽傻站著,不如離開這裏了。在這裏提心吊膽的,為的什麽呢?她真不明白自己心中的欲望到底還要控製她多久。


    又一股風兒吹來,她的心打起了小鼓:走吧,在這裏不會有好處的;剛才是隻猩猩,若再冷不丁蹦出來隻猴子,那自己說不定要嚇瘋了。她的腿欲向後挪。


    可她身上的另一種力量又不讓她退卻,若沒有一點膽量。沒有不屈的精神,還走什麽江湖呢,回家繡花去得了。


    她猶豫了再三,終於蹲下去,這樣不易被人發覺。她笑了,輕嘲自己的折衷。


    靜靜地呆了一會,她又懷疑自己的這種做法了,這麽不進不退地蹲著,到底算什麽呢?


    她猛地想到了自己在夕陽下摘花的童年的歡樂,那是多麽無憂無慮啊!想以此來抵消一部分疑懼。出於同樣的目的,她又想起了父親傳功時的情景,那也是動人的,她終生難忘。


    她在矛盾的心境中左衝右突了好一陣子,終於放棄了思想。最好的辦法也許是入靜吧,在功境中自己也許會明白些什麽。


    於是她放鬆了自己,再鬆,鬆脫成一團雲一縷夢,如明麗的陽光,又似鳥兒的歌聲。剛才還沉重如山,現在已成空空。在一塵不染中,她試圖再造心靈片刻寧靜。


    暮地,一聲冷森森的笑傳來,極似夜裏鬼哭。常嫻霎時頭發麻發緊,差點兒走火入魔,弄成不治之症。她連忙四望,企圖發現什麽。怪得很,她什麽也沒看見。


    而那笑仿佛一團氣,在四下彌散開來,到處都是,飄忽不定。從對方四處撒笑來看,輕功高明到了極點,不然不可能四處都幾乎同時響起笑聲。


    常嫻嚇壞了,幾乎無法動了。怪笑分明在向她靠過來,而她竟看不見對方的影子,這太可怕了。是什麽妖魔鬼怪呢?


    忽然,怪笑猶似一個氣泡,向她飛過來,她不知所措。笑聲在她耳邊響起,刺耳無比,她幾乎嚇昏了。處在這種境況裏,傻子也能想到發笑人已到身邊了,而她竟看不見對方。


    突然,她看見離她三尺遠處一隻穿著草鞋的怪腳,差點兒把她嚇飛,趕緊閉上了眼睛。


    到了這種時候,她知道逃不了了。


    那隻腳在她眼前晃動了幾下,又向她靠近了一步。常嫻,心裏直叫:你別過來!後退一步!她無意中抬頭一看,上麵空空如也,什麽也沒有,這下差點兒要了她的命,我的天呀!


    世上哪有隻有腳沒有上身的人!


    她拚盡全部氣力,本著非成不可的心理,猛地向後斜飛。她射出去了,動作也極快,可那隻腳還是不近不遠,這讓她幾乎不想逃了。任命吧,也許自己就該是這樣的下場!


    她的心涼透了,人也嚇迷了。


    那隻腳“撲啦撲啦”走動了幾下,一個顫動的聲間陡然響起:“你是人是鬼?”


    常嫻被這種近乎地獄裏逃逸出來的聲音嚇呆了,反應相當遲頓,片刻後才說:“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還喘氣嗎?”


    “我隻能說話。人說話時喘氣嗎?”


    “看來你是半人半鬼了。你的三個魂丟了兩個了,跟我到閻王殿去報到去吧。”


    “我不去那裏。有更好的地方嗎,我去那裏。”


    “你倒不傻,好地方我還沒去過呢。跟我走吧,不然我要用鐵索把你捆起來拉著你走。”


    “我會走的,用不著你費事。你把手伸出來吧,作一指引。”


    “我沒有手,你看不到的。比我狡猾的人都死了,有什麽法子呢。”


    “那你用什麽捆我?”


    “用腳。腳有時比手要好使得多。”


    “這恐怕是鬼話吧。”


    “對極了,給鬼說話隻能這樣。”


    “我很感激你,因為你開了口,鬼是不大會說話的,雖然你隻能叫‘腳’。”


    “嘿嘿,也許我是人,你跟我走吧。”


    “我憑什麽跟你走,你又是什麽人?”


    “你長得很美,這是不好的,所以你要跟我走。我不喜歡美的人,得把你變成醜鬼才行。至於我是什麽人,你不需要知道。”


    常嫻毛骨悚然,骨頭都發了麻,成個醜鬼,醜鬼是什麽樣子?那也太慘了。


    “我不會跟你走的,你快點走開。”“哼!我本來要走的,誰讓你太美呢。我最恨美的女人,我要讓所有的漂亮女人都變成醜鬼,讓她們的驕傲變成垃圾。”


    “你幹嗎要這樣做,是她們傷害過你?我從來沒見過你,也沒有傷害過什麽人,你何必跟我過不去呢。”


    “那你嫁給我怎樣?”


    常嫻差點嚇昏過去,天呀!嫁給他,那還不如死呢。她連忙回絕:“不不……我已有了丈夫,怎麽可以改嫁?”


    “這好辦,我把他殺了就是,對我來說殺一個人如殺一條狗一樣容易。”


    “不不……不能……”她有些語無倫次,“我不能讓你殺了他,那樣太殘忍了!”


    “咳!你這不是傷害了我嗎?還說你沒傷害過人,這麽點小事都不肯答應人,如此自私,還不知有多少人被你傷害過呢。”


    常嫻心中委屈極了,要一個人改嫁是小事嗎!餓死是小,失節事大,這已是盡人皆知的,我能夠反其道行之嗎!她有些又怕又氣地說“不管你如何講,反正我沒有傷害過人。”


    “你別把自己打扮得這麽完美了。你至少傷害過我了,幹一次壞事又難道不是幹嗎?”


    常嫻見對方不可理喻,隻好閉口不言。


    那人幽幽長歎了一聲:“你長得美雖然是不可饒恕的罪過,但罪不在你,所以我不想太為難你。你不願嫁給我就快點走吧。免得我……”


    幽風一吹,那隻腳不見了。


    常嫻這才鬆弛了下來,一身虛汗,幾乎要虛脫了。黑夜遇鬼,這太可怕了,她萬料不到自己會碰,她覺得一輩子也忘不了今夜的晦氣,將來不知要有多少惡夢做。想到可怕的夢境,她也不寒而栗。


    自稱“鬼”的人遠去了,她也不敢再留下,擰身飛轉,箭射般向東逸去。


    她怕那人再跟著,不時地回頭看。後麵沒有人,甚至連風也很少,她這才放了心。她一口氣奔下去幾十裏,這才停住腳步。而這時,東方已發白了。沒過多大一會,絢爛的晨曦已射向了山頭,塗了村莊,山河籠罩在一片無邊的聖潔裏。


    太陽爬上了高天,她感到了胸中的火熱。她半睜開眼,山色一片生機。她用手輕拍了一下頭顱,不知剛才自己是否打了一會兒瞌睡。


    她感到抉擇的困難,若有個人在自己身邊那該多好呢。她輕輕站起來,希望能發現什麽。


    她的運氣不壞,果然有人向她走來了,而且不一個人,是三個。她心中一寬,心想該怎麽與他們說話。


    他們上了一個高坡,她霎時看清了他們,不是別人,正是侯寶、古邁、白香香三個。


    她頓時一陣狂喜。雖然她對侯寶沒什麽好感,這時見了他也覺分外親。有他在,畢竟多一個人,長一分力。想起夜裏的情形,她覺得侯寶再可惡幾分也能容忍。


    侯寶他們也看到了她,雙方都歡躍起來。


    侯寶縱身兩個飛躍,到了她麵前,嬉皮笑臉地說“嫂子,我們總算找到你了,我可想死你了。”


    常嫻心中一熱,不再感到難為情了。


    古邁與白香香連忙跑過去與她擁在了一起。


    她用力抱了她們一下,感到了某種實在,心放鬆了,夜裏再去探莊就不必那麽害怕了。


    她笑問:“你們怎麽也出來了。”


    她們還沒有回答,侯寶就搶先說:“我們想念你,一刻也呆不下去了。不見到你,我們會急死的!這下好了,老天保佑,我們又在一起了,以後再不分開。”


    常嫻知道他的話大有深意,也不理會,輕笑道:“我也想你們呢。走,我們找個地方吃點東西,晚上我帶你們去個神秘的地方。”


    侯寶馬上問:“可怕嗎?”


    常嫻看了他一眼,輕聲說:“可怕。”


    “那太好!”他馬上討好說,“我打頭陣,什麽妖魔鬼怪我也不怕”


    常嫻的心一樂,覺得倒也不錯。她輕微地點了點頭,說:“那好,我們走吧。”


    幾個人說說笑笑上了路。


    侯寶見常嫻對他有了些溫情,頓時心花怒放,小心侍候著。說不定她哪會兒投入自己懷抱中來呢,那白白的……他樂極了。


    幾個人走了一段路,常嫻問:“你們是偷跑出來的?”


    侯寶笑道:“不是。你走之後,我急壞了,連忙向媽要了一些錢,就追你來了。她們兩個也惦記著你,唯恐再也見不著呢。”


    常嫻扭頭看她們一眼,兩個人連連點頭。


    侯寶見常嫻信了他的話,樂得直搓手。真他媽的走運,若不追出來,這口肥肉準吃不成了!他暗想摟著常嫻的銷魂滋味。


    常嫻淡笑了一下,忽問:“你怕鬼嗎?”


    侯寶為了顯示自己的陽剛之氣,忙說:“我最喜歡捉鬼,不管他是吊死鬼還是屈死鬼……”


    常嫻聽也滿口是鬼,白日裏背上也冒冷氣。


    停了一會兒,她又問:“你見過鬼嗎?”


    侯寶說:“見過的,都是人裝的,頭上戴個麵具,張牙舞爪的,咱也會。”


    “你真的提過他們?”常嫻似乎信不過他。


    侯寶笑道:“天下人我誰都騙,也不會騙你的。我不但捉過鬼,還捉過女鬼呢,三尺長的窄臉,二尺長的紅舌頭,就這樣……”


    他做了一個讓人怕的動作。


    常嫻的心又是一寒,不由對他有幾分佩服。


    白香香與古邁沒聽進去什麽鬼,心裏酸溜溜的。這個不要臉的,誰都可以騙,唯獨不騙她,多麽氣人!但氣也沒法子,她們實在無法指責他。兩人隻有心裏生氣。


    常嫻倒沒著重他的胡說,她心裏老想著鬼,無法顧及其它。


    四個人向西走了一陣,拐向一條大路。


    他們風塵仆仆走到中午,到了一個小鎮子。


    鎮子上人不多,比較冷清,但小飯館還是有的。他們走進一家象樣的飯店,坐了下來。


    侯寶往桌上扔出十兩銀子,說:“小二,好酒好菜往上端,要好生侍候。”


    店小二連忙滿臉堆笑;點頭而去。


    片刻。美味佳肴上了一桌子,幾個人吃了起來。這時,從外麵又進來幾個人,坐到他們的旁邊。幾個人剛坐下,一個“瘦猴子”說:“告訴你們吧,‘死村’又鬧鬼了,嚇死人了。”


    “你是怎麽知道的?”一個同夥問他。


    瘦猴“咳”了一聲:“別提了,我的一個朋友昨晚路過那裏,回到家就嚇死了。他死前說那鬼好象是大猩猩精,能吃人的。”


    “胡扯!”一個大漢說,“我從來不信有鬼,肯定是人裝的,要不晚上我們去走一趟。”


    瘦猴連忙擺手說:“揍死我也不去,被鬼一嚇晦氣三年。誰能保證那又不是鬼呢。”


    “你小子就是筐子嘴豆子膽,什麽事也不敢做。我看你白在世上活一次,什麽景也看不到。”


    “看不到是福。”瘦猴說:“我若真的見了鬼,那以後還不吃什麽拉什麽。”


    幾個人哈哈大笑。常嫻也笑,不過她的笑是矜持的,美麗的她知道瘦猴說的“死村”肯定是自己到過的那個荒村,心裏更踏實了。倒黴的並不隻有自己,那人死了,自己還活著,足見自己的運氣還沒壞透。她輕鬆地吃起來。


    旁邊的那幾個這時也吃上了,邊吃邊談。


    “今晚我就去‘死村’走一趟,看它能嚇著我。”


    “你別犯傻了,‘死村’離此遠著呢。你若去了,說不定鬼連骨頭都不吐,就把你吃了。”


    “放屁!鬼連個身子都沒有,怎麽吃我。它的肚子與腸子都爛在墳子裏了,吃了人往哪兒裝?你小子生下來膽子多大,看來就多大了,一點兒也沒長。”


    “你膽大,你行,你小子若去了那裏,明天你爹就少了一個兒,就等著收屍吧。”


    “你敢賭嗎,老子願與你打賭,輸了讓老婆……”


    “你還是少賭吧,你死了你爹問我要兒子,我到哪裏去弄去?”


    “你他媽的,占老子的便宜……”


    “嘩啦”一聲,碟子給砸了,爭嘴的兩個小子打了起來。另兩個不拉,在一旁看熱鬧,不時還說些風涼話。


    “稀哩嘩啦”幾聲響,桌子給掀翻了。瘦猴被大漢打了仰巴叉,右眼窩起了紫包。


    大漢一腳踩住瘦猴:“你小子,快學驢叫,叫我一聲爹也行。”


    瘦猴沒法,隻好說:“我學狗叫行嗎?”


    大漢笑道:“也行,快叫。”


    瘦猴“汪汪”叫了幾聲。大漢這才鬆了腳。


    店小二這時走了過來,讓他們賠碟子賠碗。


    大漢一指瘦猴:“讓他賠。


    瘦猴隻好賠錢。他心裏把大漢的上八代都罵遍了,可嘴裏唯有“哈哈”。


    侯寶在一旁快笑起來:“有趣!再打一架那才妙呢。”


    瘦猴正沒處發火,陡見侯寶取笑他,以為可欺,潑口罵道:“有趣嗎?你小子若以為這樣好看,我也在你臉上弄個紫疙瘩。”


    侯寶“嘻嘻”笑道:“你個瘦兒子火氣倒挺大呢,你被你大爹打了,朝我發起來了。”


    侯寶覺得大漢占了自己的便宜,說:“他是我的大兒。”


    大漢這時惱了,指著侯寶就罵:“你個白臉狼才是我的大兒子呢!”


    瘦猴見大漢與他同仇敵汽了,頓時笑起來,說:“我們教訓一下這個野兒。”


    大漢點頭,兩人一齊撲向侯寶。


    侯寶不在乎別人的謾罵,本不想找他們的麻煩。但聽到大漢罵他白臉狼,頓時火了,當著美人兒的麵你他媽的丟我的人,這影響太壞,看我不收拾一下你們兩個龜兒子。


    大漢與瘦猴剛衝到侯寶身旁,侯寶猛站在了凳子上,出手如風,猛地抓住了兩人的頭,一下子夾到自己的腿襠裏。兩個人的頭碰在一起,瘦猴直叫喚,大漢連聲罵。


    侯寶一分腿,雙手一扳,兩個人來了個背靠背。侯寶用力一按,兩人的後腦勺又碰了個響。這下把兩個人碰了個暈天黑地。


    侯寶說:“誰是兒?”


    瘦猴一指大漢:“他。”


    大漢好腦,伸手欲揍瘦猴,侯寶伸手一彈他的肘部,大漢反手打了自己一個響亮的耳光。瘦猴驚叫一聲:“好響。”


    侯寶扭了一下他的脖子,問:“你是什麽?”


    瘦猴“嘿嘿”一笑:“我和他一樣。”


    侯寶笑了:“你們兩個若不承認是兩個龜兒子,我就割去你們的舌頭,以後永遠也別想說話。”


    大漢一踢瘦猴:“你快說。”他害怕了,但他不想先開口,比瘦猴還膽小怎麽行呢。


    瘦猴沒法兒,隻好說:“我們兩個都是龜兒子。”


    “你呢?”侯寶問大漢。


    大漢忙道:“我們是龜兒子。”他原也是硬氣的,但他被侯寶身上的冷邪之氣嚇住了,這位爺看來是個心狠手辣之人,還是低下頭吧。”


    他不想就這樣被割了舌頭,弄個終生殘廢。


    侯寶輕而易舉地製服了他們,愉快地笑了,把他們向旁邊一推:“滾吧。”兩個人撒腿就逃。侯寶笑道:“嫂子,這兩個也是鬼,不一樣在我手下規規矩矩嗎。”


    常嫻不為所動地問:“你以前收拾的就是這樣的鬼嗎?”


    侯寶連忙搖頭道:“自然不是,比這要可怕得多。他們出沒於深山密林,野宅墳墓。夜裏伸手不見五指,又有電閃雷鳴,他們牛頭馬麵,或哭或笑,陰森駭人,膽小的能被嚇死。


    可我知道這些都是假的,所以絲毫不怕,每每能戳破他們的麵皮。”


    常嫻見他神采飛揚,不象滿口胡說,對他不由佩服幾分。她就做不到見“鬼”不怕。


    幾個人吃過飯,便向“死村”進發。


    常嫻沒把死村說得那麽可怕,隻講是個怪地方,也許有什麽秘密呢。


    侯寶心想怪地方更好,也許更有機會下手。他覺得嫂子對他忽兒改變了態度是個不可多得的機會,萬不可放過,失去了也許以後再也不會有了,他要極力獻殷勤。他的言語是相當露骨的,也不怕白香香與古邁聽見。


    常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讓她們兩人深感詫異,但又無法問,心思隻好裝在肚裏。


    侯寶一路談笑風聲,極盡討好之能事。


    他們行得很快,飄飄然猶如幾片雲。常嫻心裏懷著“好笑”,身法自然揮灑。


    鄉間的小道是可親的,也有幾分詩意,兩旁是各樣的小花,野地裏散發著渾厚的香氣。


    白雲在頭上飄著,他們在地上行。後麵若跟著條搖尾巴狗,那就來勁了。


    他們且行且樂,夕陽西下時,到了“死村”頭。


    常嫻觸景生情,看見荒草,立刻有種森寒之意。她抬頭看了一眼殘陽,覺得它在裂開嘴衝自己笑,那是一種歡快的笑,多少還有點兒幸災樂禍。她微微搖頭歎氣。


    侯寶在一棵樹下站定,說:“這村子果然有點兒怪味,我看今晚我非露幾手不可了。”


    古邁輕笑道:“全看你的了。見了鬼你若是第一個跑,我們不會饒你的。”


    侯寶頗有些不屑地說“我是那種人嗎!妖魔鬼怪有什麽可怕的,我若膽小逃跑,你們把我吃了好了。”


    常嫻笑道:“你不如豬好吃,吃你幹什麽呢。我們相信你不怕鬼的,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出來。那時你就捉住他一兩個……”


    “好。”侯寶說:“我一定要剝去他們的皮。”


    白香香懶洋洋地說“太陽還沒下山,站在這裏多沒味兒,我們還不如趁此機會去村裏四下找找看呢。也許‘鬼’正在吃飯呢。”


    侯寶忙道:“有理。我們這就去找。”


    常嫻輕輕地說“找一下是可以的,不過最好你一個人去,我們在這裏等你。你的膽子那麽大,不至於害怕吧?”


    侯寶心中冷笑,口裏卻說:“我自然是不怕的,可我怕你們……”


    常嫻說:“放心吧,我們不會逃跑的,你難道不相信我嗎?”


    侯寶忙說:“我永遠是相信你的。”他瞥了一眼古邁與白香香,很不情願地向村子裏走去。


    夕陽下的荒村格外蕭索,這是一道殘陽照到他臉上帶來的感覺。這時的陽光應該是熱的,而射到他臉上的竟然是涼的,還有些沒落。這不由讓他心涼,看來自己已接受了這是個神秘的所在的事實,不然這種感覺沒有理由從自己的心底飄起來。這座村莊也許真有古怪,但自己必須顯出本事,露兩手,讓常嫻瞧瞧,她一高興,說不定就溫玉暖香投滿懷……


    他快活地笑了,走進一條胡同。突然,一隻野貓躥出來,嚇了他一跳。他罵了一句,停下穩了穩心神,要證明自己是膽大的,就不能害怕或逃跑。自古帝王是狠爹,“怕什麽!”


    走到一家門口,他連敲一下都沒有,一腳把大門給喘開了。他大大方方地走了進去。


    很怪,這一家是有人的。裏麵的屋門開著,屋子裏拾掇得很幹淨,大桌上還放著一碗熱騰騰的細飯。不過,他沒有看到人。他在屋子裏走了一回,叫道:“有人嗎?”沒有人應。


    他又走到院子裏來,高叫:“誰在家裏?”


    還是無人出來。他冷然一笑,自語道:“桌上的飯反正不是給鬼吃的,明明是人,裝什麽鬼呢?”他在院子裏站了一會,想揪個人去見常嫻,證明自己確實深入了腹地。可左等右盼。不見人影。他有些沉不住氣了,轉身出了院子,讓她們來看一下也能說明自己的膽子不小。


    他大步走到她們麵前,笑道:“我有了新發現,不過也有些怪。”


    “什麽發現,怪在哪裏?”常嫻急問。


    侯寶說:“這莊子不是‘死村’,有活人的,不過我沒看到人,僅看到了一碗剛燒好的細飯。”


    “真的嗎?”常嫻吃了一驚,“快帶我們去看。”侯寶自信地一笑,頭前帶路而行。


    他們很快到侯寶剛才端開的那家門前,大門不知被誰又關上了。


    侯寶說:“院內肯定有人了,剛才我出來時大門是沒關的。”


    常嫻點點頭,說:“你敲門。”


    侯寶揮掌擊門。“哨喧”,門被響,可並沒有人來開門。侯寶一急,一掌把大門震開。


    他們走院子,看到的絕不是剛才侯寶看見的樣子。滿眼盡是荒涼,院內落葉沒腳。屋門是半掩著的,裏麵的桌上落了好厚一層灰塵。哪裏有什麽燒好了的細飯呢。


    侯寶自覺什麽樣的奇事都見過,這樣的事,他還是頭一回領教,驚得目瞪口呆,這可真他媽的見鬼了。


    常嫻冷笑道:“這是怎麽回事?”


    候寶靈群說:“我也說不清楚,反正剛才不是這樣子。”


    古邁笑道:“你撒謊也弄得巧妙點,這不一下子就戳透了嗎。”


    侯寶沉聲道:“我說的絕對是真話。我敢起誓,我不會伸手打自己的嘴巴的,這麽說謊也太傻了。”


    常嫻輕歎了一聲:“我也相信你的話是真的,可他們弄鬼也不會這麽快呀。你看,這裏多麽象經年不來人的樣子。”


    她的話無疑是對的,他沒法反駁。


    幾個人沉默了一會兒。侯寶說:“看來這裏有個絕大的秘密,不然這事不會這麽離奇。”


    常嫻怕藏在暗處的人聽了他們的談話,說:“走吧,也許這裏根本就沒人,是你記錯了。”


    侯寶欲辯,常嫻使了個眼色,他心領神會。對她的小動作,他是格外注意的。


    幾個人出了院子,又回到村頭去。


    常嫻道:“你感到神秘了嗎?”


    侯寶說:“這裏不僅有神秘,一定有陰謀,這不是裝神弄鬼所能比擬的。”


    常嫻笑道:“你別急,鬼晚上才會出來呢。你若能抓住他,什麽都清楚了。”


    侯寶心中一驚,有些怕了,不過他不能表現出來,在女人麵前他必須象個男人。


    “你們就等著瞧好吧。隻要他出來,我絕不會讓他逃掉。”他十分自信地說。


    白香香說:“我們還是找個地方躲起來吧,若鬼知道我們在這裏,說不定就不出來了。”


    古邁連忙讚同:“對,我們找個地方藏起來。”


    常嫻想起昨晚的可怖情景,也同意了。


    他們走到離村子有近百丈的一條土溝旁,躲了起來。


    殘陽如碟中食,被夜色舔盡了,天地一片黑暗。一股風兒吹來,常嫻感到周身發緊。


    她向古邁身邊靠了一下,說:“到時候沉住氣,別跑,看他的。”


    古邁與白香香應了一聲。


    夜色越發濃了,也深了。鬼還沒有出現。


    侯寶說:“也許他不敢出來了。”


    常嫻沒有吱聲,她覺得此時下結論為時過早。還沒到半夜呢,有他們折騰的。


    果如她所料。他們正疑惑,忽聽背後有沉悶的聲響,一隻毛茸茸的手按在了侯寶的脖子上,那粗毛讓他發冷戰,他嚇極了。


    常嫻這時發現了大猩猩,驚叫了一聲,拉著古邁與白香香跳到一邊去。


    侯寶也想逃,可他不能,剛才吹得滿天開花,這一跑,豈不露餡了嗎?他心一橫,咬緊牙關,挺了下去。這樣一來,他反而不怕了。


    他扭頭看了一眼大猩猩,笑道:“猩兄,你這是幹什麽,來時怎麽沒有一點聲音?”


    他這麽做不是尊重大猩猩,完全是給常嫻看的。


    大猩猩沒有什麽表示,另一隻手也伸向了侯寶的脖子,似乎要把他的頭扭下來。


    侯寶大吃一驚。這老小子把我當脆黃瓜了,要扭斷我的脖子,那可不成,無毒不丈夫,還是我先宰了你吧。


    他笑道:“猩兄,你這是耍什麽,我癢癢死了。”他一邊笑,一邊猛反手,握著的鋒利無比的快匕向猩猩刺了過去。他這一招又凶又狠,快似閃電。大猩猩似乎料不到有這麽一招,被刺了通體透,熱血猛地噴出來。他搖身飛射。


    大猩猩遭了暗算,一聲怒吼,向侯寶撲過去,但什麽都晚了一點兒了,它已受了致命的傷害,動作已不靈敏了。三躥兩蹦沒有撲到侯寶,它再也堅持不住了,撲通倒地。


    侯寶哈哈大笑,笑聲在夜裏格外清楚。


    “猩兄,實在對不起,做假鬼不如成真鬼,我沒打招呼就成全你了。”


    大猩猩突然罵道:“你小子不得好死!”


    候寶“嘿嘿”一笑:“原來是個人呀,你活該倒黴。不喜歡人皮愛猩皮,那你最好拉倒。”


    “大猩猩”翻動了一下,完了。


    侯寶踢了他一腳,說:“我會抓鬼吧,這可不是騙人的吧?”


    常嫻說:“還行。不過別得意大早,可怕的還在後頭呢。”


    侯寶滿不在乎地說“我不管什麽前頭後頭,凡是碰上我的,準讓他沒頭。”


    “嘿嘿……”一陣刺耳的尖笑響起。接著是一個不男不女的十分恐怖的聲音傳來:“小子,你殺了一鬼,我就少了一鬼,我隻好拿你做鬼了。”


    侯寶冷笑道:“別裝神弄鬼的,有種的出來較量,藏在一邊算什麽。”


    “小子,睜開你的眼看清,我就在你麵前。”


    侯寶一瞧,離他五尺遠處有一隻腳,上麵空空的,什麽也看不見。


    他駭然失色,這是什麽東西!他急退兩步,那隻腳便前跟兩步,一點兒聲響都沒有。


    侯寶渾身發毛,嚇得嗓子發涼,顫聲問道:“你是誰?”


    “我是無頭鬼,專來取你性命的。”


    侯寶知道不妙,搖身一晃,雙掌直劈過去。他使的勁不少,可對方毫無反應,那隻腳竟連動也沒有動一下。這下侯寶沒了底兒,對方似虛非虛,這是怎麽回事呢?他心裏涼冰冰的,弄不清這回怕是要徹底完了。


    “你小子死定了,有招兒再使。”


    侯寶強笑道:“你能否等一下,我有一絕招忘了,讓我想一想?”


    “好,我等你一會,看你能玩出什麽花樣。”


    侯寶說:“我媽說我一眨眼就能玩出一個花樣,可在你麵前不靈了,足見你是一位頂天立地的大高手。我若有你這樣的師傅,絕不會敗。”


    “無頭鬼”笑了,破天荒笑聲裏有了溫氣。


    侯寶靈機一動,哈哈地笑起來:“我看見你了,你再也不是什麽無頭鬼了。”


    “胡說!你還沒有這麽深的道行。”


    侯寶笑道:“我若看見了你,那怎麽說呢,你能放了我們嗎?”


    “你若真能看見我,絕對放你們走,我沒有殺人的嗜好。”


    侯寶笑道:“那太好了!你是個女的,眼睛有神極了,光彩照人。”


    “咦!”無頭鬼十分驚,“你怎麽看見我的?”


    侯寶笑道:“這個我不能說,否則……嘿嘿,那可不是好玩的。”


    “你非說不可。”無頭鬼又陰冷起來。


    “你想反悔嗎?”侯寶驚問。


    “我答應放你們走,並沒答應不問你一聲,這算不得違約,你放明白點吧。”


    侯寶沒話說了。低下了頭。他是一百個不想說出原因來的。


    “如果我說出的原因出乎你的意料,你會惱嗎?”


    無頭鬼冷冷地說“我沒有理由惱時絕對不惱。快說,不然我馬上在你腦袋鑽個出洞來。”


    侯寶靈群“嘻嘻”一笑,忽又硬起來。他覺得再軟下去,那形象就差勁了,在常嫻麵前就沒威信可言了。乞憐求生誰都會。


    “你少出狂言,我是捉鬼的行家,你那兩下子沒人怕的,隻能唬住不明虛玄的人。”


    “這麽說你明虛玄了?恬不知恥。你想捉鬼,那我就給你個成名的機會。動手吧。”


    侯寶哈哈一笑:“你不想知道原因了嗎?我可是個講信用的人。”


    “那你就講吧,我聽著呢。”


    侯寶輕聲一笑:“我的鼻子很靈,腦子也好使,我聞到一種美妙的體香,故而斷定你是個女人。因為世上大概美人才香,所以你一定風華絕代,無比動人。我敢保證,你的眼睛絕對是舉世無雙的妙目,不然……”


    “哈哈……”無頭鬼笑了,“至少你的嘴是甜的。你們可以走了。別再回來。”


    那隻腳仿佛一片葉子被風吹走了。


    侯寶無奈何地一攤手,說:“她不是鬼,我的捉鬼術派不上用場。她所以隻顯一隻腳,肯定是修習了‘西邪門’的虛蛻殘形‘奇術’。這種功夫外人若不知密,永遠無法與之抗衡。我不能迫她現出原形,實在是……”


    常嫻幽歎了一聲:“別說了。你願意這就走嗎?”


    侯寶說:“你若不走,那我是絕對不走的。反正我又不怕他們,留下來也沒有什麽。”


    常嫻一點頭:“那我們就留下來,弄個水落石出。”


    一個幽幽的聲音突然傳來:“那你們會倒黴的,永遠也別想象個人。”


    幾個人打了一個寒戰,好久無語。


    侯寶的心直跳,隻好不住地長呼氣。他是個享樂人生的人,萬不想涉險的,更不想被人弄得殘缺不全。但為了取悅常嫻,他唯有留下來擔驚受怕。


    白香香與古邁也怕,但她們覺得自己至少比侯寶膽子要大。他是個怕死的人,心中充滿色欲,留下來嚇他一嚇也算對他進行了報複。她們是愛他的,但也恨他,恨他見了女人就拔不動腿,兩隻眼直往人家人粉頸上盯,巴不得色迷迷的目光是隻手,一下子把人家的衣服扒下來。


    她們也愛常嫻,可侯寶一向她殷勤獻媚,她們心裏就說不出地難受。她們說不清這是為什麽,但痛苦卻是千真萬確的。她們有時也罵自己自私,可不管用的,難受依舊。


    常嫻考慮的不是感情,她在想“鬼們”是不是外強中幹,嚇唬他們。若是那樣,就無須擔心了。這裏肯定有問題,一定要弄個明白。


    她終於堅定了信念,說:“別聽她的,我們非要弄清他們的真麵目不可。”


    侯寶強笑道:“那當然。世上唯有你的話動聽,我聽一千遍也不厭。”


    常嫻輕笑道:“那好,我們進村去,”


    侯寶抖了一下,馬上打起精神:“我帶頭,你們跟著我。別怕,什麽事也不會有的。”


    而他的手腳卻在不往地抖,隻不過輕微而已,她們看不太清。自然,她們也沒心思注意這些,完全被他的豪言壯語迷惑了。


    幾個人躡手躡腳走了一會兒,到了村子裏的一座土牆邊。不知誰靠了一下牆,土牆頓時傾倒,幾個人嚇得雞飛狗跳。


    他們站了一會,沒見有什麽動靜,便向西摸去。侯寶說:“到我發現桌上有碗的那家去,現在說不定又變了樣呢。”


    常嫻同意,他們悄悄地欺過去。幾個人大氣不敢喘,希望能有所發現。


    那家門還開著,他們有些失望。進了院子,裏麵一切照舊,根本沒有人來過似的。


    侯寶自語道,“他們是專門與我過不去了。再變出個樣兒來,也好證明我的話不謬呀。”


    常嫻輕聲說:“沒有人懷疑你的,別亂想了。”


    侯寶心裏大樂,忙說:“我知道你們是明理的,可我總想讓你們知道……”


    一聲類似貓哭的聲音傳來,他們又是一驚。


    白香香說:“我們離開這裏吧,等不著人的。”


    侯寶笑道:“那我們就挨家挨戶找,你們以為如何?”


    常嫻點頭:“隻有這樣了。”


    四個人出了這家門,直奔另一戶人家。


    胡同是弧形的,他們出了這條胡同拐個彎才能到另一戶人家。幾個人走得不慢,很快到了那家的門前。他們震開門進去,看到的是一樣的荒寂與陰森。


    常嫻說:“再去另一家。”


    他們出了門就走,繞了一個彎,又回到了原來去的那家。


    侯寶驚異地說“這是怎麽回事?”


    常嫻說:“走錯了路唄。”


    於是,幾個人又退了回去,不知不覺又走到那家門前。四個人驚駭了。


    “再回去。”侯寶說。他們又走到先去的那家門前。回來回去走了十幾趟,就是在兩家之間的路上轉。四個人嚇壞了,莫不是進了鬼門關連腦袋都轉暈了。


    侯寶說:“這樣的事真少見,別是遇上‘鬼打牆’了吧。”


    “什麽是‘鬼打牆’?”常嫻問。


    “就是……我也說不清楚,要不就是我們的腦袋出了毛病,隻會轉圈圈。”


    常嫻搖頭說:“我們是沒有問題的。毛病出在路上,再走時要格外留心。”


    然而不管他們如何小心,還是隻在兩家轉,就是走不出這個怪圈。四個人惱極了。可什麽辦法也沒有。一直走到東方發白他們這才清醒過來,連說走錯了,不該走圓形。


    常嫻說:“現在什麽神秘都沒有了。一切都清清楚楚,我們繼續挨戶找人。”


    古邁說:“那隻鬼怎麽不見影了呢?”


    常嫻道:“別去管她,挨家找人要緊。現在紅日東升。陽氣升起,鬼不會出來了。”


    侯寶連聲說好,立即照辦。四人又開始了逐家尋覓。現在沒什麽麻煩了,他們很快搜查了好幾家。幾乎家家大同小異,都是淒涼荒蕪,沒有生氣。


    他們到了一個很偏僻的小院,這裏讓人耳目一新,別有天地。東南西北幾間小房相連,都收拾得很於淨。


    他們怕有變,沒吱聲就衝了進去。偏內一棵石榴村旁一個紮著兩條長辮子的姑娘正洗手絹兒。他們忽覺冒失了,急忙停下腳步。


    姑娘的身材挺好,辮子亦美,衣服幹淨,給人一種清爽的感覺。她猛地轉過身來,動人的形象霎時在四個人心中消失了。


    她的眼睛確實極亮,幽深不可測,可她的臉兒就有些太長了,鼻子與嘴配合得也不好,臉上還有些斑點,膚色很黃。她不算很醜,但絕不漂亮,那奇異的眼睛長在這張臉上,不但不能使她的容貌增俏,反而給人不倫不類的無奈感。總之,她很難讓男人動心,特別是侯寶這樣的男人。


    而侯寶還必須向她獻笑:“姑娘,我們打擾了。請問這村上就你一人住嗎?”


    那姑娘冷聲道:“我每天都會遇上冒失鬼的,沒關係。村子裏不光我一人,還有別人在。”


    侯寶說:“我們怎麽沒看到呢?”


    “那是你的眼睛不好使,怪誰呢。”


    侯寶淡然一笑:“請問這莊子裏好鬧鬼嗎?”


    “鬧什麽鬼?我看你才象鬼呢,兩個眼珠兒亂轉,肯定沒安什麽好心。”


    侯寶笑了:“姑娘誤會了,我可是個大好人。——昨晚你聽到怪笑了嗎?”


    “沒有。這裏一直都是平靜的,根本沒什麽鬼,可能你的腦袋出了毛病。”


    “笑話。”侯寶說,“沒鬼我能瞎說嗎。在村頭我還殺了一隻大猩猩精呢。”


    “哈哈……”那姑娘笑了,聲音倒是美的,“你這個人怎麽大白天說瘋話,這裏怎會有猩猩精。”


    “不信你可以去看。”


    “若是沒有怎麽說?”


    侯寶愣住了,那隻碗能消失,“大猩猩”一樣能不翼而飛。他思忖了一下,說:“若沒有,更說明這裏有鬼了。”


    那姑娘不耐煩,說:“不可理喻。你們快點走開,別在我家裏煩人。”


    侯寶“嘿嘿”一笑:“你若不好好回答我的問題,我還不光要煩人呢。”


    “那你想怎樣?”


    “揍人,殺人。”


    那姑娘一笑:“我一個弱女子,又沒有犯什麽王法,也不曾與你們結怨,你們憑什麽要殺人呢?”


    “你不老實。”侯寶說,“你明明知道許多東西,卻不告訴我們,不該殺嗎?”


    “我知道什麽?你們又如何知道我清楚許多事呢?”


    侯寶笑道:“這不是明擺著嗎。這是個‘死村’,每夜都鬧鬼,你住在這裏卻說什麽都不知道,這不是騙人嗎?除非你就是‘鬼’。”


    “你才是鬼呢。我不信世上有鬼,隻信有些人心中有鬼,走夜路出幻覺,便以為見到鬼了。那是自己嚇自己,沒出息的人才會遇上這事。”


    侯寶哈哈地笑起來:“我們在村子裏瞎轉了一夜,也是幻覺嗎?”


    “這就奇了。你們幾個人模狗樣的,怎麽會傻到隻在村子裏轉悠呢。”


    侯寶說:“不是我們想轉悠,而是沒辦法。有人使了鬼,我們隻有在鬼路上走了。”


    “哈哈……虧是條鬼路,若是條死路,你們豈不都成了冤魂了嗎。”


    侯寶道:“看你這麽高興,肯定是你幹的。快說,你有幾個同黨?”


    “四個。”


    “他們在哪裏?”


    “他們正在逼問我。特別是那個男的,凶巴巴的,讓人討厭。”


    侯寶氣笑了:“你還真行,連我都不如你。看來不對你不動點刑,你是不會招供了。”


    那姑娘火了:“你們憑什麽逼供!我是個安分的人。你們不可以這樣的。”


    侯寶樂哈哈地說:“我也是個安分的人,可我還會逼供。你最好老實一點,否貝皮肉受苦,那可是玩的。哧,要流血的。”


    “哼!隨你們的便,反正我什麽都不知道。”


    侯寶一把抓住了她,把她按到旁邊的椅子上。她的肉是軟柔的,侯寶覺得比收拾男人好玩,手感特別好。


    “快說,村子裏鬧鬼是怎麽回事?”


    “你去問鬼好了,反正我是什麽也不清楚。”


    侯寶的兩隻手猛地伸向她的脖子。脖子挺白,也嫩,光滑滑的,與臉色絕然不同,仿佛另外一個頭安在她脖子上。侯寶掐著她的脖子,覺得十分有味,笑道:“你再不說,我就用勁了。”沒人吱聲,他果然用了力。那姑娘要翻白眼。侯寶喝道:“快說!”


    “你鬆開手,我說。”她終於妥協了,侯寶十分留戀她的美頸,笑道:“這樣挺好,你不說我再用力。”


    “那就這樣吧,我全告訴你。村上鬧鬼是‘西邪門’的人幹的。他們的武功很高,沒人敢得罪。我是給他們做飯的,被抓來的”。


    “他們在這裏裝神弄鬼幹什麽?”


    “吃飽撐的。否則,沒有更好的理由了。”


    “那這是你的罪過,誰讓你把飯做得這麽好吃呢,讓他們都吃撐了。講真話!”


    “真話也許明天能有。他們明天會來這裏吃飯的,到時候你們去問他他們吧。”


    “那我們現在幹什麽呢?”


    “和我一塊兒說話。累了你們就到西屋去睡覺,那裏有現成的鋪。”


    侯寶一笑,鬆開了手。手上還滑溜溜的,他有些快意。掐女人的脖子,不錯。


    “你能為我們做些吃的嗎?”他問。


    “我隻為‘西邪門’做飯。”


    “你叫什麽名字?”


    “白雪。”


    侯寶笑了:“這名字好怪,我看不出你哪個地方白,莫非……”


    “輕看別人是個大毛病,你一定要改掉,不然你有吃不完的苦頭。”


    侯寶哈哈地笑起來:“我不明白你這麽對我說話有什麽理由。”


    白雪冷笑一聲,把臉轉到一邊去。


    “啪”地一聲,侯寶挨了一個嘴巴。下手頗重,打得他頭重腳輕。侯寶大為光火,可沒有看見是誰打的,他也無法找人泄氣。他冷厲地問:“是不是你搞的鬼?”


    白雪平靜地說“不是。但我知道是什麽打的。”


    “快講,是什麽打的。”


    “撂掌。在‘西邪門’奇術之中,有種遠拋之功,打出一掌撂下來,人外出去了。敵手來到他打掌的地方,若不規矩,那撂下來的一掌就自動擊出,打到敵手的臉上,敵手往往莫名其妙。”


    侯寶啼笑皆非,這不是胡說八道嗎?我又不是三歲小孩,怎會相信他媽的這樣的鬼話!


    他咬牙切齒瞪眼睛,欲找白雪的麻煩。


    常嫻勸道:“算了,我們也累了,先歇一吧。”


    侯寶隻好作罷,但他覺得白雪有些古怪,對他十分不放心。一把拉住她說:“你跟我們到西屋去,一塊睡也行。”


    白雪一甩手:“你這是什麽話!”


    侯寶一笑:“沒沾著你什麽,跟她們一起睡,你能吃什麽虧呢。”


    白雪“哼”了一聲,徑直向西屋走去。


    他們進了西屋,一人一張床,睡下了。


    外麵的天很明,他們也無心看了。


    中午時分。他們醒了,白雪做飯給他們吃。他們成了奇怪的朋友。


    侯寶覺得危險遠去了,開始打常嫻的注意。晚上,白雪端茶上來,他殷勤地接過,隨手在一杯茶裏下了蒙汗藥,遞給常嫻。常嫻微然一笑,接了過去。侯寶轉身走出屋子去。他心裏得意極了,你們談吧,她馬上就要歸我所有了。


    她們似乎沒什麽可說的。片刻,一同走向西屋去睡覺。荒村的夜很黑,她們也沒點燈就躺下了。侯寶在屋外笑了。他說好了住另一間屋的。估計藥力開始生效了,他輕輕向西屋走去。他的蒙汗挺特別,是慢慢迷魂,他下的量也少,一般是不會被察覺的。


    他走到上午常嫻躺的那張床前,瞅了一下別床上的動靜,動手就脫她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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