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外表如何光鮮亮麗,城市中依舊難免存在一些好似連陽光都照射不到的陰暗角落。


    待到夜幕降臨,這些黑暗角落更是淪落到讓常人不敢隨意踏足的地步。


    就如今夜一般,某處陰暗角落中。此時卻正聚集了數十號人,數十號膘肥體健的精壯漢子。


    隻是這些人的存在非但無法衝淡角落的陰森,反倒是讓普通人人遠遠見到,便越發望而卻步。


    或許,這是因為這數十個漢子此時正涇渭分明的劃分為了兩個團體。相互指著對方,罵罵咧咧說這些不堪入耳的話。


    隨著罵戰愈演愈烈,兩方火氣也漸漸被挑起。雙方人群因為甲狀腺激素的分泌,也開始騷動起來。遠遠望去,像是一大群不太安分的老鼠。


    另一邊,一處離這些人不遠不近的四層樓房天台。五個高低不同,但皆是一襲黑衣,帶著夜梟麵具的人影,正默默注視著那一批人。


    眼見情況便要失控,楊玨不禁問道:“下麵都快打起來了,我們不下去製止他們嗎?”


    “隊長,您是在開玩笑嗎?”華鵲略顯冰冷的語氣,絲毫沒有給楊玨麵子,道:“我們可不是捕快,也沒有維護治安的職責。您要想製止,您可以打電話通知捕快,讓他們來勸誡下麵的人。”


    聽著華鵲這話,還隻能算是少年的另外三人都繃不住,忍不住輕笑出了聲。


    但隨即反應過來,連忙忍住笑意,一個比一個站得筆直。


    撇了三人一眼,楊玨並未借題發揮。對於華鵲的話,楊玨也不會傻到當真。


    作為梟,結果打電話給捕快處理事情什麽的。


    楊玨可不想用這種方式出名。


    兩句話間,下麵那兩群人便已經打起來了。


    當真是拳拳到肉,廝殺震天,慘叫連連,一片狼藉。


    雖說這群人並未攜帶利器,甚至連棍棒也都未曾使用。可楊玨也能看出,這些人並非是普通人。畢竟能一拳把另外一個人打飛五六米遠的那位,怎麽看也不是普通人的範圍。


    當然,那位被打飛五六米遠,連土都不拍,就起身回撲的那個,看著也不普通。


    雖沒有刀刀見血的視覺刺激,但這拳拳到肉的廝殺,可不見得就真安全多少。


    “我們就這樣在一旁看著嗎?不去管一管?”看著那戰場,楊玨忍不住問道。


    “自然。”語氣雖不善,但華鵲卻還是有問必答道:“我們的任務,就是在一旁觀察。”


    “可這樣下去,會鬧出人命的吧?”對此,楊玨心中依舊有些無法作壁上觀。


    “您還真心慈呢!”毫不客氣的嘲了楊玨一句,華鵲冷然道:“我剛才已經和您說過一次了,希望您不要讓我重複第三次。我們的任務,不是介入其中解決爭端!出了人命又如何?我們又不是捕快,這與我們何幹!”


    “況且,這群人也不值得有什麽憐憫。他們不過是一群在汙水中搶食的野狗,還是不安分危險的製造者。於我們而言,野狗死的越多,反倒是一件好事!”


    楊玨乍一聽,不禁微微皺眉。可仔細想想,卻又覺有一些道理。麵對一群壞人的內耗,在不影響到普通人的情況下。作為梟組一員,的確應該樂得看見。


    這樣想著,楊玨心中突然又有一個疑惑,順嘴問了出來:“如果有普通人不小心誤入其中呢?”


    華鵲聞言,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幾乎是咬牙切齒說道:“第三次了,這是我第三次說了!我們不是捕快!不是捕快!不是捕快!普通人的死活,與!我!何!幹!”


    這話楊玨聽來,自然十分刺耳。


    可華鵲語氣中一幅要爆發的樣子,楊玨也不想和她爭論這個刺激她。


    不過從其他三人不為所動的樣子來看,楊玨發現,或許她自己才是五人中的異類。


    楊玨原以為,她能明白梟組到底代表著什麽。但現在楊玨才發現,她對所謂黑手套的理解,真就隻是流於表麵。


    一時間氣氛突然有些靜謐,隻有遠處飄來的幾句喊殺聲,讓夜不那麽寂寞。


    “隊長,你可聽過一句話……”就在楊玨以為這樣的氣氛會維持到下麵那場戰鬥結束之時,華鵲突然開口了。“您可知道,有句話叫做,慈不掌兵?”


    楊玨心中一動,卻也不回話,隻是隔著兩層麵具,幽幽看著華鵲。


    華鵲也不避諱,同樣隔著麵具看著楊玨,語氣清冷道:“像您這樣的大小姐,壓根就不該來梟組。不管您是心慈手…,還是婦人之……又或是心係百姓。”


    您可以去當一個伸張正義捕頭,也可以當一個‘替天行道’的俠女。但唯獨,不應該來梟。這裏沒有正義,也沒有公平,更沒有您一展才華的餘地。有的,隻是危險。古人雲,君子不立危牆。您又何必淌這個渾水?白白玷汙了您那清白的千金之軀。”


    ‘你明明想說我心慈手軟,婦人之仁,但又故意不說全!’默然的望著華鵲,楊玨心中默默吐槽:‘你要不說那最後一句,我可能就被你說服了。神特喵的清白千金之軀!小姑娘,我給你一次重新組織語言的機會!’


    隻是對視片刻,華鵲終是沒有重新組織。


    呼出一口氣,楊玨也不和華鵲繼續糾結這一點,而是問道:“所以,我們的任務就隻有站在這裏旁觀嗎?貌似,如果僅是如此的話。這些,也是捕快該幹的事情吧?”


    隔著麵具深深望了楊玨一眼,華鵲低聲道:“並不是,野狗之間的廝殺,並不值得我們監督。我們要提防的,是那隱藏在黑暗之中的毒蛇!”


    聽到華鵲突然變得隱晦的言語,楊玨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下意識回望那片戰場。


    ‘也就是說,還有第三方勢力嗎?之所以站在一旁看戲,是為了提防有第三方從中作梗?’


    楊玨正欲細問,卻見下方已經接近尾聲的戰場又起了波瀾。


    隻見四周陰暗走道中,突然湧出二十多號彪形大漢,加入了戰局。


    初時,楊玨還以為這就是華鵲所說的第三方勢力。但隨即發現,華鵲並無絲毫反應。


    而這二十來號彪形大漢的目標也很明確,加入戰局之後,明顯可以看出是,他們在幫其中一方攻擊另外一方。


    二十來號人雖說在總人數上占比不多,可對於已經進入尾聲,雙方都已經精疲力竭的局麵,卻成了足以左右勝利天秤的重要砝碼。


    ‘援軍麽?’暗暗嘀咕著,楊玨目光突然被援軍中的一個人吸引住了。


    倒不是這個人實力有多突出,而是他的一個配件,著實有點引人注意。


    這大晚上的,光線還不太好,此處更是采光有些困難的格局。可就這麽一個環境,此人的鼻子上,竟然還架著一副黑色的墨鏡。


    ‘大晚上打群架還帶墨鏡,這人腦袋有坑嗎?’下意識吐槽了一句,楊玨心中卻突然生出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


    略作思索,楊玨突然記起。她似乎好像,就認識一個。不管什麽時候都戴著墨鏡的家夥。


    目光聚焦在這個墨鏡男身上,楊玨在記憶中仔細對比一番。然後,楊玨發現。這個墨鏡男大概,好像,似乎,也許,應該,就是楊玨記憶中的那一個。


    ‘這個墨鏡男,叫什麽來著?好像,記不得了,光記得他好像是個鬥雞眼了……等一下,如果真是鬥雞眼墨鏡男,豈不是說!’


    楊玨猛然驚覺,若這墨鏡男正是她認識的那位。豈不是說,下麵混戰中的一方,就是呂文的人。


    忍不住扭頭看向華鵲,楊玨一時有些疑惑。


    這到底隻是一個巧合,還是說有什麽深層的用意?


    要不然難道真這麽巧,第一次出任務,就好巧不巧遇到了呂文的人?


    楊玨的凝視,並未看出華鵲有絲毫不妥。畢竟,從那呆滯的夜梟麵具上,楊玨也看不出有什麽微表情的變化。


    就在楊玨胡思亂想時,從四處的通道中,又出現了三四十號人。這些人一出場,便如同剛才那波一樣,快速加入了戰場。


    隻是和剛才截然相反的是,這撥人卻是幫助對麵一方的。不多時,原本已經占得優勢的呂文一方,便迅速的開始潰敗。


    “勝負已分,我們走吧。”麵對這一情景,華鵲突然來了這麽一句。


    雖說華鵲的話好似說者無心,可楊玨聽來,卻是有意了。


    ‘之前不是要防備第三方勢力麽,怎麽還沒正式結束,就要走了嗎?’


    看著陷入頹勢的呂文一方,楊玨猶豫片刻,還是問道:“我們就這樣走了麽?不繼續防備那,那什麽毒蛇了麽?”


    “那些毒蛇即便要獻祭,也需要提前做好一些措施。”掃了下方一眼,華鵲語氣無甚起伏道:“這裏很快就結束了,隨後也會有人清理,已經不需要監督了。而且,隊長,您不是覺得一旁看戲太無趣了麽?怎麽現在讓您走,你還不樂意了?”


    “獻祭?”楊玨沒在意華鵲的挑釁,而是關注到了一個不合時宜的詞語上。


    “若隊長你並非孤陋寡聞,那麽便是你想的沒錯。”看著斑斑紅塊的地麵,華鵲低聲道:“古時牛,羊,豕三牲全備曰之太牢,乃是祭祀最高規格。但在太牢之上,實則還有人牲……”


    楊玨聞言先是一愣,隨後一陣惡寒。


    楊玨怎麽也想不到,在這個科技已經不輸前世的世界中,竟然還有以人為祭品的瘋子存在。而且從華鵲的語氣來看,這好像還不是個例。以至於要專門派一隊梟,來監督預防。


    不等楊玨對此組織好語言,華鵲又道:“隊長,你若沒有其他吩咐,我們就可以散了。”


    楊玨聞言下意識的扭頭看向下方。


    此時,場上還能站立的人已然不多了。而這些還能站立的人當中,呂文的人不但少的可憐,且都處於以一敵二乃至敵三的地步。


    楊玨認識的墨鏡男,更是被四個人團團圍住,處於抱頭挨打的境地,插翅難逃。


    “若是沒事,你們就先散了吧……”嘴上遣散四人,楊玨心中十分糾結。


    於私,即便楊玨和呂文算不上朋友或盟友,可多少有著交情,呂文又幫了她好幾次。並且那眼鏡男,名義上還是楊玨的小弟。


    若是沒看到也就算了,可見到了還袖手旁觀。日後再見呂文,恐怕難免有些尷尬。


    但於公而言,楊玨要是下去幫忙,就是背離了梟組的作風。


    第一次出任務就下場幫人拉偏架。恐怕,此間事了,楊玨在梟組裏麵也待不了多久了。


    隻是眼下,可沒有楊玨細細衡量的時間。


    有一些空閑下來的人,已經開始對躺在地上呂文的人進行補刀了。


    當然,這裏的補刀倒不是殺人,而是針對膝蓋這些關節部位,進行粉碎性的打擊。一時間,淒厲的慘叫不絕於耳。


    回頭看了一眼已經空無一人的身後,楊玨輕歎一聲,腳下用力一蹬一躍,落向了那片戰場。


    進入戰場一落地,楊玨無暇多顧,直接飛奔至墨鏡男身旁。起身一躍,接連幾腳將墨鏡男周圍幾人全數踢開。


    抱著頭抵抗的墨鏡男隻聽到幾聲慘叫,隨後周身突然一鬆。微微抬頭鬆手,墨鏡男看到一個堪稱嬌小的黑衣人,站在了他的麵前。


    這一變故,自然引起了在場人的注意。


    幾乎所有還有戰鬥力的人,都不約而同放下正在幹的活,圍到了楊玨麵前。


    楊玨略一打量,發現竟然還有近三十人之多。


    目光轉到圍過來的人中,那看似領頭人的強壯男子身上,楊玨輕聲道:“你們已經贏了,不如給我一個麵子,就此離去可好?”


    “你丫誰呀?小丫頭片子……”頓時,那群人當中便傳來了異議。


    那領頭男子卻是手一擺,止住了手底下人的發言。望著楊玨臉上那有些森然的夜梟麵具,男子詢問般道:“梟?”


    此言一出,男子身後頓時有幾人小聲議論起來。顯然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梟組的存在,並不算什麽隱秘的事情。


    這夜梟麵具,楊玨也是故意不摘的。


    楊玨隻是覺得,既然都準備出頭了,梟組的虎皮,自然還是要扯一扯的。要不,這梟組小隊長,楊玨豈不是白當了。


    當然,楊玨也沒有膽大到真的以梟組的名義行事。


    不摘麵具,楊玨還能用,忘了摘搪塞過去。可真的要承認,那公器私用的罪名可就落實了。


    以梟組名義行事的膽子楊玨沒有,但是借著梟組名頭唬人的膽子還是有的,而且很大。


    於是,楊玨也不正麵回答,而是平靜道:“我的話,你,意下如何?”


    說話間,楊玨也偷偷的從戒指中取出了一把這些天用內氣喂養好的鋼釺。


    若真的唬不住,就隻能以力服人了。


    有些出乎楊玨預料的是,這男子僅僅是盯了楊玨片刻,便擺了擺手,頭也不回對身後的人說道:“收拾一下,帶著動不了的兄弟,我們走。”


    “謝哥,這是為啥呀?”


    對於男子的吩咐,當即有人跳了出來,反對道:“這晚上一場血戰,兄弟們損失這麽慘重。現在一個不知道哪裏出來的丫頭,你就讓我們走人!我可聽說,梟組出現最少也是一隊人的!這丫頭就一個人!這丫頭到底是不是梟,恐怕都難說吧!再說了,就算這丫頭是梟,可她就一個人,我們幾十號兄弟,難道……”


    聽到身後的人說話越來越離譜,謝哥的麵色也是大變,扭頭便要訓斥。


    可謝哥這扭頭看到的卻是,一顆從半空中滾落的人頭,以及一柱衝天而起,數米高的血柱。


    隨著那無頭身軀緩緩倒地,一個瘦小身影快速穿梭在人群中。呼吸間,瘦小身影便來到楊玨身前,站定,轉身望向眾人。雙手一扯,露出一截還滴著鮮血的透明絲線。


    “殺,殺人啦……”就在眾人驚呼之際,一聲聲清脆的腳步聲,從眾人邊緣傳來。


    一個身材曼妙的女子,一邊走來,一邊用清冷的聲音說道:“先斬後奏,皇權……”


    “殺人了!你們竟然敢殺人……”人群中一個激昂的聲音,突然冒出打斷了女子的話。


    女子卻是想也不想,一抬手,一枚銀針便從她手中脫出,射向了尖叫的男子。


    隻見男子中針之後隨即臉色發黑,捂住了脖子,麵色十分痛苦。片刻後,這男子便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再無聲息。


    與此同時,楊潔隻覺身後突然有兩聲重物落地的聲音。一扭頭,楊玨便看到兩尊相差無幾的高大身影,一手鋼鞭一手持盾,默默站立在她身後,宛若兩尊門神。


    再回頭,楊玨發現華鵲已經站到了自己身邊,用一種有些不悅的語氣道:“……特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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