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陵魚見我神色恍惚,詭異笑容很快爬上了他的嘴角:“看來你什麽都不記得了。那麽精彩的故事,若你不再記得,那又有什麽意思呢?”


    我心中感到一陣涼意襲來,他又要耍什麽花招!


    而還不等我有任何動作,又一次,這陵魚就在我眼門前活生生消失不見了!


    我握劍的手微微顫抖,四周的景色如水流般流轉扭曲。很快我被黑暗籠罩住,我的眼、耳、鼻、舌、身全部被封住。我無法再做出任何自主的行為,像待宰的羔羊,隻能被動的等待。


    一片濃墨的黑暗之中,從黑暗中間裂開一條縫隙,從那縫隙之間忽然迸發出刺眼的光芒。我不禁伸出手遮擋那刺眼的亮光……


    待我再次睜開眼,我的四周全是水,那冰冷的水包裹著我的身體,我卻好似沒有了實體,感受不到冷暖溫度,隻剩那一縷魂,輕飄飄的落在這濃墨的黑水之中。


    我就這麽恍惚的飄了一陣,見前方有個洞穴透出幾絲微光,便隨波逐流的進入了洞穴之中。


    在洞穴之中背對我跪著一個身穿紅衣的人,長發披散及地。


    靠近才見,她被兩根鎖鏈穿透琵琶骨吊了起來,雙手也被左右束縛起來,正腳不著地虛跪在這洞穴之中。


    繞到其正麵,長發遮蓋著她滿是血汙的臉上,麵目難辨。


    才見這是一個女子,身上哪是紅衣,密密麻麻都是一條條刀痕。


    如砧板上的魚被全身劃開了花刀。我望向她的下半身,陡然寒意從我的心底升起……


    她的下半身赫然盤著一條長約十五尺的青色蛟尾,隻是上麵寥寥無幾剩不下多少蛟鱗。


    血肉橫翻著,汩汩的滲出血絲來,暗淡無光,所以一開始我並沒有發現她的蛟尾,隻當是穿著一條血紅色長裙。


    我的眼睛陡然發酸,看著她的境遇,我居然生出了一股悲憫心。這是何等慘烈,她究竟犯了什麽錯,要被如此對待?


    此時,我忽見幾絲光亮在遠處閃爍,不一會那遠處閃爍的亮光化為兩盞紅彤彤的宮燈,在如此黑暗的水中散發著微弱的亮光。


    再接著,我看到了兩個婢女模樣的秀麗女子提著這兩盞燈籠,她們與那陵魚生的有些像,下半身也都是一條碩大的魚尾在擺動著,劃水前行。


    而在她們身後跟著一形容修長的白衣男子,當他的臉出現在光亮處時,我的心跳驟停了下來,怎麽會是他的臉?!


    他的下身是人腿,奇怪的是,他並不需要遊水便可以飄蕩在這黑暗的水中,不斷前行著。


    兩婢女進入此間後,將宮燈掛在那紅衣女子的雙手邊,整個洞穴變得亮堂起來。


    他立刻揮了揮手,示意兩婢女離去。婢女並無二話,福了福身子便離開了此地。


    很快,這洞穴裏隻剩這白衣男子與毫無氣息的紅衣女子。


    “你是個聰明人,何必硬扛呢?” 白衣男子平靜的吐出冷漠無比的話。


    我的太陽穴開始發酸、發脹,我想掙脫,卻隻能被迫目睹這一切的發生。


    紅衣女子繼續不發一言,白衣男子繞道她的麵前,俯身撥開她臉上的亂發,露出一張陌生的臉——但她的氣味我十分熟悉——那應該是青懿的臉……


    我的心咚咚咚的狂烈的跳著,我能感受到我的眼睛流出了溫熱的淚,沿著我的臉龐滑落……


    白衣男子伸出一根手指,將手指徑直伸進紅衣女子的嘴邊,她立刻不自覺的咬了上去。


    很快洞穴中散發出一股子血腥味,那女子吸吮了一陣以後,漸漸有了氣息,睜開了眼睛。


    我往後一退,這雙眼睛怎麽與蛇的眼睛那麽相似,金色的豎瞳,正迷茫的望著白衣男子。


    “你想通了嗎?” 白衣男子抽出手指,居高臨下的問道。


    紅衣女子癡癡的笑起來,麵無血色的蒼白卻顯示著異常的堅韌:“死,也不降。”


    白衣男子被她的話氣到,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將她整個拎起來,與自己直視。


    那陰鶩的眼神,我之前從未在他的臉上見到過。


    “你現在求死不能,不是嗎?”


    “你已經敗給我了,再來無數次,你也贏不了我。而且,這是我最後一次來見你。”


    白衣男子說罷,等了好長一會,他仿佛在等青懿的反應。


    可惜並沒有人給他任何回應。


    “太。”


    “清。”


    “觀。”


    白衣男子又惱怒萬分,從牙齒中一字一頓的蹦出這三個字。我的心中大驚!這不是泉斛村那個“鎖龍廟”之前的名字嗎?!


    卻不知接下來他說的話更是令我吃驚!


    此時青懿終於有了反應,她抬起了頭,她露出了一絲恐懼的眼神,而這一絲神情早已巧妙的被白衣男子捕獲。


    他微微笑了起來,柔和的聲音說出了令人心碎的話語:“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如果你還是這副樣子。”


    “我就先殺太清觀的小道長,再殺那老道,還有那些供奉你的人,你認識的人,我會帶到你麵前,一一殺掉。”


    “你敢!”青懿忽然使出全身力氣,猛然暴起躥向前方,卻被肩胛骨處的鎖鏈勒緊,在距離那男子幾寸的地方,她再也無法觸碰到他。


    她的手被勒出了紅痕,身上的鎖鏈被拉的咯咯作響。


    她用力的暴起以後,便張開巨大的嘴,幻化出尖銳的牙齒對著白衣男子撕心裂肺的鳴叫著,發泄著心頭的無能狂怒。


    白衣男子卻絲毫不介意,淡然的看著她:“想好了,就盡快來找我。否則,這世上將再無太清觀。”


    “與你心心念念的那個小道。”他隨即補充道。


    白衣男子伸手隔空撫著青懿的臉,側過臉陰惻惻說道:“今生來世,你都是我的女人。我不允許你心裏還有其他男人。”


    說罷,白衣男子拍拍她的臉,而後提起一盞紅色燈籠徑直離開了此地。


    隻剩青懿頹唐的跪倒在地,她的臉貼著黃沙的地。很快眼中沁出淚,淚落地就化為滿地珍珠,這珍珠如同她的蛟尾同樣毫無光澤,透著一股子死氣。


    我心疼如刀割,這是堂姐的過去嗎?而那白衣男子的臉,又怎麽會與顧星燦長得一模一樣呢?難道前世顧星燦曾傷害過堂姐嗎?


    那這一世我和顧星燦,難道他也是因為堂姐的緣故才與我如此親近嗎?


    我的心如刀絞,所以他們有屬於自己的過去對嗎……


    我忽然十分迷惘,我不明白那陵魚幻化出這種景象是為了什麽?是為了挑撥我們之間的關係嗎?


    對,一切都是假的,一定是假的。我不斷安慰著自己。妖,善欺瞞!


    可是這個洞穴給我帶來的恐懼感和熟悉感,我又十分迷惑,這應是我第一次來這地方才對。


    還是說陵魚的幻術已經達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


    我感到了實實在在的恐懼,我想突破這幻境。我嚐試了無數次,咬破舌尖,甚至是召喚避水劍,卻都無法離開此地。


    我猶如一縷幽魂,就在這個洞穴中陪著青懿。時光如白駒過隙,每日都會有婢女來喂她珍珠水。


    而時間久了,我也明白了那些婢女都非凡人,她們是鮫人。


    其中便有一婢女心腸很好,一直私藏些腥肉給青懿,她今日便又來了。


    那婢女生的很好看,手中提著一盞宮燈和一盒食盒。在進入洞穴後,她旋身幻化出雙腿,如那白衣男子一般飄了進來。


    “姑娘,你快吃些吧。”那婢女輕聲說著,打開食盒,給“青懿”喂了一斛珍珠水後。


    再從袖中拿出一塊帶血的生肉,青懿毫無抵抗的咬了上去,吞咽的時候還發出陣陣咳嗽聲。


    “姑娘,那白公子喜怒無常。你不要再在這裏耗下去了,在這裏你隨時會沒命。”那婢女擔憂的說道。


    “綠姝,你走吧。”這是青懿這麽久第一次開口。


    綠姝!那夢中背對我的女子!


    ——“我入夢十分耗費心神,千言萬語,你就記住一句話,看到青懿,格殺勿論!”


    她曾經在夢中對我說過要我殺了堂姐的荒唐話。


    這所有的一切,我的腦袋開始發脹,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怎麽都如此矛盾呢?


    綠姝還來不及答話,忽然一陣旋渦疾速衝向綠姝跟前。


    緊跟著,一個清脆的耳光將綠姝抽倒在地,漩渦中出現了一妙齡女子,她身著價格不菲水綢長衫,一雙美目卻目露凶光:“賤人,原來是你偷藏生腥給她。”


    “主子饒命!饒命啊!”綠姝見那女子立刻像老鼠見了貓,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忘恩負義的東西,看來綠姝你也想受一下這拔鱗之刑,嚐嚐其中的曼妙滋味。” 那女子趾高氣昂,卻說出了令人生寒的話語。


    “我要見白公子。” 青懿忽然開口說道。


    綠姝與那女子這才將目光投向青懿,那女子蹲下,歪著頭看著青懿,說道:“你當你是誰?罄臣哥哥,也是你說見就能見的嗎?”


    “你算什麽東西?”


    “煩請替我通報。”青懿不卑不亢的閉著眼睛說道。


    那女子美目一橫:“你若執意要見他,也不是不可以。”


    “綠姝的拔鱗之刑,你若替她受了。我便替你通報。”


    我不由得望向青懿的綠尾,上麵滿是傷痕,隻怕也沒剩下幾片鱗了,這再受一次,恐怕性命不保。


    “姑娘,不可!”綠姝立刻紅了眼眶,“主子,都是我的錯!”


    “你還知道誰是主子嗎?是我救了你,還是我開恩讓你進來伺候。”


    “你可知你連鮫人都不是,你是一條‘不男不女的陵魚’——低賤無比。”


    “你是看上她了麽?要偷生肉給她?你偷誰的不好,偏偏偷我的份例。”那女子獰笑著肆意侮辱著綠姝。綠姝緊咬著牙關,不吭一聲。


    “我替綠姝。”青懿淡淡的說道。


    這一切都好熟悉,我的眼淚根本停不下來。接下來便是令我我渾身發冷、恐懼無比的拔鱗酷刑。


    那女子命婢女呈上一柄血跡斑斑的鐵鉗,一片又一片,樂此不疲的狠狠拔下青懿蛟尾的鱗片。


    青懿被按住無法動彈,每次昏倒,每次又被痛醒。她的嘴裏不斷發出悲鳴,卻沒有等到人來救她。


    最後一次,那女子剛要拔去她尾端的鱗片時,她忽然身形一頓,往後看去,原來是那白衣男子已經立在門口。


    她有些尷尬,立刻起身對白衣男子道:“罄臣哥哥,我來找綠姝。”


    “出去。” 白衣男子並不跟她廢話,直接命令她離開。


    那女子臉上略帶委屈的神情卻依舊順從的帶著綠姝離開。


    他的目光從青懿的臉上滑落到她已發白的蛟尾,那蛟尾上僅剩最後的尾端還有幾片鱗片孤零零的留在上麵。


    這一次青懿幾乎瀕死,當白衣男子伸出手指時,青懿再也不會張口吸吮。


    那男子隻得吹了一口氣,那口氣在水中顯得霧蒙蒙的,徑直打了個圈鑽入了青懿的口中。


    過了約半盞茶功夫,青懿睜開了疲憊的眼皮,口中嘶啞的說道:“你來了。”


    “你要見我?”


    “我願意嫁你。”青懿邊說著邊閉上了眼,“隨便做妾還是做通房。”


    白衣男子卻麵無表情:“晚了。”


    青懿硬撐著睜開眼:“什麽意思?”


    “別怪我,我也是為你好。” 白衣男子說罷,右手一旋,幻化出冰刃。


    “你要做什麽?”青懿的眼中流露出恐懼。


    “很快就過去了。”白衣男子向前邁出一步,青懿搖著頭拚命向後蜷縮。


    鎖鏈依舊將她捆綁住,很快白衣男子便近在咫尺。


    白衣男子忽然俯下身子,狠狠吻住了青懿清白無比的唇,青懿愣住了。


    我也愣住了。


    緊接著,他右手的冰刃狠狠砍向了青懿的蛟尾,一連砍了兩次,竟直接砍去了蛟尾尖端!


    青懿發出尖銳的爆鳴,隨即昏死過去,身下血色蔓延如泊,整個洞穴頓時腥的不行……


    見到這一幕,我渾身顫抖著,滿腔憤恨與怨氣像是將我點燃了。


    我一遍遍告訴自己,這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顧星燦不會這麽對待堂姐的……


    可是眼中的酸澀、血液中的顫栗,又分明告訴我,這應該是真實的、已經發生在過去的事情。


    忽然,我眼前的畫麵陡然一收,我又沉入了無盡的黑暗中。


    ----


    注解:


    鮫人,是中國古代神話裏人身魚尾的生物。泣淚成珠,善織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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