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宴三天兩頭往鳶池小區跑, 沈則木很容易遇到他。


    這天林初宴跟向暖牽著手走在路上, 沈則木突然攔在他們麵前。


    “我有事想問你。”沈則木說, 目光看的是林初宴。


    向暖默默地注視著他們兩個離去的背影, 心想, 有什麽事情不能當著我的麵說?


    ……


    沈則木並不想和林初宴多廢話, 開門見山地問:“那天晚上, 你喝醉了嗎?”


    “哪天?”


    “雷霆杯決賽。”


    “沒有。”林初宴家有小酒鬼,他不敢喝太多。


    “嗯。那麽,晚上我們是怎麽回房間的?”


    “其他人是我運回去的, 你和茵姐是互相扶著回去的,你忘了?當時你和茵姐哥倆好。”林初宴一點點回憶當晚的細節,“對了, 學長, 你竟然……”說到這裏頓住,微微一笑。


    沈則木眉頭一跳, “我怎麽了?”


    “你唱歌跑調。”


    沈則木閉了閉眼睛, “再見。”


    “等一下, 學長。”林初宴卻叫住他。


    他轉身, 看著林初宴。


    “學長問的問題有點奇怪, ”林初宴摸了摸下巴,腦筋一轉, 立刻腦補出非常勁爆的事情,“學長你和茵姐……不會吧?”


    沈則木有些無奈。林初宴太聰明了。


    他知道, 這會兒自己就算否認也沒用, 隻好說道:“不要說出去。”


    林初宴並不打算配合:“我們家暖暖要是問,我肯定不會瞞著。”


    沈則木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我跟向暖是同一校區。如果我努努力,天天都能看到她。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林初宴聽出來了,沈則木這是在威脅他。自己女朋友被全世界惦記的感覺……真的好不爽。


    “學長,你變得無恥了。”


    “過獎,跟你學的。”


    ——


    告別了林初宴,沈則木靠在實驗樓的後牆上,點了根煙,靜靜地發呆。


    根據林初宴提供的線索,那晚的事情,他又零散地記起來一些。他和楊茵互相扶著上樓,他把楊茵送到她房間,就沒出去了。


    為什麽沒出去?當時怎麽想的?……不知道怎麽想的,可能真的當是哥倆好了吧。


    再後來呢?


    他好像是覺得不舒服,就把襯衫解了。所以第二天醒來時他是赤著上身的。


    問題是,楊茵的衣服是誰脫的?


    沈則木一根煙抽完,也沒想明白這個細節。


    腦子有點亂。


    他給楊茵打了個電話。


    楊茵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正常,平靜得不像話:“喂,沈則木?你找我有什麽事兒?”


    “我……”沈則木輕輕吐了口氣,艱難地啟齒:“我們那晚……”


    “那晚真的什麽也沒有。”楊茵打斷了他。


    “那麽,你的衣服是誰脫的?”


    “呃,應該是我自己。”


    沈則木沉默不語。


    楊茵感覺他好像是不信,於是補充道:“我有裸睡的習慣,即便睡著也會自己脫衣服的,真的……”越說越小聲。這個事兒啊,實在是太尷尬了。


    沈則木聽她講完這些,心裏壓著的那塊大石頭終於鬆動了。與此同時他也有些赧然,定了定心神,說:“抱歉。”


    “沒事兒。”


    這種雙方都很尷尬的時刻,最適合做的就是結束通話。沈則木握著手機不語,等著她說再見。結果,楊茵也沉默不語,遲遲沒說話。


    就這麽沉默了大概半分鍾,楊茵突然說:“沈則木。”


    “嗯?”


    “我想請你幫個忙。”


    ——


    楊茵沒在電話裏說想讓他幫什麽忙,但沈則木聽她那語氣,像是鼓了很大的勇氣說出來的。他也許是太想彌補自己對她的歉疚了,於是沒問是什麽便直接答應了。


    楊茵說來他學校找他。


    她到的時候,天空又落起了雨,沈則木撐著傘立在校門口,眼看著她下了車,在雨裏奔跑。他快步迎上去。


    “又不帶傘。”這是沈則木見麵說的第一句話。


    “忘了。”楊茵不在意地甩了甩頭發。


    倆人去了東門對麵的咖啡廳。楊茵點了杯美式,沈則木點了個蘇打水。


    “你不喝咖啡?”她問。


    “從來不喝。”


    “為什麽?”


    “失眠。”


    楊茵突然想到那天夜裏看到他獨自在花園裏抽煙的身影,她問道:“你經常失眠?”


    “嗯。”


    話說到這裏,又是一陣沉默。楊茵突然發現,她跟沈則木真的不能算熟。這有點奇怪,明明認識的時間也不算短了,和與向暖他們幾個同時。


    咖啡和蘇打水先後端上來,沈則木問楊茵:“你找我,到底什麽事?”


    這事兒,說起來有點難以啟齒。楊茵扶著咖啡杯的杯柄,垂著眼睛,視線落在深褐色的桌麵上,說道:“我對男人是有障礙的。”


    “什麽意思?”


    “就是,對於和異性的親密接觸——那種接觸,你明白嗎?”


    沈則木點頭,“嗯。”


    “對於那種接觸,我很抵觸。我去看過心理醫生,醫生說我這是心理障礙。”楊茵說到這裏,頓了頓,臉上現出一絲的難以置信,“但是那天,我和你,我並沒有……”


    沈則木明白她的意思,他壓下心頭關於那個障礙的疑惑,問:“是因為喝醉了嗎?”


    “我有想過這個可能,另外一個可能是我的病好了。”


    “所以?”


    “所以……”楊茵吞了一下口水,“我想再試一下,在清醒的情況下。這對我很重要。”


    再試一下,總要有異性配合。楊茵現在單身,這個要求顯得很詭異,不管找誰都莫名其妙,她想來想去,覺得最合適的是沈則木。反正已經跟沈則木尷尬過一次了,不介意再尷尬一下,破罐子破摔。


    沈則木沉默不語,靜靜地看著她。


    楊茵說:“我知道我的要求有點……咳,過分。你不答應也沒關係。”


    “為什麽會有心理障礙?”沈則木突然問。


    楊茵怔了一下,垂下視線,兩人之間又是沉默。


    沉默了不知多久,就在沈則木以為她不會回答時,她說話了:“我十六歲那年,差一點被我的繼父強-暴。”


    “所以離家出走了?”


    “嗯。”


    “你媽不管?”


    “她天天被打,自顧不暇。”


    她講這些時很平靜,從神態到語氣。沈則木卻突然想抱抱她。


    ——


    他們在附近的酒店開了間房。登記身份證的時候選商務大床房,前台小姑娘還挺體貼,說:“開通會員可以免費給您升級到豪華情侶套房。”


    “不用。”楊茵立刻拒絕了。她需要一個正氣凜然的房間。


    房費是沈則木付的,他堅持付,楊茵拗不過他。


    兩人拿了房卡,一路沉默著從大堂到房間。楊茵發現跟沈則木在一塊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沉默,也不知道別人和他相處是不是也這樣。


    他們的房間不錯,窗戶很大,拉著薄薄的窗紗。


    楊茵走到桌麵拿起一瓶水,問:“你喝水嗎?”


    沈則木搖了搖頭。


    楊茵握著水瓶,有些緊張。她其實,並不知道該怎麽開始。


    沈則木站在一旁觀察她的表情。然後他走到床邊坐下,望著她,說:“過來。”


    楊茵便放下水瓶走過去,走到他麵前,低著頭,視線落在他的膝蓋上。


    沈則木捉住她的手腕,幹燥溫暖的手掌握著她,力道並不大。他捉著她的腕子,輕輕地向下拉,楊茵便順勢坐在他的腿上。


    兩人靠得那麽近,他聞到了她身上的氣息,清新的舒適的,會讓人想到晴天時的草地。


    沈則木也是個雛兒,並不比楊茵懂得多。但這會兒他明顯感覺到她的不知所措,於是他攏著她的腰,說出了指令:“幫我脫衣服。”


    楊茵坐在他腿上,一顆一顆地,解他襯衫的扣子。她的大腿和臀部結結實實地壓著他,解他衣服時,顫抖的指尖時而碰到他胸前的肌膚。沈則木又不是個太監,被異性這麽撩撥,難免心跳加快,呼吸急促。


    他不敢看她了,抬著下巴,移開視線。


    楊茵把他的襯衫完全地脫下,她扶著他的肩膀,貼上去,笨拙地親吻他的脖子。


    沈則木看著窗前白色的窗紗,喉嚨有些緊。那天的記憶又被喚醒了,女孩兒柔軟的肢體,赤裸的光滑的,膝蓋抵著他的……


    不,不能再想了。


    他閉了閉眼睛,突然發覺,胸前一片潮濕滾燙。


    是淚水。


    楊茵已經沒在親吻他了,她伏在他的胸前,無聲地飲泣。


    沈則木收了收胳膊,將她抱得更牢固。他感覺她像隻聽話的小貓一樣縮在他懷裏,沒有什麽抵觸與障礙,正常得不得了。


    他拍了拍她的後背,力道溫柔。


    這世間有許多的傷痛,在你不知不覺的時候,它們早已被時間風化成沙。


    “謝謝你。”楊茵說。


    沈則木眼睛看著窗紗,那裏白得耀眼,有光線透過窗紗落在地板和床上,安靜而明亮。


    “出太陽了。”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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