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箏歪頭不解:“不是說她爹將她算作了十兩賭注嗎?”


    “那些賭鬼,可不得坐地起價。”曼娘吐著瓜子殼,臉上帶著鄙夷繼續說著。


    “和阿梨爹作賭的那人,在得知了我願意出十兩銀子贖阿梨後便變了卦,說他瞧上阿梨了,讓我再多給二兩銀子,不然就把阿梨帶回家做童養媳。”


    沈箏聽了後也麵帶怒氣,這些人,還真拿小姑娘當做議價的物品了!


    曼娘在一旁歎了口氣繼續說:“那時我確實是沒有多的銀子了,可一想著阿梨紮著小辮的模樣,就狠不下心來,就差二兩銀子,我隻得找街坊湊了湊。”


    沈箏看著麵前的曼娘,她還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外表看著美豔潑辣,可內裏卻柔軟細膩。


    “姐姐大義。”沈箏讚歎道。


    “所以阿梨在您這做工,是為了還那時的銀子?”也不知是賣給曼娘了還是拿工錢抵。


    曼娘聽了嘲諷一笑:“若真要還,阿梨起碼得在我這做幾十年的工,是她娘覺得她在家中浪費了口糧,讓阿梨找到夫家前都來我這幫忙,每日管飯就成。”


    沈箏原以為阿梨的娘親上門求曼娘救阿梨是心疼女兒,可如今看來隻是不用自己出銀子,利用曼娘的心軟罷了。


    待日後阿梨出嫁,她父母還能再收一筆彩禮,虧的始終是曼娘一人。


    “這丫頭是我贖回來的,她爹娘若想將她嫁人,到時候看我讓不讓他們還那十二兩銀子就完事兒了。”曼娘自信說道。


    “姐姐說得是,到時我給你撐腰。”沈箏說的可不是玩笑話,若阿梨父母真想把她嫁人,光靠曼娘一人估計是攔不住的。


    別人在自己家將蓋頭給姑娘一蓋,悄悄就給抬走了,待曼娘知道了估計人都到夫家了,這從讓曼娘何說理去。


    曼娘聽到沈箏的話自是欣喜,她雖嘴上說得厲害,可真到了那時候,她也不知道自己攔不攔得住。


    但若有沈箏給自己撐腰,那形勢便全然不一樣了,到時她說不能嫁,阿梨定是嫁不了的。


    “那說好了,您可不能哄我!”曼娘嬌聲說道。


    沈箏搖頭,故作正色:“姐姐如此厲害的人,我怎敢哄你。”


    她一句話又將曼娘逗得咯咯地笑。


    隨後曼娘才發覺她淨說阿梨去了,倒是把沈箏問的事兒給忘了,她將身子坐正後問沈箏:


    “大人打聽那劉齙牙作甚?”


    沈箏對她也沒什麽好隱瞞的,一是同為女子,二是她相信若是曼娘遇到那種事,也定不會覺得是姑娘家丟了臉。


    所以她將昨晚的來龍去脈清清楚楚地講了出來。


    待她說到劉齙牙此時已被關押在縣衙大牢時,曼娘一拍桌:“好得很!活該!”


    曼娘臉上帶著解氣的神色,向沈箏講述起來劉齙牙的種種事跡。


    “我也遇到過跟大人差不多的事兒,有一日那劉齙牙竟舍得來喝茶,可誰知我給他上茶時,他竟然摸了一把老娘!”


    沈箏頓時被惡心到了。


    曼娘接著說:“老娘當場就把茶碗扣到了他頭上,踹了他兩腳,這人欺軟怕硬得很,灰溜溜地跑了。待他走後老娘又花了兩百文雇人將他打了一頓!”


    雖說曼娘出銀子雇人打人這一行為在律法上是不對的,但沈箏直接當沒聽到那話,心中暗道解氣。


    她和捕快們不也想著回縣衙再給那劉齙牙來一頓嗎,異曲同工罷了。


    “那姐姐可知道,劉齙牙有沒有真的毀了哪個姑娘的清白過?”


    曼娘皺眉思索著,片刻後說道:“應當沒有,不然該被他娶著媳婦了,但偷摸姑娘這類事兒,可就多了。”


    沈箏也不知該是慶幸還是生氣,生氣他那些惡心的小動作不少,慶幸沒有姑娘失了清白。


    就像曼娘說的那樣,姑娘多注重名節,若是真被劉齙牙得逞了,普通人家有很大可能會把姑娘嫁過去,而有點錢財勢力的人家應當會讓劉齙牙這個人消失在同安縣。


    隨即曼娘又給沈箏講了劉齙牙今日偷這家餅子,明日偷那家的衣裳,又一日調戲別家的姑娘又被打了。


    大大小小竟有十幾例事跡,沈箏一一記在心中,想著回衙門寫下來。


    沈箏抬眼便看著黃昏的餘暉從茶坊大門灑了進來,驚覺自己與曼娘聊得太入神了,竟都快晚上了。


    她想著許主簿與兩名主簿應當快回來了,便站起了身朝曼娘告辭。


    “曼姐姐,時辰不早了,我便先回去了,後日縣衙將開堂審理劉齙牙,你若有空可來看看。”


    曼娘起身本想挽留沈箏,她喜歡極了這個縣令大人,想與她多說說話,可想著她回縣衙應當是還有公務在身,也不再多加挽留了。


    “大人回吧,後日我一定來,您有空了可要多來姐姐這喝茶。”


    “一定。”


    沈箏從懷中掏出了身上僅有的六文錢放在了桌上後便快步走出了茶坊。


    “誒!大人!”


    曼娘在後麵喚著沈箏,拿起銅錢想提裙追上去。


    而她前麵的沈箏跟後麵長了眼睛似的,竟小跑了起來,三兩下曼娘便看不見她的身影了。


    她又不放心留阿梨一人在茶坊裏,隻得轉身走了回去。


    她邊走邊用圓潤地指甲掐著手裏的銅板,嘴裏嘟囔著:“還做官呢,白食都不吃。”


    ......


    沈箏回了縣衙後並未看見許主簿與那兩名捕快,其餘捕快也下值了,隻有門房留著一位值班的捕快。


    她拿出案卷坐在公堂桌上埋頭寫了起來。


    她將自己昨晚的遭遇寫在了最前麵,而後是曼娘,不過她並未寫曼娘的名字,而是用假名和假地址替代了。


    雖然沈箏知道曼娘並不介意那些閑言碎語,可她就是心中不舒服,為何男子犯錯,名節受損的隻會是女子,曼娘那般肆意灑脫的女子,不該被傳訛。


    她將自己寫在最前麵,一是她不介意被民眾議論,名節對她來說壓根不重要,她隻想做實事。


    二是眾人就算議論她,也不敢大肆宣揚,若是添油加醋的亂傳,便是汙蔑朝廷命官。


    這時公堂外傳來了腳步聲,來人正是許主簿與捕快二人,三人朝沈箏走了過來。


    沈箏放下筆打量著三人,許主簿精神還算好,而兩名捕快臉上頭上全是灰,儼然一副苦工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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