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明月高高掛起。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方子彥躺在床上捂著自己的肚子,他此時有些後悔,為何當時跑了出去。


    他活了這麽大,從小錦衣玉食,每日用飯更是小廝哄著他吃的,從未餓過肚子。


    這個時候他才知道,原來一頓不吃竟能餓得如此難受,腹中空空如也,嘴裏也開始冒著酸水。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心中想著他會不會今晚就餓死。


    隔壁床的裴召祺也被他吵得睡不著,一言不發地坐了起來看著他。


    方子彥一翻身便看到裴召祺的身影坐了起來,嚇得他驚叫出聲:“你幹什麽!”


    裴召祺看著他,壓低聲音說道:“你太吵了。”


    方子彥的臉一紅,他的肚子要叫他也管不了呀。


    他隻得轉過身去,背對著裴召祺悶聲開口:“我肚子餓了,原來餓肚子竟是這般難受。”


    裴召祺不太理解他,他當初為了省下束修錢,一天吃兩頓,甚至一頓,都是常有的事,他覺得每天餓個一兩頓其實還好。


    但他又看著黑暗中方子彥那坨圓潤的背影,心中稍微明白了些。


    他有些胖,所以餓起來應該會更難受。


    裴召祺歎了口氣,若是方子彥今晚肚子一直叫,他估計也是睡不著的,明日他還想著回家拿些東西來拜師,今晚他睡不好的話,怕明日要出岔子。


    他隻得認命地掀開被子下床穿鞋,朝方子彥說道:“跟著我,我給你做些豬食。”


    此時方子彥也沒了白日囂張的氣焰,聽著豬食二字也並未反駁,若是今晚那樣的飯菜,他現在應當能吃得下兩碗!


    月光之下,兩個少年的房門悄悄打開了。


    “啪嗒,啪嗒。”方子彥走路的聲音在靜謐的夜晚裏十分地大。


    走在前麵的裴召祺皺眉,轉過頭來低聲說道:“你走路小點聲。”


    方子彥聽話的點點頭,他現在就想著趕緊吃上東西,對裴召祺的話都言聽計從起來。


    二人到了公廚後,裴召祺將房門大大打開,月光灑了進來,讓他們隱約能看得清些了。


    方子彥跟在他身後催促著他:“你快點燈呀,好黑啊!”


    裴召祺在心中歎了口氣,開口解釋:“油燈貴,咱們本就在縣衙借住,能省則省。”


    方子彥摸了摸懷中躺著的兩錠銀子,心想應該夠買油燈了吧,瞧裴召祺這摳摳搜搜的模樣,明日他便去買一盞回來!


    裴召祺往鍋中加了一勺水,再從食櫃裏找出了麵粉,熟練地加水和麵擀麵,不出片刻便拉出了一根根細長的麵條。


    他又拿起火鉗掏著灶火,再往裏加了把柴火,灶火一下便燒旺了,看得方子彥連連驚呼。


    一刻鍾後一碗香氣四溢的麵條便出現在了裴召祺的手裏,方子彥聞著麵條的香味竟是控製不住嘴裏的口水。


    裴召祺將手中的碗往桌上一放,再遞了雙筷子給他:“快吃吧。”


    方子彥將筷子接過來,頭也不抬地吃了起來,被口中的麵條燙到了也舍不得吐出來。


    他抱著碗狼吞虎咽:“好吃,好吃,你還挺厲害的,沒肉都這麽好吃。”


    裴召祺沒理他,心道是你太餓了。


    一刻鍾後,方子彥竟是連麵湯都喝得幹幹淨淨,他將手中的碗一放:“我吃好了。”


    裴召祺點點頭:“把碗洗了就回去睡吧。”


    方子彥不可置信地抬起頭看著他,什麽碗需要他堂堂方家小公子親自洗?


    兩人對視片刻後他敗下陣來,他心想裴召祺一定在心中嘲笑他連碗都不會洗,今日他便要洗給他看!


    方子彥拿著碗去了公廚門口的水井邊。


    裴召祺留在公廚內收拾著殘局,突然聽見外麵一聲清脆的碗碎聲。


    他就不該讓他洗碗!裴召祺趕緊小跑出去,看見方子彥無措地站在原地。


    方子彥看著地上的碎碗,心中懊惱,他搓著搓著便手滑了,想接時也沒接住。


    “這是今日你摔的第二個碗了。”裴召祺沒好氣地開口指責他,怎會有如此蠢笨的人。


    方子彥心中想著他白日那是故意的,此時卻真的是手滑了,但他不敢說出口。


    裴召祺認命地歎了口氣,讓他先回房去,方子彥卻不肯:“小爺我不是那做錯了事便跑的人,咱們把這收了,明日你陪我出去買油燈和碗。”


    說完就他蹲下去撿起碎片來,也不管裴召祺答沒答應明日陪他買東西。


    二人又忙活了一會兒,將公廚收拾好後又摸黑回了房。


    裴召祺一躺下便睡著了,方子彥卻睡不著,他借著夜色偷偷看著裴召祺。


    他白日那般羞辱裴召祺,方才裴召祺卻還煮麵給他吃,此刻他覺得自己壞極了。


    他突然開始想自己今日為何要來欺負裴召祺,裴召祺在書院也並未正麵招惹過自己。


    思來想去間,他都忘了自己是從何時開始不待見裴召祺的,好像是因為何良平?


    何良平老是對他說裴召祺偷偷在背後拿鼻孔看他,還說裴召祺罵他除了家中有些銀子其餘一無是處。


    可裴召祺真的拿鼻孔看他,真的罵過他嗎?此時的方子彥有些不確定了。


    今日也是,何良平說他知道裴召祺家中攤子在哪,非要帶他過來,一路上都在對他說著裴召祺平素是如何瞧不起他的。


    此時方子彥心中雖有猜測,卻還是不太願意相信。


    畢竟何良平是他唯一的朋友了。


    等他回了泉陽縣定要去問問他,方子彥想。


    ......


    翌日清晨,晨光熹微。


    方子彥睡醒時發現旁邊的床上已經沒人,他趕緊爬了起來出去找裴召祺。


    他們說好的今日要去買碗和油燈。


    可他在縣衙後院左看右看都沒有瞧見裴召祺的身影,隻得又跑到了縣衙前院去找他。


    沈箏與許主簿正坐在登記桌前給眾人發放糧票,今日來領糧票的是南壩村。


    南壩村的周裏正自覺地在一旁維持著秩序,他家夫人說了,他作為裏正,要給縣令大人排憂解難,他周家最後一位領糧鋪又不會少塊肉。


    方子彥在前院也沒瞧見裴召祺的身影,隻得磨磨蹭蹭地到了沈箏身旁站著,但他又不好意思主動開口。


    來領糧票的村民們都開始打量著這個陌生的小胖子,他受不了眾人打量的目光,隻得上前去,然後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沈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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