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南姝破涕為笑,她就知道,爹爹最是心疼她。


    餘正青將她逗笑後,又做賊似的,將她往一邊拉去。


    他也想聽聽,平日威嚴的父親,在自己不在時,是如何評價自己的。


    “南姝,你與爹爹說說,那日你祖父,還說爹爹什麽了?”


    誰知方才知無不言的餘南姝,現在活像個鋸嘴葫蘆,“爹爹想知道,自己去問祖父就是了呀。”


    她蹦蹦跳跳回到餘時章身邊,依偎著他道:“是不是呀,祖父。”


    她眸中閃過一絲狡黠,她希望爹爹與祖父,能敞開心扉談一談。


    他們分明雙方心中都惦記著對方,但就是不會表達出來。


    比如之前爹爹往上京寫信,大多時候都隻寫給她,但信中起碼有一半的話,是在暗戳戳詢問祖父近況。


    上一句是今日天氣真好,下一句就變成祖父可還在用湯藥。


    還有祖父!


    祖父也是,在她每次給爹爹回信之時,都會在一旁偷看,有時候還要叫她加上莫名其妙的幾句話。


    什麽可有得罪人啦?什麽銀錢可還夠用啦?


    什麽嘛!那是她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姑娘能問出來的話嗎!


    餘時章尷尬地咳了一聲,感覺今日是老底都被揭掉了,眼下是一個人都不想理,隻是將手中的答卷展開來,自言自語道:


    “得找個地兒,好好看看,再批注一番,方為公平。”


    他說完,自己在縣學內七拐八拐,最後選了個涼亭坐下,坐下後趕緊環顧四周,見餘正青兩父女沒有跟過來,方才舒了口氣。


    “南姝這小丫頭真是!一點事兒都藏不住,早知道那日就在房中飲酒了!”餘時章懊悔道。


    他說完又笑了起來,似是追憶,“唉,老咯,沒用咯,都怕兒子笑自己了,再往前幾十年,老夫意氣風發時,哪兒會如此。”


    在一旁假山角偷聽的餘正青心中一震。


    父親老了。


    父親在外人心中再厲害,身份地位再高,可他也有幾個普普通通的身份——丈夫、父親、祖父。


    他也會在家帶小孫女,指引她成長,也會在夜深時獨酌,思念遠在他方的兒子。


    不知不覺間,父親的身影,在他心中,竟是再也不似之前那般雄偉了。


    餘時章感歎完,低頭開始審閱手中的策論,餘南姝牽著餘正青的衣袖,往一旁走了幾步。


    “南姝就說吧,爹爹,其實祖父有時候挺可憐的。”


    她皺了皺眉,有些為難地說道:“在上京時,祖父教養南姝,但南姝也陪著祖父的噢,不然,祖父會很想您。”


    餘正青不知為何,今日鼻頭就是容易酸。


    他揉了揉餘南姝的頭,問道:“那南姝這次還要在柳陽府長住嗎?”


    餘南姝想到自己的祖父,又有些糾結,“這......可是南姝著實想爹爹,不想再與爹爹分開了。”


    她似是想到了什麽,眼前一亮。


    “讓祖父與南姝一同留在柳陽府,不就好了嗎?祖母,祖母也要一同過來!咱們一家人在柳陽府團聚!”


    餘正青有一瞬間的心動。


    可事情絕沒有自家閨女口中說的那般簡單。


    父親雖不怎麽理朝政,可無論如何,他都坐著永寧伯這個位置的,不得無故長時間離京。


    若真想讓父親在這邊常住,需得從長計議,不急於這一時。


    或許......沈箏能幫上忙。


    ......


    縣衙後院。


    沈箏給沈行簡二人斟了盞茶。


    “割起來了,田裏的稻子在十來日前就割起來了,餘大人還領著整個柳陽府官員,觀看秋收來著。”


    “哐當。”


    沈行簡手中的茶盞墜落在桌上,濺了他一身茶水也不自知。


    他有些呆愣,有些不可置信。


    “割起來了?”


    “割起來了。”


    “多久割的?”


    “十來日前。”


    “就不能多等十來日嗎?”


    “啊?”


    “不、不是,本官不是這個意思......”沈行簡捂住了臉,“本官就是......在上京時,沒摸到,如今來了同、同安縣,甚至連看,都沒看到......”


    沈箏眨了眨眼。


    難道這位農事高手,摸一摸就能掌握植物的基本信息。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安慰道:


    “呃......那個沈大人,稻子雖然割了,但稻穀都留下來了呀,且縣衙糧倉還篩選出來不少稻種,您要去看嗎?下官帶你去。”


    沈行簡抬起臉來,表情有一瞬間的鬆動。


    沈箏再接再厲:“還有地裏,稻草雖沒種在地裏,但打完的稻子,還留了草垛,且......呃,還有稻樁,稻樁,您要看嗎?下官也能帶你去。”


    “稻樁還在?!”沈行簡的眼睛亮了起來。


    稻樁還在,那便看得到稻子的分蘖,知曉分蘖,那便能推斷出一個大致的分穗與產量。


    且稻樁上麵看完分蘖,下麵還可以看根莖。


    根莖越是發達的植物,長勢越是喜人!


    “看!稻樁必須要看的!待本官看完稻樁,再看您說的稻種!”沈行簡眼睛明亮,聲音也響。


    正當沈箏感歎,此時的沈行簡,與之前的社恐模樣簡直判若兩人時,“社恐”沈行簡不知何時又鑽了出來。


    “那、那個,沈大人......不勞您帶本官去了,本官......您,您給我指個方向,本官自己去便好。”


    “那怎麽成!”沈箏一口拒絕了。


    放這麽個社恐在外麵,走丟了都不知道問路的,若是真丟了,她哪裏負得起責。


    但她也是真看出來了,若是有旁人在,這位沈大人的工作效率必定會降低。


    “這樣吧,沈大人,下官派人將您送到村子裏去,然後您自己去地裏,下官吩咐村子裏的人不要來打擾您,下官的人就在村口等您,您好了就出來回縣衙。”


    沈箏如此,也算是將沈行簡的性格照顧妥當了,若是他還不願,沈箏也不知道怎麽辦了。


    果然,沈行簡也不是無理取鬧之人。


    “甚好,沈大人,勞您......派人送本官過去吧。”


    沈行簡走後,沈箏又馬不停蹄地帶著梁複查看紡織機。


    “這這這!沈大人!巧奪天工,巧奪天工啊!”梁複說完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那個......沈大人,本官能否上手一試?”


    沈箏點頭,直接從懷中掏出早已準備好的《花樓紡織機使用手冊》,遞給了梁複。


    梁複如獲至寶,愛不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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