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飛坐在加油站的餐廳裏,抽著煙,表麵平靜。


    楊陽說:“要不然咱們先開回去,你不想領就別去,萬一喝完水你又想領了,也趕不回去了。”


    邱飛說:“還是再坐會兒吧。”


    邱飛到北京的時候已經晚上六點,周舟始終沒給邱飛打過電話,楊陽送邱飛回了家,楊陽沒上去,回自己那兒了。


    邱飛敲門,沒人開,掏鑰匙開。


    進了屋,客廳拉著窗簾,屋裏一片漆黑,邱飛打開燈,見周舟正坐在沙發上,背對著他。


    “怎麽不開燈啊?”邱飛問。


    周舟坐著一動不動,沒理邱飛。


    邱飛走過去,撥弄了周舟一下,問:“怎麽了?”


    周舟一甩身,“別碰我!”


    邱飛說:“好日子多得是,過些時候再選個日子。”


    周舟盯著邱飛,說:“你壓根兒就沒想領證吧?”


    邱飛想了想,說:“想!”


    周舟說:“想你為什麽十點就通車了現在才回來?為什麽知道今天領證昨天還要去喝酒還要去北戴河?”


    邱飛沒想到周舟會知道實際路況,既然她知道了,說明她也知道他怎麽想的了,邱飛覺得還是實話實說好,有必要讓周舟了解他。


    邱飛說:“我想結婚,但不是現在,再給我點兒時間吧。”


    周舟說:“給你時間考慮跟我結婚是否合適?”


    邱飛說:“周舟。你是我最愛的人,如果我要跟一個女人結婚,這人非你莫屬,現在問題出在我這,我暫時不想結婚了。”


    周舟說:“你是不是早有這個打算了?”


    邱飛坐下說:“確實不是昨天才有的,上回咱們沒領成證後開始有的。”


    周舟有些氣憤,“那你幹嗎不跟我說啊,你把我當什麽了。就等著今天放我鴿子,是嗎?”


    邱飛說:“這事兒確實怨我,我也一直在猶豫,該不該跟你實說,結果一猶豫,就成這樣了。”


    周舟說:“可能你有自己的想法,但是你這麽做,是不是太自私了,我媽那我怎麽交代?”


    邱飛低著頭不再說話。


    周舟說:“咱倆在一起住著。你覺得這跟結婚過日子有什麽不一樣嗎?”


    邱飛思考了片刻,說:“那我就先搬出去吧。”


    邱飛失蹤了。


    第二天,邱飛就搬出了周舟的房子,當周舟下班回來的時候,發現已經人去屋空。


    周舟以為邱飛回家住了,也沒當回事兒,昨晚兩人不歡而散。後來誰也沒理誰,各自睡一個被窩。一早周舟起來就去上班了,邱飛還躺在床上。


    晚上,邱飛他爸給周舟打電話,問邱飛呢。他手機怎麽關機啊?周舟這才知道邱飛並沒有回家,為了不讓邱飛爸著急,周舟說邱飛出去沒回來呢,可能是手機沒電了,問邱飛爸找他什麽事兒,邱飛爸說家裏電腦壞了,開機得半天,打開網頁也慢,炒股軟件也沒法兒用。讓邱飛回去修修。周舟說可能是中毒了。等邱飛回來告訴他。邱飛爸又問,昨天領證還順利吧。周末沒事兒的話回來吃頓飯,周舟岔開話題,說在商場看見一個帶按摩的洗腳盆,回頭買給邱飛他爸,邱飛爸說不用,那玩意兒挺貴的,周舟說不貴,正好商場促銷,有折扣。


    掛了邱飛爸電話,周舟做了口吃的,然後像往常一樣自己度過一個晚上。


    第二天早上周舟正要出門上班,邱飛爸的電話又來了,找邱飛。周舟說昨晚邱飛沒回來,邱飛爸說他的手機還關機,股市馬上就開盤了,電腦還是不好用。周舟說您別著急,我問問他那些朋友。


    周舟給楊陽打了電話,楊陽也說不知道,從北戴河回來後兩人就沒聯係過,周舟又問馬傑和張超凡,他倆也說不知道。


    其實邱飛下午找過馬傑,馬傑以前總參加網友組織的爬山活動,有一個碩大的登山包,邱飛向他借那個包用,說自己要出去走幾天,沒跟周舟打招呼,讓馬傑千萬別告訴她。


    馬傑不理解,問:“你怎麽剛領證就玩失蹤啊,這樣浪漫嗎?”


    邱飛說:“我倆沒領。”敘述了那晚喝完酒的經過。


    馬傑問:“那你打算去哪兒?”


    邱飛說:“不知道,去個陌生的地方。”


    馬傑問:“你丫怎麽想的,出去瞎晃蕩有勁嗎?”


    邱飛說:“我覺得我就該晃蕩一段。”


    馬傑說:“可是你晃蕩的時候幹什麽呢?”


    邱飛說:“什麽都不幹,就幹晃。”


    馬傑說:“你說了等於沒說。”


    邱飛說:“那你就別問了。”


    邱飛問:“外麵有什麽東西吸引你嗎?”


    馬傑說:“有,但不是什麽具體的東西,我就是想出去走走,這樣我會舒服些。”


    馬傑說:“在家躺著摟著媳婦看著電視多舒服啊,出去又累又苦,舒服個屁!你到底是為什麽呢?”


    邱飛說:“等你也想這麽幹的時候你自然就明白了,現在跟你說不清楚,算了,不聊這個了。”


    馬傑問:“那周舟要問我你去哪兒了,我說什麽啊?”


    邱飛說:“你就說,不知道。”


    馬傑說:“我還是勸你一句,如果你愛周舟,就別出去亂逛。”


    邱飛背上包,說:“這不是愛不愛的問題,你不懂。”


    邱飛爸異常著急,大盤漲得挺好,電腦卻不能用,股票賣不了,可惜了這波行情。更讓他著急的是,兒子丟了。


    邱飛已經三天沒有音信了,邱飛媽在家收拾邱飛的東西,以期能發現些線索,在一堆書裏找到了一個筆記本,上麵有邱飛高中時候的日記。


    邱飛媽給周舟打電話,讓她來看看這本日記,能不能發現蛛絲馬跡。


    周舟趕到邱飛家的時候。邱飛媽正在做飯,留周舟吃。周舟覺得應該陪陪邱飛父母,便留下了。


    吃飯的時候,邱飛媽問周舟:“你們最近吵架了嗎?”


    周舟說:“沒因為什麽具體事兒吵過。”然後把沒領成證的前前後後敘述了一遍。


    邱飛爸聽完,喝了一口二鍋頭,說:“真不知道這孩子怎麽想的。”


    邱飛媽歎了一口氣,說:“人家孩子都中學的時候不懂事兒離家出走,他怎麽三十了還出走啊!”


    吃完飯,周舟把邱飛的日記拿回自己家看。這是一個硬殼筆記本。封皮是天藍色的,內頁已經泛黃,寫滿邱飛的字跡,是從高三開始記的。


    周舟靠在床頭,從第一頁讀起。


    1997年8月31日星期日晴


    明天又他媽開學了,我都他媽高三了,操!


    今天去學校報到。本以為領了書本交了學費就可以回家了,校長卻不讓走。非要給高三的學生開會。


    昨天的《北京晚報》說今天最高氣溫三十三度,我穿著褲衩坐著都熱,校長穿身西服站在台上也不嫌熱,可能是為了強調會議的重要性吧。


    還以為他要告誡我們。現在我們是全校最大的年級了,不許欺負低年級同學,結果會議的重心是給我們敲警鍾。校長說,上屆高三的第一名,被北京工業大學錄取了。


    真夠丟人的——全校竟然沒有上清華北大的,哪怕人大南開也行啊!


    看來我們學校不是一般的爛。四中,一個班就十幾個清華北大的,我們學校好像自建校以來就沒有考上過的,恥辱啊。不知道是該學生恥辱。還是老師恥辱。


    按這標準,全校第一上北x大。我在班裏排二十多,是不是就得“海跑兒”了——聽說該校沒有宿舍,學生為了不遲到天天背著書包跑步上學,下了課為了能趕回家吃口熱乎飯還要跑步下學,因在海澱區,故得名“海跑兒”,再跑下去,還不如改名叫體育大學。


    校長說到情緒激昂處,左手叉腰,右手比畫著說:“現在距離你們高考還有三百三百天出頭,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時候,你們該對自己狠一點兒了,該掉肉了!”說完右手攥緊成拳頭狀。


    我當時還沒轉過彎來,難道校長讓我們剁自己的肉,這哪是狠一點兒,是太狠了!


    後來經他一解釋,我才明白,原來是該刻苦學習了,這將導致掉肉。


    我就不明白了,刻苦學習和胖瘦有何關係。班裏學習好的那幾個都是胖子,他們平時巨刻苦,也不運動,中午吃完飯拿本書就往那兒一坐,分數確實長了,肉也跟著長了。所以,校長的話應該改成:“你們該對自己狠一點兒了,準備長肉吧!”


    好吧,校長,為了以後不過每天都得跑步的生活,我時刻準備著!


    1997年9月1日星期一晴


    今天北京市各中小學都開學了,街上的人烏泱烏泱的,都是學生和家長,喝碗豆腐腦兒還得排隊。


    第一節課是班主任老薑的英語,前44分鍾沒說一句英語,一直在強調形勢緊迫,學校的成績在區裏排名中下,區的成績在市裏排名中下,北京市的成績在全國排名中下,高考和我們競爭的,不是身邊這幾個人,而是全國的高中生,所以我們的成績在全國也頂多算個中下等。她還說,外地學生都辛苦著呢,從初二開始上晚自習,每天上到晚上十點,而我們晚上都在幹什麽,看漫畫、看武俠小說、打遊戲,也就是我們有個北京戶口,能占個錄取分數線低的便宜,要不然得多半班人沒學上,還包括大專。所以,我們得有緊迫感。為了讓我們加深對這種緊迫感的理解,她說:“你們都憋過尿嗎,沒憋過的,回家後喝三大杯水,一晚上不上廁所,試試就知道了。”


    最後,打下課鈴的時候,老薑終於說了一句英語:“從今天起,你們就要臥薪嚐膽了,要想人前顯貴,就得人後受罪,我們一起努力,ok?!”


    唉,本來我們成績就不好,一節英語課就學了一個ok,再這麽下去,我們連中下等都不是了,全他媽下等了。


    不過老薑的一席話還是挺讓我害怕的。既然上了高中,就是為了考大學的。我那些考上中專和職高的同學,現在都開始給病人打針,在公共汽車上賣票了,我什麽都不會,如果真考不上大學,我幹什麽去啊。


    從今天開始,好好學習。


    1997年9月6日星期五陰雨


    這一禮拜表現得還行,作業是自己做的,認真記了筆記,除了老師黑板上抄的,還記了很多沒抄在黑板上的。也基本能專心聽講了,雖然偶爾會走會兒神,但走一會兒就拐回來了,以往都是讓下課鈴聲拐回來的。


    除了李宇航還天天趴桌上睡覺——反正他爸開飯館的,高三一畢業他就去當服務員了——好像全班同學都表現得不錯,早上看不見抄作業的,上課傳條的也少了,中午吃完飯打球的也少了,一個個突然變得熱愛起科學文化知識來,全班被高考的白色恐怖籠罩著,真嚇人啊!


    1997年9月13日星期五晴


    又一個禮拜過去了,這五天沒上周表現得好,對學習不是很投入了,課堂筆記也沒以前記得勤了,昨天數學作業沒寫,今天早上抄完交上去了。


    出現上述狀況,和班裏又有了一個新足球有關。上學期那個足球踢爛了,這周我們男生又湊錢買了一個,火車頭牌的,腳感比上學期那個“雙星”的好。


    其實更主要的原因,是我放鬆了對自己的要求,沒把上周的良好狀態堅持下去。學習這東西,就怕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現在離高考還有301天,我必須天天打魚不能再曬網了,等考上大學,有的是時間曬網!


    1997年9月26日星期五陰轉晴


    開學已經四個星期了。狀態漸漸有所回升,反應也能跟上老師的趟兒了,但做題思路還沒完全打開,可以給自己打七十五分。


    精力的分配上,對物理、數學和化學下的工夫較大,因為我發現有時候做題挺好玩的,特別是當我會做,第二天去學校一問。很多人不會做的時候。


    對英語和語文下的工夫還不夠,因為我一看語文課文和英語閱讀理解就犯困,為了不困,隻能少看它們。但它們終歸是高考科目,因此,趁周末這兩天,主要補習這兩門。


    班裏的白色恐怖氣氛越發濃重,也好也不好的。好的是,班裏學習氣氛好了。


    跟我踢球的人少了,也能促進我把更多的時間用在學習上。不好的是,這回跟我搶大學名額的人更多了。


    1997年10月24日星期五晴,有風


    又一個月沒寫日記了,各種原因都有:懶,忘了,覺得沒勁。等等。但今天語文老師的一番話又讓我重燃對寫日記的興趣,他說:“平時寫寫日記。對寫作文有幫助,比看作文書管用。”


    甭管真的假的,我決定試試。每次語文考試,小作文二十分。大作文六十分,我大小作文一共得二十多分,真苦惱啊!


    堅持寫一個月日記,看看下次作文能不能上三十分。


    能地話,我就繼續堅持寫。


    不能的話,我更得堅持寫了。


    那些作文好的人是怎樣煉成的呢?


    1997年10月25日星期六晴


    今天是星期六,我一直待在家裏,沒出去,沒什麽可寫的。就摘抄一篇《語文報》上的文章吧!


    幸福


    幸福是什麽?有人說幸福是一扇大門。走進去將永遠幸福,但門票的價格早令百分之八十的人在門口徘徊。又有人說幸福是一把鑰匙,隻有愛情才能將它開啟。也有人說幸福是茫茫大漠中的海市蜃樓,當你為之歡呼時,奔跑時,它就會殘酷地消失,而你卻會陷入更痛苦的境地。


    看,幸福是一個多麽抽象而又奇妙的詞語,所有的人都在尋找幸福,可沒有一個人能一生一世地把握住幸福。當你無處棲身,流落街頭的時候,家就是幸福;當你孤獨寂寞,百無聊賴時,朋友就是幸福;當你長途跋涉,勞頓饑渴時,一杯水哪怕是一口水對你都是幸福的。而當你應有盡有,無憂無慮時,在別人眼裏你是幸福的,而你的生活中卻再也找不到幸福。為什麽?因為你什麽都不缺;因為不會再有任何東西讓你滿足,使你幸福;因為你所擁有的幸福已使你的靈魂空虛、麻木,已使你沒有什麽可追求的,那麽你還會有幸福嗎?


    啊,幸福是多麽古怪呀,幸福對於那些一無所有的人是如此慷慨,而對那些富有的人,又是如此吝嗇。想擁有幸福的最好辦法就是對理想的追求,追求得越執著,擁有幸福的概率也就越大。是呀,為了幸福,有多少人在苦苦追求。什麽是幸福?幸福就是不斷地追求,是無止境地進步,是一種永遠得不到的滿足……


    抄得我真累啊!


    如果真像裏麵說的,幸福是得不到,那我就很容易幸福,而那些作文能得滿分的人,一點兒也不幸福。


    1997年10月26日星期日雨


    今天是星期日,明天就要開始新的一周了。開學至今已經快兩個月了,我還沒有徹底進入高三狀態。從下周起,我要嚴格執行下麵的作息時間表,看看這樣做是否能獲得更好的效果。


    起床6:00


    跑步6:10——6:30


    早飯6:40——7:00


    上學7:00——7:20(路上背單詞)


    早自習7:30——7:55


    上午上課8:00——11:40


    午飯11:50——12:10


    回家睡覺12:30——13:10


    下午上課13:30——16:30


    放學後適當活動17:30前必須到家


    晚飯18:30前必須吃完,這需要父母配合


    寫作業18:30——20:30


    吃水果20:30——20:50


    做題20:50——22:30


    寫日記22:30——23:00


    23:10洗漱上床睡覺。


    臨睡前看一篇作文或文章,躺下後想想不會的題有沒有其他思路


    今天又寫了一篇日記,每天就這麽寫下去,作文真能提高嗎?


    拭目以待!


    1997年11月12日星期三晴


    今天是孫中山誕辰紀念日,如果121年前的今天他沒有出生,不知道中國現在會是什麽樣子,選拔人才可能還不是高考製度,是科舉製度。


    最近狀態不錯。無論是學習狀態還是競技狀態。


    做閱讀理解的速度比以前提高了很多,熟能生巧,相信日後會更快的。


    體育課上進球的數目也比以前提高不少,今天我過了兩人又射了守門員一個穿襠,巨來勁,很有高峰的風采,不知道女生看見沒有。


    說來慚愧,本來想堅持寫日記的,又因為各種事兒斷了。其實這也在我預料之中,要不是今天進了一個值得炫耀的球,我還真想不起來寫。


    現在該炫耀的炫耀完了,我也該收筆了。


    不是我不想寫,不是我不想提高作文分數,是我不知道該寫啥,就像寫作文一樣不知道。


    1997年11月18日星期二晴


    最近兩天中午都沒回家睡覺。吃完飯就去操場踢球了,有點兒上癮。


    中午踢會兒球。對學習有利有弊。


    不好的地方是,就拿今天下午來說,化學課上巨累,不知不覺就把眼睛閉上了。居然睡著了,耽誤了聽課。幸好老師又把新講的內容捋了一遍,才使我沒出現知識漏洞。


    好的地方是,鍛煉身體,放鬆大腦,吸收知識反而更快了。


    綜上所述,隻要別踢太累,還是應該踢的。踢球是為了更好地學習,學習的時間利用好了。踢會兒球也沒什麽的。這樣一想。學習時我就更有動力了,踢球時也更心安理得了。


    1997年11月27日星期四晴


    今天老薑又開班會了。起因是現在班上的學習氣氛雖然濃重。但是不好,大家在各自為戰,同學之間沒有交流,甚至在較勁,但她更希望看見全班考上大學,而不是某一個人考上大學。


    老薑說,爭強好勝的精神是好的,但別太狹隘了,別就知道窩裏鬥,真正的競爭對手是全國幾百萬高三學生,全班同學的成績都提高了,才會給個人帶來更大的學習動力。


    今天倆女生不知道從哪弄了本物理雜誌,鬼鬼祟祟的,我要看還不給,那上麵有高考題怎麽著?就算有,憑你們丫那腦子,會做嗎,動能和動量都區分不開,當初分班的時候你們怎麽沒選文科班啊。


    破他媽大學把人毀成什麽樣了!


    1998年3月29日星期日晴


    今天距離高考就剩一百天了。日記中斷了小半年,因為我的生活發生了變化——有女朋友了,顧不上寫了。


    我都認為我自己有病,這時候談戀愛,還想不想考大學了,找死!


    可是我也不知道怎麽就和韓露好上了,好之前我和她並不熟,但這似乎不是障礙,我媽和我爸也是從不熟到熟的,不過現在我和韓露已經很熟了,我知道她家電話號碼,知道她爸在哪上班,知道她媽上禮拜剛燙了發。


    班裏還有好幾對也好上了,和我們前後腳,可能都是學習壓力太大的緣故,天天看書學習一腔苦悶,想找個知心的人聊聊,怎麽才能知心呢,就是先得好上。


    我和韓露已經接過吻了,要是沒有高考,不知道我的初吻要等到什麽時候才能開始。


    感謝高考!


    和韓露好的這段時間,並沒有耽誤學習。有時候她跟我接著接著吻,就突然騰出嘴說:“那道題我會算了。”


    我有時候也撤出半截嘴說:“走吧,回家吧,今天還有一套物理一套數學卷子得做呢!”


    我們為了在對方麵前更好地表現自己,回家後更加努力地學習了,有一次為了攻克一道氧化還原反應方程式的配平,我熬到半夜兩點,本想第二天在韓露麵前炫耀一下,結果還是沒做出來。第二天,我一問韓露,她也沒做出來,她熬到了三點。


    今天就先寫這麽多吧,我該背單詞了。


    1998年3月31日星期二多雲


    班裏的這幾對好像被發現了。老薑今天上課前,莫名其妙地說,男女同學之間正常來往互相幫助無可厚非,但是別太過頭,現在正是緊要關頭,除了學習,幹一切別的事情日後都會後悔的。她說她對於班上發生的一些事情心知肚明,就是不願意點破,願大家好自為之。


    也是,老薑能不知道嗎。有一對下了課在教室裏就親上了,正好被數學老師撞上,弄得老師一個大紅臉。你們就他媽那麽幹渴嗎,非得在教室裏,怕人不知道怎麽著?去教學樓後麵的那塊工地幹這事兒多好啊,或者出了校門哪兒都行。


    其實從一個人的學習成績上,就能看出這人辦事兒怎麽樣。我和韓露的成績比他們好,這事兒也比他們隱蔽。他們需要進步的地方太多了。


    1998年4月11日星期六雨


    學校給我們高三的放假,讓自己在家複習,查缺補漏,過些日子再回學校答疑。


    離高考還有三個月呢,班裏已經開始寫紀念冊了,緊張之餘,不失傷感。


    我和韓露也談過如果沒考到一個大學怎麽辦這樣的問題,好在我倆都不想離開北京,即使分在兩所學校,也能常見麵。我說,到時候我買輛撅屁股騎的那種賽車,天天去找她。她說不用天天去,她隔三差五地也得找我幾趟。


    我倆都對未來滿懷憧憬。聽說上了大學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談戀愛了,我可不想再偷偷摸摸地了,前天送韓露回家,在路口撞上她爸了,幸虧當時她眼尖,趕緊鬆開我的手,讓我躲在一輛三輪車後麵,才沒被她爸發現。


    還好再過九十多天。我倆就不用躲躲藏藏了。


    1998年8月5日星期三陰雨


    高考通知書發下來了。我居然考上北x大了,韓露沒考好,上了上海一專科,真他媽的!


    本來我挺高興的,但是她天天哭,我也高興不起來了。


    我媽開始給我準備上大學用的東西了,韓露她媽在給她托關係找門子,看看能不能不去上海,隨便在北京找個學校上。


    這事兒就怨韓露。非往誌願表最後那個誌願欄裏填個上海的大學,讓她改了她還不聽,說肯定能考上前麵那些誌願。現在後悔了。


    一會兒我還得去她家安慰她,她爸她媽上班了,她可別想不開。


    1998年8月18日星期四晴


    我和韓露分手了,她提出來的,理由是我們將分散在兩地。無法聯絡感情。


    其實方法還是很多的,寫信、打電話都可以。雖然打電話貴了點兒。但是一個月打幾次也可以,而且她五一、十一、寒暑假還會回北京,可以見麵。我覺得讓她做出這個決定的更主要原因是她沒考好,失落,不願麵對現實。這個暑假,我就沒幹別的,天天勸她,越勸越哭,後來她開始躲著我了。


    今天,她約我出來,提出分手,中午在麥當勞吃的巨無霸,就當是分手飯了。


    我知道我再說什麽也是白費。讓她自己冷靜冷靜吧。


    1998年8月29日星期一陰轉雨


    我讓韓露冷靜的後果是。她更堅信了要分手。女人啊,真鑽牛角尖。


    考不好怎麽了。生活還得繼續啊,至於為這事兒家破人亡嗎?


    不過我還有一點猜疑,她借沒考好為借口,其實早就想和我分手了,之前跟我在一起也是為了能督促學習和釋放壓力。


    之所以這麽想,是因為我在分析為什麽我會和韓露好的時候,我的潛意識裏竟然是這麽想的,而且我樂於接受分手的決定。


    什麽是愛,我還真不懂。


    1998年8月29日星期一晴


    韓露和她父母去上海的大學報到了,我沒有送她,她也沒讓。


    說完“一帆風順”我們就掛了電話。


    我也該準備迎接新生活了。


    1998年9月5日星期六晴


    開學了,到了新環境,見到了新同學和新老師。我是倒數第二的成績考進來的,好些同學都是奔著清華北大去的,落榜了才被這接收。看來在這我想在學習上出人頭地是沒可能了。不過我上大學也不是為了來學什麽的,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來這幹什麽。


    聽說大學裏管得鬆,這回我該好好玩玩了。


    校園裏到處都是拉著手走的情侶,老師看見也不管,但鬱悶的是,班裏就兩個女生,看來隻能從外係找了。報誌願前真應該先考察一下哪個係的女生多。


    1998年10月12日星期一陰


    軍訓和十一長假都結束了,回到學校裏正式上課了。


    今天《理論力學》講的都是什麽他媽玩意兒啊,沒意思,不想聽。


    都說上了大學就輕鬆了,我看是扯淡,高數作業我光抄就抄了一個多小時,馬上就要熄燈了,理論力學的作業還沒抄呢,媽的!


    早知道上大學還這麽累,高中那三年我就不那麽累了,混個高中畢業證,找個班上就得了。


    看完,周舟合上日記本,倒了一杯水喝。


    可以看出,那時的邱飛頭腦簡單,是一個還算靠譜的少年。日記的字跡是周舟熟悉的,最後一篇日記是1998年秋天寫的,再過半年,到了1999年春天的時候,邱飛就認識周舟了,兩人天天在一起,這可能是這本日記沒能繼續寫下去的原因。


    屋裏亮著黃色的燈,周舟坐在桌前,打開收音機。閉上眼睛養神,電台放著歌,《我們都是好孩子》:


    推開窗看天邊白色的鳥


    想起你薄荷味的笑


    那時你在操場上奔跑


    大聲喊我愛你你知不知道


    那時我們什麽都不怕


    看咖啡色夕陽又要落下


    你說要一直愛一直好


    就這樣永遠不分開


    我們都是好孩子


    異想天開的孩子


    相信愛可以永遠啊


    我們都是好孩子


    周舟給邱飛媽撥了電話,安慰她:“阿姨,您放心,邱飛不會有事兒,他是個心裏有數的人。”


    邱飛媽還是不安,說:“日記裏麵提到一個叫韓露的女生。我們都不知道邱飛上學的時候還和這個女生好過,他不會去找韓露去了吧?”


    周舟說:“應該不會,我估計他隻想一個人安靜地生活一段。”


    到了晚上,邱飛有時候會把一天的感受記在手機上,然後隨便輸入一個陌生號碼,短信發給他。下麵是邱飛發的一些短信。


    這是我第一次在路上。


    從出生到死亡,每個人都要經曆太多的第一次,第一次啼哭、第一次微笑、第一次吃奶、第一次尿床、第一次考試不及格(有些人沒有這一項)、第一次撒謊、第一次夢遺或月經,第一次失眠、第一次看毛片兒、第一次拉異性的手、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做愛、第一次拿工資、第一次結婚、第一次為人父母、第一次換尿布、第一次婚外戀。最後是第一次死亡。


    夢的作用,美化現實。


    不能以夢為馬,那就以夢為拐。


    沒有夢,走路可能會有些晃悠。


    恍惚之間,對所發生的事情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經曆過,正在發生的場景與頭腦中的印象完全吻合。時間、地點、人物,包括天氣都一模一樣。但對接下來應該發生什麽並不知道,可下麵再發生的事情仍和頭腦中的印象如出一撤。


    還有時候會鬱悶。不想鬱悶,可是做不到,年齡到這兒了。


    就像到了歲數要長青春痘。


    青春痘是長在肉體上的膿包,可以擠破,鬱悶卻是長在精神上的膿包,永遠擠不破,因為觸摸不到它。我不知道為什麽而鬱悶。


    回頭看,自己走了不少彎路,當初特想一步到位,但不可能,吃八個饅頭才能飽的人直接吃第八個饅頭是飽不了的。


    今天聽倆小孩互吹牛兄真夠傻的。


    我那時候也這樣過。自我感覺特牛x,除了過不了考試。哪怕交給我一個國家我都能管好,能讓它繁榮富強,自由民主。


    現在,我發現連自己都管不好了。


    人的一生,注定要被動地活著,每個人的出生都並非自己的主觀意願。


    所以,自由是全人類的追求。


    現實和夢裏我都無法勇敢起來,站在懸崖邊,不敢跳。


    夢裏偶爾有幾次從懸崖上掉下來,也是失足,不是自己跳的。


    難道我連夢都戰勝不了嗎?


    理想,就是閑著沒事兒幹,挖了一坑兒,自己一不小心掉了進去。


    拚命撓持兒(北京話,請不要改),想爬出來,可越抓,坑越大,陷得越深。


    要麽坐以待斃,要麽繼續挖,把地球挖穿,從另一端掉出來。


    在火車上聽一個喝多了的北京中年男人講他年輕的時候有多牛x,我聽著煩,睡了。旁邊的人為了不得罪這個醉鬼,還要強顏歡笑,以顯示他的談話多麽生動、風趣。


    千萬不要給比你年輕的人回憶過去有多美好,這會很丟人的。


    現象的後麵是本質,本質的後麵是什麽?


    在生活麵前


    我永遠是個差生


    得不到正確答案


    這些短信,一般都收不到回複。


    所以,邱飛覺得,要麽是他不正常,要麽是這個社會不正常。


    周舟媽並不知道邱飛突然消失,還讓周舟帶他回來吃飯。周舟撒了一個謊,說邱飛出差了,還幫著邱飛騙她媽,說第二次沒領成證,是自己公司突然有事兒趕過去了。


    周舟媽說:“領完證再去上班啊,也耽誤不了多少事兒。”


    周舟說:“那天是急活兒。”


    周舟媽說:“那再給你們選個日子吧。”


    周舟說:“等他出差回來再說,先甭急。”


    周舟媽說:“出趟差幾天不就回來了嗎?”


    周舟說:“這次事兒多,什麽時候回來不一定。”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草樣年華3:跑調的青春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孫睿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孫睿並收藏草樣年華3:跑調的青春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