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然走在大街上,出神地想著那個挾持自己的黑衣人,他逃跑時的眼睛一直在找著什麽,直到看見了自己,這麽多人他不抓,偏偏徑直朝自己衝過來,再當他的刀落下時,那眼中分明有些猶豫,為什麽她覺得這個人一定認識自己。想到這裏,方然沒來由地想起了秦鴻書房窗前的那隻信鴿。


    發現周圍陸續朝自己身上投來異樣的眼光,還指手畫腳的,賀雲揚側頭去看,才發現他們的目光是看向身後的秦月,她此刻低著頭,不緊不慢地跟在身後,他們議論的不外乎是她臉上已經幹涸的血跡,他停下腳步,對一旁的阿毅說道:“你先回去。”


    “是。”阿毅應聲,快步地走了。


    餘光瞟見賀雲揚停了下來,方然立馬抬頭一看,見他斜著眼睛看著自己,“幹什麽?”


    “幹什麽?你臉上的東西自己不知道嗎?”


    方然一皺眉,抽出腰中的手帕走向一個麵攤,向老板要了些水弄濕了手帕便淡定地往臉上擦拭。


    賀雲揚皺了皺眉,不明白自己的時間為何要浪費在她身上,想著,轉身便走,卻沒想到秦月居然跟了上來,與自己並肩走著。


    說實話,方然要不是有些疑問想要問他,她是最不情願跟他相處的一個人。


    賀雲揚淡淡地望了她一眼,“你這人倒奇怪,丟命的時候不見你害怕,被人關在門口倒是會哭。”


    “反正人總要死的,有什麽好怕的,如果連累別人,那真的是該死。”


    “你若真這樣想,那日自己的丫頭也不至於遭罪。”


    方然抬頭看了他一眼,一咬下唇,忍住自己心裏地不爽,暗罵了他好幾句才算解氣,“賀雲揚……”方然剛喊出他的名字就被他立馬投來一個嚴厲而又像是不可置信的目光,她立馬閉了閉嘴,不躲不閃地迎著他的目光,腦子卻在飛快地轉動著,好像也沒有說什麽不該說的話,見到他臉上又恢複了平淡後,她才說道:“賀雲揚,如果我說這些人中一定有認識我的,你相信嗎?”


    賀雲揚駐足,疑惑地看著她一臉的凝重,不似在開玩笑,“此話何意?”


    “他們被王爺帶人追趕時,我就在邊上看見了,那個人不像是光顧著逃命,應該是在找什麽,他好像知道這條街又讓他心安的什麽東,或是什麽人,結果他看到我後,立即就衝了上來,你說,當時那麽多人他不抓,偏偏衝著我來……”方然說到這裏,突然想起了秦可漪,咦?她去哪裏了?


    賀雲揚聞言,突然臉色一沉,二話不說就原路退了回去,方然被他這一舉動嚇到了,拔腳就追上去。


    結果兩人剛走進剛才那三人被殺的小巷中,遠遠地看見一蒙麵人正蹲在屍體邊上搜出一卷東西來,蒙麵人咋然看見賀雲揚,起身便逃。賀雲揚右腳一抬,伸手抽出靴內匕首快速扔出,同時身影如箭般躥了出去,匕首勢如破竹般刺向那蒙麵人的手臂,蒙麵人吃痛,畫卷脫離了手,他還想去搶救回畫卷時,轉身就看見賀雲揚飛掠而來,一個膝蓋骨壓上,蒙麵人一驚,雙手合力一擋,卻如以卵擊石般被震出幾米遠,重重摔倒在地,賀雲揚趁勢逼上去,蒙麵人立即從懷裏掏出一個鋼鐵炸藥砸在地上,“嘭”地炸響,放出一陣濃煙,待煙霧散去後,蒙麵人早已不知去向。


    賀雲揚撿起腳邊的卷筒,將地上的匕首插回靴內。


    “你沒事吧?”方然跑到跟前來,還不放心地四處張望了一下,確定沒有危險後才鬆了一口氣


    賀雲揚打開卷筒看了一眼後,立即冷冷地將目光投向了方然,方然眉頭一皺,搶過來一看,隻見上麵畫了一個女子,樣子和打扮居然跟自己一模一樣,下麵還寫著一行小字:如有意外,持她以退,勿傷她。完了,這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果不其然,賀雲揚冷笑著道:“看來你還真是一塊免死金牌啊。”


    “你什麽意思?!”


    “何意你清楚,本將軍倒要奉勸你小心了。”


    方然生氣地一把拽住他,“關我什麽事!我都不認識他們,你憑什麽懷疑我?”


    賀雲揚也不理會她的怒火,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拉開自己半米遠,隱忍著不悅瞪著她,若是平常人,早已被他這氣勢嚇倒,可偏偏這人是一向不知天高地遠,所以當即就不甘示弱地與他對視,如此理直氣壯,絲毫不怕死。


    “那你就好好想想為什麽是你?”賀雲揚第一次鬆了鬆語氣,從腰間摸出一個東西朝天一扔,隻聽“嘭”的一聲在天上炸出一團耀眼的火焰,他看了一眼方然,也不多說,抬腳走了,因為在目前來看,秦月在他眼中還算是個聰明人,可是他現在心中對一人的猜疑也在此時平地而起。


    而隨著天空火焰炸響,附近的百姓紛紛駐足舉頭觀望,緊接著便看見從各個角落湧現出十人一小隊的巡視士兵,而梵城隻供百姓來往的西、南兩條城門也被守城的官兵迅速關上,正要出城的人出不去、進城的人進不來,想要上前追問原因,便被守城的官兵嚴厲地喝退。


    秦可漪逃回府後,在秦鴻和秦滿氏麵前嚇得魂不附體,秦鴻隻能一邊安慰她一邊派出府兵前去打探,結果他們還沒有出府,方然就已經完好無整的回來了。


    “月兒!”秦鴻迫不及待地走出去,看著方然身上血跡,他伸手扶住她的雙臂,一臉擔憂地問道:“你沒有傷著吧?”說完,還著急地上下查看了她幾眼。


    “我沒事。”方然湧出一個牽強的笑容,才將剛才的情況說了一遍,隻是沒有跟他提起畫卷的事。


    “王爺受了重傷?”秦鴻整個人變得沉重起來,“你先回房去清洗,我得去一趟勖王府。”他說完,也不多留,趕緊命人去牽馬來。


    方然見他走了,這才往秦可漪走去,秦可漪自知心虛,嚇得低了頭一個勁地往秦滿氏身後躲,秦滿氏則挺了挺腰,麵無表情地看著方然,嘴角卻似有一抹有意無意地冷笑。


    方然不以為然地看了秦滿氏一眼,什麽話也不說就走了。


    秦鴻匆匆去了一趟勖王府,卻隻能探望了一眼昏睡不醒的李彥歆,等他再回到府內後便徑直去了自己的書房,他還未推門而進,就聽見書房內有人的沉重呼吸聲,多年習武早已練幫他練就了一雙好聽力,他在聽出這人的聲音後,臉色一變,立即推門進去,反手將門關好。隻見地板上有著一條長長的血跡,書架還被人推翻了一個,他順著血跡走到最裏麵去,卻看見徐茂一身黑衣躺在地上,手臂處流出來的血早已浸濕了大半邊的衣物,嘴角還掛著一絲幹涸的血跡,秦鴻神經一繃,立即上前去將他扶起來。


    方然回到住所後,來到柴房後麵的水井旁,她想打一桶水上來,可又想起了懷裏的東西,她便坐在井口,拿出懷裏的一片畫紙,她怕人看出來,就把有字的那部分撕下來藏好了,“如有意外,持她以退,勿傷她。”方然又把這一行小字念了一遍,心裏暗自想道:“為什麽他們會覺得挾持了我就能脫身?今天帶人追這些黑衣人的是李彥歆和賀雲揚,這兩個人都認識我,說明這個畫像的人很清楚我的人際關係,也一定是認識我的。而且上麵寫著勿傷她,那就一定是跟我有特殊關係的人,否則,誰會在意一個陌生人的死活。既然知道挾持我就可以脫身,那第一步就得讓我出現在那條指定的街上,然後落入他們的視線。”


    方然把今天的事情又重新梳理了一番,心裏有了個簡單的答案,隻要問出秦可漪為什麽突然把我叫出去就能想通了。


    不出所料,秦可漪在方然的一番逼問下,說出了徐府司。


    “大人。”徐茂虛弱地一把拽住秦鴻的衣袖,“算了。”語罷,又抑製不住地咳出血來。


    秦鴻趕緊將幹淨的帕子遞給他,看著他傷成這樣,心中傳來一陣絞痛,雙眼瞬間生紅,哽咽著道:“我隻想確保萬無一失,誰曾想,將你害苦了。”


    徐茂無力地搖搖頭,“是我沒有料到賀雲揚還會返回去,他行事如此果斷,一定會封鎖梵城內所有出口和藥鋪大夫,大人若此刻冒險出去,不出一刻,秦府也必將被圍。”徐茂操心至此,咳得腰身拱起,肺部生痛。賀雲揚那一腳,雖未使出全力,可也傷了他的肺腑,他知道外傷易治,內傷難養,稍有不慎便難保性命,可若是因為救他而把整個秦府搭進來,那他就是死了也不能瞑目。


    秦鴻卻沒有將他的話聽進去,眼下對他來講,保住徐茂的命就是一切,他一身武功,難道還潛不進一個小小的藥鋪嗎?


    “叩叩叩。”門在這時突然響起,秦鴻下意識地朝徐茂做了個禁聲地動作,自己起身走出一排排書櫃,打開門後,竟然是月兒站在門外,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你怎麽在這?”語罷,他先走出一步來,將門關上。


    “老頭,您的袖子……”方然無意間看見秦鴻的衣袖上有些紅色的東西。


    “一些塗漆。”秦鴻不動聲色地將手往後背負,“我不是叫你回去梳洗嗎?看你臉上和衣服上的血跡,讓下人看了去怎麽好。”


    “您剛才說要去看看勖王,我放心不下,聽說您回來了,想再問問您。”


    秦鴻安慰著道:“放心吧,宮裏最好的太醫已經住進勖王府,再說他賀家的傷藥是是第一止血良方,不會有差池的。”


    方然點點頭,抬眼正視著秦鴻,嘴角扯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我想問問徐叔去哪裏了?”


    秦鴻聞言,眼中閃過一絲不安,卻快速地將它壓下,“今日城外莊子派了人過來說今年的小麥怕是收成不好,便讓他去瞧瞧是何原因,你找他作甚?”


    “這次幸虧有大將軍及時趕到救下我和王爺,本來想讓徐叔寫份拜帖好去拜謝大恩。”


    秦鴻欣慰地點點頭,“你能如此懂事便好,大恩是一定要謝的,不過為父與你一同去才能顯我秦府重視,你且回房去,到時候我便讓人通知你,去吧。”他說完,也不想再讓她問任何問題便轉身進了書房。


    方然隨著他的身影看去,試圖能發現什麽,可是書房裏的一個角落都沒有看清他就把門關上了。可是就算他把門關死,也隔絕不了空氣,更阻斷不了從書房飄出的絲絲血腥味。


    深夜,一半黑暗一半通明的將軍府透著讓人說不出來的詭異,賀雲揚站在前廳的廊口下,雙手背負,冰冷的月色正濃,月光照射在他身上忽明忽暗,那隱於身骨之下的冷冽和壓迫,叫人不敢直視。行刑台上紮著黑色頭巾的十個弓箭手此時全都候在他身旁,背上清一色的強弩發出的冷寒之氣蓋過重重月色。


    明明眼前全是人,可個個又不是人,他們身上甚至連輕微地呼吸聲都沒有,這些是蜷縮在賀雲揚麵前一個黑衣人的感受,恍若墜入地獄。黑衣人是一個被剝去蒙麵的男子,他此刻抱著肚子蜷縮在地上,嘴裏已經被打得全是血,稍一張口,鮮血就像決了堤的岸湧出,雙眼已經承受不住地充了血,麵上青筋暴出,伏在地上苟延殘喘。


    “小人,小人真的,不知道。”男子此時發出痛苦而衰落的聲音,全然不顧嘴裏鮮血湧出。


    站在他旁邊的阿毅蹲下去道:“我聽說城外荒山裏的狼饑餓難耐,時常在夜半斯叫。”


    男子的臉扭曲地哭了出來,“小人,沒有看到他的臉,我,不知道他是誰,我餓的實在沒有法子了,他給我銀子,要我去偷藥,大人,小人說的,句句屬實啊。”


    “既然如此,我便給你一個機會,你隻消告訴我,若再給你見到此人,你認得出嗎?”


    男子知道這是自己活命的最後一條路,他顫抖著手想要抓緊阿毅,卻無力到抬也抬不動,最後,兩眼一翻,暈死了過去。


    阿毅起身,朝賀雲揚拱手道:“將軍,這是他最後一條生路,恐怕就算那人化成了灰他也不會放過。”


    賀雲揚早在看了那副畫像之後,心裏便有了一個答案,一個女子,非親非故卻要在意她的安危,恐怕這種擔憂,也隻有自家人才會有,此事若真是秦鴻所為,那他絕不容許秦鴻手裏有一兵一將。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萬年如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墨係974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墨係974並收藏萬年如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