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胡喜一起來的其他人,也是一陣附和。


    “兄弟們打小在長安長大,說句這長安就是我們兄弟的也不為過。你個揚州來的阿鄉,能比我們更懂長安?”


    “可別在這兒丟人了,滾回鄉下去吧!”


    這些人紛紛上了嘴臉,一陣聒噪,芸娘和張迅也隻得暫時停下了腳步。


    蘇清歡看著這些人,心道長安是什麽樣的,可不是你們說了算的。


    真實的長安可不隻在你們這些人的口中,更在後人的眼裏,詩人的筆下。


    “今日在下就讓列位看看什麽叫做長安。”


    蘇清歡從座中走出,開口道:


    “長安大道連狹斜,青牛白馬七香車。


    玉輦縱橫過主第,金鞭絡繹向侯家。


    龍銜寶蓋承朝日,鳳吐流蘇帶晚霞。


    百尺遊絲爭繞樹,一群嬌鳥共啼花。”


    車馬縱橫,朝日晚霞。


    這詩宛如畫技高超的大師手中的筆,隻寥寥幾筆就將長安的繁華氣象勾勒了出來。


    阮小妹雙手托腮,眼裏含笑地看著蘇清歡。


    胡喜則皺眉道:“什麽玩意兒?一言不合就作詩?你當自己是大乾四子?”


    對於胡喜的嘲諷,蘇清歡也不搭理,繼續抑揚頓挫地念道:


    “遊蜂戲蝶千門側,碧樹銀台萬種色。


    複道交窗作合歡,雙闕連甍垂鳳翼。


    誰家畫閣中天起,帝室金莖雲外直。


    樓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詎相識?”


    畫麵由之前的宏觀寫向具體,千門萬戶,聳樓高閣,繁榮景象,躍然紙上。


    蘇清歡吟詩的聲音將媚香樓大部分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人們一邊喝酒,一邊饒有興致地聽著場中青年的詩句,體會詩中的長安氣象。


    “借問吹簫向紫煙,曾經學舞度芳年。


    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


    比目鴛鴦真可羨,雙去雙來君不見?


    生憎帳額繡孤鸞,好取門簾帖雙燕。”


    詩中的畫麵再近,由景及人。


    當聽到“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這一句。


    陪酒的妓家,座中的少年,都不由眼睛一亮。


    人們都默默放下酒杯,仔細聆聽著每一句詩。


    本來還有聲響的媚香樓,紛紛安靜下來。


    “雙燕雙飛繞畫梁,羅帷翠被鬱金香。


    片片行雲著蟬鬢,纖纖初月上鴉黃。


    鴉黃粉白車中出,含嬌含態情非一。


    妖童寶馬鐵連錢,娼婦盤龍金屈膝。


    禦史府中烏夜啼,廷尉門前雀欲棲。


    隱隱朱城臨玉道,遙遙翠幰沒金堤。


    挾彈飛鷹杜陵北,探丸借客渭橋西。


    俱邀俠客芙蓉劍,共宿娼家桃李蹊。”


    這幾句詩,一寫長安美妓,一寫長安意氣少年。同樣不過寥寥數句,卻讓人宛在目前。


    詩中的“挾彈飛鷹,探丸借客”,就連胡喜一群人,聽了都直呼一聲形象。


    浪蕩子帶著彈弓飛鷹去打獵自是常有的事。長安的一些猖狂少年,更會幹出一些蔑視法律的行徑,行俠殺吏,助人報仇。他們通過探丸分配任務,拿到紅丸的負責殺武吏,拿到黑丸的負責殺文吏,而拿到白丸的負責料理後事。


    隻能說不要命的愣頭青古已有之。


    “娼家日暮紫羅裙,清歌一囀口氛氳。


    北堂夜夜人如月,南陌朝朝騎似雲。


    南陌北堂連北裏,五劇三條控三市。


    弱柳青槐拂地垂,佳氣紅塵暗天起。


    先代金吾千騎來,翡翠屠蘇鸚鵡杯。


    羅襦寶帶為君解,燕歌趙舞為君開。”


    這幾句再寫笙歌達旦,縱情歡娛的場景。詩中奢靡之景,正好映照當下媚香樓的場景。


    “別有豪華稱將相,轉日回天不相讓。


    意氣由來排灌夫,專權判不容蕭相。


    專權意氣本豪雄,青虯紫燕坐春風。


    自言歌舞長千載,自謂驕奢淩五公。”


    再寫官員的驕奢專權,因為大乾的人並不知道灌夫和蕭望之的故事,蘇清歡隻得把這一句吟成“意氣由來排狂夫,專權判不容賢相。”


    “節物風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須臾改。


    昔時金階白玉堂,即今惟見青鬆在。


    寂寂寥寥揚子居,年年歲歲一床書。


    獨有南山桂花發,飛來飛去襲人裾。”


    最後世事變換,終歸閑靜。


    隻有南山的桂花猶自盛開,一片一片,飛來飛去,輕點人衣。


    當蘇清歡吟完最後一句,全場鴉雀無聲。


    過了許久,二樓的一個濃眉美髯的人讚歎道:“這才是長安!這才是我大乾!”


    “霍公!”


    底下人看清說話的人不由驚呼道。


    那被人稱為霍公的中年,向蘇清歡問道:“敢問公子,剛剛吟得這詩可有名字。”


    蘇清歡對著二樓的中年遙遙拱手:“詩名《長安古意》。”


    “好一個《長安古意》,可惜如今的長安再不複公子詩中的氣象。”


    那霍公感慨了一句,轉向胡喜幾人說道:


    “胡喜,你們今天在這兒出言無狀,言行不加檢點,丟我長安的人。你們一幹人等一會兒回家自行領罰。”


    霍公雖然隻是正常說話,但他不怒自威,讓人不自覺的信服遵從。


    別看胡喜那些人剛剛還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現在卻半個不字兒也說不上來,紛紛唯唯諾諾的稱是。


    見這邊事了,蘇清歡向還未走的芸娘和張迅說道:


    “芸娘,先去做你的事吧,別在這兒耽擱了。”


    芸娘看著眼前的公子,再次道謝:“今日真是多謝公子,芸娘相信公子異日必當名震長安。”


    等蘇清歡回到座中,阮小妹立馬撲了上來,抓住蘇清歡的臂膀:“不愧是我家歡郎。”


    看著蘇清歡身旁的阮小妹,好多人都納悶,為啥這公子如此大才,陪在他身邊的姑娘卻這麽普通,甚至還有點醜。


    不少人對著指指點點,甚至有些大膽的姑娘上來自薦道:“公子,不如奴家來陪你喝一杯。”


    蘇清歡自然擺手拒絕,他看阮小妹這麽久了,早就看順眼了。其實把臉遮住,阮小妹哪一點都比她們強。


    聽著旁人的議論,阮小妹不開心地向蘇清歡問道:“你是不是也嫌棄我長得醜?”


    像這種送分題,蘇清歡在前世的耳濡目染下,早就把正確答案背的滾瓜爛熟。


    這時候千萬不能說不嫌棄,不嫌棄的意思就是人長的確實醜,隻是你不嫌棄。


    蘇清歡笑道:“你不醜呀。”


    本來蘇清歡隻是在機械地背答案,但在不經意間,他看到了期待著自己答案的,阮小妹那明亮的眼睛。


    蘇清歡的心弦也不禁一動,連話也不自覺地出口:


    “相反,還有點動人。”


    而那時浮現在阮小妹臉上的笑容,蘇清歡總覺得美過了過去一春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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