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南筠一向有早起的習慣。她認為早上是一個人腦筋最清醒的時候,拿來背單字效果最好。


    如同以往,她不到六點就已起床,簡單漱洗之後便打算上頂樓背單字。但,才一跨出房門,一陣陣輕微的聲響卻讓她停下腳步,她納悶地傾聽了一會兒後,帶著胸中的一絲好奇下了樓。


    “小北,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一看見客廳中那忙碌的瘦小背影,她不禁皺了下眉頭。“你又熬夜了,對不對?”忙碌中的楊北憐回過頭,一見楊南筠,立即露出個疲憊的笑容。


    “喔,三姐,我睡不著,幹脆早點起來把下個禮拜要交的作業做好。”說完,她又回過頭,繼續踩動縫紉機,將剛剛已踩過線的地方再補強一次。


    由於身體一向不好,也由於興趣的關係,楊北憐國中畢業後,便選擇離家最近的一所家專就讀。


    原本,以她的資質屈就一所私立家專實在有些可惜,但在家人擔心她無法負荷通勤的勞頓之苦,又不放心讓她一個人住在外麵的情況下,也隻能作此打算。


    “怎麽會睡不著?身體不舒服嗎?”楊南筠走過來摸了下妹妹的額頭。“還好,沒發燒。”


    楊北憐停下手邊的工作昂起臉,企圖以笑容來掩飾住臉上的疲倦,“三姐,我沒事,你不要擔心。”


    “怎能不擔心?”楊南筠故意繃著臉。“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熬夜,你怎麽老是不聽呢?要是氣喘又突然發作怎麽辦?”


    “三姐,對不起。”楊北憐垂下眼,像個做錯事的小孩般怯怯地玩弄著衣角,“我不是故意要讓大家擔心的,我隻是睡不著……”


    看著她蒼白削瘦的側麵,一絲不忍與憐惜湧上楊南筠的心頭。從小到大,由於健康因素,小北被剝奪限製的事實在太多了,如今,她所有的,所能做的,能證明她存在價值的,也隻剩下這台縫紉機了,她如何忍心再苛責她?


    思及此,她不自覺地放軟了語調道:“小北,不是三姐喜歡罵你,而是——”


    “我了解。”楊北憐抬起頭虛弱地打斷了楊南筠的話。


    “了解就好。”楊南筠拍拍妹妹的肩頭,將視線調到縫紉機上。“這衣服還有多久可以弄好?”


    “快了,再踩幾道線就可以了。”


    楊南筠點點頭,順手拿起縫紉機上的衣服,往自己身上比了比。


    “嗯,手藝還不錯嘛!愈來愈有行家的風範了。”


    “三姐,你喜歡這個樣式嗎?”講到所長,楊北憐原本黯淡的神采瞬間亮了起來。“改天,我做一件送給你好不好?”“當然好。”她笑笑地放下衣服。“不過,隻送給我好像有點不公平喔,大姐、二姐要是知道啊,可是會吃醋的。”


    楊北憐也跟著笑了。“三姐,你放心,我不會讓大姐、二姐有機會吃醋的,我會做四件,我們姐妹一人一件——”


    “不要忘了巧姑媽。”楊南筠補了一句。“改天我們全家一起穿出去,一模一樣又獨一無二的款式,哈,多神氣啊!”“我當然不會忘了巧姑媽的。”楊北憐的眼神漾著一抹自信的神采。


    楊南筠噙著笑點點頭,放下了手中的衣服。


    “小北,答應三姐,弄好以後一定要好好地去補個眠,不要把自己累壞了。”


    “嗯!”楊北憐順從地點了點頭。


    取得她一個承諾的笑後,楊南筠轉身拿起暫置於桌上的講義,大步往頂樓走去。


    ***


    才打開通往頂樓的鐵門,迎麵而來的清新冷空氣讓楊南筠精神陡地一振。


    她用力吸了幾口大氣之後,拉開了一把斜置在牆旁的躺椅,悠閑地躺了下來,並隨即展開手中的講義,開始背單字。


    那種清晨特有的靜謐,讓她很快地摒除了雜念,集中精神進入單字的世界中。


    突然,一道由隔壁傳來的開門聲響,引起了她的注意。但她隻是略抬了抬埋在講義中的眼,斜斜地往隔壁瞄了一下,並沒有在意。


    開門聲之後,寂靜的氣氛大約持續了半分鍾,接著,才又傳來一陣攖萆。


    楊南筠仍然沒有在意,因為,這種細微的聲響還不至於打斷她的專注力。


    但,在這種聲響愈來愈大,到最後變成了一種刺耳難聽的聲音,且持續了有十來分鍾後,再有修養的人也受不了了……


    隻見她憤然地丟下手中的講義,筆直地來到與隔壁共用的矮牆旁,冷冷地質問道:


    “我說秦伯母,故意破壞清晨的寧靜是一件很缺德的事,你知不知道?”


    正彎身搬動盆栽的紀湘玉——也就是楊南筠口中的秦伯母似乎充耳不聞,隻用那道勢利的丹鳳眼掃了她一記之後,仍自顧自地拖著一個大型盆栽,同樣發出了刺耳難聽的聲音,看得出有些故意的味道。


    對方傲慢至極的態度,把楊南筠心中那把戰鬥之火給熊熊點燃。


    死老巫婆!她在心中暗罵了一聲,明明知道她在背單字,還故意攪局,好,一大早就想挑釁是不是?她楊南筠可是奉陪到底!


    一抹不懷好意的笑跟著浮上她的嘴角。她側倚著牆,兩手交握在胸前,嘲諷地道:


    “喲!秦伯母,你們家菲傭換人了是不是?怎麽這種粗重的工作也要你來做?”


    接著,她更以一種欣賞的眼神繼續道:


    “嘖嘖!今天我還真是開了眼界,我不知道秦伯母平常除了‘狗眼看人低’的本事之外,連搬個盆栽都看起來那麽優雅,真不愧是教授美姿美儀的,幹脆,我單字也不要背了,畢竟,美姿美儀權威親自下海搬盆栽,這種畫麵實在不是平常人可以看得到的,我當然不能錯過。”


    末了,她再補了一句——


    “喔,對了,如果你們家的盆栽搬得不夠過癮,我們家的還可以免費借你搬個夠。”


    一連串的話,語氣雖不卑不亢,但明褒暗諷的意味十足,一向高高在上、讓人奉承慣了的紀湘玉當然無法忍受。當下,她有揮手給她一巴掌的衝動,但礙於“美姿美儀權威”這頂大帽子扣在頭上,她也隻有忍氣吞聲,以顧形象為首要條件。


    是以,她忍住氣,勉強自己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笑來。


    “好利的一張嘴。”她拍拍手中的土,用腳把盆栽推進角落後,轉身麵對她,眼中的厭惡與鄙夷更是展露無疑。“不過,我不會跟一個沒媽的孩子一般見識,畢竟,沒媽疼愛的孩子已經夠可憐了,更應該要同情。”


    原本,紀湘玉以為此話一出,肯定會打擊到對方。但她沒想到,楊南筠卻出奇的冷靜,隻是帶著嘴角的嘲諷一味的冷笑。


    最後,冷笑化為一支利箭,反射向她的心口——


    “是嗎?有媽的孩子看來人格也沒高尚到哪裏去,欺騙別人感情也就算了,竟然還在公共場合打老婆?哼!會養出這種兒子的母親,才真是可憐、令人同情。”


    原本秦、楊兩家的關係便已是水火不容,秦泊懷的薄幸,更加深了兩家的仇視。


    自學生時代開始,秦家長子秦泊懷與她大姐楊東箏就互有好感,但礙於兩家的關係,隻能把對彼此的情愫放在心裏。


    終於,醫學院畢業之後,秦泊懷鼓起了勇氣向她大姐表白,雖然楊家人始終不看好他倆,但兩人還是開始了一段背著紀湘玉默默來往的日子。


    快樂的日子持續了一年多,後來,紀湘玉知悉此事之後,兩人間的交往遭受到前所未有的阻攔。


    原本楊家以為,為了楊東箏,秦泊懷會據理力爭,且不惜與母親翻臉才是。


    但——沒有,在紀湘玉祭出要斷絕母子關係的威脅下,懦弱的秦泊懷卻選擇犧牲她大姐,更氣人的是,過沒多久,就傳出了秦泊懷即將迎娶銀行公會理事長女兒的消息。


    這樣的結果,楊家人當然不能接受。但弱勢的他們根本也無法扭轉什麽,隻能將心中的憤恨全加諸在秦泊懷與紀湘玉身上。而經過這件事,兩家人的關係更加一觸即發。


    還好,上天還算有公理在,婚後,秦泊懷與妻子不合的消息時有所聞,最近有一次,更在一家高級餐廳演出全武行,轟動了整個社交界。


    事後,秦泊懷還差點因此吃上官司,要不是八麵玲瓏的紀湘玉出麵擺平,事情或許不得善了。


    這件顏麵無光的事,好麵子的紀湘玉當然不希望別人再提起。但無奈,縱使他們有再大的本事,也無法封住眾人的嘴。像現在,楊南筠又拿此事來羞辱她,她也隻能氣得發抖無法還嘴,因為,這件事畢竟是事實。


    一看她變了臉色,楊南筠便知道這擊中了她的要害。但,她卻一點歉意也沒有,隻是冷笑了幾聲後,轉身走到躺椅旁,將躺椅用力轉了九十度後坐了下來,繼續背她的單字。


    楊南筠離去前留下的冷笑更加刺激了紀湘玉,一把熊熊怒火迅速燃上她全身。那種憤恨讓她一時不顧後果地抓起澆花的水管,往楊南筠身上噴去——


    這突如其來的濕涼讓楊南筠尖叫一聲後跳了起來,她用力轉過身,心中的怒氣在看到紀湘玉手上那條水管時,全衝了開來。


    “秦伯母,你太過分了吧!”她吼道。


    一種泄恨的暢快讓紀湘玉心頭的火降溫了一些些。她立即昂起下巴,不疾不徐地道:


    “對不起,水龍頭開得太大,不小心濺到你了。”說完,她轉過身去,假裝很悠閑地澆著花。


    這下,楊南筠的怒火一下升到最高點。


    死老巫婆!她再次丟下手中的講義,走到花架旁蹲了下來。


    好!要卯上是不是?誰怕誰!


    她用力將澆花的那條細水管拉下,換上一條專門洗地板用的粗水管,對準方位後,將水龍頭扭到最大。


    毫無意外地,另一聲更高亢的尖叫立刻傳來。


    “哈哈!不好意思,我的水龍頭也開得太大了,不小心濺到你,哈哈!”紀湘玉渾身濕淋淋的狼狽樣讓她忍不住放聲大笑。


    “你……你這個沒家教的小魔女……竟敢……竟敢……”氣憤與不可置信讓她一向伶利的口舌全生了鏽,什麽高雅雍容那一套也全被熊熊怒火給吞噬,當下,她隻知道抬起手中的水管反擊。


    楊南筠當然不甘示弱,也用手中的大水管回敬她,一時之間,口水戰變成了“澆人”大戰,四處飛濺的水花夾雜著雙方的謾罵滿天飛舞。


    “小魔女,沒娘養的小魔女……”


    “老巫婆,騎掃把的老巫婆……”


    一陣你來我往之後,勝負漸漸分出來了,吃虧的——當然是紀湘玉。


    雖然她在混亂中早將水龍頭的火力開到最大,但畢竟澆花水管的口徑小,炮彈威力有限,在對方大口徑的攻擊下,就像一把滿膛的烏茲槍對上一把隻能單發的手槍,對方連續掃射的結果,她隻能節節敗退,反攻為守。


    “啊——咳咳——”已渾身濕透的紀湘玉想借著一聲大吼來挽回頹勢,但,嘴才張開,強力的水柱立刻灌進她嘴裏,害她嗆得彎下了腰。不得已,國土隻能棄守,混亂中的她關掉了水龍頭,急急地退守到後方。


    一直到她拉開門、逃離戰場前,楊南筠的攻擊炮火始終不減,對方每移動一步,她的炮火就跟著發射到哪裏。


    最後,鐵門用力地“砰”了一聲關上,代表戰爭的結束。


    “哈哈!”紀湘玉夾著尾巴竄逃的模樣讓楊南筠忍不住捧腹大笑。


    她邊笑邊關掉了水龍頭,並用力拋下了手中水管後轉過身,得意的眼在看見地上那本已幾乎浸在水中的講義時,閃過一絲驚慌。


    “糟糕!”她奔了過去,下意識地想搶救水中的講義,無奈——為時已晚。


    她撈起濕漉漉的講義,有些懊惱。


    不過,懊惱的心情隻維持了幾秒,突然,她仰天大笑了幾聲後,瀟灑地把講義往後一丟。


    沒關係!講義毀了,可以再印,但這種重挫老巫婆的機會,可不是常常有的,虧了一本講義,劃算!


    她帶著那股得意的笑,離開了現場。


    ***


    帶著一身的狼狽,紀湘玉在急急退出戰場衝下樓後,在四樓樓梯口,便與一身運動服裝扮、準備外出晨跑的秦泊因撞了個滿懷。


    “媽,怎麽回事?你怎麽弄得全身濕淋淋的?”秦泊因一臉錯愕,因為,一向把儀態看得比什麽都重要的母親,如今竟然如此狼狽,從小到大,這等畫麵何時曾看到過。


    “還不是楊家那個小魔女!”


    含著委屈的淚水吼完後,紀湘玉就想下樓,但,秦泊因卻抓住了她——


    “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看母親氣呼呼的模樣,準又是和那個楊南筠杠上了,因為,能把母親氣得半死的,除了隔壁那個楊南筠之外,不會有別人。


    “秦泊因,我警告你,以後你再敢給我踏進楊家麵館半步,我就登報跟你脫離母子關係!”紀湘玉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撂下一串狠話後甩開對方的手,直接衝下了樓。


    對於母親的恫嚇,秦泊因是完全不在乎地聳聳肩,他根本不打算認真聽下去。


    本來,在他家,權威至上的母親所說的話是沒人敢不聽,但,要他不吃楊家的牛肉麵……這等大事就有待商榷了。而且,他始終認為母親隻是說說而已,氣頭上的話當然不足為信。


    是以,他仍舊踩著輕快的腳步下了樓,帶著美丹,往萬通國小走去。


    ***


    八點整,楊南筠已洗去戰鬥後的痕跡,神清氣爽地準備出門到補習班應考。


    此刻,她的心情是雀躍的,情緒是亢奮的,因為,她整個人還沉醉在剛剛那一場勝利的喜悅裏。


    帶著飛揚的心情才踏出門口,隔壁的一幕卻讓她得意的眼角稍稍地垮了下來。


    因為,秦家她第二討厭的人秦泊因正蹲在門前,用一把假的大骨頭逗弄著美丹,人狗玩成一團。


    無聊!楊南筠扯了扯嘲諷的嘴角,心中暗罵了一聲。


    本來,想來個眼不見為淨,視若無睹地走過去。誰知,美丹卻發現了她,不顧已到口的大骨頭,朝她興奮地狂吠了幾聲。


    它的叫聲,引得背對著她的秦泊因回過了頭。


    四目一對上,楊南筠便高傲地甩過臉,一點也沒有和對方打招呼的意思。


    平常,麵對這種狀況,秦泊因通常會回應個冷笑。但這次,他卻反常地起身,不顧美丹的蠢蠢欲動,將它牢牢地綁在鐵柵上之後,朝楊南筠走來,找碴的模樣明顯寫在臉上。


    “楊南筠,你又欺負我媽了,對不對?”他雙手叉腰,居高臨下地睨視著她,一副興師問罪之狀。


    “我欺負她?哈!”楊南筠怪叫了一聲,表情就像聽到了本世紀最好笑的笑話般。“誰有那麽大的本領欺負你媽啊!她不要欺負我就好了。”


    她昂起下巴,想在氣勢上勝過對方,但不幸得很,她“雄雄”忘記身高一向是她最弱的一環,昂起下巴的她勉勉強強也隻到人家肩膀,要講氣勢——那當然不用比。


    老實說,她會如此痛恨秦家,其中也夾雜著一些不客觀因素。一些別人或許要付出極大的努力才能獲得的東西,對他們幾個秦家的小孩而言,卻好像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獲得,她不平衡,憑什麽所有好處都讓秦家人給占盡了?


    遺傳到優良的智慧基因也就算了,竟然一個個也遺傳到父母國際模特兒的標準體格,尤其是眼前這個她最看不順眼的秦泊因,這……怎能讓人心服?


    “是嗎?”秦泊因也冷笑了幾聲,臉上是少見的陰沉。“楊南筠,我警告你,有本事就衝著我來,少去惹我媽!”


    “嘖嘖!‘理’字上站不住腳,惡勢力的嘴臉就出來啦!”見氣勢明顯壓不過對方,楊南筠幹脆發揮她另一項優點——牙尖嘴利,搶回先天上的氣勢不足。


    “秦家人果然不愧是秦家人,除了勢利、狗眼看人低外,原來還靠暴力……”她冷哼了一聲,臉上的輕蔑不屑表露無疑。“不過,這一套對我們楊家人——沒用!”說完,她想越過秦泊因往前走。


    原本就來找碴的秦泊因,當然不會這麽輕易地就放走楊南筠,隻見他大步一跨,橫身一擋就輕易地擋在她前頭。


    “楊南筠,不要以為你是女人就可以這樣出口傷人。”


    “秦泊因,也不要以為你是男人就可以靠拳頭恐嚇女人。”


    秦泊因眼中慢慢迸出怒火,但,楊南筠卻毫無懼色;雖然兩人身高相差很多,她仍舊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汪汪!”此時,美丹不知趣的討好叫聲傳了過來。


    盛怒中的秦泊因回頭斥了一聲:“閉嘴!”連自己養的狗胳臂都向外彎,他這個主人還能有什麽氣勢?


    受到斥責的美丹委屈地嗚嗚叫了幾聲,可憐兮兮的模樣反倒令暢南筠心生同情。當下,她不忍地道:


    “秦泊因,有膽就衝著我來,不要說不過別人就拿狗出氣。”


    “奇怪了,狗是我養的,我愛拿它出氣又幹你屁事?”


    “你……”


    “怎麽樣?”秦泊因挑釁地抬了抬一道霸氣的眉毛。


    忍!楊南筠告訴自己一定要忍,不要被激怒,待會兒還有模擬考,她不能被影響。她慢慢地調勻氣息,再將怒氣逼到齒縫中,迸出了幾個字——


    “好女不與男鬥,讓開!”


    但,秦泊因似乎沒有讓戰火停息的意思,擋在她身前的身子是動也不動。


    “秦泊因,有句話叫好狗不擋路,你聽過沒有?”


    “我又不是狗,當然沒聽過!”


    “你……”她接著吼道:“好,你不讓是不是?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說完,她將原本斜背的背包改背向後,挽高了兩隻袖子,蓄足了力道用力往他胸膛推——


    以她從小到大對付他的輝煌紀錄來看,原本她以為,秦泊因起碼會讓她的力道推得向後踉蹌數步。但,奇怪的是,這一次她好像踢到了鐵板,無論她使出多少力,她的力道似乎總能被他的胸膛化開,她拚命的推就是無法撼動他分毫。


    這樣的結果讓她又驚又怒之餘,更加不信邪地使出吃奶的力氣用力推——


    結果仍是相同,秦泊因文風不動地站在原地,嘴角那一抹嘲諷的笑容,似在譏笑她的不自量力。


    這笑容大大地刺激了她。在她的心目中,秦泊因永遠是那個搶玩具搶輸她的手下敗將,是那個愛哭、愛告狀的小癟三。但,曾幾何時,他已經強壯到她推不倒的地步了?


    這無意中察覺到的事實,讓她頓時有種天崩地裂的感覺。


    看著她因出力而漲紅發怒的臉,秦泊因心中的得意真是無以言喻。


    從小到大,他一向在這個女人麵前討不了什麽便宜,她的氣勢總淩駕過他……這下可好,她威風不起來了吧!女人畢竟還是女人,怎麽也鬥不過男人的!


    他想出聲奚落她幾句,討回一點失落已久的尊嚴。但未及出口,一種意料之外的變化陡然發生,美丹竟掙開欄杆上的布繩,以百米的速度朝他倆撲了過來。


    首當其衝的楊南筠尖叫一聲後,整個人仆倒在秦泊因懷裏;而突如其來的力這則讓秦泊因一時穩不住身子,也往後仆去——


    還好,他的背後是一堵牆,兩人雖不致於跌到地上,但那衝撞的力道卻讓他痛的悶哼了一聲,更由於美丹兩隻前腳仍重壓在楊南筠身上,向前推擠的結果,變成了一種令人想入非非的姿勢,楊南筠的小臉埋入了他的胸膛中,整個身子也緊緊地貼住了他。


    姿勢雖令人血脈僨張,但事實上,事件中的兩位主角卻絲毫未察覺此種尷尬的場麵,突然的碰撞所帶來的疼痛,讓他們這對俊男美女的臉全都扭曲變形。


    “汪汪!汪汪!”始作俑者美丹還意猶未盡地叫了幾聲,似乎對自己所造成的狀況感到相當滿意。


    “你這個……女人,還不快起來,你壓得我……痛死了!”被狠狠擠在牆上的秦泊因痛的隻差眼淚沒有流下來。


    “你……以為我……好受啊!還……還不叫你的……大笨狗滾……滾開!”前擠後壓的窒息感令楊南筠差點說不出話來。


    秦泊因痛苦地將眼睛打開一道縫,驗證了事實之後,立即吼了一聲:


    “美丹,你這隻大笨狗,還不快閃到一邊去!”


    “汪汪!”美丹雖然聽話地閃到一邊,但它卻仍興致高昂地繞著他倆又叫又跳。


    壓力一消失,楊南筠立刻自他身上起身,但,還沒站穩,美丹的狂吠聲又嚇得她立刻躲到了秦泊因背後,緊拉住他的手道:


    “秦泊因,叫你的大笨狗走開啦!”


    “美丹,坐下!”她語中的驚惶讓他未及考慮便立即出口解了她的圍。或許是渾身的疼痛讓他的腦袋不太清楚,他一下子忘了對方是他的死對頭。


    美丹退了開去,卻仍對楊南筠虎視眈眈,一條長舌頭吐個不停,隻差沒把口水流下來。


    “你抓得可過癮了吧!可以放開了吧!?”見她仍緊抓住自己的手,秦泊因不耐地道。


    聞言,楊南筠如棄敝屐般立即放開了手。手雖放開,她的人卻仍縮在他身旁,以防美丹的攻擊。雖然如此,她仍舊有一肚子的鳥氣待發——


    “秦泊因,可不可以請你好好管管你的大笨狗!”主人沒品,連帶狗也沒品。


    這家夥明明知道她怕狗怕得要死,卻偏偏養了一隻超級大的狗,還取了個惡心巴拉的名字,這不擺明著和她過不去?


    她想再罵,好罵出心中積壓的怒氣。但一陣陌生的機車引擎聲傳了過來,打斷了她沒來得及發泄的鳥氣。


    隻見機車筆直地朝他倆騎了過來,最後,停在她旁邊。


    車上的騎士一停下來,便對著楊南筠道:


    “還好來得及!”看出楊南筠對自己的猶疑,他脫下了安全帽,露出一張輪廓深刻的臉。


    一見到他,楊南筠立即一臉詫異地道:“謝貫中,你怎麽來了?”


    謝貫中是她的大學同學,兩人感情很好,但,那種感情完全是屬於哥兒們、不分彼此的超男女之情,然——這隻是楊南筠單方麵的認知。


    “我老妹要我到補習班替她拿點資料,剛好,你不是也要到補習班去嗎?突然想到,所以我順路來載你一程。”


    “這麽早去拿資料,你有病啊?”她睨了他一眼,一臉狐疑。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啊!”他給了她一個似笑非笑、又莫測高深的笑容。“走吧!你九點鍾不是有考試,再不走可就來不及啦!”說著,把一頂安全帽交給了她。


    考試?她立即抬起手上的表。


    糟糕,光顧著和那個討厭鬼吵架,差點把正事給忘了。


    她立即接過謝貫中手中的安全帽,邊扣緊帽帶邊道:“謝貫中,我暫時欠你一個人情。”


    “別說那麽多了,快上車吧!”他重新發動了引擎,等楊南筠坐好後立即調轉車頭,往巷口急馳而去。


    “汪汪!”美丹對著楊南筠逐漸遠去的背影留戀地叫了兩聲。


    謝貫中自出現到離去,過程不到一分鍾,但這樣的變化卻讓在一旁自始至終被當作隱形人的秦泊因,心中有種怪怪的感覺,那種感覺很難形容,類似一種微微的酸又微微的澀……


    總之,具體來說,就像吃飯吃得正過癮時,突然咬到了一顆小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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