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最後一堂必修課後,楊南筠一秒也未多待地離開教室,往公車站牌移動。


    原本,上完課,她會習慣性到圖書館流連一個小時再回家,但這幾天,大姐陪巧姑媽到南部觀光,麵館人手不足,她必須暫時支援幾天。


    今天,她的運氣算不錯,一到站牌沒多久,就順利搭上公車。


    到站後,她原想直接到麵館,才一轉身,卻又突然改變了主意,想先回家放下書本後,再到麵館幫忙。是以,一個心念轉動,她轉入了巷口。


    由於巷子不大,平常出入的車又少,她習慣性地走在路中央,悠閑地一邊踱著步子,一邊欣賞著落日餘暉。


    突然,一道囂張的喇叭聲劃破黃昏的寧靜。


    楊南筠嚇了一大跳,本能地閃到路邊,她的反應算快了,但車子行進的速度更快,她的人雖已機警地閃到路旁,卻仍被車子高速行進所帶起的勁風掃得跌倒在地。而在千鈞一發之際,她隻來得及看到一團紅色的車影劃過眼前。還好,她並沒有受傷,隻是重重地摔疼了屁股。無緣無故受到這等待遇的她感到相當氣憤,她立即起身,打算追上去討回公道。


    其實,她也不用追,那輛囂張的紅色敞篷車在向前衝了幾十公尺、發出一道刺耳難聽的煞車聲後,陡地停在秦家門前,緊接著,一道道誇張的喇叭聲漫天地響了起來。而伴隨在喇叭聲之後的,是一串高亢的呼喊聲——


    “秦泊因,快出來,我已經到了!”車內女子喊完後,又狂按著喇叭催促著。


    見狀,後麵的楊南筠嫌惡地皺緊了眉頭。


    怎麽?沒水準這種病也會傳染嗎?看來,會與秦家這種勢利眼的家庭來往的人,基本上,人格也不會高尚到哪裏去。


    她不動聲色地靠近紅色跑車,討回公道的態度更為堅決。


    跑車內的女孩見秦泊因並沒有隨著她的呼喊聲立即出來,似乎有些不耐煩,正想再按喇叭催促時,有人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反射性地轉身——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脂粉未施、她向來最痛恨的清秀佳人俏臉蛋。


    “小姐,你剛剛差點撞到人,你知不知道?”楊南筠冷冷地瞅回去。


    果然,是一副沒氣質、囂張的跋扈樣。這神情她太熟悉了,因為,隔壁的老巫婆向來就是這種嘴臉。


    第一眼,車內女孩對眼前的楊南筠是一點好感也沒有,由於自身長相普通的自卑感作祟,舉凡比她美的人、事、物,她都討厭,因為,她厭惡那種被人比下去的感覺。這種因自卑而導致的不平衡所衍生的偏激與自大,讓她初見麵便給人一種難以接近又不好惹的印象。


    是以,她立即防衛地抬起下巴傲慢地道:“差點,就是沒撞到的意思。既然沒撞到,我當然可以不用在意。”


    “說得好。”意料中的答案!楊南筠冷笑了一聲。“我猜得果然沒錯,像你這種沒水準、沒受過教育的人,心中是沒有道德與法律觀念存在的。我還真是笨哪!竟然還妄想跟個女野人講道理。”說完,她輕蔑地牽動嘴角,返身想走。“慢著!”車內女子氣呼呼地自車內跳了出來,擋在楊南筠麵前。一個對峙之下,她發現眼前的楊南筠竟然比自己還要嬌小,這下,先天失去的氣勢一下全回來了。


    她挺起胸膛,不客氣地道:“你說誰是女野人?”


    “這裏除了你之外,難道還會有別人?”楊南筠不疾不徐地回道。要比鬥嘴——學法律的她自是樂於奉陪。


    “你……竟然敢罵我是女野人……你找死!”女人向前一步,舉起手,看樣子是想給楊南筠一巴掌,但手未來得及落下,秦泊因的聲音就讓她停下了動作。


    “世心,發生了什麽事?”一出門,對峙的兩人讓他立即察覺到不對勁。應該這麽說,有楊南筠在的地方,凡事就一定不會太順遂。


    世心?楊南筠的眉頭挑了挑。


    哈!這個女人該不會那麽巧,是那個嚴公子嚴世開的妹妹嚴世心吧!


    她悄悄地將對方從頭打量到腳,如果真是,那上帝造人還真是不公平,那個嚴世開雖然花名在外,但憑良心講,他五官輪廓深刻且立體有型,勉強可躋身美男子之林,但他這個妹妹,似乎就沒那麽好運了。


    不過……她突然撤了撇嘴角笑了一下。這個嚴世心也沒虧到啦!起碼她遺傳到一身有錢人家的銅臭味!


    一見到秦泊因,嚴世心跋扈囂張的嘴臉立刻化為一股濃濃的委屈,“泊因,這個女人是誰?竟然罵人家是女野人?”


    女野人?乍聽這個名詞,秦泊因有種發噱的衝動。


    嚴世心暴躁的脾氣一向是出了名的,今天恰巧她又穿了套豹皮連身迷你裙,配上一雙同紋的馬靴,乍看之下,倒還真像一個剛從原始叢林出來的女野人。


    “泊因!”見秦泊因沒有立即為自己出頭,臉上反倒出現一種有趣的神情,嚴世心氣得跺了下腳。


    嚴世心那一吼,將秦泊因的立場一下找了回來。他收起了笑,轉身質問道:


    “楊南筠,我的朋友到底是哪裏得罪了你,要你如此出口傷人?”雖然,他對嚴世心那種過人的大小姐脾氣一向不敢恭維,但,隻要事情跟楊南筠有關,他的氣勢就不能弱。


    “我出口傷人?”楊南筠不氣也不怒地反問。“她開車超速、差點撞到人,被舉發之後又死不認錯、出言詭辯,這種目無法紀、沒有教養的人不叫野人叫什麽?還是你有更好的稱謂?”


    她的控訴——秦泊因相信絕對是真實,因為,他也曾見識過嚴世心那種霸道又不要命的駕駛方式。但,楊南筠那種得理不饒人、咄咄逼人的氣勢讓他相當反感,當下,他隻想挫挫對方的氣勢,沒考慮到出口的話是不是合乎常理。


    “就算她超速差點撞到人,也輪不到你來教訓她!”


    聞言,楊南筠有些難以置信的瞪大眼。


    以前,她以為秦家人頂多自私自利又勢利眼而已,沒想到,竟然沒有理性到這種程度。


    好!她算開了眼界了,直到今天,才真正認清他們秦家人卑劣的一麵!


    她強抑著怒氣道:“秦泊因,我一點也不訝異這種沒大腦的話會出自你口中,因為,你們根本就是同類,都是一些社會的亂源,同是製造混亂的渾蛋!”


    “你……”原想重挫對方,卻反遭對方給“洗臉”的秦泊因氣得一時辭窮之際,一道高亢的聲音卻幫他接了下去。


    “你口口聲聲以‘我差點撞到你’作為借口,苦苦糾纏,目的是為了錢吧!”嚴世心推開了秦泊因,不可一世地站到前麵來。


    “早說嘛!何必浪費大家的時間。”說著,她返身到後座拿了皮包,自其中抽出幾張仟元大鈔遞到楊南筠麵前。


    這個舉動讓楊南筠有種尊嚴嚴重被踐踏的感覺,當下,她有股衝動想搶下鈔票往對方頭上用力砸。但,心念一轉,她卻完全改變了主意。


    對於他們這種是非不分的有錢人,既然沒辦法用社會正義來製裁他們,那讓他們損失一點錢財來為社會公益盡點心力,又有什麽關係呢?


    思及此,她的臉色慢慢和緩下來,化為一道冷笑。


    “嘖嘖!真大方!”她接過眼前的鈔票數了數,有五大張。“本來,我想把鈔票砸在你頭上,讓你為這個侮辱人的舉動付出一點代價。但,我想了想,何必與你們這種人一般見識呢?”說到此,她的神情變得冷峻。“與其讓你們花天酒地把這筆錢當垃圾般用掉,還不如我來幫你做點善事,把錢捐到孤兒院去。”


    說完,她把鈔票塞進口袋中,不顧一旁兩人臉上的表情,頭也不回地走進家中。


    楊南筠離去前,眼角那一絲不屑,秦泊因是看得一清二楚。本來,不以為然的他想上前攔住她質問清楚,但才跨出一步,嚴世心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擋在他身前,阻住了他的衝動。


    ***


    上了一天的課、又趕到補習班上了兩堂英文課後,此時,下了公車的楊南筠已是身心俱疲。


    還未到家,不遠處一部停在秦家前麵的紅色敞篷車便先引起她的注意。


    那輛敞篷車——她當然不會陌生,那個慷慨捐錢的凱子娘令她記憶猶新。


    雖注意,但她卻未在意,隻是無意識地覷了車子一眼,便轉進自家門口。


    將鑰匙插入孔中,她用力扭開門把。才進門返身把門靠上,突然間,一個龐然大物便毫無預警地將她撲倒在地,嚇得她尖叫連連,手中的書本也因此散了一地。


    “汪汪!汪汪!”


    這個龐然大物毫無意外當然是美丹!隻見它示好地叫著,並伸出一條長舌頭興奮地朝楊南筠的粉臉不斷地舔著。


    嚇得臉色發白的楊南筠在搞清楚身上的龐然大物竟是美丹之後,不禁又驚又怒。


    這隻大笨狗怎麽會在這兒?


    但,這個問題她暫時沒空去找答案,因為,美丹那條又黏又滑又惡心的舌頭已全麵朝她的臉進攻,她必須先擋開美丹的口水攻擊。


    “你這條臭狗、笨狗,走開啦!”她左閃右躲,用力捍衛著臉頰,但她意愈推,美丹愈舔,她想推開它,卻推不動分毫,隻落個白費力氣的下場。


    最後,體力幾乎告罄的她終於抓狂了——


    “笨狗!”她大吼一聲後,不再管什麽愛護動物那一套,對著美丹又捶又踢。


    但事實上,這樣的動作發泄的成分居多,因為,被壓在地上的她那一陣亂踢與亂捶,根本傷不了體型壯碩的美丹分毫,反倒造成了反效果,讓美丹以為她是在跟自己玩,這下舔得更急更凶了。


    就在她踢得快虛脫之際,終於,有人來解救她了。


    自樓上驚慌下樓的楊北憐見狀,立刻拉住套在美丹頸上的那一條繩子,邊拉邊喊:“美丹,過來!”


    “汪汪!汪汪!”美丹根本意猶未盡,抗拒著她的力道。


    楊北憐使出吃奶的力氣,拚命地將美丹往後拉,楊南筠就趁著這個力道互相消長前的空檔,趕緊自“狗掌”下逃生,那種逃難的狼狽樣自然不用多說。


    見楊南筠已恢複自由,氣喘如牛的楊北憐立刻把繩子綁在樓梯的扶手上,並靠在一旁喘著氣。


    美丹的情緒卻仍處在亢奮的狀態中,不斷地跳著,不過,受限於脖子上那條繩子,已不能再威脅到楊南筠。


    “三……三姐,對不起……我剛剛在洗澡……”體弱的楊北憐經過剛剛那一番折騰,元氣顯然耗損不少。


    楊南筠卻打斷了她的話,“秦泊因的大笨狗……怎麽會在這裏?”同樣氣喘如牛的她在閃到安全距離外後,立刻質問道。看著身上純白的耐吉t恤已沾滿了狗腳印,一把怨火不受控製地猛烈燃起。


    見楊南筠的眼睛盛滿了怒火,楊北憐立刻怯怯地低下頭,用著充滿歉意的聲音道:“三姐,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今天這麽早就回來……”


    “說重點。”她厲聲道。“你隻要告訴我,那家夥的狗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挨了一吼,楊北憐有些委屈地咬了咬下唇,道:“是泊因哥哥寄放在這裏的。”


    “寄放?”


    楊北憐點點頭。“泊因哥哥說,今晚,他有一個朋友臨時要到家裏來作客,因為他那個朋友非常怕狗,而他們家人都到美國去了,暫時找不到人可以把美丹帶開,所以……”


    “所以你就很有愛心地答應收留!?”楊南筠語帶譴責又譏諷地接續道。“楊北憐,你到底是姓秦還是姓楊?別人的朋友怕狗,你三姐就不怕嗎?你到底幫哪一邊啊!?”


    諷刺的話語方歇,楊南筠像想到了什麽,突地靜默了一會兒。


    朋友?她又憶起停在秦家前麵的那輛紅色敞篷車,一張跋扈囂張又氣焰猖狂的臉隨之在腦中浮起。上次那股未平的舊氣加上今天這股新氣,在她心中形成一股超級強烈的“氣”團,且愈卷愈大……


    “三姐……”看著楊南筠愈來愈難看的臉色,楊北憐想解釋,但無奈,天生就欠缺一張利嘴的她,千言萬語哽在喉間,就是說不出來。


    而看著散了一屋的書本講義,楊南筠心中那股超級“氣”團終於撞到陸地——


    “可惡!”她咒罵了一聲後,踢開了跌落在腳旁的背包,帶著一股豁出去的氣勢筆直朝美丹走去。


    美丹一見到她,又開始不安地竄動。


    “閉嘴,你如果敢再靠過來,我就把你閹了!”她大斥了一句後,解開了綁在扶手的繩子,拉著美丹,往門口走去。仿佛能感應到她心中的“氣”團似的,這一次,美丹竟然安安分分地任由她拉著走,沒有什麽太過造次的舉動。


    了解到楊南筠的意圖後,楊北憐立即趨上前,阻止性地驚呼了一聲:


    “三姐——”


    “閉嘴!你如果敢在頭發未吹幹前跑到外麵吹風,我一定會好好修理你!”撂下這麽一句狠話後,楊南筠就帶著胸中那一股欲討回公道的氣憤,拉著美丹——喔!不,應該是美丹拉著她,往隔壁走去。


    ***


    出了大門,美丹仿佛知道楊南筠要帶它回去見主人似的,一到隔壁,又開始興奮地竄動。


    她抬手按了門鈴,卻沒人反應。氣憤填膺的她幹脆自行扭開門把,不料,門竟真的應聲而開,當下,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便踏進門口。


    一進門,她便扯開喉嚨喊道:“秦泊因,你給我出來!”


    沒人回應她,因為客廳根本空無一人。看著空蕩又陌生的客廳,一時之間,她前進的腳步變得有些遲疑,因為,剛剛被氣憤壓過頭的理智現在已回複了一點點,這才想到擅闖別人家的不合宜。


    正猶豫是繼續叫,還是把美丹丟在這兒之際,美丹卻像洞悉她的意圖般,突然扭頭往樓梯的方向奔去。


    “啊——”這突如其來的力道讓毫無防備的楊南筠反射性地抓緊了繩子,想阻止美丹的力道。


    但,人狗力量顯然相差太多,嬌小的楊南筠由於手腕緊緊地纏著繩子,當然隻能被美丹的力道拖著走。


    美丹一路衝上四樓,這可苦了後頭被它拉著跑的楊南筠。


    一路上,隻見她上氣不接下氣地想抓緊繩子讓美丹停下來,卻都功虧一簣。


    還好,美丹終於在四樓樓梯口停了下來,並等在那兒用一種殷切的眼神迎接她。


    正當她以為終於可以停下來喘口氣時,卻不料,美丹又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超高速度,直直地往前衝去,就這麽衝開了一道虛掩的、造型特殊的門。


    “啊——”意料外的舉動讓她又驚呼出聲,但,這一次,她的驚呼隻來得及呼出半聲,因為,屋內兩個交纏的身影迅速分開的畫麵,讓她的聲音頓時卡在喉嚨間,呼不出來。


    然,就在她呆怔的幾秒鍾內,更悲慘的事接著發生了——


    一路往前衝的美丹竟陡地停了下來!


    它雖安穩地停下,但楊南筠卻沒有四隻腳可以緊急煞車,隻見她一下子停不住腳步,整個人以極快的速度往門內栽了進去。


    “啊——”


    “小心我的喇叭!”


    一聲驚呼、一聲警告之後,緊接著,是一道重物墜地的“啪啦”聲。再接著,是秦泊因一道充滿絕望的惋惜聲。


    “完了!我的進口喇叭!”他立即奔了過去,看著一地的碎裂,一顆心簡直痛到極點。


    跌得七葷八素的楊南筠根本搞不清楚自己闖了什麽禍,因為,她隻忙著哀悼被沙發絆疼的腳踝。


    “汪汪!汪汪!”美丹似乎對自己造成的混亂沒什麽興趣,反倒睜著一雙骨碌碌的大眼,繞著一旁穿著一身虎紋獵裝的嚴世心左看看右聞聞。


    乍見這麽一隻大狗,生平就極端排斥狗的嚴世心發出一道震耳欲聾的驚呼聲之後,手忙腳亂地躲到了秦泊因背後,厲聲道:


    “秦泊因,你不是說狗已經送走了嗎?怎麽……啊——”美丹一跟過來,她立刻又發出像殺雞一般的尖叫,以秦泊因為擋箭牌,整個人縮到了他背後。


    然,就在慌忙躲避的刹那間,她的腳又用力踢到地上的喇叭,又一聲“啪啦”,那對可憐的四聲道喇叭這一下摔得更慘,徹底宣告不治。


    一旁的秦泊因簡直看凸了眼。看著心愛的喇叭連番地受到摧殘,他醞釀已久的火氣終於爆發了。


    “你們……到底鬧夠了沒有?”


    他這一吼,原以為多少會收到一些嚇阻作用,但……沒有,四周混亂依舊,跌在地上的楊南筠繼續呻吟;怕狗的嚴世心仍舊被美丹逼得尖叫不已,最後,連滾帶爬、花容失色地奪門而出。


    美丹想跟上去,卻被秦泊因一道高八度的吼聲阻止:


    “美丹,給我過來!”滿腹的鳥氣讓他舉高手直接便想劈給美丹一拳,但機警的美丹卻立刻閃開,躲到了楊南筠背後。


    這下,仇人相見可分外眼紅了,美丹這吃裏扒外的動作更加惹惱了秦泊因,隻見他怒瞪著一雙紅眼,射出一道仿佛要吃人的光芒,直往楊南筠掃去。


    見苗頭嚴重不對,楊南筠強忍著腳踝的疼痛起身,準備來個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但,盛怒中的秦泊因怎麽可能會放過“殺害”他四聲道喇叭的罪魁禍首,他一下子就擋在了門前——


    “楊南筠,你還想溜?”


    在他殺氣騰騰的注視下,楊南筠沒來由地有些心虛。“我……哪有溜?這裏又不是我家,我已經把狗帶來還給你,當然沒我的事了,我……”


    “在帳還沒算清楚前,誰也別想溜!”他麵目猙獰地逼向前。


    雖然他的話讓楊南筠嚴重不滿,但在他的逼近下,她還是隻能不爭氣地連連後退。


    然,行動上雖認輸,她的嘴可沒那麽容易敗陣,隻見她邊退邊嚷道:“喂!什麽帳啊?你別想把這些全賴在我頭上。”她指指地上已重度殘廢的喇叭。


    “賴?東西是你弄壞的,為什麽不能賴在你頭上?”他冷哼了一聲後,再度逼向前,無比心痛地道:“你知不知道,這套喇叭全世界隻有十套,它是我的命根子,誰弄壞它,誰就得賠!”


    這一番話,乍聽之下好像頗有道理。這一地的狼藉雖非她直接造成,但,嚴格算起來,她實在也脫不了幹係,要不是她帶美丹突然闖進來,也不會……


    不過,話雖如此,但這番話對她這個邏輯超級清楚的未來大律師而言,可定不了她的罪。


    本來,依照“因果關係理論”來看,她縱使有錯,也不是全部,要不是秦泊因把美丹丟在她家,她也不會氣衝衝地來找他理論,更不會弄壞他心愛的喇叭。


    更重要的一點是,他跟女朋友親熱也不曉得要把門關上,現在,禍闖大了,全要賴在她頭上,這是哪門子的邏輯?哪有這麽便宜的事?


    如是推論,追根究底,這一地的混亂根本是秦泊因自己造成的,要她賠,門兒都沒有!


    “秦泊因,你別想任意栽贓!所謂‘冤有頭債有主’,如果我有罪,也隻占三成,誰叫你要把美丹丟在我家,誰叫你跟女朋友做那種事時不把門給關好,誰叫你……”


    “你還敢狡辯?”他氣憤地指著她的鼻子。


    “難道我講的不是事實?”她揮開了他的手,想再退開一步,但,後腳卻抵到沙發,她已退無可退。


    “你……”他氣得說不出話來,臉色一片死綠。


    她講的——當然全都不是事實。第一,美丹是“寄”放在她家,不是丟在她家;第二,嚴世心隻是他的朋友,而不是“女”朋友,更何況,他們也沒做出像她講的那種齷齪事。


    本來,他們好端端地在他的書房看影碟,誰知,嚴世心不曉得哪根筋不對,突然衝過來抱他、吻他,在他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時候,美丹就衝進來了,接著,就乒乒乓乓一陣混亂,再接著,他的喇叭就這麽毀了。


    從頭到尾,他都隻是個無辜的受害者而已,這個可惡的楊南筠竟然反過來指鹿為馬、顛倒黑白!?


    可惡!這輩子,他實在受夠這個女人了,今天,他一定要為他無緣無故命喪九泉的喇叭討回一點公道!


    “說來說去,你就是不賠對不對?”他目露凶光地瞪著她-又逼近一大步。


    由於已無路可退,他這一靠近,兩人幾乎已貼在一起,彼此的氣息都可以感覺得到。


    但,盛怒中的兩人卻一點也沒察覺到他們的貼近,此刻,兩人腦中所想的,是千萬不能屈居下風,讓對方占到一點便宜。


    所以,縱使已無路可退,楊南筠還是不甘示弱,用足以氣死對方的高傲表情道:“我就是不賠,你敢怎樣?”


    “你……可惡!”他雙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我最後再問你一次,賠、不、賠?”


    他這個舉動,純粹隻是想嚇嚇她而已,並不會真的出手。


    但,這個舉動,看在一旁始終對他倆發展高度關注的美丹眼裏,可就不同了。


    它以為他要傷害楊南筠,是以,它立刻吠了兩聲,並使出百分之百的馬力衝撞他的背——


    “啊!”這樣的結果,是兩人同時發出一聲驚呼,一上一下筆直地朝沙發摔了下去。


    由於先前兩人實在貼得太近,美丹突然的碰撞讓他的頭瞬間傾向前,下降中,他的唇碰到了她的,雙唇雖隻是一刹那的結合,卻已足以讓摔到沙發上的兩人一陣錯愕。


    “你……”楊南筠在劇烈震蕩之後,立即睜開眼想推開秦泊因壓住她的身子。


    但,誰知視線才與他對上,她的氣勢卻立刻像消失在空氣中一樣,眼睛膠著在他臉上。


    這是那家夥的眼睛嗎?那個吊兒郎當的家夥,怎麽可能會有這麽一雙明亮有神的眼睛?


    她專注地盯著他的五官,心中卻愈來愈疑惑,因為,她發現其中——竟沒有一樣是她印象中所熟悉的。


    當下,她突然有種陌生的感覺,感覺眼前這張臉似乎不再是以往她所認識的秦泊因;而壓著她的龐大軀體對她而言更是陌生,那種不一樣的男性氣息,那種壓倒她的氣勢……


    老天!到底什麽時候,自己在他麵前已變得如此渺小?似乎一點優勢也不存在了,這……到底出了什麽問題?


    秦泊因眼中寫著同樣的疑惑。眼前這張清雅俏麗的臉蛋,真的是小時候老愛欺負他的那個“恰北北”的女生嗎?彎彎的眉,清澈動人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倔強的櫻桃小嘴……什麽時候,她已出落得如此標致動人?比鄰而居了十多年,也鬥了十多年,為什麽他從來沒有注意到,她——竟然有張高雅秀麗的臉蛋?


    再將視線往下,移到她白皙的頸子,最後,停駐在她一起一伏的胸口間。


    老天!被壓在他身下的柔軟軀體,毫無疑問是一副貨真價實且有料的好身材,他完全可以感覺到那一起一伏間肌膚的顫動,一時之間,他有些迷惘……


    兩人就這樣各有所思地望著對方,仿佛就像電影中定格的畫麵似的,而天地之間,就隻有一道看不見的電流穿過彼此的心房。就連一旁的美丹也不時地歪著頭、好奇地打量著他倆,沒有打擾他們。


    突然,門口的光線被遮住,原來是忘記拿皮包、去而複返的嚴世心。隻見她一臉慘綠地指著沙發中的兩人,不可置信地道:


    “你……你們……”她氣極敗壞地用力跺了下腳,然後,語帶哭音地控訴道:“秦泊因,你這個腳踏兩條船的混蛋!”之後,快速地拿了自己掉落在地上的皮包,奔下樓去。


    嚴世心的出現與離開,沙發上的兩人其實並未有多大的知覺,但她的舉動卻足以令呆怔的兩人迅速回到現實,倏地分開緊貼的身子。


    “我……我回去了!”極度的怪異感與尷尬讓楊南筠拖著發疼的腳,像逃難似的迅速逃離現場。


    這一次,秦泊因沒有攔她,或許他根本就沒想到要攔下她,今天的發現,似乎顛覆了他心中對楊南筠早已製約的想法;他隻是定定地望著地上的狼借,那專注的神情似在思考,又似是不可置信。


    總之,那神情絕不是債務人從他眼前跑掉的那種懊惱神情。


    ***


    楊南筠一口氣奔下四樓,迅速出了秦家。雖然腳踝隱隱作痛,但,她根本無暇注意,因她一顆心怦怦地跳得好快。


    她停在自家門前,一隻手支著門旁的牆壁,另一隻手捧著跳動不已的心,喘息著。


    到底是怎麽回事?剛剛她一定是見鬼了,不然怎麽會覺得那家夥的眼睛明亮有神?他那個吊兒郎當的樣子一向是她最討厭的啊!


    “小妹,怎麽杵在門口不進去?”


    “啊——”突來的聲響嚇得她跳了起來。回頭一看,原來是剛從麵館回來的二姐,她掩飾性地深吸了一口氣後,拍了拍驚魂未定的胸口。


    她誇張的反應,反倒讓楊西籮吃了一驚,“幹嘛?你見鬼啦?”


    “沒……沒有!”連二姐也說她見鬼了,可見,她剛剛的感覺一定不是真的,那一跤,肯定摔昏了她的頭,連帶把眼睛的焦距也給撞歪了。


    那個秦泊因,永遠是以前那個該死的秦泊因,一切根本都沒有變!剛剛一定隻是錯覺而已。


    她那心虛的模樣並沒有逃過楊西籮的眼,隻見她斜著眼睨著她道:“怎麽?看你一臉心虛的樣子,該不會做了什麽虧心事吧?”


    “我哪有?”雖立即澄清,但心中的感覺卻像一個偷吃糖的小孩當場被逮到般。


    為免她二姐問太多,她急急地開了門,撇下一句:“二姐,我先進去了!”之後,便像隻滑鼠般閃了進去。


    她慌慌張張的模樣雖令楊西籮起疑,但,已在麵館忙了一整晚的她也沒有想太多,隻是奇怪地搖了搖頭後,跟著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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