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衝著鼓浪嶼的老氣味去的,一上島就與巧遇的老同學遊春豐一路直奔鼓浪嶼老電影院,去嗅嗅那昔日的老味道,明知沒有了,卻還一直東張西望深呼吸,抑或給老鼓浪嶼做做人工呼吸?兒時每每看完日場的電影後走出鼓浪嶼影院,總感到一陣日夜顛倒的昏眩,人就漂浮在午後的陽光和菜市場的鹹帶魚味兒裏,結果是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隻要聞到鹹帶魚的氣味,眼前就浮現起老電影黑白的畫麵:《椰林曲》、《紅孩子》,還有那《寶葫蘆的秘密》……


    其實就老鼓浪嶼菜市場的氣味而論,首屈一指的應該是醬油味,醬油店憑借地位優勢,把握在市場的進口處,那濃鬱的醬油香,連同醬菜醬瓜,還有浸泡在醬油水中的蘿卜片蘿卜條,還有豆腐乳的湯汁,都是香煞人的氣味,大口喝稀飯,小口品醬菜,再有一根油條蘸醬油,鼓浪嶼有滋有味的早餐是最容易叫人心滿意足的了!


    那家醬油店還在,但經營的醬油醬菜的品種少了,而昔日那誘人的氣味也幾乎是蕩然無存了,我分析這裏有兩方麵的原因,一方麵醬油的質量今不如昔,原汁原味的豆香所剩無幾,另一方麵我們的嗅覺和味蕾的敏感度也每況愈下,對氣味的感覺早已經相當麻木了,我們可憐的鼻子隻有盡盡呼吸的義務,已幾乎沒有香味的天然享有!


    兒時的我擁有如此美妙的嗅覺享受,鹿樵路這家的院落有桂花的馨香,漳州路的那家院落有雞蛋花的濃香,而港仔後路的庭院有玉蘭飄香,聞香識馬路是兒時狗鼻子一般的快感,也是對居住鼓浪嶼那兩年最美的回味。伴隨這桂花的飄香,我隱約還記得當時鼓浪嶼幼兒園有一位特別善良的“布老師”。不過有人後來糾正我說,應該是“傅老師”,“傅”在閩南話中發音“布”,可惜依稀的記憶隨著花香來,也隨著花香去,模糊得越發難以捉摸了。再說這些花香隻是落花彌散在鼓浪嶼肌膚上的氣味,似乎並不是鼓浪嶼獨有的原香。


    老鼓浪嶼的盛夏有一種特別的氣味,那就是榕樹脫落的小果子被人踩爛後與被陽光烤得發燙的柏油小路融為一體後散發的氣味,那是滲入鼓浪嶼毛孔裏的氣味,浮動在每一扇青藍色的百葉窗下,我汗津津的小手捏著兩分錢的硬幣,踩著落果的果幹去街頭的小店買一串橄欖圈或鹹金棗,很快橄欖圈鹹金棗的極為開胃的香味就悍然壓過了柏油馬路上那榕樹果子的氣味,成為幸福氣味的主導了!


    我深呼吸再深呼吸,如今鼓浪嶼的老氣味似乎就剩下海岸線上鹹腥的海風了,但那得在陰沉沉的冬日的下午,一個人坐在鼓浪嶼岸邊發呆,翩飛的白鷗嗷嗷呼叫著,把那正宗鹹腥味兒一團一團送進我的鼻腔,但這碩果僅存的老氣味並不是我最懷戀和最回味的,因為屬於“最”的,總是消失殆盡的那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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