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佛,但從小讀書的廈門東澳小學,借閩南佛學院的舊舍辦學,與南普陀寺為鄰,熟悉菩薩諸君的英姿。此後漫漫人生三遇“佛手”,當為順其自然的緣分。


    小學畢業離廟後不到一年,遇上1966年特殊時期爆發,壞運臨頭,被遣送閩西武平上山下鄉。在一個叫“十方”的農村圩場上,平生第一次見到“佛手瓜”,瓜小如電影裏見識的手雷,瓜的頂端有些像撮合的手指。這瓜當時廈門沒有,也算開了眼界。聽說“佛手瓜”產於廣東,十方那地方毗鄰廣東梅縣,估計是粵來品。但“佛手瓜”吃起來似乎沒有熟悉的冬瓜、黃瓜好吃,也很可能是那個缺油少腥的年代留下的錯誤印象。但現在有研究說“佛手瓜”營養豐富,看來多少支撐了我當年苦命的歲月。


    回城後在廈大食堂當大廚,我在這個時候愛上喝茶,當然也因為這一特殊行業讓肚子裏具備相應的油水。廚友裏有一位叫鄭魁續的師傅是永春人,極力推崇一款叫“佛手”的永春茶,瓜在前,茶在後,我為之印象重疊,沉浸其香,無法自拔。據魁續兄告知,這“佛手”茶青狀如佛手,我將信將疑。不過在當時的印象裏,永春的“佛手”和安溪的“本山”、“黃旦”、“毛蟹”、“鐵觀音”,堪稱閩南烏龍茶平起平坐的五大茗茶。


    特殊時期結束後,我隨時局變化改變人生,人在旅途,或開會或講學,活得愈發起色,一次雲遊到杭州靈隱寺,見識了一種奇異的供果——“佛手柑”,皮色金黃,有幽幽香味。這“佛手柑”顯然比“佛手瓜”更像佛手,你瞧瞧人家觀音菩薩的手指,就是這般錯落有致滴,於是心裏平添幾分敬畏。不過這“佛手柑”究竟是水果,還是中藥,是香料,還是觀賞性植物,眾說紛紜,至今沒有完全分出個涇渭。


    最近20多年,“鐵觀音”風起雲湧,愈炒愈熱,我有點不以為然,“鐵觀音”氣韻高貴,回甘美妙,確實好喝,但也絕非雲裏霧裏,眼下幾乎鬧到“佛手”、“本山”、“毛蟹”、“黃旦(黃金桂)”們都必須要佯稱“鐵觀音”才有市場,愛茶人情何以堪?就當年與“佛手”結下的緣分,我開始重喝“佛手”,一因抱不平,二則“佛手”價廉物美,不會有假貨,三還因為最新科研表明,“佛手茶”的有益元素——黃酮素在各款烏龍茶裏含量最高。我開始撰寫多文為“佛手”唱讚歌,還與當年生產“佛手茶”的老廠長黃聖厚成了忘年交,希望能恢複閩南烏龍茶多茶競秀的芬芳。


    時下開始時髦老茶,厚道的黃老送給我一罐1993年6月22日“永春北倥華僑茶廠”的茶樣,注明的是銷往廣東的“香櫞”。據悉,“佛手茶”外銷時又稱“香櫞”,既“佛手柑”的別名,因為有一說“佛手茶”是嫁接“佛手柑”而得名的,所以不僅其葉形與“佛手柑”之葉形極像,其香韻也有幾分“佛手柑”那好聞的氣味。如此一來,“佛手茶”和“佛手柑”的關係陡然密切了起來。


    瓜、果、茶三遇“佛手”,剛好是我滄桑人生三個不同階段,我隨緣,我感恩。果、瓜、茶同名“佛手”,可見佛教的廣泛影響,盡管我不信佛,但我以為大自然就是某種意義上的佛手,人類如同孫悟空,再怎麽蹦達,也跳不出如來佛的手心,人與佛手的關係,就是人類與大自然的關係,亂挖亂拉的不行,和諧相處才是正道,並由此徹底摒棄以往“戰天鬥地”的癲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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