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飛行管製所發信號給我們,希望知道我們是什麽人。他們說這是飛行管製區域。”


    金手指從座位上站起來,走進了駕駛室。邦德看見他把話筒拿起來,他的聲音清楚地響在這架隻有十個座位的小飛機中:“你早。我是派拉蒙電影公司的金先生。


    我們準備拍一部影片,題材是一八六一年南北戰爭有名的突擊戰。那次戰鬥中,謝爾曼將軍穆爾祖夫山被俘。現在,我們在這兒作實地觀察。是的,不錯,卡萊葛倫和伊莉莎白·泰勒兩人主演這部片子。你說什麽?要特許證?我們當然有的。讓我看一看,(金手指實際上沒看什麽東西)


    “啊,對了,是國防部的特工部主任簽發的,自然,裝甲中心的指揮官肯定有一份副本。好的,謝謝,希望你喜歡這部影片。再見。”


    金手指收斂了臉上自在的樣子,把話筒放下,回到機艙。他停下來,站在機艙中對乘客們說:“各位先生和女士,你們看夠了嗎?我覺得你們會同意,實際情況和你們所持有的市鎮圖的副本是完全一致的。我不希望飛到六千英尺以下。不過我們可以再繞一個圈子,然後返航。武士,把點心拿來。”


    乘客們有的發表評論,有的提出問題,金手指逐一地給以回答。武士從邦德的身邊站起來,走向後艙。邦德跟隨著他,在他懷疑而專注的目光之下走進了飛機上的小衛生間,把門鎖上。邦德靜靜地坐下來思索。剛才在去機場的途中沒有找到機會。他和武士一同坐在一輛別克牌轎車後排座位上,所有的車門都被司機鎖起來,所有的窗子也都緊緊地關著。武士稍微側身向邦德坐著,他那粗厚的雙手好象沉重的工具,有備無患地放在大腿上。他的目光一再注視著邦德,直到汽車駛進機場。


    下車後,金手指在前,武士在後,邦德夾在中間,除了登上扶梯跨進飛機,邦德毫無選擇的餘地。在飛機上,他坐在指定的位子上,武士則坐在他身旁。


    十分鍾後,其餘的人也來了。他們除了簡略地打招呼之外沒有人交談。


    他們和那天開會時大不相同,沒有機智的評論,沒有廢話閑談。他們好象都是要打仗的人,甚至普西·賈洛莉看來也象個年青的衛兵。她穿一件黑色的達克龍雨衣,紮著一根黑皮帶。在飛機上,她曾一兩次回過頭來深思地瞧著邦德,不過,對邦德的微笑沒有任何反應。也許她隻是不明了邦德是幹什麽的,是什麽人。


    現在飛機將返回拉瓜迪亞機場,情況不會有什麽變化。機會就在現在,否則就永遠沒有機會了。可是,那東西該放在什麽地方?夾在手紙裏麵?然而,也許馬上就有人用紙,也許幾星期都沒人會動。這兒的煙灰缸會清理嗎?


    可能不會。不過,有一件東西一定會移動的門上的把手格格地響起來,武士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他也許認為邦德要在飛機上放火。


    邦德在裏麵回答:“來了。”他站起來,把馬桶座布套翻起,然後把那個小圓卷包從大腿上撕下來放到馬桶座布套的前緣內。馬桶座套肯定會清洗。當飛機回到機庫時,必定就會有人來料理它了。那時“報酬五千美元”


    的字樣就是最粗心的清潔工也不會看不見的。邦德把馬桶座板輕輕地放下去,拉動開關,放水衝了馬桶,然後洗了洗臉,把頭發摸平,將門打開走了出來。


    武士憤怒地推開邦德,走進衛生間,仔細地看了一遍,然後再走出來,把門關上。


    現在,告急的文件就好象已裝進了瓶子,瓶子將隨波逐流。誰將發現它呢?要過多久才會被發現?


    飛機上的每一個人,包括駕駛員和副駕駛在內,在飛機降落在拉瓜迪亞機場以前全都先後地上了衛生間。每當一個人從衛生間走出來的時候,邦德就等待著一支手槍冷冰冰的槍口頂在他後頸窩上,然後是嚴厲的盤問和打開那卷折疊的紙張的劈啪聲。可是,一切都沒有發生。最後,他們下了飛機,登上了那輛別克牌汽車迅速地穿過紐約三區進入曼哈頓。最後沿著河流穿過了警衛森嚴的倉庫大門,回到房間裏繼續工作。


    現在,是一種生死悠關的比賽。一方是金手指不慌不忙地開動著有效的機器,另一方是邦德點燃了細細的導火線。外界在進行什麽事?在其後三天的每一小時中,邦德的腦筋都在想象著可能發生的情況:萊特向總部報告,開會,立即飛往華盛頓,到聯邦調查局找胡佛局長,和軍方商量,見美國總統。萊特堅持,邦德的報告絕對可靠,應毫不猶豫地采取行動,不必進行什麽調查,不能打草驚蛇。按照嚴密的計劃,使所有參與這次搶劫的匪徒全都進入囊中,一網打盡。


    他們會考慮邦德的處境嗎?他們能抓住這個機會嗎?他們會打電話給在大西洋彼岸的局長嗎?局長會主張把邦德救出來嗎?不會的,局長了解問題的關鍵。他會同意不考慮邦德的生命安全,否則難以進行這次大圍剿。當然,他們會抓住那兩個“日本人”,盤問出行動的前一天與金手指聯絡的方式。


    當然,也完全可能出現另一種情況。萊特正好奉命出差了,而其他人根本不了解內情。“這個007是什麽人?這是什麽意思?完全是個瘋子。嗨,史密斯,你去核對一下好不好?到那座倉庫裏去看一看。先生,很抱歉,沒有五千塊錢給你,隻能付你回拉瓜迪亞機場的車費。這完是開玩笑,你受騙了。”


    也許情況還會更壞。上麵的情況根本沒有發生。那架飛機仍舊停在飛機場的一個角落裏,什麽人也沒動過它。


    不論白天或晚上,隻要工作做完了,邦德的腦子裏總是苦苦地思索著這些事。


    時間在消逝,金手指的殺人機器在靜靜地旋轉。行動的前一天出現了最後的狂熱活動。黃昏時,金手指那兒送來了一張便條:“行動的第一階段成功。照計劃午夜上火車。攜帶所有地圖、時間表、行動命令的副本。金。”


    隊伍在夜間出發了。邦德喬裝成外科醫師,穿著一件白大褂。蒂莉·瑪斯托頓打扮得象個護士。他們兩人夾在隊列中間,跟著其他的人急速地穿過幾乎沒有旅客的賓夕法尼亞車站廣場,奔向等待著的專車。每個人,包括金手指在內,都穿著白色服裝,戴了醫護的臂章。在昏暗的月台上,人影晃動,五個黑社會組織派出的搶劫隊都來了。緊張和靜寂的氣氛與急救人員趕赴災難地點救險的形勢十分協調。擔架和消毒麵具正裝上火車,這更增加了這種場麵的戲劇性。穿著醫師服裝的米奈德、史大普、蘇洛和林格,正與站長小聲地交談著。賈洛莉小姐站在附近,旁邊有十幾個臉色蒼白的護士小姐。她們低著頭等待,好象站在挖好的墳墓旁邊。她們沒有化裝,那些奇異的發型罩在深藍色的紅十字會帽子下。她們已經過訓練,表演得十分出色,很象一些盡責、慈悲、專心致力於解救受苦受難者的白衣天使。當站長看見金手指和他的同伴們走近時,連忙迎上來,臉色非常沉重地說:“金先生嗎?傳來的消息不太好,大概今天晚報馬上就要刊載。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所有的火車都堵在路易斯維爾·諾克斯堡車站。沒有得到任何答複。不過,我們會讓你們順利地前往的。老天爺,醫生!那兒發生了什麽事?從路易斯維爾來的人都說俄國人在空中噴灑了什麽東西。”


    站長以好奇的目光瞧著金手指,繼續說:“當然我不相信那種事情。不過,這到底是什麽緣故呢?是食物中毒嗎?”


    金手指嚴肅而和藹地回答:“朋友,這正是我們要趕到那兒的原因。如果你希望我先猜測一下的話,那我猜測是出現了一種昏睡病。不過,這僅僅是猜測而已。”


    “啊,是那樣嗎?”這位站長好象對這種疾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哦,醫生,請你相信我,對你和你們救護隊的人我們感到非常驕傲。”他把手伸出來和金手指握手。“醫生,祝福你,現在,如果你讓你們的醫護人員都上車,我會盡快地讓火車開出去。”


    “站長,謝謝你,我和同事們都不會忘記你們的幫助。”金手指微微地鞠了一躬。


    “上車!”


    邦德上了一節客車。他和蒂莉·瑪斯托頓坐在一排,中間隔了走道。那些韓國人和德國人坐在他們的周圍。坐在車廂前麵的金手指,和那幾個黑社會首領愉快地談著話。普西·賈洛莉小姐從旁邊走過,蒂莉·瑪斯托頓抬起頭望著她,但她置之不理,卻以搜索的目光對邦德瞥視了一下。這時,車上響起了關門的聲音。普西·賈洛莉停下來,用手抓住邦德前麵座位的椅背,低下頭來望著他。她說:“喂,美男子,好久不見。叔叔似乎把你拴得很緊。”


    邦德說:“喂,美人,這套衣服你穿著很好看。我感到有點頭昏。給我護理一下怎麽樣?”


    她那深紫羅蘭色的眼睛仔細地審視著他,輕柔地說:“邦德先生,你知道吧?


    我覺得你一直在演戲。這是我的直覺,你懂嗎?在這一群人之中,你和那個洋娃娃”


    她把頭向後扭了一下“到底在做些什麽事情?”“做一切可做的事情。”


    火車開始動了。普西·賈洛莉挺直腰杆,說:“或許是這樣。不過,如果這場戲出了任何細微的差錯,在我看來其原因就隻有美男子你了。你懂得我的意思嗎?”


    她沒有等待邦德的回答就向前走過去,參加首腦會議去了。這是一個混亂忙碌的夜晚。在列車員那種好奇和同情的目光下,人們不得不裝出煞有介事的樣子。火車上舉行緊急會議,以協調各派之間的關係和提出醫務人員的外表的要求。不準抽煙,不準罵人,不準吐痰。各黑社會組織之間的妒忌和競爭必須嚴格地控製。黑手黨那種冷酷的優越感與傑克·史太普手下人的那種西部風格形成了巨大衝突。如果首領們不及時處理糾紛,那早已劍拔弩張了。


    這種種細微的因素,金手指事先已預料到並且已經作了準備。水泥混合隊來的婦女們的位置,都單獨安置。這兒沒有飲料,每一組織的首領都在使自己的人員進行戰前準備。他們討論著攜帶著黃金外逃的計劃,並用地圖來確定最佳路線。當然少不了相互探聽彼此的計劃。一旦出現相持不下的情況,金手指就被請去裁決誰應該走哪一條路去墨西哥邊界,誰該去沙漠或加拿大。


    這一百多人全都是美國窮凶極惡的江洋大盜,竟能如此興奮和貪婪的邊緣保持寧靜,實在令邦德驚奇不已。這種奇跡完全是金手指創造的。這個人除了鎮靜的特點外,他精確的計劃和他十足的信心鬆弛了戰鬥的神經,並且在這些敵對的暴徒之中創造了奇特的團體精神。火車在賓夕法尼亞州的平原上風馳電掣般地向前疾駛。


    車上的旅客們逐漸進入了不安和煩惱的睡眠。隻有金手指和武士仍舊是清醒的。邦德本打算當火車緩慢地穿過站台或者爬坡時用他暗藏的刀子行刺武士奔向自由。可在這種情形之下,他隻好放棄這一想法。邦德斷斷續續地打著盹,想象和思考著賓夕法尼亞車站站長的話。站長知道諾克斯堡出了災難而且認為他們是去那裏進行搶救工作。他從路易斯維爾來的消息是真的,還是一種煙幕彈,以便參加這一行動的所有人都落入網中,一網打盡?


    如果這真是某一計劃的一部分,那他們是否考慮得周到小心?會有人泄漏嗎?


    會不會出現一些非常拙劣的表演,不合時宜地給金手指報了警呢?


    如果傳來的消息是真的,即毒藥已經生效,那麽邦德又該做什麽事情呢?


    邦德已下定了決心,在下令攻擊時他將設法接近金手指,用他腳下暗藏的刀子割斷金手指的咽喉。


    這樣做除了報私仇外,會有什麽用處?


    這群土匪會不會立即接受另外一人的命令,來武裝那個原子彈頭並把它發射呢?


    誰可能異常堅強,極端冷靜,足以挺身而出接收這指揮權呢?蘇洛先生?很可能。


    這次行動或許會成功一半,他們將會搶得足夠的黃金逃走。不過,金手指手下這一群人例外,他們群龍無首,是得不到黃金的。如果那兒的六萬人全都被毒死了,那邦德還有別的什麽事情可做?他能不能做些事情來避免那種情況呢?有機會來殺死金手指嗎?在賓夕法尼亞車站大吵起來,會有什麽好結果嗎?


    邦德對著窗口凝視著他的黑影,傾聽著交叉道上鈴子悅耳的聲音和清除了障礙的汽笛的呼號聲,心裏充滿懷疑和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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