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出決定去炸掉那個激進猶太律師的辦公室相當容易。參與此事的隻有三個人。第一個是出錢的主兒,第二個是一個熟悉地形的當地人,第三個是個年輕的愛國狂熱分子,他搞爆炸有一手,而且令人驚異的是他還有絕招,能不留痕跡地溜掉。這次爆炸後他潛逃國外,在北愛爾蘭藏匿了六年。


    律師名叫馬文-克雷默,猶太人,其家族在密西西比州三角洲地區因經商致富,到他已是第四代。他住在濱河小城格林維爾的一棟建於南北戰爭前的老房子裏。小城的猶太人口不多卻有勢力,曆史上這裏很少發生種族糾紛,是個宜於安居的地方。他從事律師職業是因為覺得經商沒意思。像大多數德裔猶太人一樣,他的家族已經順乎自然地融入南方文化,並且自認為是地道的南方人,隻不過碰巧宗教信仰不同罷了。反猶主義很少露頭。一般說來,他們和其他有穩固社會地位的人士相處融洽,彼此相安無事。


    馬文有所不同。他的父親在五十年代末送他北上到布蘭代斯大學讀書。他在那兒待了四年,然後又到哥倫比亞大學讀了三年法學院。一九六四年他回到格林維爾時正趕上密西西比州成了民權運動的中心。馬文也卷入了這場運動。他那小小的律師事務所開業不到一個月,馬文就和他的兩位布蘭代斯大學同學一起因企圖為黑人辦理選民登記而被捕。他父親勃然大怒,家人也覺得丟臉,可他卻全不在乎。二十五歲那年,馬文首次收到對他發出的死亡威脅,從此開始隨身帶槍。他還給他妻子,一個從孟菲斯來的姑娘,買了一把槍,並且叫他們的黑人女傭在皮包裏也放上一把。克雷默夫婦有一對當時已兩歲的雙胞胎兒子。


    一九六五年,馬文-克雷默聯合(那時尚無合夥人)律師事務所首次提起民權訴訟,指控地方官員在選舉中采用多種歧視性做法。此事成了全州各報的頭條新聞,馬文的照片也被搞到了報紙上。他的大名還被列入了三k黨擬加騷擾的猶太人名單。這個在北方受過猶太教育的激進猶太律師蓄一臉胡子,假仁假義地公然在密西西比河三角洲與黑人為伍並且代表他們。這絕對容忍不得。


    後來,謠傳克雷默律師自己出錢為“自由乘車客”1等民權工作者付保釋金。他提起訴訟反對公共設施隻許白人使用。他出錢重建了被三k黨炸毀的黑人教堂。有人目睹他把黑人請進家門。他到北方向猶太人團體講演,動員他們投身這場鬥爭。他投書各家報紙,但很少被登載。克雷默律師正勇敢地走向死亡。


    1指一九六一年美國南部抗議長途汽車種族隔離的黑人民權運動分子。


    克雷默家得以免受襲擊是由於有一名守夜人在他家的花圃四周巡行。馬文已經雇用他兩年了。他以前是個警察並且武器齊備,克雷默家的人有意使所有格林維爾的人都知道有一個神槍手在保護著他們。三k黨自然知道這個守夜人的底細,也明白還是別打擾他的好。所以,他們決定去炸馬文的辦公室而不是他的家。


    策劃這次行動實際上沒用多少時間,主要是因為參與的人少。出錢的那人叫傑裏邁亞-道根,發言的主要是他。他神氣活現、缺乏教養,是當時密西西比州三k黨的首腦人物。他的前任已經被送入監牢,而傑裏邁亞-道根正在享受著指揮爆炸行動的快樂。道根並不蠢。事實上,聯邦調查局後來也承認道根是個相當精明的恐怖分子,因為他把那些違法的活兒都委派給那些人數很少、獨立存在的小組去幹,小組中的職業殺手彼此完全獨立行動。聯邦調查局在利用線人打入三k黨方麵已經頗有經驗,但道根隻信任他的家人及有數的幾個親信。他擁有密西西比州默裏迪恩最大的舊車行,從各種黑市交易中賺了大錢。他有時到農村的教堂去進行鼓動宣傳。


    這個小組的第二個成員是一個叫薩姆-凱霍爾的三k黨徒。他來自密西西比州福特縣的克蘭頓,那地方在默裏迪恩北邊,開車三小時可到,再往北一小時則是孟菲斯。聯邦調查局知道薩姆-凱霍爾其人,但並不了解他和道根的關係。聯邦調查局認為他並不是危險人物,因為他所住的地區幾乎沒有三k黨活動。福特縣近期倒是有幾隻十字架被燒,但沒有爆炸,沒有殺人。聯邦調查局知道薩姆-凱霍爾的父親生前曾是三k黨,不過這一家人大體上都不是活躍分子。道根把薩姆吸收進來是高明的一著。


    克雷默的辦公室被炸始於一九六七年四月十七日夜間的一個電話。道根懷疑他的電話被竊聽,他的懷疑是有根據的,所以他等到半夜才駕車到默裏迪恩南邊的一個加油站打公用電話。他還疑心聯邦調查局跟蹤他,他的猜疑沒有錯。他們是在監視他,不過他們並不知道他這個電話是往哪裏打。


    薩姆-凱霍爾在另一端靜靜地聽著,問了一兩個問題就掛斷了。他回到床上,什麽也沒跟他老婆說。她也知道還是不聞不問的好。翌日晨,他早早離家開車到克蘭頓城裏。他在每天進早餐的咖啡館吃了早餐,然後在福特縣法院裏的公共電話上打了一個電話。


    兩天後,在四月二十日那天的黃昏,薩姆離開了克蘭頓,驅車兩小時來到克利夫蘭。這是密西西比三角洲的一座大學城,距格林維爾有一小時車程。他在一家熱鬧的購物中心的停車場等了四十分鍾,卻未等到綠色的龐蒂亞克車。薩姆在一家便宜餐館吃了炸雞後便驅車往格林維爾去偵察馬文-克雷默聯合律師事務所的辦公室。兩周前薩姆到格林維爾花一天時間進行了偵察,所以已經對這座城鎮十分熟悉。他找到克雷默的辦公室,然後開車經過馬文那氣派莊嚴的家,之後又去了那家猶太教堂。道根說下一個目標也許就是這教堂,但他們必須先教訓這個猶太律師。凱霍爾晚十一點前又回到克利夫蘭,才知道綠色龐蒂亞克沒有停在購物中心,而停在了備用地點——六十一號公路上的一個卡車停車點。他在司機地墊下找到了車鑰匙,開車在三角洲肥沃的農田裏兜了一圈。他轉上一條農莊車道,停車打開車後箱。在一個被報紙覆蓋的硬紙箱裏,他找到十五根炸藥、三個雷管和一根引信。他又開車回到城裏,在停車點的一家通宵營業的咖啡館裏等待。


    淩晨兩點整,小組的第三個成員走進這個擁擠的咖啡館,在薩姆對麵坐了下來。他名叫羅利-韋奇,很年輕,不超過二十二歲,但在這場民權鬥爭中卻是很受信任的老手。他自稱來自路易斯安那州,眼下住在山區裏一處誰也找不到的地方。盡管他從不吹牛,卻幾次告訴薩姆他衷心希望在這場為維護白人至上的鬥爭中犧牲。他的父親是個三k黨徒,同時也是拆房子的承包商,羅利-韋奇就是從他那兒學會如何使用炸藥的。


    薩姆-凱霍爾對羅利-韋奇了解甚少,並且不大相信他的話。他從沒問過道根是在哪兒找到這毛孩子的。


    他們啜飲著咖啡,閑聊了半個鍾頭。薩姆的杯子不時由於他心神不寧而抖動,羅利-韋奇的卻是四平八穩。他的眼睛始終靜靜的,眨都不眨。他們已經共事過幾次,薩姆-凱霍爾對他這麽年輕就如此冷靜大為驚訝。他曾向道根報告這小家夥從不緊張,甚至在他們靠近目標後,他安置炸藥的時候也一樣。


    韋奇的車是從孟菲斯機場租的。他從後座拿出一隻小袋子,鎖了車,把車留在了卡車停車點。薩姆駕著龐蒂亞克車駛離了克利夫蘭,沿六十一號公路向南開去。時值早上三點,公路上空空如也。在肖村以南幾英裏處,薩姆轉上一條幽暗的沙石路把車停了下來。羅利叫他待在車裏,自己下車檢查炸藥。薩姆聽從他的安排留在車裏。羅刊帶著他的袋子走到車後箱把炸藥、雷管和引信清點了一遍。他把他的袋子放在後箱裏,關好箱蓋,然後叫薩姆朝格林維爾駛去。


    四點鍾左右他們第一次駛過克雷默的辦公室。大街上空蕩蕩的,一片昏暗。羅利說這將是他們最容易的一份活計。


    “太遺憾了我們不能炸他的家,”他們從克雷默家旁邊駛過時羅利輕聲說。


    “是啊。大遺憾了,”薩姆神經質地說,“可他有個守夜的,你知道的。”


    “是的,我知道。不過那守衛好辦。”


    “可能是吧。但是他家裏有小孩,你知道。”


    “應該趁他們還小就把他們宰了,”羅利說,“小猶太雜種長大了會變成大猶太雜種的。”


    薩姆把車停在克雷默辦公室後麵的小街上。他熄了火,兩人輕輕把後箱打開,取出紙盒和袋子,沿一道通往後門的樹籬溜了過去。


    薩姆撬開後門,幾秒鍾後他們就在裏麵了。兩周前薩姆曾經借口問路在接待員麵前出現,隨後還借用過洗手間。順中間的走廊進去,在洗手間和看來是克雷默辦公室的房間之間有一個堆滿舊檔案和廢舊法律文件的狹窄的儲藏室。


    “呆在門口看住那條小街,”羅利冷靜地低聲說。薩姆完全照辦,他寧可充當望風的也不願去處置炸藥。


    羅利迅速把紙箱放在儲藏室地板上,然後便給炸藥接引信。這一操作必須十分謹慎,薩姆每次等在一旁時都心跳加速。他總是背對炸藥,以防萬一出了差錯。


    他們在事務所裏呆了不到五分鍾,就回到小街上,若無其事地踱到那輛綠色龐蒂亞克車旁。他們成了戰無不勝的人。每次都是這麽輕而易舉。他們曾經在傑克遜市炸過一家房地產經紀人的事務所,起因是經紀人把房子售給了一對黑人夫妻。那是一個猶太經紀人。他們還炸過一家小報社,原因是那家報紙的編輯對種族隔離間題發表了中立言論。經他們手炸毀的還有州裏最大的猶太教堂。


    他們在黑暗中驅車穿過小街,這輛綠色的龐蒂亞克在轉入另一條街時前燈才亮起來。


    在以前每次爆炸時,羅利使用的都是十五分鍾後引爆的引信,那和鞭炮很相像,用一根火柴就能點燃。而且,作為行動的一部分,爆炸小組總是喜歡在炸藥把目標炸開的當口在市郊搖下車窗。以前他們每次都是在相當遠的地方,在從容脫逃時聽到和感受到那些爆炸的聲響和震動的。


    但是今晚將會不同。薩姆拐錯了一個彎,於是突然間他們被擋在一個鐵道閘口前。一列貨運火車從他們前麵鏗鏗駛過,他們隻好眼望著一閃一閃的燈光。相當長的一列貨車。薩姆不止一次地看他的表。羅利一聲沒吭。火車過去了,不過薩姆又一次拐錯了彎。他們拐到河邊來了,遠處有一座橋,沿街全是破敗的房屋。薩姆又看了看表。五分鍾之內大地便會震動,他但願到爆炸發生時已經上了一條偏僻的公路,從容地行駛在黑暗之中。羅利動彈了一下,似乎對他的司機不耐煩起來,但沒有說話。


    又拐了一個彎,又是一條陌生的街。格林維爾不大,薩姆算計著隻要他不斷拐彎就總會拐回他熟悉的街道上。接下來他拐錯了最後的一個彎。薩姆一發現他逆行進了一條單行道就馬上踩了刹車。然而當他踩刹車時引擎熄了火。他把車擋放在空擋上,然後旋開點火開關。引擎轉動正常,但車子就是發不動。接著他們聞到了汽油味。


    “該死!”薩姆咬牙切齒地說,“該死!”


    羅利身子放低坐在座位上,盯著車窗外麵。


    “該死!油路堵了!”他又一次轉動鑰匙,結果還是一樣。


    “別把電用光,”羅利鎮靜而緩慢地說。


    薩姆差不多驚慌失措了。盡管他迷了路,他還是有理由相信他們離市區並不遠。他深吸一口氣,察看著街道。他瞟了一眼手表。四下裏看不到別的車,一片寂靜。這倒是適於搞爆炸的完美環境。他似乎可以看到導火線順著木地板在燃燒。他似乎可以感到大地的震動。他似乎可以聽到木板、石板、磚塊和玻璃在爆裂時發出的轟響。見鬼,薩姆一麵試圖使自己鎮靜一麵想,沒準兒我們還會被迸起的碎塊擊中。


    “照說道根應當給一輛像樣點的車,”他喃喃自語。羅利沒搭茬兒,隻是繼續盯著窗外的什麽東西。從他們離開克雷默的事務所起至少已過了十五分鍾,因而應該到爆炸的時間了。薩姆抹去腦門上的汗水,又一次點火起動。這一回,引擎順利地起動了。他朝羅利咧嘴一笑,後者看上去完全無所謂。他把車往後倒了幾英尺,然後加速開走。第一條街就很眼熟,駛過兩個街區後他們上了大街。“你用的是哪種引信?”在他們拐彎上了離克雷默的事務所不到十個街區的第八十二號公路時,薩姆終於發問道。


    羅利聳聳肩,仿佛那是他自己的事,薩姆不該問。他們在路過一輛停在那裏的警車時放慢了速度,然而一到城邊就加大了車速。沒幾分鍾,格林維爾就被拋在了後麵。


    “你用的是哪種引信?”薩姆再次發問,強忍著心裏的火。


    “我試用了一種新玩意兒,”羅利回答,眼睛並不瞧他。


    “什麽?”


    “你不會明白的,”羅利說,而薩姆越發惱火。


    “一種定時裝置?”又駛了幾英裏後,薩姆問。


    “差不離吧。”


    他們駛往克利夫蘭,一路上完全沉默。在格林維爾的燈光慢慢消失在地平線上時的那幾英裏路上,薩姆隱約希望能看到一團火球或者聽到遠處傳來的爆炸聲。然而什麽也沒有。羅利甚至還乘機打了個盹兒。


    他們到達時,那家卡車停車點的咖啡館已經滿座。羅利慢悠悠地從車上下來,把乘客座那頭的車門關上。“下次見,”他麵帶笑容地朝開著的車窗內的薩姆說,接著便向他租來的車走去。薩姆目送著他大搖大擺地離去,又一次對羅利-韋奇的冷靜感到驚異。


    此時已是五點三十幾分,東方幽暗的天空中隱隱露出一縷橙色的曙光。薩姆把綠色龐蒂亞克開上六十一號公路,朝南駛去。


    克雷默爆炸事件的恐怖故事實際上從羅利和薩姆在克利夫蘭分手之時才算開始。首先是露絲-克雷默枕邊床頭櫃上的鬧鍾與往常一樣在五點三十分鈴聲大作,這時露絲一下子就知道自己得的病不輕。她有些低燒,太陽穴疼痛,惡心想吐。馬文扶她到浴室,她在裏麵呆了三十分鍾。一種厲害的感冒病毒已經在格林維爾流行了一個月,現在終於打通了進入克雷默家的路。


    女傭在六點半鍾叫醒了已經五歲大的雙胞胎喬希和約翰,趕緊給他們洗澡穿衣並吃了早飯。馬文認為最好還是照計劃把他們送托兒所,讓他們離開這棟房子,他希望這樣他們就能躲開病毒。他打電話給一個醫生朋友,請他開了藥方,又把二十塊錢留給女傭,讓她一個小時後到藥房去取藥。他跟躺在浴室地上、頭下墊著枕頭、額上敷著冰袋的露絲說了再見,便帶著孩子們離開了家。


    他接手的案子不全是民權訴訟。在一九六七年的密西西比州,律師事務所光靠接那一類案子是難以生存的。他還受理一些刑事案件及離婚、地界分割、破產和不動產等普通的民事糾紛。盡管他的父親幾乎不跟他說話,而且克雷默家族的其他成員也幾乎從不提他的名字,馬文還是把三分之一的辦公時間用於處理家族的事務。這一天上午他的日程安排就是在九點身著律師袍為涉及他叔叔的不動產問題出庭辯護。


    雙胞胎喜歡爸爸的律師事務所,托兒所得八點鍾才開課,所以馬文在送孩子和上法院之前還有一點時間可以辦公。這種情況一個月裏大概有一次。實際上幾乎天天都有一個孩子會懇求馬文把他們先帶到辦公室玩然後再去托兒所。


    他們到辦公室時大約是七點半鍾,雙胞胎進門就直奔秘書小姐的辦公桌和桌上那一大摞等著裁切、複印、打釘並折疊成信封的打字紙。事務所的樓房結構不規則,是長期以來零增碎補的結果。前門進去是個小門廳,那兒的接待員辦公桌幾乎就在樓梯下麵。四把為等候的客戶準備的椅子緊靠著牆邊。椅子下麵散放著一些雜誌。門廳左右兩邊都是律師的小辦公室——馬文現在已有三位助手為他工作。門廳直接通往從中間穿過一樓的走廊,所以從前門可以看到大約八十英尺之外的樓房後部。馬文的辦公室是樓下最大的一個房間,在左邊最後一個門裏。往前便是那間擁擠雜亂的儲藏室。儲藏室對麵是馬文的秘書海倫的辦公室。海倫是個模樣姣好的年輕女子,是馬文十八個月來朝思暮想的夢中情人。


    二樓上的幾間狹窄的辦公室屬於另一位律師和兩位秘書。三樓沒有暖氣空調,是堆放東西用的。


    馬文通常在七點半鍾至八點之間到辦公室,因為他喜歡在公司其他人來上班和電話鈴聲開始響之前有一段安靜的時光。同往常一樣,四月二十一日星期五這天他又是第一個到的。


    他開了前門,開了燈,在門廳停下來。他告誡雙胞胎不要把海倫的辦公桌搞得亂七八糟,可他們已經直奔走廊,一句話也沒聽見。等馬文第一次探頭進去警告他們時,喬希已經拿起了剪刀而約翰則拿起了釘書機。馬文暗暗發笑,隨後走進他的辦公室,很快便潛心鑽研起來。


    後來馬文在醫院時回想起來,他大約在八點差一刻時上三樓去找一份舊檔案,他覺得這份檔案對他正在準備的案子有現實意義。他上樓時還在自言自語。按事情的進展,是這份舊檔案救了他一命。孩子們當時正在樓下的什麽地方大笑。


    炸藥以每秒幾千英尺的速度朝四麵八方炸開。置於這座木結構建築物中央的十五根炸藥在數秒鍾內就使樓房變成了碎片瓦礫。騰空而起的碎裂木頭和其他碎片過了整整一分鍾才落到地上。地麵震動得像是發生了一次小地震,而且根據目擊者事後所述,格林維爾鬧市區上空的玻璃碴子紛紛落下,簡直沒完沒了。


    喬希和約翰離爆炸中心還不到十五英尺,所幸的是他們再也不會知道落在自己頭上的是什麽。他們沒有受痛苦。當地的消防隊員在八英尺深的瓦礫碎石下找到了他們那血肉模糊的屍體。馬文先是被震到了三樓的天花板上,然後失去知覺的他隨著天花板的碎片落到炸藥在樓房中心炸成的冒煙的坑裏。二十分鍾之後他才被發現並被火速送往醫院。沒出三個小時他的兩條腿便被齊膝截掉了。


    爆炸發生的確切時間是七點四十六分,而這多少總是不幸之中的大幸。馬文的秘書海倫此時正要從四個街區外的郵局離開,她感覺到了爆炸的震動。再過十分鍾她就該在辦公室裏燒咖啡了。律師事務所的一個年輕的助手大衛-盧克蘭住在三個街區之外的一個公寓裏,當他聽見並感到爆炸時他正要鎖上他公寓的房門。再過十分鍾他就會在他的二樓辦公室揀選自己的郵件了。


    爆炸時相鄰的一棟辦公樓也被引燃,雖然火勢不大並且很快便被控製住,但這使得情形更加混亂。一時間濃煙滾滾,人們紛紛倉皇奔逃。


    有兩個行人受了傷。一塊三英尺長的二英寸乘四英寸規格的木板落在一百碼之外的人行道上,又彈起來,隨後結結實實砸在了才從停好的車子上下來朝爆炸方向觀望的塔爾頓太太臉上。她的鼻梁骨折並被嚴重劃傷,不過到底是痊愈了。


    第二個受傷者傷勢很輕但關係重大。爆炸時這個名叫薩姆-凱霍爾的陌生人正慢慢地朝克雷默事務所走去,地麵的震動使他腳下不穩跌倒在馬路沿上。他掙紮著站起來時橫飛的玻璃使他的脖子和左邊麵頰各挨了一下。他急忙彎腰跑到一棵樹後,躲避周圍如雨般落下的玻璃碎渣。他吃驚地望著眼前的這片廢墟,接著便溜掉了。


    血從他臉頰上滴下來,弄髒了他的襯衫。他心驚膽顫,事後這一切他很多都記不起來了。他開著那輛綠色龐蒂亞克,急速駛離市區,其實要是他多動動腦子並且注意一點,是有極大可能第二次從格林維爾安全逃脫的。兩名巡邏車上的警察應爆炸案呼叫火速駛入鬧市區之時遇到一輛綠色龐蒂亞克,這車子不知何故拒不靠邊讓路。巡邏車鳴著警笛,閃著警燈,警察還按著喇叭高聲咒罵,可那輛綠色龐蒂亞克就跟僵在了車流裏似的一動不動。警察隻好停下車,跑過去使勁把門拉開,於是發現一個渾身是血的男子。手銬銬到了薩姆的手腕上。他被粗魯地推進警車的後座,押往監獄。龐蒂亞克也被扣留。


    炸死克雷默家雙胞胎的炸彈是極粗糙的一種。十五根炸藥用灰色電纜管的膠帶緊捆在一起。羅利-韋奇沒有用引信,他是用一個上發條的便宜鬧鍾作定時器代替引爆裝置的。他拆掉了鬧鍾分針,在鍾麵上的7和8之間鑽了一個小洞,在洞裏插了一根金屬針,一旦橫掃過來的時針觸及它便會接通電路引爆炸彈。羅利需要的時間比引信能夠提供的十五分鍾更多。加之,他自認為是專家,所以希望試驗新的設備。


    也許是時針有些彎曲,也許是表盤不完全平,也許是羅利在狂熱狀態中把它綁得太緊,抑或不夠緊,再不然就是金屬針與表盤不相平齊。畢竟這回是羅利初次試用定時裝置。也可能定時裝置就是準確地照羅利的計劃進行的。


    不過管它是什麽原因或借口,傑裏邁亞-道根和三k黨在密西西比州的爆炸攻勢如今已經沾染了猶太人的鮮血。所以,考慮到各方麵的實際情況,這場攻勢就此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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