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基·查特擔任福特郡的檢察官已經好多年了,連他自己都記不得有多久了。這份年薪15000美元的工作,占據了他大部分的時間,同時也毀掉了他所有企圖開業的嚐試。42歲的他是個身無分文的律師,被困在一個沒有前途的工作崗位上,每隔4年便又被選上一次。


    通常一場保釋審訊對查特來說算不了什麽,但這次有點不同。


    從星期三起他已接到了幾十通黑人打來的電話,大家都聲稱自己是登記在案的選民,他們都非常關心柯伯和威拉得是否會從牢裏放出來。他們要那兩個家夥待在監獄裏,就像惹了禍,在審判前交不出保釋金的黑人一樣。


    星期一12點30分,查特被叫進法官的辦公室,警長和布萊已經在等著了。法官緊張得坐不住。


    “你要多少保釋金?”他對查特吼道。


    “我不知道,法官。我還沒想過。”


    布萊的頸子變成深紅色,他怒視著歐利:“你的看法呢,警長?”


    “這個嘛,”歐利慢吞吞地說道,“我會建議很高的金額。為了他們自己的安全,這些家夥浦導降在監獄裏。外麵的黑人都很浮躁。如果他們被保釋出去可能會受傷。最好定高一點。”


    “他們有多少錢?”


    “威拉得是一毛也沒有。柯伯就說不定了。販毒的錢很難追蹤。他或許可以湊到個兩三萬。我聽說他請了一個孟菲斯的大律師。應該今天會到。他一定有點錢。”


    “我們讓威拉得交10萬,柯伯交20萬。這樣他們應該滿意了。”


    “誰應該滿意?”歐利問道。


    “嗯,大眾。外麵的那些人。你們覺得如何了”


    “我覺得很好。”查特道,“但是審訊?”他笑著問道。


    “我們會給他們一次審訊。一次公平的審訊,然後我會把保釋金定在10萬和20萬。”


    他們離開了法官室,布萊怒火中燒。他鎖上門,從公事包裏取出一瓶伏特加,大口猛灌。派多先生在門外等待。5分鍾後布萊衝進爆滿的法庭。


    “全體起立!”派多先生叫道。


    “坐下!”法官在沒人來得及站起來之前便尖聲叫道:“被告在哪裏?哪裏?”


    柯伯和威拉得由人護送著從拘留室裏出來,坐在被告席上。柯伯的新律師微笑地望著他的委托人除下手銬。威拉得的律師,公設辯護人泰達爾,則不理會他。


    上星期三的那群黑人又回來了,還帶了一些朋友。他們緊緊盯著兩名白人被告的一舉一動。萊斯特第一次看見他們。卡爾·李不在法庭裏。


    布萊在法官席上數著副警長的人數——總共9位。這一定創下了紀錄。然後他數著那些黑人——900個人擠在一起,全都死瞪著這兩個強暴犯,兩名律師分別坐在他們旁邊。


    “這是一場保釋審訊,”他大聲說道,“我也不打算拖延時間。被告準備好了嗎?”


    “是的,庭上。”泰達爾道。


    “是的,庭上。”伯那先生道。


    “檢方準備好了嗎?”


    “是的,庭上。”查特坐著答道。


    “很好。傳第一位證人。”


    查特對法官道:“庭上,檢方不傳證人。庭上於上星期三主持過初審,知道這兩名被告被控的罪名。我了解受害人已經出院回家了,因此不會再提出進一步的罪名。下星期一大陪審團將被要求以強暴、綁架和重傷害的罪名起訴這兩名被告。由於這些罪行的野蠻本質,由於受害者的年紀,更由於柯伯先生是前科犯,檢方要求最高額度的保釋金,一毛也不能少。”


    “你有何建議,查特先生?”


    “每人50萬美元!”查特驕傲地宣布,然後坐下。


    “辯方可以開始了。”


    柯伯的新律師正經八百地站起來。他清清喉嚨,取下充滿書卷味的玳瑁框眼鏡:“庭上,我名叫彼得·伯那,來自孟菲斯,受柯伯先生所托來代表他——”


    “你有在密西西比開業的執照嗎?”布萊打斷他。


    “庭上,我沒有在密西西比開業,但我有田納西的執照。”


    “希望如此。”法官席上傳來這句反駁。陪審席上傳來更多竊笑聲,“你對我們福特郡的法則熟悉嗎?”庭上問道。


    “呃,嗯,是的。”


    “你讀到第14條法則時明白那是什麽意思嗎?”


    “呃,我不記得了。”伯那承認。


    “我想也是。第14條法則規定外州沒有執照的律師在進入我的法庭之前必須先跟本地律師合夥開業。”


    “是的,庭上。”


    “那麽本地的合夥律師呢?”


    “沒有本地的合夥律師,但我打算——”


    泰達爾慢慢地站起來:“庭上,本人為了使這次審訊能順利進行,自願暫時充當伯那先生的合夥律師。”


    布萊微笑。夠圓滑,泰達爾,夠圓滑。冰水溫暖了他,他輕鬆下來。


    “很好,傳你們第一個證人。”


    伯那再度挺直身子。他撇過頭:“庭上,我代表柯伯先生傳他的弟弟佛狄·柯伯先生上證人席。”


    “請長話短說。”布萊咕噥道。


    柯伯的弟弟在宣誓之後,坐上證人椅。伯那主宰了局勢,開始一長串仔細而直接的質問。他準備周餘。他舉出證據以證明比利·雷·柯伯有份好工作,在福特郡擁有房地產,是本地土生土長的人,家人親友都在此地,沒有理由離開。他是位正當的公民,若是逃離本地將蒙受重大的損失。他是一個會準時出庭受審的人。一個值得以低額保釋金保釋的人。


    布萊吸著冰水,筆杆在桌上輕敲,掃視人群中的黑麵孔。


    查特沒有提出問題。伯那傳喚柯伯的母親寇若,她重複了佛狄對比利·雷的評語,寇若講到窘迫處時,她還刻意地掉了幾滴眼淚。布萊暗暗搖頭。


    接下來是泰達爾。他傳了威拉得的家人,重複了這一套。


    布萊考慮了一會兒,隨即宣布道:“彼特·威拉得的保釋金定為10萬美元,比利·雷·柯伯為20萬美元。被告在交出保釋金前由警長監管。休庭。”他敲下法槌,回到辦公宣裏,在那兒他喝完了抽屜裏剩下的冰水,並又開了另一瓶。


    人群慢慢走向後門,但萊斯特仍停留在原地。他緊緊盯著兩個白人戴上手銬,走進拘留室。他們離開他的視線後,他將頭埋在雙手之中,默念了一段簡短的禱詞。然後他側耳傾聽。


    柯伯雙手銬在背後,小心地先行下樓,後麵是威拉得,然後是副警長路尼。往下剛轉下小平台。這時警衛室那扇又小又髒、沒人注意的門突然打開,卡爾·李·海林先生帶著一把m16步槍衝出來。在直射程的距離內,他毫不遲疑地對著他們開槍。砰、砰、砰、又快又響的槍聲震撼了法院,打破了沉寂。兩個強暴犯身體一僵,然後在中彈時尖叫起來——柯伯先被打中腹部和胸口,然後是威拉得的臉、頸子和喉嚨。他們徒勞地想相轉身子上樓梯,然而雙手被銬,孤立無援,最後跌在彼此的身上,血肉橫飛。


    路尼腿上中了一槍,但他設法爬上樓梯,回到拘留室內。袖縮在那裏聽見了柯伯和威拉得的滲叫,以及那個瘋狂黑人的笑聲。子彈在小小的樓梯向內反彈;路尼朝平台的方向望去,可以看見血肉濺在牆上,漫漫往下流,七八陣短促而突然的槍聲在法院中回響。像是永無休止的交響樂。在槍聲和子彈在樓梯間反彈的嗖嗖聲中,卡爾·李高亢尖銳的笑聲清晰可聞。


    他停止射擊之後把步槍朝兩具屍體一扔就跑。他在廁所裏用一把椅子抵住門,爬出窗戶鑽進樹叢裏,然後走到人行道上。他大搖大擺地走向他的車子,開車回家。


    槍聲響起時萊斯特僵住了。在法庭裏可以清晰地聽見槍聲。威拉得的母親尖叫起來,柯伯的母親也尖叫起來,副警長們衝向拘留室,但沒有人走下樓梯。萊斯特仔細地聽是否還有槍聲。沒有。他離開了法庭。


    第一聲槍響時布萊就抓起瓶子鑽到桌底下,派多先生則鎖上了門。


    柯伯的殘骸倒在威拉得身上。他們的血混合在一起,積在一級台階上,漸漸積滿之後繼續往下流,積在下一級台階上,又積滿之後再繼續往下流。很快地,整個樓梯口都被血給淹沒了。


    傑可衝過街奔向法庭後門。潘塞副警長蹲在門口,手中持槍,對著向前推擠的記者們咒罵。其他的副警長則害怕地蹲在巡邏車旁的台階上。傑可跑到法院前門,那兒有更多位副警長正在疏散公務人員和旁聽的人。成群的人自門口蜂擁而出。傑可掙紮地擠進人群,來到圓形大廳,看見歐利吼叫著指揮大家。他向傑可示意,兩人走過長廊到後門口,那兒有6位持槍的副警長沉默地瞪著樓梯口。傑可覺得反胃。威拉得幾乎爬到了平台上。他頭的前半部不見了。腦漿像果凍似地滾出來蓋住了他的臉。柯伯設法轉過了身,使得子彈全打在他背上。他的臉埋在威拉得的肚子裏,腳則碰到從一樓算起的第4級台階上。血液繼續自毫無生命的身體中流出,淹沒了6級台階。地板上的那灘血正慢慢地朝副警長們站立的方向擴散,使得他們逐漸往後退。凶器落在柯伯腿間第5級台階上,也已沾滿了血。


    照片拍了,屍體被清走,證據也采集了,兩小時後歐利帶著5輛巡邏車出了城。海斯汀開車領路進入鄉間,朝湖畔駛去,經過裴士雜貨店,來到卡夫特路上。海林家的車道上隻有葛玟的車、卡爾·李的貨車,以及伊利諾州來的紅色凱迪拉克。


    巡邏車隊在前院停成一排,副警長們蹲在打開的車門後,望著警長獨自走向屋子。歐利並不認為他會遇到任何麻煩。他停下腳步。前門慢慢打開,海林一家人出現在門口。卡爾·李抱著冬雅走到前廊。他低頭望著他的朋友,以及他身後的巡邏車和副警長們。


    他右邊是葛玟,左邊是三個兒子,最小的一個輕聲哭泣,但較大的孩子們神情勇敢而驕傲。站在他們身後的是萊斯特。


    兩隊人馬互望著對方,都在等待對方先開口,先有所行動,以便避開即將發生的事。唯一的聲音是小女孩、葛玟,以及小男孩的抽泣聲。


    孩子們試著想了解這是怎麽回事。他們的爸爸向他們解釋了他剛剛做的事以及這樣做的原因。這個他們明白,但他們不明白他為何得被逮捕下獄。


    歐利踢起一腳塵土,偶爾瞥向這家人,然後望著他的手下。


    最後他說道:“你最好跟我來。”


    卡爾·李微微點頭,但沒有移動。當萊斯特自他手中抱過小女孩時。葛玟和男孩哭得更大聲了。然後卡爾·李蹲在三個男孩麵前,低聲告訴他們他得離開一陣子,但不會太久。他擁抱他們,他們全哭著攀住他。他轉身親吻妻子,然後步下台階走到警長麵前。


    “你要給我上手銬嗎,歐利?”


    “不,卡爾·李,上車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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