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福斯·巴克利瀏覽著星期四早晨的報紙,興致盎然地閱讀有關福特郡初審的報道。看見記者和畢更斯先生都提起了他的名字,這些帶有貶抑性的評論遠不如名字上報的事實來得重要。他並不喜歡畢更斯這個人,但傑可在鏡頭前向記者提到他使他很高興。


    兩天以來鎂光燈的焦點都集中在畢更斯和被告身上;也該是地方檢察官登場的時候了。畢更斯不該指責任何人喜歡作秀。因為陸希恩·魏爾班是在審判前後操縱新聞界的專家,而傑可正是他的高徒。然而巴克利並無怨恨之意。他很高興。想到這是一場漫長而醜惡的官司,也是他第一個真正暴光的機會,便使他沾沾自喜。


    他期待著星期一的到來,那是福特郡5月法庭開始的第一天。


    他今年41歲。9年前他初次當選時是密西西比州最年輕的地方檢察官。現在他的第三次任期已過了一年,正是一展雄心壯誌的時候。他也該轉任另一項公職了,比如說州檢察長,或是州長。然後進軍國會。他一切都計劃好了,但在第22司法區(包括福特,泰勒,波克·範布倫和米爾伯郡)之外他並不出名。因此瑞福斯最需要的就是打贏一場轟動、醜惡、充滿爭議且人人皆知的謀殺官司。


    他抵達位於波克郡法院的辦公室時,很高興看見二隊攝影人員在他的接待室等他。瑞福斯解釋他很忙,一麵說著一麵看表,但他或許可以抽空回答一些問題。


    他安排記者進入他的辦公室,他本人則堂皇地坐在大書桌後的皮椅中——記者是從傑克森來的。


    “巴克利先生,你同情海林先生嗎?”


    他嚴肅地一笑,顯然陷入沉思:“是的,我的確同情他。我同情任何有小孩被強暴的父母。真的,但是我個人所無法原諒的,以及我們的製度所無法容忍的是這種自以為是的正義。”


    “你有小孩嗎?”


    “有。我有一個小兒子,兩個女兒,其中一個跟海林家的女孩同年,要是有人強暴我的女兒,我一定悲憤不已。但我希望我們的司法係統能有效地製裁強暴犯。我對製度有信心。”


    “那你認為被告會被判有罪了?”


    “當然。我隻要決心定罪,通常都會成功。這件案子我打算定罪。”


    “你會要求判死刑嗎?”


    “是的,這件案子擺明了是預謀殺人。我想他被送進毒氣室也算罪有應得。”


    “被告的辯護律師畢更斯先生說大陪審團可能不會起訴他的委托人。”


    巴克利嗤之以鼻:“畢更斯先生不該這麽天真。大陪審團會在星期一審這件案子,當天下午我們就可以拿到起訴書了。我可以向你們保證。真的,他不該這麽天真的。”


    “你想本案會在福特郡開庭嗎?”


    “我不在乎在哪兒開庭,我會定他的罪的。”


    “你預料被告會以精神失常為由來辯護嗎?”


    “我不排除任何可能性。畢更斯先生是一位非常稱職的刑事律師。我不知道他會使用何種策略,但密西西比州檢方會有所準備。”


    “有沒有認罪的可能?”


    “我不相信被告會認罪以求減刑。畢更斯也不來這一套,我想不會有這種事。”


    “他說在謀殺案上他從來沒輸給你。”


    微笑立刻消失了,他的身子傾向桌麵,嚴厲地望著記者:“沒錯,但我敢打賭他沒有提到幾件持械搶劫和重大竊盜案件吧?我也不是沒贏過。更精確一點來說。90%的案件都是我贏。”


    攝像機停了,記者謝謝他抽空接受訪問。沒問題,巴克利說,隨時歡迎。


    伊柔慢慢走上樓,在大書桌前站定:“畢更斯先生,昨晚我和我先生接到一起恐嚇電話,剛剛在辦公室又接到第二起。我不喜歡這樣。”


    他指著一張椅子:“坐下,伊柔。那些人說什麽?”


    “他們並沒有說髒話,隻是威脅。他們因為我替你工作而威脅我。說我會因為替一個喜歡黑鬼的人工作而後侮。打來這裏的電話則恐嚇要傷害你和你的家人。我好害怕。”


    傑可也很擔心,但為了讓伊柔安心,隻好笑了笑。星期三他已經打電話給歐利,告訴他那些打到他家的電話。


    “去把電話號碼改了,伊柔,我付錢。”


    “我不想改我的電話號碼。這個號碼已經用了17年了。”


    “好。你還有什麽事?”


    “我想你不該接下這個案子。我——”


    “我不在乎你怎麽想!我不是花錢請你來想我的案子的。如果我要知道你的想法,我會問。我沒有問你就別多費唇舌。”


    她憤然離去。傑可又打了個電話給歐利。


    一小時之後伊柔透過對講機說道:“今早陸希恩打電話來,他叫我拷貝一些最近的案子,要你今天下午給他送去。他說你已經有5個星期沒去他那兒了。”


    “4個星期。把案子拷貝好,我今天下午送去。”


    陸希恩大約一個月來辦公室一次,或是打個電話。他閱讀案件記錄,隨時吸收法律新知。他除了猛灌黑牌威士忌和炒股票之外無事可做”


    紳寶車停在肮髒老舊的保時捷車後麵,然後傑可就把案件遞給陸希恩,他們之間互不招呼,連聲哈囉都沒有,他隻把拷貝的案件遞給一言不發的陸希恩。兩人坐進前廊上的搖椅,俯瞰克連頓。


    “恭喜。”


    “恭喜什麽?”傑可問,


    “海林的案子。”


    “為什麽要恭喜我?”


    “我從來沒接過這麽大的案子,雖然以前有些案子也不算小了。”


    “從哪方麵而言算是大案子?”


    “宣傳。曝光。這是律師這一行的精要所在,傑可。如果你沒沒無聞,就隻好餓肚子。”


    “陸希恩,”傑可平靜地打斷,“這我們已談過許多次了。還是討論海林的案子吧。”


    “好,好。我敢打賭努斯一定會拒絕更改審判地點。”


    “誰說我要要求更改的。”


    “你若是不要求就是笨蛋。”


    “為什麽?”


    “簡單的統計數字,本郡有26%是黑人。第22司法區裏的其他郡至少都有30%的黑人。範布倫郡有40%。那就是說可能有更多的黑人陪審員。如果改了審判地點,陪審席上坐著黑人的可能性就增加了。如果在這裏開庭,你就要冒著陪審團全是白人的險。相信我,本郡全由白人組成的陪審團我見多了,你隻需要二個黑人,使陪審團無法達成決議,使審判無效,”


    “但那樣還是會重新再審。”


    “那就再使它無效啊。三次以後他們就會放棄了。陪審團無法達成決議,在巴克利的成績單上等於是負分。第三次審判後他會放棄的。”


    “所以我隻要告訴努斯我要將審判地點改到黑人較多的郡,這樣黑人陪審員就會比較多。”


    “你要這麽說也可以,但要是我的話就不會。我會用那套未審先轟動,社區有偏見之類的老套廢話。”


    “你知道努斯不會相信的。”


    “當然不會。這件案子太大了,而且還會更轟動。新聞界已經插了一腳,而且已經開始審判了。每個人都聽說過這件事,不隻是福特郡的人而已。本州的每一個人都有先入為主,認為他有罪或無罪的成見。所以,幹嗎要更改審判地點?”


    “那我為什麽要要求更改?”


    “因為等那個可憐的家夥被定罪,你得有藉口上訴。你可以宣稱由於審判地點沒有改變,以至於他無法得到公平的審判。”


    “多謝你的鼓勵。將審判地點改到其他區域,像三角洲一帶的機會有多少?”


    “想都不要想。你可以要求更改地點,但不能要求改到某個特定的區域。”


    這一點傑可倒不知道。他每次來訪都可以學到一些新東西。他充滿信心地點點頭,打量這個蓄著一把髒胡子的老頭、他從來沒法子在刑法細節上贏過陸希恩。


    “我想你並不認為我有很大的機會能使他無罪開釋。”


    陸希恩想了一會兒。那位女傭兼護士端來了威士忌和茶。


    “是不大。很困難。”


    “為什麽?”


    “看起來像是預謀殺人。據我所知這整件事都經過仔細計劃。對不對?”


    “對。”


    “我確信你會以精神失常為由來辯護。”


    “我不知道。”


    “你一定要用精神失常。”陸希恩嚴肅地教訓他說,“沒有其他可能的辯護理由。你不能說這是意外。你不能說他為了自衛用機槍掃射那兩個戴著手銬、沒有武裝的家夥。對不對?”


    “對。”


    “你不能創造出一個不在場證明,告訴陪審團說他跟他的家人在家吧?”


    “當然不能。”


    “那麽你還能用什麽理由辯護?你一定得說他瘋了。”


    “但是陸希恩,他沒有瘋。我絕找不到任何心理醫生能證明他瘋了。他仔細計劃過每一個細節。”


    陸希恩微微一笑,吸了一口酒:“這就是你之所以有麻煩的原因,孩子。”


    傑可將茶放在桌上,輕輕晃動搖椅。陸希恩誌得意滿:“這就是你之所以有麻煩的原因。”他重複。


    “陪審團呢?你知道他們會同情他的。”


    “這正是你必須說他精神失常的原因,你要給陪審團台階下。如果他們傾向於覺得他無罪,你必須告訴他們方法。如果他們同情他,想判他無罪,你必須給他們一個藉口。他們相不相信他精神失常根本無關緊要。那在陪審團休息室中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陪審團會有合法的依據將他無罪開釋,假如他們想這麽做的話。”


    “他們會想判他無罪嗎?”


    “有些會,但巴克利會極力證明這是預謀殺人。他很厲害。他會使他們不同情他。等巴克利歇手之後,海林就隻是另一個因殺白人而受審的黑鬼而已。”


    陸希恩晃動杯中的冰塊,瞪著褐色的酒液:“那個副警長呢?襲擊並意圖謀害治安人員是要判終身監禁,不得假釋的。你得想法子擺平這一點。”


    “他並非蓄意。”


    “太棒了。等那個家夥一拐一拐地到證人席上,讓陪審團看他的殘肢時,這就太有說服力了。”


    “殘肢?”


    “是殘肢。昨夜他們鋸掉了他的腿。”


    “路尼!”


    “是啊,海林射傷的那人。”


    “我以為他沒事了。”


    “他是沒事,隻是少了一條腿。”


    “你怎麽知道的?”


    “我有消息來源。”


    傑可走到門廊邊,靠在柱子上。他覺得很虛弱。他的自信消失了。再度被陸希恩擊敗了。他是挑出傑可案件中漏沉的專家。這對他而言是場遊戲,而他總是對的。


    “傑可,我不想這麽悲觀。你可以贏這個案子的——機會不大,但還是可以贏。你可以讓他無罪開釋,你得相信自己有這能力。但不要太狂妄。目前你已經對新聞界說得夠多了。收斂一點,開始工作。”


    陸希恩走到門廊邊,對著樹叢吐了一口口水:“隻要記得海林先生是有罪的。大部分的刑事被告都是如此,這一位特別是這樣。他自己執法,謀殺了兩個人、他非常仔細地計劃了一切。我們的司法係統不允許人民自己執法。你可以贏這件案子。如果你贏了,正義可以獲得伸張。如果你輸了。正義仍獲得伸張。這是件奇特的案子。我真希望這是我的案子。”


    “你說真的嗎?”


    “當然。這是出庭律師的夢想。贏了這件案子你就出名了。你就成為這一帶最厲害的好手。你會因此致富。”


    “我需要你幫忙。”


    “沒問題。我得找點事來做。”


    晚餐過後,菡娜睡了,傑可告訴卡拉辦公室那些電話的事。以前的一件謀殺案開庭時,他們也接過一起奇怪的電話,但是並沒有威脅,隻有呻吟和呼吸聲。但這次不一樣。他們提到傑可的名字和他的家人,並說卡爾·李若是無罪開釋,他們一定會遭報複。※棒槌學堂の精校e書※


    “每個人都接到了電話。歐利接到了有上百起。布萊、查特,每一個人。我並不擔心。”


    “要是情況更嚴重了呢?”


    “卡拉,我絕不會使我的家人陷入危險。這不值得。如果我認為這些威脅有真實性,我會退出這件案子。我保證。”


    她並不怎麽信服。


    萊斯特數出9張100美元的鈔票,鄭重其事地放在傑可桌上。


    “這裏隻有900元,”傑可說,“我們說好1000的。”


    “葛玟得買些日常用品。”


    “好吧,好吧,葛玟何時到銀行去借剩下的錢?”


    “我現在就去。那個叫亞卡維的。”


    “是啊,史坦·亞卡維,隔壁的安全銀行。他是我的好朋友。上次你受審時也是他貸款給你們的。你帶著地契嗎?”


    “帶了。你想他會給我們多少?”


    “不知道。你何不去看看?”


    萊斯特走後10分鍾亞卡維打電話來。


    “傑可,我不能借錢給這些人。如果他被定罪——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我知道你是個好律師——記得我離婚的案子吧——但他成了死囚時還怎麽還我錢?”


    “你以前也接受過它做抵押。”


    “以前不是他在坐牢,是他弟弟。他在紙廠工作。那是份好工作。現在他就要進帕奇門監獄了。”


    “謝謝你的鼓勵,史坦。”


    “別這樣,傑可,我相信你的能力,但我不能貸款給他。如果有人能使他脫身,那就是你了。我也希望你成功。但我幫不了這個忙。稽核員會瘋掉的。”


    萊斯特又試了人民銀行和福特很行,結果都一樣。他們希望他哥哥能無罪開釋,但要是他不能的話怎麽辦呢?


    太好了,傑可想道。接一宗謀殺案,隻拿900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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