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早上5點,傑可在辦公室吸飲著咖啡,並且透過法式落地窗,注視著灰暗的中庭廣場。清晨時分,他睡得極不安穩。於是放棄了再入睡的可能性、而提前幾個小時便離開家裏溫晚的被窩。他拚命地想找出一個未命名的喬洽亞州案件,這個案子早在當年他就讀於法學院時就念過了,內容是要求法官對於一級謀殺案設定保釋金額,隻要這名被告具備沒有犯罪前科、在當地擁有財產、有份固定的工作並且在附近有許多親戚等條件。然而他在翻箱倒櫃之後也沒找到這個資料,反倒是找出了許多最近一些擁有正當理由而毫不模棱兩可的密西西比州的案件,內容都是允許法官對於這類被告有拒絕設立保釋金的絕對權利。這是白紙黑字的法律,而且傑可知道得很清楚,但是他需要一些和努斯法官爭論的籌碼。他害怕替卡爾·李要求保釋。屆時巴克利會大吼大叫,用些冠冕堂皇的話來訓斥他,並且援用一些成功的案例。想必努斯會聽得很開心,然後拒絕保釋。這麽一來,傑可在第一回合的小戰役裏,就會狠狠被人踢一腳。


    “甜心,您今天來得特別早啊!”黛兒一邊倒咖啡一邊向她最喜歡的客人說道。


    “至少我來啦。”自從路尼副警長被切除一條腿之後,傑可有好幾個早上不曾到這兒來了。路尼的人緣一向極好,而且在這間餐館以及整個城裏,到處彌漫著一股憎恨海林律師的氣氛。他對這種敵視的感覺很清楚,並且提醒自己別掛在心上。


    任何一位律師一旦為一個殺了兩個白人的黑鬼辯護,都會招致這種憎恨與不滿。


    “你有空和我聊聊嗎?”傑可問道。


    “可以啊,”珍黛兒答道,眼睛環顧四周。現在是5點15分,餐館裏的生意還不算忙。她在小隔間裏坐在傑可對麵,開始倒咖啡。


    “你對這件案子有什麽看法?”


    黛兒用她那修長而鮮紅的假指甲輕搔她的鼻子,並且往咖啡裏吹氣。她向來以直率聞名,因此他希望能聽到一個坦白的回答。


    “他有罪。他殺了他們倆,而且非常殘忍。可是他的殺人動機十分有說服力,值得同情。”


    “假設你是陪審團的一員,你會判有罪還是無罪?”


    她看看正門,和一位常客招手:“嗯,我的直覺反應是原諒一名殺害強暴犯的凶手,尤其是對一名父親而言。但而做出這種行為嗎?”


    “假設我可以。”


    “那麽我會投票表示無罪,即使我認為他並沒有瘋。”


    傑可把草莓醬塗在烤麵包上,點頭表示讚同。


    “不過路尼怎麽辦?”她問道,“他是我的朋友啊!”


    “這是個意外。”


    “這個理由充分嗎?”


    “不,不夠充分。槍不可能自己射出子彈的。雖然路尼是意外被擊傷的,但我懷疑這理由可以成立。你會因為他射傷路尼而對他定罪嗎?”


    “或許吧,”她遲遲地答道,“他失去了一條腿。”


    “哇,你看。”她從座位上跳起來,向一桌示意要再添咖啡的農夫吼叫道。傑可獨自吃完早餐,然後回到辦公室。


    伊柔8點半到達時,兩名記者正在上鎖的大門外的人行道上閑逛。他們隨伊柔走進門內,並且要求見畢更斯先生。她回絕了,並且請他們離開。


    歐利從監獄的前窗向外仔細觀望,看到一群企圖滋事的民眾聚集在停車場上等候卡爾·李。這些人的出現在歐利心中留下陰影,但他盡量驅趕這種不安全的意念。他的辦公室已經收到了20多封針對卡爾·李而來的死亡恐嚇信,但他隻對其中幾封認真。這幾封信描述詳盡,連日期和地點都寫得一清二楚。其他大多數則是一些概略性的恐嚇內容,這種恐嚇信非常普遍,每天都會收到。然而,這隻是案子進入提訊階段而已。他想到審判時將會出現的景象,便對小摩斯低聲咕噥了幾句。他們在卡爾·李的身邊安置了數名警員,並且護送他走下人行道,避開記者,然後坐進一輛租借來的貨車裏,6位副警長和司機也隨之進入車內。在歐利的三輛最新的巡邏車護送下,貨車很快地駛往法院。


    努斯法官在9點鍾安排了12個提訊,他在法官席上坐定後就開始翻閱檔案,直到他看到梅林案。他向法庭的前排望去,看到一些麵色陰鬱的嫌犯,這些人都是剛被起訴的。在前排的最末端,有兩名副警長坐在一位戴著手銬的被告身旁,畢更斯先生正低聲地對他說話。想必這就是海林了。


    努斯拿起一份紅色的法院檔案,調整他的老花眼鏡,使它不致於影響他的閱讀:“本州控告卡爾·李·海林案,編號3889,請海林先生到前麵來好嗎?”


    卡爾·李的手銬被解開後,便和他的律師走向法官席前,站在那兒抬頭看著法官。努斯一言不發,略帶緊張地瀏覽著檔案裏的起訴書。整個法庭漸漸變得安靜。巴克利這時也站起身,昂首闊步地逼向距離被告幾英尺的地方。坐在欄杆附近的數名畫者正忙碌地為這個場麵畫下素描。


    傑可怒視著巴克利,他沒有理由在提訊時站在法官席前。


    “你是卡爾·李·海林嗎?”法官問道。


    “是的。”


    “畢更斯先生是你的辯護律師?”


    “是的。”


    “我這兒有一份大陪審團控告你的起訴書影印本。你拿到這份影印本了嗎?”


    “是的。”


    “你看過了嗎?”


    “是的。”


    “你是否曾就內容和你的律師討論過?”


    “是的。”


    “你了解內容嗎?”


    “是的。”


    “很好,依據法律規定,我必須在公開的法庭上宣讀這份起訴一書。”努斯清清喉嚨,“自福特郡優良且守法的民眾中所成立的密西西比州大陪審團,經過慎重的挑選以及宣誓之後,在密西西比州的權威和名義下,正式控告卡爾·李·海林先生,密西西比州福特郡之人氏,蓄意謀殺比利·雷·柯伯及彼特·威拉得兩人,惡行重大,且企圖殺害狄韋恩·路尼警官,直接違反了密西西比州法典,並且嚴重傷害了密西西比州之和平與尊嚴。訴訟狀簽名人:大陪審團陪審長,蘭薇·高塞。”


    努斯喘了口氣:“你了解指控的內容嗎?”


    “是的。”


    “你知道一旦罪名成立之後,你會被送進位於帕奇門的州立監獄,在毒氣室裏執行死刑?”


    “是的。”


    “你是認罪呢還是抗辯無罪?”


    “無罪。”


    努斯翻閱行事厲時,觀眾專心地看著這一切過程。


    “海林先生,”努斯大叫道,“你的審判日期定於歎月22日星期一。所有審判前的提議和其他相關事宜,必須在6月24日前歸檔,並且在7月8日前處理好。”


    卡爾·李和傑可點頭。


    “還有其他問題嗎?”


    “是的,庭上!”巴克利的聲音大得足夠使法庭內的新聞記者都聽見,“檢方拒絕刻意為這名被告設立保釋金額的要求。”


    傑可握緊雙拳,直想破口大罵:“庭上,被告尚未要求設立保釋金額。巴克利先生和往常一徉搞不清楚應有的程序。直到被告一方要求保釋之前,他無權拒絕此一要求。這一點,他應該在法學院念書時就知道了。”


    “那麽,你為什麽不等到他提出要求呢?”努斯帶著憤怒的口吻對地方檢察官說道。


    “是的。”巴克利答道。他滿臉漲紅,眼睛怒視著傑可。


    “你打算提出保釋金的要求嗎?”


    “是的,我原本已打算提出。”


    “我相信,而且我已經仔細考慮過這種案子是否應該允許保釋。正如你所知,對於這點,法官有絕對的權利。以前的二級謀殺案件中,我從不允許保釋,對於這個案子,我並不認為有任何例外的必要。”


    “你的意思是您已經拒絕保釋的請求?”


    “是的。”


    傑可聳聳肩,把一份概案擱在桌上:“很好!”


    “還有問題嗎?”努斯問道。


    “沒有了,閣下。”


    巴克利沉默地搖搖頭。


    “好的。海林先生。一直到審判之前,你還是得繼續留在福特郡警長的監獄裏。你可以下去了。”


    卡爾·李回到前排座位上,那兒有一名拿著手銬的副警長等在那裏,傑可打開公事包放檔案及文件時,巴克利抓住他的手臂。


    “你的行為太下流了,畢更斯。”他的話從咬緊的牙關中一字一字地吐出來。


    “你自找的,”傑可答道,“放開我的手。”


    巴克利比傑可多出3英寸的高度和50體重,此時他的憤怒已經高漲了起來,他們之間的火爆氣氛引起了注意,於是有一名副警長走到他們中間,傑可向巴克利使了個眼色之後便離開了法庭。


    下午2點鍾,海林一家人在萊斯特叔叔的帶領下,經由後門走進傑可的辦公室。傑可在樓下會議室旁的一個小房間裏跟他們碰麵。他們在談論稍後記者招待會的事情。20分鍾之後,歐利和卡爾·李仿佛閑逛似地從後門走進來。傑可帶他們到辦公室去,讓卡爾·李一家人團聚。他和歐利離開了房間。


    記者招待會在傑可的細心策劃下即將如期舉行。對於自己操縱媒體的能力以及媒體樂於受擺布的情況,他感到十分驚異。在長形會議桌的一邊,傑可安排葛玟坐在自己的左邊,卡爾·李則抱著冬雅坐在他的右邊。他的後麵站著海林家的三個男孩。法律界的成規禁止強暴案的受害兒童暴露身分,然而冬雅則不同。由於她父親的緣故,她的名字、外貌及年齡皆為大眾所熟知。


    既然她早已暴露在世人的麵前,傑可便希望她能換上她最好的純白衣服,坐在她父親的膝蓋上,讓眾人親眼目睹,並接受拍照。那群陪審員,無論他們是誰或身處何方,必定都會看到的。記者們蜂擁進入辦公室,把整個房間擠得水泄不通。由於人數實在太多,有些記者被擠到走廊外的接待區。伊柔不耐煩地命令他們坐下,並且少去煩她。


    一名副警長守在大門口,另外兩名則守在後麵的台階上。渥茲警長和萊斯特手足無措地站在海林家人及傑可的身後。數不清的麥克風在傑可麵前聚集著,攝像機在溫暖的燈光下開始工作。


    “在各位記者先生、小姐發問之前,我有幾點必須先聲明,”傑可說道,‘第一,所有的問題全由我負責回答。不要直接問海林先生或他的家人任何問題。如果有人問他問題,我會指示他不必回答。第二,我想先介紹他的家人,在我左手邊是他的妻子,葛玟·海林。站在我們後麵的是他的兒子,小卡爾·李、賈維斯和羅勃。這些男孩後麵站的是海林先生的弟弟,萊斯特·海林。”


    傑可停了一會兒,向冬雅微笑:“坐在她爸爸膝上的是冬雅·海林。現在我們可以開始發問。”


    “今天早上在法院的情況如何?”


    “海林先生在提訊中辯稱無罪,因此他的審判日期定於7月22日。”


    “你和地方檢察官有口角嗎?”


    “是的。提訊之後,巴克利先生向我這兒走過來,抓住我的手臂,而且看起來他似乎想攻擊我。這時一名副警長便走過來替我解危。”


    “審判會在克連頓舉行嗎?”


    “被告會提出動議,要求更改地點。不過地點是由努斯法官決定,事先無法預測。”


    “可否請你談談這次事件對海林一家有什麽影響?”


    攝像機轉動時,傑可想了一分鍾。他注視著卡爾·李和冬雅。


    “你們所看到的是一個非常幸福美滿的家庭。兩個禮拜之前,這一家人的生活簡樸而寧靜。海林先生有一份在紙廠的工作,銀行有些存款,日子平靜而安定。每個星期天全家人會一起上教堂,誰不羨慕這個甜蜜的家庭呢?然而,就在莫名的情況下,兩個喝醉酒又吸毒品的雜碎對海林家10歲大的小女孩做出可怕而殘暴的行為。他們這種下流的舉措使我們深感震撼,也使我仍義憤填膺。他們毀了她一輩子,也毀了她的父母和家人的生括!對她父親而言,是一個多麽難以承受的嚴重打擊。他悲痛萬分,憤恨難平。現在,他在監獄裏即將受審,並且極有可能被送進毒氣室。工作丟了,積蓄沒有,純真美好的歲月也消逝了。這群孩子可能要麵對在成長過程中沒有父親的困境。他們的母親現在必須找份工作來維持生計,而且,她不得不乞求她的親友借錢給她,以便繼續活下去。”


    “先生,就你剛剛所言,這個家庭經過這次不幸事件的蹂躪後,已經完全毀了。”


    葛玟開始輕聲哭泣。傑可遞給她一條手帕。


    “你是否暗示,你會以精神失常為由進行辯護?”


    “是的。”


    “事實上到時候即會以精神失常辯稱無罪?”


    “是的。”


    “你能證明嗎?”


    “這點留給陪審團去認定。我們會請精神病學這領域的專家為我們提出證據。”


    “你已經向這些專家請教過了?”


    “是的。”傑可做了不實的回答。


    “你能透露他們的名字嗎?”


    “無可奉告,因為現在這個時候並不恰當。”


    “我們聽說有人對海林先生進行死亡恐嚇。你能證明這件事嗎?”


    “一直都有人恐嚇海林先生、他的家人、我的家人、警長、法官等,所有牽涉到這件案子的人都被恐嚇過。我不知道這些恐嚇者的態度有多認真。”


    卡爾·李拍拍坐在腿上的冬雅,眼神空洞地望著桌子。他著起來十分惶恐而可憐,極需人們的同情。他的三個男孩看起來似乎受到了驚嚇,不過礙於嚴格的命令,他們個個站得筆直,不敢亂動。大兒子小卡爾·李現年15歲,站在傑可身後;次子賈維斯13歲,站在他爸爸後麵;小羅勃11歲,站在他母親後麵。他們三人都穿著海軍式的衣服,白襯衫上麵打著一個紅色的蝴蝶結。羅勃身上的衣服曾經是小卡爾·李的,後來賈維斯也穿過,現在已經變成他的了。這套衣服看起來比他兩個哥哥身上穿的舊了些,不過仍然相當幹淨、整齊,而且褲管的反褶處也縫得極好。這幾個男孩看起來聰明、乖巧。有哪個陪審員忍心讓這幾個小孩子過著沒有爸爸的日子?


    記者招待會相當成功。有關招待會的片段在電視及地方電台的晚間及夜間新聞中都有播出。星期四,報紙的頭版刊出海林一家及其律師的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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