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於傑裏酷嗜啤酒、賭博、橄欖球和喧鬧,尼可拉斯建議周一之夜在一家賭場聚首,歡度這最後幾小時的自由時光。傑裏覺得這是一個絕妙的主意。離開法院的當兒,兩人又想再邀請幾位同事。


    主意不壞,但實現頗難。霍爾曼當然不願。隆尼·謝弗顯得心煩意亂、跟誰也沒有搭腔,匆匆忙忙拔腿就跑出了法院。薩維爾新來乍到,毫不了解,顯然離他最好遠一點。這就隻剩下一個赫雷拉,這位上校拿破侖,他們硬是不想高攀。他們不久就要在一幢房子裏,和他一起關兩個星期哩。


    傑裏邀了雪爾薇亞·泰勒·塔特姆,亦即鬈毛狗。這兩位已經成了某種意義上的朋友。她離了兩次婚。而傑裏則正第一次鬧離婚。傑裏對灣區所有賭場都是熟門熟路,他建議到新開的“外交家”碰頭。那兒酒吧有個大屏幕,飲料便宜,而且顧客的行動不受幹擾,較為隱蔽。再說,女招待的大腿又長又靚,身上隻穿一件三點式的遊泳衣。


    尼可拉斯8點鍾走進“外交家”,鬈毛狗已經在那擁擠不堪的酒吧裏坐在一張桌旁喝著生啤。她心情舒暢地微微笑著。那愉快的笑容尼可拉斯在法院裏麵可是從來沒有看見。波浪式的鬢發攏在腦後,下穿褪色緊身牛仔褲,上著寬鬆套頭衫,腳登紅色牛仔靴,雖然遠遠說不上漂亮,她此刻在酒吧裏比在陪審席上要強得多。


    雪爾薇亞那雙黑色的憂鬱的眼睛,是一個在生活中屢經挫折的女人老於世故的眼睛。尼可拉斯決定在傑裏來到之前,以最快的速度對她作一番挖掘,而且挖掘得越深越佳。他又為她要了一杯生啤,開始了他的閑聊。


    “你結婚了嗎?”他明知她離婚後尚未嫁人,故意問道。


    她19歲時結了第一次婚,一胎生了兩個男孩,如今已都是20歲的成年人。一個在海上鑽井台打油,另一個在大學讀三年級。


    二人截然不同。1號丈夫在結婚5年後離開了她,她獨自把兩個兒子撫養長大。


    “你有孩子嗎?”她問。


    “沒有。嚴格地說,我仍舊是個大學生,不過目前我在工作。”


    2號丈夫年齡比她大得多。也正是因此,感謝上帝,他們沒有生出孩子。這次婚姻維持了7年,然後他就換了個比她更加年輕的模特兒。她為此發誓一輩子再不嫁人。


    屏幕上黑熊隊正向包裝工人隊開球。


    雪爾薇亞興趣十足地著著比賽。她喜歡看橄欖球,因為她的兩個兒子當年都是參加高中聯賽的主力選手。傑裏風風火火奔了進來,先用警惕的目光朝身後看了一會兒,接著才為遲到道歉。他一口灌下第一杯啤酒後說,他覺得身後有人在盯梢。鬈毛狗聽了不由地唉嗤一笑,嘲笑他道,現在陪審團裏的人全都得了神經過敏症,跟蹤的人離他們肯定是越來越近啦。


    “別提什麽陪審團,”傑裏說,“跟蹤的我想是我老婆。”


    “你老婆?”尼可拉斯不解地問。


    “對。她雇了私人偵探尾隨我。”


    “那你倒是巴不得早點兒被隔離起來嘍,”尼可拉斯說。


    “可不是嘛,”傑裏說,朝鬈毛狗擠了擠眼。


    傑裏在包裝工人隊上押了500美元的賭注。他像個贏得賠不得的賭徒,緊張而又急躁地注視著屏幕上的球賽。上半場才打了一半,他已灌下4杯生啤。尼可拉斯和雪爾薇亞很快就遠遠落在他的後麵。


    傑裏不停地談論橄欖球比賽和成功的下賭技巧。在他談話的間隙,尼可拉斯也曾勉強發起了幾次突然襲擊,想把談話引入案子的審理,但一次都未能成功。陪審團將被隔離,本來就是個令人不快的話題,他們又還沒有嚐到它的滋味,因而很難接茬。整天坐在庭上聽證人作證,這個罪他們已經受夠。在這休閑的時刻,再去重複基爾文博士的陳詞濫調,哪怕隻要想一想,也未免過於殘忍。對本案審訊的前景,他們倆也不感興趣。特別是雪爾薇亞,一提到產品責任這一普通的概念,也會惡心和頭暈。


    哈金法官宣布將陪審團與外界隔離的決定時,格裏姆斯太太已被請出法庭,呆在正廳裏。在開車回家的路上,霍爾曼對她說,今後兩周他將住在一個汽車旅館裏,那是塊陌生的土地,她也不能和他作伴。她一到家就撥通了法官的電話,把自己的想法向他傾訴。


    她反反複複地說她丈夫是個盲人,需要特別照顧。霍爾曼坐在沙發上,喝著每天一杯的啤酒,為妻子出麵幹涉大生悶氣。


    哈金很快就找到了一個折衷的解決辦法。他將特許格裏姆斯太太和霍爾曼一起住在他那汽車旅館房間裏,而且還可以和他一起吃早飯和晚餐,在生活上給他照顧,但不得與別的陪審員有任何接觸,也不能繼續旁聽案子的審訊,以防止她和霍爾曼討論本案。


    這一個解決辦法,格裏姆斯太太並不滿意。她是從頭至尾一字不漏地聽了審訊情況的少數幾位旁聽者之一,而且對於本案已經形成了頗為強烈的看法。這一點她當然沒有向法官或者霍爾曼透露。法官很堅決,霍爾曼氣衝衝,但她最終還是占了上風,高高興興地回到臥室,開始收拾行裝。


    隆尼·謝弗周一夜裏呆在辦公室把一個星期的工作統統幹完。他打了許多次電話給喬治·蒂科,最後終於在他夏洛待的家裏將他找到,把陪審團將與外界隔離的事告訴了他,根據原先作出的安排隆尼在本周晚些時候要和湯頓通話,因此他擔心將要失約,法官禁止任何人直接把電話打進或打出汽車旅館,在審訊結束以前不可能再和外界聯絡。


    蒂科對此深表同情,在通話過程中,他對於案子審理的結果表示了深深的關切。


    “我們紐約總公司的頭兒們擔心,陪審團若作出不利的裁決,會在整個零售行業,特別是煙草零售行業,產生強烈的地震波。天知道到時候保險率會高到何等地步。”


    “我一定竭盡全力。”隆尼保證道。


    “陪審團總不至於真會作出一個裁決,讓被告方麵賠償一大筆錢吧?”


    “現在還很難說,案子才審了一半呢,談論結果還為時太早。”


    “我們全靠你保護啦,隆尼。我知道這會讓你處境困難。可是,他媽的,誰讓你正好當了陪審員呢,我的意思你明白吧?”


    “我明白。一定竭盡全力。”


    “那就拜托啦。你可是要挺住啊。”


    和費奇的衝突,持續的時間很短,而且毫無結果。在這個周一之夜,時間已近9點,人們還在辦公室裏忙忙碌碌,為第二天庭審作著準備;會議室裏飯店送來的晚餐行將結束。一直等到這時,凱布爾方把費奇請進自己的辦公室。費奇盡管很想立即回到那個方便店,但還是遵了他的命。


    “我想跟你討論一件事。”凱布爾站在辦公桌自己坐的那一側,臉色嚴峻地說。


    “什麽事?”費奇大聲叫道。他也寧可站著,兩手叉著腰。凱布爾要談什麽,他非常清楚。


    “今天下午我們在法庭上狼狽不堪。”


    “你並不狼狽。據我所知陪審團當時並不在場,因而無論發生什麽事,對最後裁決都沒有影響。”


    “你被人家逮著了,而我們則是遭到了羞辱。”


    “我並沒有被誰逮著。”


    “那你對那件事怎麽說?”


    “我說那是一個彌天大謊。我們沒有派人跟蹤斯泰拉·赫利克。我們幹嗎要盯她的梢?”


    “那麽是誰給她打的電話?”


    “我怎麽知道?肯定不是我手下的人。還有問題嗎?”


    “有。進公寓的那個家夥是什麽人?”


    “不是我的人。我沒有看錄像,這你是知道的,所以我沒有看見他。可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他是對方雇用的探子。”


    “你能證明嗎?”


    “我啥也無需證明。我也無需回答你更多的問題。你的職責是管好這次審訊,安全方麵的事用不著你費心。”


    “費奇,你可不要讓我難堪呀?”


    “而你呢也不要輸了這場官司,讓我難堪。”


    “我是極少打輸官司的。”


    費奇轉身朝門口走去:“這我知道。你的活幹得不壞,凱布爾。不過,你還需要從法庭外麵得到一點小小的幫助。”


    尼可拉斯拎著兩隻裝滿衣服和日常用品的運動包。第一個來到法院。露·戴爾、威列斯和一名新來的法警正等在休息室外的走廊上,準備把陪審員們的物品收齊,暫時存放進一個空著的證人休息室。這時是星期二上午8點20分。


    “這些包準備怎麽樣送到汽車旅館去呀?”尼可拉斯問,他仍舊拎著運動包,一臉懷疑的神情。


    “我們抽個時問開車送去。”威列斯答道,“不過,我們先要檢查檢查。”


    “簡直不可思議!”


    “什麽?”


    “誰也不準檢查這些包。”尼可拉斯一邊大聲宣布,一邊跨進空無一人的陪審員休息室。


    “這可是法官的命令呀!”露·戴爾跟著他走到房間門。


    “我不管法官命令不命令,反正誰也不準檢查!”他把包放在一個角落裏,走到咖啡壺旁,對站在門口的威列斯和露·戴爾大聲說,“出去好不好?這是陪審員休息室。”


    他們後退了幾步,露·戴爾關上門。過了幾分鍾,走廊裏響起人聲,尼可拉斯拉開門,看見門外站著的是米莉·杜勃雷。她滿頭是汗,站在露·戴爾和威列斯麵前,身邊放著兩隻大皮箱‘


    “他們要檢查我們的箱包,可是他們別想。”尼可拉斯對她說,“咱們把箱子拿進來。”他一把抓住手邊的一隻箱子,費力地拎了起來,走進休息室,和自己的包放在一起。


    “法官下的命令嘛。”門外傳來露·戴爾的嘰咕聲。


    “我們是恐怖分子嗎?”尼可拉斯義憤填膺地大聲嚷道,“他把我們當成什麽人啦?我們會把武器偷運進來?還是會把毒品夾帶進來!米莉拿了一個糖納子,對尼可拉斯感激不己,感謝他保護了她的隱私。箱子裏有些東西,她實在不願,嗯,實在不願讓威列斯這樣的人或者其他任何人碰碰摸摸。


    “出去,”尼可拉斯指著露·戴爾和威列斯吼道。他們又退回到走廊上口


    到了8點45分,12個陪審員己全部到齊,休息室裏擠滿了尼可拉斯從法警眼皮底下搶救出來的行李。每個陪審員帶著箱包來到時,他都曾怒氣衝天暴跳如雷表演一番。陪審員們的火氣也越煽越旺,個個摩拳擦掌,隨時準備與當局攤牌,9點整,露·戴爾在門上敲了幾下,接著就轉動把手,想開門進入休息室,休息室的門從裏麵鎖住了。


    她又敲了敲。


    房間裏除了尼可拉斯,誰也沒有動彈。他走到門邊問道:“誰?”


    “露·戴爾。時間到了。法官在等你們呢。”


    “告訴法官,讓他見鬼去吧!”


    露·戴爾轉身瞧瞧威列斯,威列斯正瞪著兩隻眼睛,伸手去摸他那把生了鏽的左輪手槍。尼可拉斯粗暴的回答,連有些氣得冒火的陪審員也大感震驚,但並未影響他們團結一致共同對敵的決心。


    “你剛才說什麽?”露·戴爾大聲問。


    隻聽見哢嗒聲,把手轉動,尼可拉斯跨出休息室,踏進走廊,順手關上門:“去告訴法官,我們一步也不會走出休息室,”他憤怒地盯著露·戴爾和她額上那肮髒的灰色劉海說。


    “不準你胡來,”威列斯拚命擺出一副惡狠狠的架勢說。可是他那架勢點也不凶狠,而倒是有點兒軟綿綿。


    “你閉嘴,威列斯。”


    陪審團出事了,一陣興奮的浪潮,在星期二上午將眾多聽眾驅回法庭。街頭巷尾,馬路新聞滿天飛。有個陪審員受到了恐嚇。另一個陪審員的公寓房間被人破門而入,法官非常震怒,已下令把陪審團統統隔離。消息越傳越神,流傳得最廣的一條是:煙草公司的一名偵探,在一個陪審員的公寓裏當場被人發現,已經發出拘捕他的逮捕令,現在警方和聯邦調查局正在滿城到處搜尋促拿此人。比洛克西、新奧爾良、摩貝爾和傑克遜幾個城市的晨報,全都在頭版頭條或是頭版的“都市新聞”欄刊登廠大幅報道。


    光顧法院的常客們、一批一批地湧回法庭本地的許多律師,突然在法院裏發現了緊迫的任務,整天在庭內庭外打轉的各報的記者占據了前排,而且是坐在原告一邊。華爾街派來的那幫小夥子在發現了賭場、深海垂釣和新奧爾良的那些通宵夜總會之後,來庭旁聽的人數本已日漸減少,如今卻傾巢殺回,一個不缺。所以這天早晨有許多人親眼看到了這有趣的一幕:露戴爾神情緊張,踏著腳尖。跨出陪審團進出的門。從法庭前麵走近審判席。仰起頭顱,和低頭來的哈金法官低聲交談。法官的腦袋歪向一邊,似乎起初沒有聽清,接著就茫然不知所措地盯著陪審團進出的那道門,威列斯正聳著肩頭神情木然地站在門邊。露戴爾報告完畢後,快步走回到威列斯站著的地方。哈金法官對掛著一個大問號的律師們的麵孔研究了一會兒,然後又看看滿屋子的旁聽者,接著又在紙上胡塗亂抹了一番。他在絞盡腦汁,考慮下一步應該怎麽辦。


    他的陪審團罷工了!


    法官手冊上對此說了些什麽來著?


    他把話筒移到下巴頰下說道:“先生們,陪審團出了點小小的問題。我得去和他們談一談。我請羅爾和凱布爾二位先生協助其餘的諸位留在座位上別動。”


    陪審員休息室的門又鎖上了,法官輕輕敲了三下,接著就轉動門手。門紋絲未動。“誰?”門裏一個男人的聲音問。


    “我是哈金法官,”他大聲說。站在門邊的是尼可拉斯。他轉過身來,朝同僚們得意地微微笑。米莉·杜勃雷和格拉迪斯·卡德太太這時正六神無主地在一堆行李旁邊打轉。她們神情緊張,坐立不安,生怕自己會被法官投入大牢,或者受到別的什麽嚴厲懲罰。但別的陪審員依然是憤怒難平。


    尼可拉斯打開鎖,開了門。他愉快地對法官笑臉相迎,仿佛什麽事也沒有發生,仿佛陪審團罷工是案子審理過程一個正常的組成部分。


    “進來。”他說。


    這時,哈金已經脫去法官的黑袍,穿著一身灰色西裝。他和羅爾及凱布爾排成一路縱隊,走進休息室。


    “這兒出了什麽事?”他問,一邊用目光掃視著眾人,大多數陪審員都坐在桌旁,桌子上淩亂地放著咖啡杯、空盤子和報紙。菲利浦·薩維爾獨自站在窗邊。隆尼·謝弗坐在一個角落裏,敲著膝頭上的計算機。伊斯特爾顯然是陪市團的發言人,大概也是他煽風點火挑起了這場事端。


    “我們認為讓法警搜查我們的行李是不公平的。”


    “為什麽是不公平的?”


    “這很明顯嘛。行李是我們的私人財物。我們不是恐怖分子,不是偷運毒品的販子,而你也不是海關官員。”尼可拉斯說話的口氣充滿權威。他如此勇敢地當麵和一位傑出的法官對杭,使大多數陪審員感到自豪。因為他是他們中的一員。不管霍爾曼會有何種想法,毫無疑問,他還是他們的領袖。而且,他還多次和他們說過這場官司中起決定作用的最最重要的人物,不是法官,不是律師,也不是被告和原告,而是他們!是他們這些陪審員。


    “將陪審團隔離時,從來都是要這樣檢查行李的嘛。”法官大人向伊斯特爾走近一步說。伊斯特爾比他高4英寸,可不會被他嚇倒。


    “可是這也沒有明文規定呀,不是嗎?我敢打賭,這種事是由主審法官考慮決定的。對不?”


    “進行檢查還是有一些正當理由的嘛。”


    “正當得還不夠,我們決不跨出休息室一步。法官大人,除非你保證不碰我們的行李。”說這話的時候,伊斯特爾緊咬牙關,聲色俱厲。哈金法官和兩位大律師心裏明白,他決非虛張聲勢,而且他說這番話又是代表了整個陪審團,陪審員們誰都沒有娜動半步。


    哈金這時犯了一個錯誤。他側過頭來朝羅爾瞟了一眼,而羅爾正迫不及待地等待機會表現一番:“哎呀,法官大人,什麽了不起的大事嘛!陪審員的行李裏難不成還會有塑料炸彈?”


    “你別說了,”哈金斥道。可是羅爾已在陪審員們心目中贏了一分。凱布爾當然拎得很清,他也想對陪審員們表達由衷的信任,可是哈金卻不給他這樣的機會。


    “好吧,”法官大人說,“行李就不檢查了。不過,要是我發現哪位陪審員帶了我昨天發給諸位的單子上列出的違禁物品,我將以蔑視法庭罪嚴懲不貸,甚至會將其投入監獄。諸位都明白了嗎?”


    伊斯特爾環顧四周,掃量著每一位同事。多數人都鬆了一口氣,有幾位陪審員還不折不扣地點著頭。


    “這樣很好,法官大人,”他說。


    “好。那麽我們現在可以繼續審案了?”


    “還有一個問題。”


    “唔?”


    尼可拉斯拿起桌上的一張紙,嘰哩咕嚕地讀了一番,然後說道:“根據大人你的這一規定,我們的配偶每周可以來和我們相會一次。我們認為一次太少。”


    “你們要幾次?”


    “需要幾次就幾次。”


    多數陪審員對此頗感意外,對於限製和配偶相會的次數,有幾個男陪審員,特別是伊斯特爾、傑裏和隆尼,曾經發出過埋怨,但女士們卻無任何議論。如今讓法官大人形成這樣的印象,以為她們如狼似虎,離不開男人,這尤其使格拉迪斯·卡德太太和米莉·杜勃雷,難堪得無地自容。卡德先生幾年前就患了前列腺炎,因而卡德太太便想借此機會公告周知,以便恢複自己的好名聲。但就在此時,霍爾曼·格裏姆斯卻搶先開了:“我有兩次就夠了。”


    老霍爾曼在被子裏麵和太太折騰的那種景象,誰想起誰都會捧腹。一陣大笑,打破了一直籠罩著休息室的緊張的氣氛。


    “我想不必作一次民意測驗了,”哈金說,“就兩次吧,諸位可同意?再難熬不就是兩個星期嘛。”


    “兩次也行。可能的話,再加一次。”尼可拉斯提出了建議。


    “好吧。大夥都同意?”法官抬眼望去。洛倫·杜克坐在桌邊正咯咯地笑。格拉迪斯和米莉在拚命縮向牆壁,怎麽也不敢正視法官的眼晴。


    “行啦,這蠻好啦,”傑裏·費爾南德斯說。他兩眼通紅,頭昏腦漲。傑裏隻要一天沒有性生活,就會頭痛,但有兩件事他現在心裏完全有數。他今後兩周不能回家,對他妻子來說是求之不得的值得高興的事;在這期間,他和鬈毛狗會作出安排,解決他的困難。


    “我反對這件事的文字表述。”一直站在窗口的菲利浦·薩維爾說,這是他在本案審理過程中第一次開口。他手上捏著法官製定的那張條規,“你對有權每周和陪審員相會的人所下的定義,不夠全麵。”


    這一節讓他惱火的文字用標準的英語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寫著:“每次相會期間,每位陪審員可以在他或她的房間裏,單獨與他或她的配偶、女友或男友度過2小時。”


    哈金法官和兩位律師回頭望著菲利浦。陪審員們全都在認認真真地讀著這段文字,摸不透這個怪人心裏到底在打什麽主意。但哈金法官並不想把他摸透:“薩維爾先生,我向你以及諸位陪審員保證,在會麵的問題上,本人絕不想以任何方式對你們任何人進行任何限製。你們在會麵時幹些什麽,跟誰幹,我可以坦率地告訴諸位,我統統不管!”


    這番表態使薩維爾深感滿意,同樣也使格拉迪斯·卡德太太蒙羞難堪。


    “諸位還有別的問題嗎?”


    “沒有了,大人,謝謝你啦,”霍爾曼高聲答道、他這時才又想起自己是陪審團的頭。


    “謝謝!”尼可拉斯說。


    陪審團在陪審席上剛剛愉快地坐穩,斯各特·曼格拉姆立即向法庭大聲宣布,他的問題已全部問完。於是由凱布爾向基爾文博士提出詰問。凱布爾提出的問題軟弱無力,他像是已被這個偉大的專家徹底征服。對幾個顯然毫無意義的數據,兩人取得一致意見後。基爾文說基於他那些無窮無盡的數字,他認為大約有10%的煙民患上了肺癌。


    凱布爾沒有反駁這一論點,而是接過手來加以強調。這是他從一開頭就使用的手法,而且以後還要使用,一直用到案子結束。


    “那麽請問基爾文博士,既然吸煙導致肺癌,得肺癌的為何又隻有10%呢?”


    “吸煙大大地增加了患肺癌的危險。”


    “但不是每個吸煙者都會得肺癌,對嗎?”


    “對。不是每個吸煙的人都會得肺癌。”


    “謝謝你。”


    “但吸煙者得肺癌的危險要大得多。”


    凱布爾的勁頭上來了他開始追逼。他說,芝加哥大學的研究人員在一項為時長達20年的科研中發現,大城市煙民的肺癌發病率,遠遠高於農村煙民的肺癌發病率。不知基爾文博士對此研究是否了解?基爾文當然了解,雖然他與此研究無關。


    “你能對這一現象作出解釋嗎?”凱布爾問。


    “不!”


    “你能提出一種猜測嗎?”


    “可以。這個研究報告發表時引發過一場爭論,因為它證明除了吸煙外,其他因素也可能導致肺癌。”


    “例如空氣汙染?”


    “對。”


    “你相信嗎?”


    “這是可能的。”


    “如此說來,你承認空氣汙染會導致肺癌嘍。”


    “可能會導致。但是我堅持我本人研究得出的結論。農村吸煙者得肺癌的危險大於農村中的非吸煙者,城市吸煙者得肺癌的危險大於城市中的非吸煙者。”


    凱布爾拿起另一份厚厚的研究報告,故作姿態地翻了幾頁:“這是斯德哥爾摩大學1989年發表的報告,其研究者發現肺癌與遺傳和吸煙有關,基爾文博士不知是否熟悉這一報告?”


    “我讀過這份報告。”基爾文答道。


    “你對它有何評論?”


    “沒有。遺傳不是我研究的領域。”


    “那麽,對於遺傳是否與吸煙和肺癌有關這一問題,你是既不能說‘是’也不能說‘否’了?”


    “對。”


    “但你並不想對這個報告的觀點提出質疑,對嗎?”


    “我對該報告所持觀點沒有評論。”


    “你認識主持這一研究的專家們嗎?”


    “不。”


    “那麽你不能告訴我們,他們是否是合格的專家?”


    “我不能。我知道,你肯定和他們談過話了。”


    凱布爾回到座位上,拿起另一份研究報告,又返身大步走回到麥克風前。


    開庭兩周以來,一直是雷聲大雨點小,除了那場使庭上所有人都深感迷惑、而且無人能解讀其含義的效忠宣誓的即興表演,星期一下午以前,法庭上從未出現過戲劇性場麵。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發生了陪審團事件。被告律師團裏有個律師向華爾街派來的金融分析家中的一位透了點兒口風。他說,一般認為斯泰拉·赫利克是對被告頗為有利的一位陪審員。這番話我傳你,你傳他,每傳一次斯泰拉對煙草公司的意義也隨著增加一個數量級。等金融分析家們打電話向紐約報告時,她已被說成是被告失去的陪審團中的台柱,而這時的她正躺在家裏的沙發上,由於馬提尼威力發作而半醉半醒。


    為這個消息火上澆油的,是有關對陪審員伊斯特爾住所破門而入的更加美妙的傳聞。人們不難設想,那個私闖公寓的人拿的是煙草公司的錢。既然被告已經被人逮住,或者說是至少受到很大的懷疑,他們的情況自然不妙。他們已經失去了一個陪審員。他們越軌又被人發現。天快要塌,地快要裂了。


    周二上午交易所開盤時,派恩克斯的股價是79.5,隨後迅速下挫到78,而且隨著時間的過去和謠傳四起,拋盤在不斷增加。上午交易時間剛剛過半,股價已落至76.25。這時突然從比洛克西傳來了一條新的消息。一位身在法庭現場的金融分析家打來電話,向他的上司報告說,陪審團拒絕出庭,實際上已經罷工,原因是他們已膩透了原告方麵的專家提供的枯燥無味的證詞。


    一瞬間,這一消息已傳得沸沸揚揚。在華爾街看來,這個簡單的事實說明,比洛克西陪審團的矛頭指向的是原告一方。派思克斯股票價格立即調頭向上躥,到中午休市時分,已在上攻80大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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