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餐廳,華祖瑩在前麵慢慢地走,走了不遠,就上了一條並不寬的弧形柏油路。路邊是一片清澈的水塘,岸邊野草茂密,水塘裏幾株蘆葦在微風下搖曳。


    來到水塘邊,華祖瑩停住腳步,說:"美國的生態保護得就是好,你看這大片的草坪,你看那些別墅周圍各種花草,像公園一樣。"


    賈士貞看看清澈見底的水塘,水塘並不大,四周景色優美,風景宜人,一排排別墅後麵的山巒更是青鬆茂盛。賈士貞感慨說:"過去我隻聽說在美國這樣的國家實際已經不存在城市和農村了,他們的城鄉一體化和城市帶,代表經濟上的先進發達。"


    華祖瑩走到一塊大石頭旁,指指像假山石一樣的石頭,說:"咱們坐一會兒吧,此情此景,讓人心曠神怡,太難得了。"


    說實話,賈士貞從小生活在官宦家庭,還很少見到過這樣的環境。他覺得像公園,但卻沒有一個遊人;像村野,卻沒有莊稼,簡直像一個童話王國!


    兩人坐了一會兒,覺得心情從沒有過的放鬆。在這樣的環境下,很少見到一個人,四周寂靜而安詳,華祖瑩感受著兩人世界的自由,甚至忘了他們已經是置身於大洋彼岸的異國他鄉,忘了他們之間的關係。


    賈士貞說:"祖瑩,畢業後你準備做什麽工作?"


    華祖瑩想了想,說:"在美國,常春藤盟校的mba畢業後,就業形勢還是比較樂觀的,而且工資也比那些學理工的留學生要高得多。按照我自己的想法,希望能留在美國,至少到美國的一些大公司工作一兩年,把我讀書的錢還了,再作打算。"


    賈士貞說:"我想中國的經濟管理部門,或者說那些大型企業是需要像你這樣的人才的。就是中國的高層行政管理部門,也非常需要你們這樣的人才。我們這批同學中就有一位莫由省發改委副主任,他那裏一定很需要像你這樣的人才,要不我給你推薦!"


    華祖瑩說:"再說吧,中國的製度還不健全,像我這樣沒有後台的人,還是心有餘悸啊!你看你在省委組織部那幾年,經曆了多少事……"


    "慢慢來吧!社會總是在不斷進步的。"


    "士貞,咱倆相識已經有七八年了吧,那時我大學剛畢業,思想很單純,我為自己的就業而苦惱過。覺得自己一個大學生隻能到飯店當服務員,心裏不甘。"華祖瑩若有所思地看看賈士貞,苦笑一笑,"第一次見到你,我覺得你年輕,多麽羨慕你。省委組織部是什麽地方,我甚至希望你……"


    賈士貞看著華祖瑩,他不知道她為什麽如此傷感,不知道她思想深處想些什麽。


    "怎麽啦……"


    華祖瑩的臉上飄過一片陰雲,搖搖頭,沒有接著剛才的話說下去,改變了語氣說:"誰知道你有你的苦衷,你有你的艱難,我不隻一次想過,你當時突然從省委組織部被退回去的情景……"


    賈士貞說:"是啊,所以說人人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啊!"


    "後來,我決定出國留學,不光是為了我自己,也是為了我們倆,為了你……"


    賈士貞點點頭,無聲地轉過臉,望著遠方的山巒,往事一股腦地湧到眼前,他甚至想到未來,想到幾個月後回到中國,自己會是什麽樣子。


    "當我決定到美國留學時,我甚至覺得世間沒有不散的筵席,也許咱倆的緣分隻有那些,隻能到此為止。"華祖瑩說,"我真的沒有想到你會到美國來,而且和我離的那麽近,當我那天從電話裏聽到你要來美國學習的消息,我有點驚呆了!我忽然覺得這是一種什麽樣的命運,又或是一種什麽樣的緣分……"


    賈士貞轉過臉,看了看華祖瑩,覺得她的情緒有些低落,思想也有些灰暗。賈士貞很能理解她:一個年輕的女孩子,隻身一人來到美國這樣一個國家,不僅有著語言上的障礙,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空虛和感情上的孤獨。賈士貞說:"祖瑩,憑你能夠考入世界一流的大學讀mba,這就是成功!我從內心佩服你,也暗暗地祝賀你,我也相信,你學習結束後,無論是留在美國,還是回到祖國,你的前途都是非常廣闊的。"賈士貞停了停,繼續說,"至於我們,那是上帝賦予我們的一種特殊的緣分。假如我不認識你,說不定我早已成為人們唾罵的狗屎堆!我自然也不可能到美國來學習。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是我政治上的恩人。憑這一點,我非常敬重你,如同敬重我的恩師,敬重我的領導那樣……"


    華祖瑩打斷了賈士貞的話:"士貞,你別再這樣說了,那件事,隻要是一個善良的人,一個正義的人,都會那樣做的。老實說,你是我生命中最敬重的男人,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哪一個男人讓我如此從心底裏敬重和佩服!"


    "在來美國之前,我曾經想過。"華祖瑩低下頭,"我是不是成了一個可恥的女人,但願那些莫名其妙的東西不是愛,因為你已經是有家庭、有孩子的男人。所以我毅然決然地選擇離開你,我不應該影響你們的感情,不應該影響你的進步,更不應該影響你的家庭。"


    "祖瑩,你的決定是對的。"賈士貞說,"如果這樣,我們倆都將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


    華祖瑩搖搖頭:"可是我始終轉不過彎來,如今都到了什麽年代,難道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產生感情有什麽錯誤嗎?所以,我絕不會隨便嫁給一個男人的!絕對不會去糊裏糊塗地生活,生兒育女,廝守在一起,把婚姻隻是當成一種傳宗接代的工具。"


    賈士貞皺了皺眉頭,感到華祖瑩什麽時候變了,變得有些偏執,變得有些古怪,變得有些鑽牛角尖!


    "祖瑩,也許你目前身處西方這樣一個國度裏,一時還難以適應異國的風情。我想,當你學業有成,事業發達時,你的思想、你的感情也一定會隨之變化。到那時,你也許覺得今天的自己是可笑的。"


    "不,士貞。"華祖瑩抬起頭,斬釘截鐵地說,"來美國這一年多,我完全能接受美國進步的東西,比如說美國的文化、習俗等。我感觸最深的是中國人許多觀念上的落後,比如婚姻、愛情、性。這是許多中國人永遠也弄不清的。西方人婚姻是婚姻,性是性。比如男女之間,隻要需要就可以發生性關係,而發生了性關係不一定非要成為婚姻。我說這樣的話,你可能以為我瘋了,或者認為我下流、墮落,不,絕對不是……"


    賈士貞默默地低著頭,心髒怦怦地狂跳起來,難道他也變成了那些靠著手中的權力,仗勢欺人的人嗎?不,他覺得他不是這樣的人,無論是周一蘭,還是華祖瑩,他從來就沒有過這樣的想法。


    在華祖瑩的堅持下,他們決定自己動手做一頓晚餐。


    正在華祖瑩忙著做菜時,有人敲門了,賈士貞忙著去開門,是周光。


    賈士貞笑笑說:"我來介紹一下,祖瑩,這位是咱們這次赴美國學習的團長周光同誌,是我們莫由省發改委副主任。"接著又對周光說,"這位是我們莫由的留學生華祖瑩同學,世界名列前茅的塔克商學院mba學生。說不定將來畢業後回國還會到你的麾下謀職呢!"


    這時,華祖瑩擦了擦手,微笑著伸出手,一邊握著周光的手一邊說:"周主任好,能在異國他鄉見到中國的家鄉人,太高興了!"


    周光一邊握著華祖瑩的手,一邊想:世界還真是有這樣的事,如此漂亮的女子,又在美國一流的大學讀mba!周光抓住華祖瑩那白皙、柔軟而豐滿的手,緊緊盯著她那秀美的麵龐,有些興奮地說:"我真的沒有想到,莫由那貧窮的地方,那山那水,還能有如此漂亮、如此聰明的才女。當真將來華小姐願意回到莫由的話,隻要不嫌我們的廟小,我一定熱忱地歡迎華小姐啊!"


    "真的?"華祖瑩興奮得滿臉紅潤。


    "絕無戲言。"周光鬆開華祖瑩的手,激動地說。


    賈士貞說:"老周,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咱們雖然已經到了美國,可還是學國內的作風,算是祖瑩請周光主任吧!"


    華祖瑩說:"太好了,這個機會太難得了,你們二位坐一會兒,我去買點兒啤酒,再弄點兒菜來。"


    華祖瑩一走,周光說:"士貞,你豔福不淺哪。"


    "周光主任,你可是領導呀,這話豈能亂說。"


    "咱們兄弟之間,玩笑而已。"周光說,"不過,士貞,說真心話,能有這樣一個紅顏知己,也是人生一大幸事。真有此事,對男人來說,也不為過,隻要不出格。"


    "那你一定有紅顏知己了!"


    周光搖搖頭:"你看我這樣子,人也老了,誰能看得上我呢!"


    賈士貞說:"不見得吧,男人四十一枝花,你又大權在握,什麽樣的女人沒有!"


    "哎,士貞,華小姐是塔克商學院讀mba的,我們能不能請她給我們輔導輔導呀!你想,我們這些人英語比她不知道差到哪裏去了,如果她能把她所學的專業知識用中文給我們講授一下,那我們這些人一定受益匪淺!"


    賈士貞說:"對呀!可是不知道她現在學習壓力大不大……你不知道,中國許多到美國名牌大學讀mba的學生,開始半年都聽不懂教授講課,常常是一夜隻能睡兩三個小時的覺,華祖瑩剛來時曾經一段時間通宵無眠。"賈士貞停了停又說,"現在已經一年多了,應該說語言關已經過了。"


    "你找時間和她說一說。"周光說,"不過我們應該付給她報酬的,在美國,隻要付出勞動,就應該得到相應的報酬,我想她在美國讀mba,經濟上、生活上的困難一定不少。"


    "好,那我試試看。"


    這時,華祖瑩回來了。


    也許很多人會對華祖瑩和賈士貞之間的關係產生許多不明不白的疑問。其實,對於現實生活中的真實生活,它畢竟發生了。他們之間曾經發生過的事,並沒有影響他們之間的交往,也不應該給他們之間的友誼添上不可逾越的鴻溝。然而,由於他們的相識,由於那次她對他的相救,他們之間產生了特別的感情也是理所當然的。是的,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產生感情原本沒有什麽可以非議的,隻要她(他)沒有傷害另一個人的生活。我們還無從知道賈士貞對華祖瑩這樣一個既年輕又漂亮的女留學生是什麽樣的感覺,但雙方都是來自中國、來自一個地區的朋友,居然在大洋彼岸相聚,這種"他鄉遇故知"的美好情愫,難道不應該珍惜和敬重嗎?


    華祖瑩給周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真的看不出這樣一個才華橫溢的女留學生,居然是一個打工妹出身。


    周光和賈士貞要幫忙,華祖瑩堅決不讓。幸虧華祖瑩在宏門大酒店工作過幾年,好歹湊合也會做幾個菜,賈士貞拿來三個碗,倒上啤酒,便端起碗,一番感慨之後,各自表示一下心意,自然沒有國內喝白酒那種蠻橫和霸道的氣氛。


    在賈士貞眼裏,華祖瑩再也不是當年宏門大酒店的打工妹了。如今成了美國一流大學mba的留學生,雖然還是當初那個華祖瑩,雖然眉眼還是那麽嫵媚,腰段還是那麽嫋娜,然而卻顯得十分高貴,而且風度翩翩。


    應該說這是一次中西合璧的晚餐,也是他們在大洋彼岸的聚會,給華祖瑩帶來許許多多的幸福和快樂,也讓她那長期壓抑和孤獨的心靈得到幾分寬慰。她正是經過一場拚搏,走出國門,跨入世界一流大學的校門,終於登上通向上流社會的台階。


    周光帶著幾分酒意,走了。


    華祖瑩沒有離開的意思,她不願意離開賈士貞。當初,她下定決心到美國留學,並沒想到考試、錄取,以及簽證都那麽順利。可當她真的要離開祖國,離開她內心眷戀著的那個男人時,她的內心惆悵過,猶豫過,也彷徨過,但是她還毅然決然來到美國。在這一年多時間裏,她克服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艱難,她要以優異的成績完成學業!留在國內的人哪裏知道留學生的真實生活!


    華祖瑩不隻一次想過,一定要為賈士貞做點什麽。到了美國之後,她偶爾也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說不定他們從此將天各一方,再也不可能見麵,直到白發暮年,永遠是客居他鄉。現在,當他們真的近在咫尺,她有些恍若夢境。


    他們之間沒有說一句話,賈士貞看看華祖瑩,偷偷瞥一眼手腕上的手表,已經是夜晚十一點鍾。他有些焦急,這麽晚了,他讓她一個女孩子在哪裏過夜呢?幸虧是在美國,若是在中國,說不定又會被人編出什麽樣離奇的故事來呢!


    華祖瑩覺得自己有千言萬語要向賈士貞表達,然而,卻又連一個字也無從說起,其實她知道她在這裏是很不妥當的,然而,不知道為什麽,她卻又始終被一種什麽力量牽住走不了似的。


    不知道什麽時候,華祖瑩終於站起來,說:"士貞,我走了!"


    "走?"賈士貞吃驚地看著華祖瑩,"這麽晚了,你怎麽走?"


    "那我怎麽辦?"華祖瑩苦笑一下,"我總不能在你這裏過夜吧!"


    華祖瑩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這句話有什麽問題,賈士貞尷尬地笑了笑:"要不這樣,你住我這兒,我去和周光擠一擠。"說完後,賈士貞又補充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士貞。"華祖瑩說,"我真的不介意,到美國這一年多,不光是讓我看到世界上最先進的國家真實的一麵,學到了世界一流的管理科學,同時,我也有更多的人生感悟。這其中也包括愛情、婚姻和性。"華祖瑩嚴肅地低下頭。


    賈士貞完全沒有想到華祖瑩會說出這樣的話,更沒有想到她變化得這樣快,剛才的一番話,讓他十分尷尬和為難。正當他不知所措時,華祖瑩伸出手:"士貞,你千萬別介意,千萬別誤會我的意思,我走了。"說著,一邊握住賈士貞的手,一邊往門口退去。


    賈士貞緊緊握住華祖瑩的手,說:"太晚了,你一個女孩子怎麽走!"


    開始正式上課了,賈士貞這批來自中國的官員們一下子從天堂落到地獄。在中國,不要說當上市廳級領導幹部了,就是縣處級幹部,那也是高高在上的。而現在,他們都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學生,甚至還不如一個小學生學起來容易,固然開始講課還有翻譯,可是那投影屏幕上隻要一出現文字,都是英文。他們根本不認識這些陌生的單詞。上小學時,老師是從最基本的一、二、三、四……教起,而現在,他們麵對著的是美國一流大學的教授,教授們是不可能從a、b、c、d教起的。甚至,他們拿著課程表,連課表上的科目都不認識。賈士貞偷偷地對著字典,翻了半天,才找到"managementbehavior"是"管理行為"。


    對於學習語言,絕不能有急功近利的想法。任你有多麽聰明的頭腦,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能夠達到聽、寫、說運用自如的水平。賈士貞想到華祖瑩說的話,凡是中國到美國留學的學生,開始半年裏每天夜裏隻能睡兩三個小時。


    賈士貞除了背單詞,他在日常生活中給自己立下一條規矩,無論是他和中國學員還是教授、翻譯,不管會不會,懂不懂,一律說英語,盡管有時惹得大家哄堂大笑;晚上學英語從來不坐著,以免打瞌睡,直到站都站不住了,才和衣躺下,常常是睡夢中都在背著單詞。


    現在,他們除了上課,其餘時間幾乎很少交往,誰也不知道別人在幹些什麽。賈士貞覺得自己又回到了當年高考前夕那種狀態,那種拚命的勁頭甚至遠遠超過當年迎接高考的勁頭。記得在高考前幾個月,他每天晚上十二點鍾睡覺,早晨六點鬧鍾的響聲把他叫醒時,他覺得剛剛睡著,感覺裏根本就沒有六個小時,隻有一瞬間就被吵醒了。而現在,他根本就談不上每天晚上幾點鍾睡覺,他覺得自己每時每刻都在背單詞,實在支持不住了,就躺下,一躺下就睡著了,但滿腦子全是英語單詞。有一天早上,天蒙蒙亮,賈士貞沒有看表,準備去草地上背單詞,剛出了宿舍,迎麵碰上周光,周光說:"士貞,起得那麽早啊!"賈士貞點點頭,一邊走一邊回過頭,突然想到自己這一夜根本就沒有睡,現在天已經亮了。


    華祖瑩放下自己沉重的學習擔子,如約來到賈士貞他們學習的哈蒙利分校。為了給這批高級領導幹部培訓班的學員們輔導,華祖瑩作了精心的準備,她現在不僅是老師,還擔負著翻譯的重任。麵對這些特殊的學員,華祖瑩知道,在美國這樣世界一流的大學學習mba,還沒有一位教授用這種特殊的方式講課。華祖瑩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這樣的時候登上講台,麵對的還是中國的二十八位高官學員。她首先概括地講了商業基礎mercialbasis)。此課程著重於商業的功能、核心原則以及團隊動力。


    華祖瑩用英語夾著中文從管理行為、管理組織、應用統計、金融會計、管理會計和控製、價格和市場、營銷管理、生產及運營管理這樣一個過程係統地進行闡述,這使得賈士貞他們豁然開朗。個個都說,雖然美國的那些著名教授講課的時候那麽激動,那麽興奮,可是學員卻目瞪口呆,不知所雲,還不如中國的一個留學生講得清楚明白。華祖瑩說:"你們怎麽能怪人家教授呢,那是因為你們聽不懂英語。"


    華祖瑩的輔導給大家增添了信心,也鼓舞了幹勁,直到這時,他們才覺得,不枉來美國一趟,也真正學到了世界上最先進的知識。


    一個多月後,培訓班的學員開始了第一次考察。二十八個人分成四個組,賈士貞雖為組長,可是對外還得全靠翻譯。除了原來的女翻譯,大使館又臨時借了三位,每組必須有一個翻譯,否則不要說考察,他們連寸步都難行。考察對象主要是美國州以下的政府機構和大型企業等。說是考察,其實都是靠翻譯。美國政府對於中國的這些特殊官員非常重視,賈士貞他們到某州時,身為州長的約瀚·布朗先生不僅親自接待他們,而且還特別進行了交流。其實約瀚·布朗說些什麽,全靠翻譯他們才聽得懂。


    可賈士貞卻那麽認真,在談話中對美國的地理、國家政要、政治體製,包括宗教行政區劃、經濟等都談得頭頭是道,引起約瀚·布朗先生的極大興趣。約瀚·布朗決定取消預先約定的外出,繼續和賈士貞交談。當賈士貞談到用人之道時,翻譯不敢如實翻譯,當時就電話請示大使館領導,領導說隻要不涉及到保密內容,都可以如實翻譯。


    賈士貞說,美國南北戰爭時,北軍擁有人力物力的絕對優勢,可是在1861年至1864年期間卻毫無進展,其原因就在於北軍統帥林肯的用人標準是"無重大缺點";而南方的李將軍卻隻問人"有何長處"。在那段時期,林肯麾下每一位"無缺點"的將領都被李將軍手下隻有"一技之長"的將官所擊敗。在吃了敗仗付出了巨額學費之後,林肯悟出了用人的訣竅,任命傲氣十足的酒徒格蘭特為總司令,終於完成了統一美國的曆史使命。林肯深有感觸地說:"我的生活經驗使我深信,沒有缺點的人往往優點也少。"


    誰知約瀚·布朗聽了大為感慨,稱讚賈士貞將來一定是一個了不起人才。如果他身邊能有這樣一個人才就好了。


    賈士貞說,在用人才這個問題上無論是哪個國家,都是一樣的——用人不能求全責備,訣竅在用人一技之長。那種四平八穩、唯唯諾諾、謹小慎微的人固然缺點少,但優點也一定不會多。中國、美國,所有國家都一樣,這一點必須改革!


    臨別時,約瀚·布朗緊緊握著賈士貞的手,讓翻譯告訴賈士貞,賈先生是他認識的中國唯一的好朋友,他不僅要到中國去,還特別邀請賈士貞以及家人到美國來。如果賈士貞今後有需要他幫助的時候,他一定會盡一切力量的。無論是事業上,還是個人,他為有中國的朋友而高興和驕傲。


    考察結束後,約瀚·布朗不僅親自打電話給中國大使館,大大讚揚了賈士貞,甚至要高薪聘任賈士貞出任該州高級顧問,如果賈士貞願意的話,他可以把賈士貞的家人都安排到美國來。賈士貞當時直擺手,一連說了一大串"no",大家都被逗得捧腹大笑。


    也因此,中國的高級領導幹部培訓班從此受到美國政府的重視。


    無論生活有多少艱難和痛苦,無論人生有多少甜蜜和幸福,時間對於每一個人來說都是平等的。來自莫由的二十八名高級領導幹部培訓班的學員們經曆了理論學習和兩次參觀、考察,將要結束美國五個月的學習了。他們沒有感受到天堂或者地獄的生活,他們同樣也不是因愛和恨才到美國的,但是他們看到了世界上最先進、最發達國家的進步與美好。作為中國未來的政治、經濟希望之星,他們感受到了強大的地緣政治驅動力,從而也令他們能夠勇敢地肩負起進行全球化管理的艱巨任務,同時對於領導者的決策進行全麵的分析,對美國、日本和西歐之間的關係,以及亞洲新興工業化國家、中歐及東歐的改革,亞洲危機深化進行了深層次的研究。這些知識對於華祖瑩來說,也許隻是書本上的理論知識,而對於賈士貞他們來說,卻在思想上產生了一個質的飛躍。


    賈士貞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和衛炳乾通電話了,盡管他飛到了大洋彼岸,盡管他的學習壓力那樣大,但是他還是時時關注著市委組織的工作。無論美國之行回去後他的工作會不會發生變化,他的心都始終牽掛著西臾市委組織部。


    賈士貞看看表,計算一下國內的時間,此時正是周六上午九點多種,賈士貞想了想,還是給衛炳乾打了電話。


    "炳乾,對不起,打攪你休息了。"


    "賈部長,你好啊!"衛炳乾興奮起來,說,"賈部長,您的學習快結束了吧!"


    "就要結束了,時間過得真快呀,下周末回國。"賈士貞說,"炳乾,你們現在都還好吧!"


    "您和常書記都不在家,組織部門相對來說工作單純一些。"衛炳乾猶豫了片刻,"賈部長,程秘書調走了,本來準備通知您的,但您一直沒打電話回來,我又無法給您打電話,邵市長直接交辦的,所以……"


    "正常工作嘛,人家要調走,我們沒有理由不給人家走。"賈士貞並沒有問程文武調哪裏去,他知道,程文武不同於一般幹部,他是常書記的秘書,他的調走,一定和常書記有關係。況且,為了程文武的提拔問題,引起了不少矛盾,程文武既然調走了,減少了以後的矛盾。


    停了一會兒,衛炳乾說:"據說調東臾市一個縣當副縣長了。"衛炳乾又補充道,"他的整個調動手續都是由東臾市委組織部來的兩位同誌給辦的。不過,我們介紹他的職務還是西臾市委辦公室秘書科長。"


    "噢!既然調走了,安排什麽職務,那是人家市委和市委組織部的事。"


    "另外,"衛炳乾欲言又止,停了半天,才說,"賈部長,還有一件事,不知道有沒有人告訴您……"


    "什麽事?"


    "省委組織部從省級機關調下來兩個正處級幹部,一位叫韋旭,安排在市委組織部任常務副部長;另一位到市民政局任局長。"


    "噢……"賈士貞隻輕輕地"噢"了一聲,聽不出什麽奇怪,或者驚訝。


    "任職文件雖然發了,但人還沒有到任。"


    "服從組織決定吧!具體情況等我回去再說。"


    放下電話,賈士貞靜靜地想了好久,其實,他經過前段時間的幹部人事製度改革,又經過省委對西臾市主要領導幹部學習的決定,特別是這半年時間對美國經濟、政治管理的學習,感到自己的做法或多或少地帶有個人權力的色彩。無論是他的通過文化考試作為第一道選拔幹部,還是目前那些公推公選,都不是選拔領導幹部的最佳辦法。最重要的還是製度問題。僅僅靠一個市,辦法再好,那也隻是這個市的問題。至於程文武、張敬原和莊同高的提拔問題,不能因為程文武是市委書記的秘書,張敬原和莊同高是市委組織部的幹部科長就不能提拔,這自然有些形而上學,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的傾向。至於省委組織部為何在他和常書記學習的幾個月期間安排這樣兩個正處級幹部到西臾來,他嘴上沒說,但心裏還是覺得有些來頭,因為正處幹部是市委管的幹部。賈士貞的心裏更加複雜起來。


    現在,美國高級領導幹部培訓班的學習就要結束了,或許西臾地區的廣大幹部群眾對他今後的工作抱著更大的希望,但是,賈士貞一時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他覺得自己身上的壓力更加沉重了。


    巍巍阿巴拉契亞山,皚皚白雪,整個北美洲都變成銀色的世界,可謂千裏冰封,萬裏雪飄。


    在賈士貞的印象裏,美國就是一個寒冷的冬季,一個莽莽大雪的世界。從他到美國來的第二個月開始,幾乎天天在下雪。現在他就要離開美國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一種什麽樣的心境,賈士貞好不容易說服了華祖瑩,無論如何不讓她來送他們,他不僅擔心她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也不願意看到那種令人傷感別離的場麵。


    賈士貞一行二十八名中國的高級領導幹部,就要結束在美國為期五個月的學習了。按照中國的習慣,在這令人興奮和喜慶的時刻,一定會舉行一場盛大的告別宴會,然而,他們拿著的是美國紐約大學的畢業證書。他們接受的是西方國家的教育,不能夠再按照過去的中國規矩辦。最後經過大家討論決定,由中國學員組織一個告別party。


    party開始前,二十八名學員排成兩隊,麵對麵站在大門口,與前來參加party的客人握手表示歡迎。但他們怎麽也沒有想到前來參加party的mba留學生越來越多,有白種人,有黑種人,也有黃種人,總之都是來自世界各國的精英。曾經給他們授課的十二名教授也都來了,周光隻好臨時和賈士貞商量,即興用英語演講了答謝辭。


    大家端著玻璃酒杯,一邊走一邊點頭表示謝意。


    party沒有固定位置,大家可以任意走動,可以和任何人交流,講話。


    不知什麽時候,大廳裏響起了悠揚的音樂,隨後,一對對男女翩翩起舞,隻見一位黃頭發白皮膚的年輕女子拉著一個高個子美國青年跳起了華爾茲。接著另一位瘦高個英俊青年和一位黑頭發黃皮膚的女子跳起探戈,兩人動作敏捷,步伐輕盈。這些國標舞對於中國官員來說,是遠遠不敢起舞的。周光隻好拉著培訓班唯一的女學員,跳起交誼舞,同時示意學員男生和男生跳起來。


    賈士貞覺得沒一點跳舞的心境。年輕時,特別是在上大學時,也曾經認真學習過,結婚後這種情致漸漸地淡化了,調省委組織部之後,一直處在忙忙碌碌、謹小慎微、不斷進取當中。認識華祖瑩不久,兩人曾在華祖瑩的宿舍跳過一次舞,可正當華祖瑩興致高漲時,他突然停止了。此情此景,喚起了他許多記憶,特別是在大洋彼岸的美國,美國的政治製度和中國不同,美國人的生活方式也和中國人差距甚遠。正當賈士貞思緒茫茫時,一位身著長裙的女子出現在賈士貞麵前,微笑著伸出雙手,賈士貞沒有認真看這個黃皮膚的女子,也沒有接受她的邀請,他甚至想編出一個什麽恰當的理由來拒絕她。可是他又想,在這種場合下,男人拒絕女人的邀請是極不禮貌的做法。


    "先生,請!"


    賈士貞愣住了,這聲音是那麽熟悉,那麽直往心頭鑽,再仔細一看,才傻了眼,心髒一陣慌亂的狂跳,也不知什麽緣故,似乎有點驚慌失措,當他意識到自己從沒有過的失態時,情緒在瞬間興奮起來。


    "你,你怎麽會……"賈士貞有些激動不已,盡管心中警告自己千萬不可失態,可嘴裏卻難以控製地語無倫次了。


    華祖瑩越發興奮得麵泛桃花。當賈士貞把兩隻手交給她時,華祖瑩輕輕地拉著賈士貞的手,兩人邁著輕盈的步伐,華祖瑩的右手抓著賈士貞的左手,賈士貞將右手摟在她的腰部,兩人隨著樂曲的節拍,慢慢晃動起來。


    華祖瑩覺得心中有一種從沒有過的纏綿和憂傷。兩人都不像舞池裏那些一對對舞伴那樣興奮和激動,兩人都不說話,但卻全心全意地配合著腳下的舞步。他們從沒有過如此投入地感受著這種特殊的情調和氣氛。


    盡管舞池裏大部分人都跳著快三,但是他們好像全然與那種激蕩興奮的節律無關,照樣跳著他們的慢四。其實,賈士貞並沒有察覺到華祖瑩此刻灰冷的心情。或許是她獨自一人在大洋彼岸異國他鄉的孤獨,也許是對賈士貞他們即將回國的不舍。


    此刻,賈士貞慢慢地配合著華祖瑩的腳步,心想,如今跳舞雖然已經是許多場合的交誼手段,但對他來說,還是不習慣男女相互摟著,麵對麵靠得那麽近,若是不相宜的陌生人,更顯得別扭。況且那種為跳舞而跳舞的關係,總是找不到話題。無非是先生哪裏高就?先生的舞跳得好。那才叫難受!而他們倆不是這樣的關係。不知為什麽,賈士貞一邊在跟著節拍,茫茫思緒的風帆又馳回了他們倆那些令人難以忘懷的點點往事中去。他們的相識並不是什麽特別的緣分,而那次讓他不明白的"鴻門宴",卻又把他和她緊緊地聯係到一起。甚至他認定了兩人之間有一種特別的緣分,一輩子也忘不了的一種緣分,要不是華祖瑩在那關鍵時刻救了他,也許他早已被"雙開",成為不恥於人類的狗屎堆!那場驚心動魄的事件雖然平息了,但是他們之間的關係卻已經無法說得清了。


    "士貞,我覺得你有些緊張,放鬆一些,這是在美國,不是組織部。"


    "是啊,想想我們這些人,我突然覺得有些可悲,表麵上個個裝得像正人君子,而在背後……"賈士貞沒有說下去,目光和華祖瑩相距不過三十厘米,"我在想,要是能同一個自己的知己跳舞時那樣自由自在,無拘無束,也不顧及什麽舞姿,隨心所欲,想跳就散步樣地走一走,不想跳就隨隨便便地在舞池裏享受著喧囂環境中的小天地,那是多麽暢快的事啊!"


    華祖瑩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笑了笑,隻是搭在他肩頭的手微微抖動了一下。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麽,下意識地將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會兒,搖搖頭,沒有說話。


    華祖瑩衝著他的目光,倏地收斂了笑靨。她的目光越過他的肩頭,顯得特別地悠遠。


    賈士貞明顯感覺到華祖瑩心情的沉重,卻又不便主動去問。隻是他自己的心情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總是像心律不齊那樣慌慌張張的。


    他倆坐到旁邊的沙發上,聽不清楚說話的聲音,她便移了移椅子,湊到賈士貞旁邊,她的腿緊挨著他,他幾乎感覺到了她的體溫,本想移開,卻又覺得那樣太不禮貌了,自己不能故作鎮靜,反倒覺得自己的腿更加靠得緊些。


    "一般人的觀點認為,在政治領域隻有清和濁之分,或者說叫清和貪之分。比較典型的是清朝乾隆年間的貪官和珅,清官劉墉。時至今日,人民痛恨的是貪官,歌頌的是清官。然而除了貪官和清官,那種庸官不是更值得痛恨?他們庸庸碌碌,無所事事,工作不思進取,不敢承擔半點責任和風險,時間一到,官升一級,難道這些人都是好官?我看和那貪官沒有什麽兩樣,甚至更危險,更可怕!"


    華祖瑩點點頭。


    賈士貞接著說:"歸根結底,還是製度問題,自從我到了組織部之後,自從我得知組織部門選拔幹部的內幕那天起,我就在想:為什麽西方國家的人對官這個東西看得那樣淡,而我們國家千軍萬馬擠官道,人人想當官?甚至不擇手段去謀官,而且屢屢得手!這其中原因,路人皆知。"


    華祖瑩說:"西方國家的官員權力沒有中國那麽大,而且當了官未必所有好處都屬於他們,官員隊伍也沒有那麽龐大。聽說你講的美國南北戰爭時期林肯用人的故事讓約瀚·布朗大吃一驚。"


    "我講那個故事主要是要說明凡是人都一樣,無論是哪個國家的人。"


    "士貞,你行啊,你可給中國人露了臉,你要是真的到美國來,將來約瀚·布朗的接班人一定是你!"


    賈士貞大笑起來,沒有再說下去。


    舞池裏的人漸漸少了,大家又開始相互聊天。


    華祖瑩端著酒杯,向即將回國的中國學員敬酒,她突然有一種懷念親人的感覺。華祖瑩來到周光麵前,舉著酒杯,說:"周主任,時間過得真快呀!"


    "華姑娘,你怎麽知道我們舉行這個party?"周光笑著說,"開始我說要邀請你,士貞偏說你們的學習壓力大,可……"


    這時,淩怡過來了,她是二十八個學員中唯一的女人。


    淩怡拉著華祖瑩的手,說:"祖瑩,你真為我們中國女人爭氣啊,你從一個中國的普通女人,一下子跨入美國一流大學讀mba,進入了上流社會的殿堂,我們真的太為你高興了。"


    華祖瑩笑笑,看著眼前這位四十歲的漂亮女人,中等身材,是那種讓人看了一眼就不會忘了的女人,心裏有一種酸溜溜的感覺。如此漂亮的女人,在中國無論是容貌、地位,絕對是百裏挑一的。在莫由六千多萬人口中能有幾個像她這樣的女人,四十歲就當上了市委常委、市委宣傳部長,自己怎麽和人家相比呢?


    "華姑娘,我們能在美國和你相識,大家都認為是一件非常難得的事。"周光說,"何況你給我們那麽大的幫助,你知道嗎,在我們這二十八個學員心中,都把你當成是我們的大教授,不是你,我們還不知道怎麽辦呢。"


    "是啊,美國那些大教授講得再好,我們聽不懂也是枉然,幸虧有你呀,祖瑩妹妹。"淩怡拉著華祖瑩的手,一邊用力握著一邊說。


    華祖瑩紅著臉說:"你們別抬舉我了,我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是周主任、士貞部長,還有你們那麽多父母官的一片盛情,中國有句話叫做盛情難卻啊!隻是我的能力有限。要是在中國,我哪能見到你們這些時代驕子啊,隻怕我連你們辦公室的大門都進不了。"


    "是啊,中國的用人製度需要改革。"周光說,"祖瑩,我們等著你,我們莫由省發改委等著你!我今天當著大家的麵,鄭重宣布,華姑娘畢業後,隻要願意回國,我周光絕對雙手歡迎!我一定把我們這些曾經做過你學生的二十八個學生都請去,你就是我們的貴賓。你就是我們的恩師!"周光顯得幾分激動。


    這時,大家紛紛圍過來,華祖瑩說:"各位領導,恕我不能送各位了,就此告別!"說著,華祖瑩的眼圈有些發紅。但她強忍著,目光在祖國親人那一張張熱情的臉上慢慢地移動著。


    大家上前握著她的手,淩怡摟了摟華祖瑩,賈士貞說:"哎呀,別搞得那麽悲壯,不就是美國嗎?不就是北美嗎?未來的地球就是地球村!祖瑩,你應該高興啊,你能有這麽多學生,哪天需要大家時,個個都會鼎力相助的。你才真正是桃李滿天下呢!"


    "是啊!祖瑩老師,我們隨時歡迎你回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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