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飛機降落在莫由機場時,已經是次日傍晚。按照美國時間,此刻應該是早晨,賈士貞又是一夜未眠。回到久別的祖國,心情說不清是興奮,還是激動。


    玲玲提前下班回家,為丈夫準備了豐盛的晚餐,夫妻這次離別,是他們婚後最長的一次分別,牽掛、思念對她來說是從沒有過的。


    飯菜都已經就緒了,玲玲坐在客廳裏,時而看看電話,時而聽聽門鈴,她甚至在猜測著丈夫在美國度過了五個月的學習,會不會變了模樣!女人的心,全部係到丈夫身上,有點像第一次初戀約會那樣忐忑和激動。


    玲玲不時地看看客廳正中的電子鍾,她默默地計算著時間,嵐嵐站在房間門口,說:"媽,爸爸會不會不回來吃飯哪?"


    "不會,坐了那麽長時間的飛機,他們也是人呀!還不累死他們!"


    正在這時,門鈴響了。


    玲玲三步並作兩步,一邊大步衝過去一邊大聲說:"來了!"


    門一開,果然是丈夫回來了,玲玲接過丈夫手裏的大箱子,嵐嵐接過爸爸手裏的背包。嵐嵐說:"爸爸這次表現太好了!"


    "爸爸知道女兒想爸爸了,所以什麽事也不幹,先回家看女兒。"


    玲玲說:"快去洗個臉。累了吧,先吃飯,然後洗澡,好好睡覺。"


    賈士貞說:"美國現在正是天剛亮,都已經成了地球對麵的人了,還要倒時差!"


    賈士貞從洗手間出來了,玲玲說:"我買了一瓶法國的葡萄酒,歡迎你這位貴賓!"


    賈士貞說:"國際航班真的餓不著,我帶了一瓶xo,嚐嚐看。"說著,打開大箱子,"來,嵐嵐,看看爸爸給你帶來什麽禮物了。"


    賈士貞把帶給女兒和妻子的禮物全都拿出來,嵐嵐又是比劃又是跳,玲玲拿著一件連衣裙,在身上比試著,說:"美國人也不過如此!"


    "美國人也是人,他們穿衣服真的不像中國那麽講究,講排場,他們主要是考慮休閑、舒服。"


    賈士貞打開xo,倒了兩杯,端著酒杯說:"玲玲,辛苦了,謝謝你!"


    玲玲說:"還是你這個洋博士辛苦,別的不說,你算是見過世麵的人了,英語水平一定有很大的提高。來歡迎歡迎!"


    嵐嵐也把飯碗舉起來,說:"還有我呢,歡迎爸爸!"


    晚飯後,玲玲旋風樣地收拾完了家務,又安排好嵐嵐,等待丈夫洗完澡。夫妻一別五個月,她覺得自己對這方麵並沒有迫切的要求,隻是想著男人,男人五個月不沾女人的邊,就是木頭人也是難以忍受的呀!夫妻的情調也是兩人烘雲托月、鋪陳出來的氣氛。於是玲玲把床頭的燈光調得昏暗而迷離,被子疊得寬寬的,一看就是兩個人的姿勢。做好了這一切,玲玲換上粉色內衣,半躺在床頭。


    賈士貞洗完了澡,輕輕推開臥室的門,身穿白色的長睡衣,正準備問玲玲那天電話裏的事,室內的燈光卻把他帶進往日那溫馨浪漫的情調中,憋了五個月的千軍萬馬,一齊奔騰起來,他把長途疲憊和困頓拋到九霄雲外,如同一頭雄師,一邊奔過去一邊甩掉睡衣,撲向女人。


    賈士貞盡管頭腦昏昏發漲,但是興奮中樞卻異常活躍起來,許許多多往事毫無阻攔地闖入眼前。


    女人輕輕地翻了個身,一隻手摟了摟男人,嘴裏含糊地說:"還……不睡呀……"


    賈士貞感受著女人的甜蜜,心裏卻有一種不安而且不祥的感覺,好像家庭這種幸福,夫妻之間的甜蜜麵臨著什麽難以想象的危機。這種可怕的感覺逐漸向他逼來。想想在美國的五個月,盡管那段時間外語學習壓得他們個個像小學生似的,而他覺得生活那麽單純,那麽無憂無慮。現在剛剛踏上祖國的大地,政治這個可怕的東西就到來了,放下了幾個月的官場上的煩惱好像也隨之不聲不響地向他逼來。


    今天晚上的甜蜜與幸福像被某種一觸即發的矛盾掩蓋著,他多麽希望家庭永遠這樣溫馨,夫妻間永遠像今天晚上這樣甜蜜而幸福,人生能夠永遠無憂無慮,然而這一切都隻是個人的願望而已。


    直到天快亮時,賈士貞才有點昏昏沉沉地進入淺睡狀態。妻子起床了,他也能清晰地感覺出來,甚至她輕手輕腳地打開臥室的門,又慢慢地關上,他都一清二楚。但他隻是一動不動地躺著,他多麽希望自己能夠真正進入一種熟睡狀態,美美地睡上幾個小時,他太累了,也太疲憊了。


    玲玲匆匆吃了早點,拉著嵐嵐剛要開門時,又轉身來到客廳,把電話給拿掉了。


    一覺醒來已是下午,賈士貞感到全身都癱了一樣,兩頓飯沒吃,也不覺得餓。洗完臉來到客廳,發現茶幾上玲玲留下的紙條,原來妻子中午回來過了,他胡亂吃了點飯,便給市委組織部打了電話,副部長衛炳乾說他從省委組織部那兒已經知道他們回國了。


    隨後賈士貞又給市委常書記打了電話,常書記辦公室沒人接,再一打聽,才知道常書記在中央黨校學習的後期,又去了歐洲考察,估計近日也將回到市裏。


    既然市委書記還沒有歸位,賈士貞無形當中心裏也就踏實一些了。


    然而,不知道為什麽,盡管幾個月的美國學習生活突然變回了從前的軌跡,但是他的腦子裏還裝滿那些黃頭發、藍眼睛的教授的身影,耳邊響著的還是英語的發音。賈士貞漸漸地收回自己的思緒,開始整理幾個月來所學習的知識,甚至開始考慮把那些書本上的、課堂裏的美國成功的經驗和自己的工作結合起來。當初省委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選派一批年輕的、有知識的、優秀的縣處級和市廳級年輕領導幹部去美國學習,而他們個個都懷著一顆火熱的心,決心把美國的先進科學運用到中國的實踐當中去,盡快改變中國現有的不合理的管理體製。


    在美國期間,賈士貞全心全意投入理論學習,課程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連做夢都在練習英語。現在回到了中國,不知不覺地把自己的工作和美國所學的理論聯係起來,陡然間,產生了許多靈感,許多從沒有過的衝動像泉水一樣往上湧。


    直到玲玲下班回來了,賈士貞才放下頭腦中的那些還沒形成體係的種種計劃和設想。


    玲玲說:"歇得怎麽樣了?我中午回來本想給你搞點飯吃,見你呼天吼地的睡得很香,不忍心打攪你,將飯做好了,留了紙條。"


    "總算美美地睡了一覺,飛機上我怎麽也睡不著,雖然感覺到又累又困,可就是睡不著。"


    "激動的?"


    "激動什麽?我們已經不是那個年齡的人了。"


    "你們這幫人算是見過世麵了,世界第一流的國家,你們不僅去了,而且呆了那麽長時間。喝的是北美的洋墨水和太平洋的海水,隻是頭發還是黑的,眼睛沒有變藍。"


    "你不知道,那有多苦!你說我們這些人的英語能有什麽用,連小學生的水平都達不到。剛去那會兒,有時一夜隻能睡兩三個小時,滿腦子都是英語。"


    玲玲笑笑轉了話題:"周一蘭和你聯係沒有?"


    賈士貞一怔,看著妻子,不知道妻子是什麽意思。


    玲玲說:"你回來了,我早上對朱師傅說讓他明天別來接送我們了。正在那時周一蘭給朱師傅打了電話。"


    賈士貞這才暗暗地鬆了口氣,說:"再說吧,我們倒時差休息三天,還要總結,省委領導還要出席,我也沒時間送嵐嵐。"


    "玲玲,你坐下。"賈士貞嚴肅起來了,"到底發生什麽事,我的心裏一直放不下。在美國,聽你在電話裏欲言又止,我就猜想,一定發生了什麽事,老實說,我的心總放不下來。"


    "士貞,其實我害怕破壞家裏的氣氛,更害怕影響我們之間的感情。"


    賈士貞睜大雙眼,看著妻子:"到底什麽事?"


    玲玲猶豫了一會兒,說:"這事我本不想對你說,但是,那天卜處長打電話來,是他主動問我目前工作情況的……"


    "卜言羽?"


    "卜處長聽了之後,非常氣憤。他說這裏麵一定有名堂,這是幹部製度能不能三公開的嚴肅問題,是如何對待民主的問題,卜處長甚至說簡直是褻瀆民主!若真的如此,那是違紀的!"


    賈士貞還是弄不清頭緒,但他從妻子的表情上感覺到這事一定與她有關。


    玲玲接著說:"張誌雲當廳長了!"


    賈士貞點點頭,記得在他出國前就曾經聽玲玲說過。現在的幹部就是這樣,無風不起浪,他在省委組織部幹了八年,幹部的提拔非常微妙而神秘。或者說升官的人都有他各自的道道,外麵的人哪裏知道其中的奧妙。


    "半個月前,廳裏的機關黨委專職副書記老劉退休了,要改選機關黨委,張廳長找我談話,說我當了五六年副處長了,讓我參加機關黨委改選,爭取選上黨委副書記,既是正處長級,工作又不太忙。"


    聽著妻子的一番話,賈士貞覺得有些奇怪。他當然知道,在省級機關,由於處級幹部流動困難,每個廳局的年輕同誌大都被壓住了,真正能夠上到處長崗位的,那真是很不容易。雖然玲玲當了五六年的副處長,那也是憑借當年他在省委組織部的影響力。在有些廳局,四十好幾的同誌還是科級的多得很。按說現在玲玲還不到四十歲,提拔正處長也輪不到她。何況張誌雲因為張敬原的提拔對他多少是有些意見的,那麽張誌雲為什麽要提拔玲玲呢?


    就賈士貞在省委組織部那麽多年對省級機關的了解,像玲玲這樣的條件怎麽可能去當機關黨委副書記呢?大部分廳局的機關黨委副書記差不多都是老的處長為了讓位置,或者是副處長的資曆也太老了,又沒有處長位置,就安排到機關黨委去。而像玲玲的情況,要安排正處級機關黨委副書記的話,十年以後也不算遲啊!賈士貞的頭腦裏不覺出現一個大大的問號。


    "選舉那天,張廳長非常重視,還特地請來了機關工委組織部的同誌。"玲玲此時像講故事一樣,"按照規定黨內選舉是要差額的,所以七個委員就推薦了八個候選人。按照那八個候選人,我想我得票不會第一二,第三第四也是沒問題的。"講到這裏,玲玲停住了,往沙發上一靠,長長地歎了口氣,再也沒有說一句話。


    賈士貞看看妻子,感覺到妻子一臉的無奈與憂傷,他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麽事。但賈士貞的心陡然間有一種不良的預感,他沒有往下想,靜靜地看著妻子,他覺得,憑他目前市委常委、市委組織部長這樣的角色,完全能讓妻子享受到夫貴妻榮,或者說讓妻子躲在他的這棵大樹底下乘陰涼的。然而隻是因為一個小小的張敬原,造成了現在這麽多坎坷,賈士貞的心裏有些莫名的氣憤和煩惱。


    這樣過了許久,玲玲說:"士貞,其實這事完全怪我,我應該想到天上是不可能掉下餡餅的,我不應該去參加這個機關黨委的選舉,就當這個副處長不是很好嗎?"


    "玲玲,慢慢說,到現在我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那天選舉時,氣氛非常隆重、莊嚴、肅穆。全廳所有黨員,連同離退休的老同誌,總共一百六十多人,各項程序進行完了之後,開始無記名投票,投票結束後就宣布全體黨員休會。但是讓人奇怪的是沒有當場公開唱票、計票。"


    賈士貞睜大了雙眼:"為什麽?"


    玲玲搖搖頭,接著說:"當時就把投票箱抬走了,沒有人知道去了哪裏,也沒有人知道是如何統計票數的。半個小時之後,由分管副廳長在全體黨員大會上宣布結果。"


    玲玲突然又停住了,站了起來,不聲不響地進了洗手間。


    賈士貞愣愣地看著玲玲離去的背影,心髒有些隱隱作痛的感覺。妻子此刻一定是傷心而痛苦的,盡管他還不知道結果是什麽,但是這已經清楚了,妻子的心情他能理解,官這個東西當不當也不是那麽重要的,可是愚弄人不僅僅是道德問題,有可能還有著更深層次、讓人擔驚受怕的隱情。賈士貞有一種愧對妻子的感覺,甚至覺得像有人在他賈士貞的臉上刷了兩個耳光。


    賈士貞下意識地摸了摸臉,臉上有一種火辣辣的感覺,心髒也頓時像停止跳動似的。這事如果發生在原始社會,或者說發生在刺刀見紅的戰場上,那很能理解,也情有可原。可是,今天已經到了二十一世紀,到了大聲疾呼政治文明、民主政治的時代,這樣極其荒唐的故事如果不是發生在他的家庭,發生在他妻子的身上,他也許絕對不會相信,可能以為是童話王國裏的故事。


    賈士貞來到洗手間門口,卻沒有說話,隻見玲玲打開水龍頭,任憑自來水嘩嘩地流著。賈士貞感覺到玲玲像是在抽泣。他的鼻腔一陣發酸,不知該如何麵對妻子。


    玲玲好像發現了丈夫,把頭埋到水池裏,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滿臉都是水。賈士貞隨手拿過毛巾,玲玲接了過去,胡亂擦了擦,不聲不響地向客廳裏走去。


    兩人沉默了許久,再也沒說文化廳機關黨委投票的事。


    吃晚飯時,卜言羽打來電話,賈士貞接完電話,說:"卜處長馬上過來。"


    玲玲說:"士貞,算了,卜處長一定要弄個究竟,還說這些人如此踐踏黨章,褻瀆民主,一個堂堂的省政府組成部門,正廳級單位,膽子也太大了。"


    賈士貞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拿起茶幾上的香煙,點著一支,嵐嵐剛要上前阻止,玲玲一把拉著女兒,擺擺手。


    過了一會兒,門鈴響了,賈士貞急忙開了門,卜言羽還沒進門,就緊緊握著賈士貞的手,說:"好家夥,我們的洋博士終於回來了!瘦了,真的瘦了。"


    賈士貞一邊讓座,一邊說:"玲玲,把我那好茶拿來。"


    玲玲泡好了茶,說:"士貞,今天破例,你和卜處長兩人抽抽友誼煙吧!"


    卜言羽拿起桌子上的中華香煙說:"士貞,既然夫人批準了,咱倆就抽,難得有機會。煙逢知己千支少嘛!"


    兩人聊了幾句,卜言羽說:"士貞,美國的情況咱們找時間慢慢聊,我知道你們馬上要集中總結美國的學習經驗,所以我不顧你的休息,過來看看你。"


    賈士貞說:"是嗎!"


    卜言羽看看玲玲,說:"玲玲嫂子,你也坐下來,聽聽我的觀點。"


    玲玲說:"卜處長,那事我不想再……"


    卜言羽擺擺手:"這事我已經初步了解過了。士貞,這個張誌雲,才當上廳長幾天,對同誌有意見也好,打擊報複也罷,可怎麽能幹這種目無紀律的事呢?現在都什麽年頭了。"卜言羽氣憤地說,"中央再三強調,在幹部問題上要公開、公平、公正,而文化廳這次機關黨委選舉時,投票倒是很正規,可是投票之後不當著全體黨員的麵唱票、計票,而是少數人把投票箱拿走了,把早就胡編的候選人得票情況公布了。而黨員的投票根本就沒有統計!真他娘個熊的,什麽玩意兒!"


    賈士貞睜大眼睛看著卜言羽:"真有此事?"


    "千真萬確。"


    "為什麽要這樣做呢?"


    "玲玲被差額掉了!"卜言羽氣得臉色鐵青,"誰也不相信得票最多的是那個女人!一百六十八人投票,她得了一百六十五票,據我了解,這個女人能過半數票就不錯了,居然說她得了那麽多票!"


    "這也太荒唐了吧!"賈士貞愣愣地看著卜言羽,"那麽黨員投過的票呢?"


    "不知道!"卜言羽說,"反正當時沒有開投票箱,隻是把預先準備好的結果拿去宣布了。"


    "卜處長,真有此事?"賈士貞遞給卜言羽一支香煙,兩人默默地抽了一會兒煙。


    "我問過機關工委組織部當時參加文化廳選舉的老喬,完全證實了這點。"卜言羽嚴肅地說,"我問老喬,你為什麽不參加統計選票?他不吭聲,看我追問得急了,他說他也不知道投票箱被拿到哪裏去了。"


    賈士貞深深吸了一口煙,說:"怎麽會這樣,到底是什麽人如此放肆?"


    "誰敢?"卜言羽說,"除了最高權力,誰敢?這不是明擺著的嗎?"


    "他就不怕違反紀律?"賈士貞說。


    "士貞,"卜言羽憤憤地笑了笑,"現在有些單位的一把手,什麽事不敢幹?他清楚得很,這種事根本沒有任何一個領導機關會認真去查處。就是查了,能有什麽結果?又沒有造成什麽死人的後果!"卜言羽把半截香煙戳在煙缸裏用力掐滅了,"可是他碰到我卜言羽了,老子決不會不言語的,我非把這事給弄個水落石出不可,雖然不可能對他廳長的烏紗帽有什麽影響,但是我一定要讓他難看,讓省紀委、省委組織部、機關工委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一個廳長。到底是什麽人把這樣的人推到廳長的位置上的!可見我們現行選拔幹部的方法都選出什麽東西!天知道!"


    賈士貞一句話也沒說,默默地抽著煙。


    過了一會兒,賈士貞搖搖頭:"我真的沒想到,看來這事一方麵是衝我賈士貞而來,另一方麵……"


    "那個姓烏的女人居然得了最高票一百六十五票,誰他媽的都不相信!玲玲隻得了五十二票,被差掉了!"當卜言羽說出這個結果時,賈士貞的臉色一下子變了色,臉上一塊塊發紫,鼻子如同長歪了的茄子!


    "據我調查,那個姓烏的女人就是經張誌雲調到文化廳的,有人反應他們的關係曖昧,這個女人在群眾中基礎極差,要是唱票的話很難過半數。而玲玲絕不可能隻得五十二票,按正常投票,玲玲應該在一百三四十票上下。"


    聽了卜言羽的介紹,賈士貞額頭上的皺紋縱橫交錯,脖子裏的青筋鼓起一個個疙瘩。


    玲玲不聲不響地低著頭,好像是自己犯了什麽錯誤似的,她知道丈夫得知這件事的真相之後,心情一定十分矛盾,按賈士貞的脾氣,一定不會就此罷休的,然而這事卻和他有著密切的關係,所以他一直壓抑著自己,畢竟他早已不是當年的地委黨校教師,不僅在省委組織部工作過八年,現在已經是市委常委、市委組織部長了!


    玲玲終於說:"算了,隨他們去吧,還能把我怎麽樣!"


    "玲玲嫂子,這不是你個人問題,黨有黨紀,國有國法。"卜言羽說,"我已經向錢部長、機關工委紀委張書記、省紀委常委劉長勝同誌認真談了這件事,他們都覺得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好像我是說夢話。大家都說,一定要查個清楚。當然,他們的另一個目的,是懷疑這其中還有什麽其他原因,希望澄清事實,所以我也就將計就計。"


    賈士貞仍沒有發表什麽明確的意見,直到送走卜言羽時,卜處長到了樓下,兩人還念念不舍。臨分手時,賈士貞用力握著卜言羽的手,倆人不約而同地擁抱起來。


    赴美國高級領導幹部培訓班學員的總結大會結束了。賈士貞不知道自己這次美國學習回來後,工作上會不會發生什麽變化,他甚至有些忐忑不安地等待著省委和省委組織部領導的談話。可是昨天晚上在省委領導出席的宴會上,錢部長說赴美國培訓班的學員目前都不可能調整,大家都馬上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還說中央調研組通過調研對西臾前段時間的幹部人事製度改革給予充分的肯定,調研情況不僅要寫成詳細的文字材料,中央相關部門的領導還將專門聽取調研組的匯報。


    晚宴結束後已經過十點鍾了,省委組織部的車子把他送到小區門口,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賈士貞也是難得的興奮與激動,自然也喝了不少酒。在美國期間,他們不僅成為地地道道的學生,而且生活也像中國千千萬萬的留學生一樣艱苦。在今天的歡迎宴會上,自然人人都那樣激動和興奮,甚至盡興放開酒量。


    賈士貞雖然沒醉,但是腳下多少感到幾分不由自主。他剛要進小區大門,旁邊一個人攔在他的麵前。賈士貞一愣,那人說:"賈部長……"


    賈士貞吃了一驚:"誰?幹什麽?"


    "賈,部長……"這人往旁邊退了兩步。


    賈士貞警惕地向大門走去,那個人跟上去說:"賈部長,我是侯永文……"


    賈士貞停住了腳步,奇怪地盯著那個人看著:"你是侯永文?你,你不是已經調民政廳當副處長了嗎?"


    這時賈士貞已經進了小區大門,燈光下,賈士貞重新打量著麵前這個男子,當他確信他就是侯永文時,賈士貞在傳達室門口站了下來。


    "侯副處長,找我有什麽事,你如今已經是省級機關的處級幹部了,神通不小啊!"


    "賈部長,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我當時真的沒有想到你真的是市委組織部長,我,我太……"侯永文尷尬地說。


    當然在這一瞬間,他們倆的頭腦裏同時浮現出那場令人啼笑皆非的大笑話。侯永文說的是大實話,他當然不知道一個堂堂的市委組織部長居然隱去了身份,跑到農村去,他怎麽就鬼使神差地擺起鄉黨委書記的架子了,千錯萬錯不該把他關了一夜,侯永文覺得自己平生以來做得最愚蠢、最荒唐的就是那件事。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當初,侯永文怎麽也沒有想到,到手的鴨子突然就飛了!作為一個鄉黨委書記,能夠努力到副縣長的人選,而且考察都很順利,隻待市委提名文件一下,縣人大常委會召開,他就成了光宗耀祖的副縣長了!這是多麽艱難、多麽不容易的事啊!可偏偏在一切都即將變成現實的時候,市委組織部長變動了,按照通常情況,新來的市委組織部長哪能過問得了那麽多提拔的對象,一定還會按照以往既定方針辦的。可是他怎麽也沒有想到來了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賈士貞,而且鬼使神差地摸到他所在的桃花鎮!全市四縣兩區,鄉鎮也有一百多個,他怎麽就非要跑到桃花鎮呢?每每想到自己把市委組織部長關了一夜,他的心髒猶如刀割一樣的難受。特別是下臾縣委書記喬柏明出事了,他的同母異父兄弟——原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高興明被"雙規",他不得不曆盡周折,總算跳出賈士貞的手掌,本以為到了省民政廳後就再也不會受到賈士貞的製約,然而,沒想到市紀委卻追了過來,不肯放過他。侯永文認定,這是賈士貞在報複他,要置他於死地。他好不容易打聽到賈士貞出國學習歸來的時間,再次提心吊膽地麵對賈士貞。


    一陣思濤過後,侯永文突然拉住賈士貞,聲淚俱下地跪在賈士貞的腳下:"賈部長,求求你饒過我吧,我和你前世無怨,後世無仇……"


    賈士貞一時不知所措,他怎麽也沒有想到侯永文會來這一手,於是厲聲道:"侯永文,你這是幹什麽!起來……"


    "賈部長……"侯永文緊緊抱住賈士貞的兩腿,"你做做好事吧,我……"


    賈士貞被搞得滿頭霧水,伸手拉著侯永文說:"侯永文,我是組織部長,可你現在已經不在西臾市委組織部的管轄範圍了,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不是你,西臾市紀委他們也不會的……"


    賈士貞這才記起在他出國之前市紀委書記張亞新給他打過電話,說到關於在審理下臾縣委書記喬柏明的問題時牽出了桃花鎮黨委書記侯永文。於是賈士貞說:"侯永文,你連這點問題都弄不清,也夠當處級幹部?查處幹部違紀問題與組織部門有什麽關係?真是莫名其妙!"


    "可是賈部長……"侯永文死死抱住賈士貞的腿,"我聽說了,就是你……是你對我把你關了一夜,耿耿於懷……"


    賈士貞再也忍不住了,回過頭看看站在旁邊的保安,大聲說:"保安同誌,請你們把他給拉走,豈有此理!"


    侯永文被強行拉走了,賈士貞剛才在宴會上的激動和興奮被侯永文搞得蕩然無存了。


    現在細想想,侯永文剛才的行為或許不是他不懂紀委和組織部的職能,這其中也絕不是侯永文的無知,說不定有人給他出謀劃策。


    賈士貞的頭腦完全清醒起來了,他一邊往家走一邊想,真的還不如在美國過那單純而吃苦的學生生活,剛剛回到家才幾天,還沒有接觸具體工作,就發生這麽多事,心情愈加複雜起來。


    賈士貞回到西臾,生活似乎和從前相比沒有什麽變化,隨著市委組織部長的意識不斷歸位,美國那段時間的生活也漸漸地遠去了。


    第二天一早,賈士貞正準備出門,衛炳乾來了。


    一別半年,兩人格外親切,衛炳乾握著賈士貞的手,激動得半天說不出話。衛炳乾感到心中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說著說著,就說到賈部長學習期間省委組織部調來的兩個處級幹部的事。


    "是這樣的,"衛炳乾說,"這在你和常書記走後大概兩個多月,省裏調來了兩名處級領導幹部,一位是我們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韋旭,另一位是市民政局長葛曉晴。"


    賈士貞沒有說話,愣愣地看著衛炳乾,過了好半天才說:"哦,你在電話裏說過。"


    衛炳乾搖搖頭,兩人再也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賈士貞拿起茶幾上的香煙,自己拿了一支,又遞一支給衛炳乾,兩個不怎麽會抽煙的人居然大口大口地吸了起來。當然,作為市委組織部長賈士貞,他沒有任何理由不服從省委組織部的決定。在中國這塊九百六十萬平方公裏土地上,這就是國情。權力這個東西就是這樣。省委派一個幹部到市裏來,不要說擔任縣處級,就是副市級、市級領導,那都是應該的,也是正常的。雖然在他和常書記出國之前,省委領導對他們兩人離職之後的幹部和財政兩大問題作了明確的規定,但是,省裏派下來的幹部那是另一回事。賈士貞雖然是市委組織部長,但他在美國學習,不可能因為省裏要派兩個處級幹部叫他從美國回來一趟。這樣一想,賈士貞把沒抽完的半截香煙在煙缸裏掐滅了。


    "走,炳乾,到辦公室去。"


    按照慣例,省委組織部安排幹部到市縣鍛煉,或者是需要照顧的特殊情況,也會事先和市委組織部領導進行溝通。但是西臾的幹部工作一直處於特殊時期,這是人所共知的。比如常書記的秘書程文武,還有張敬原和莊同高三人提拔副處級的問題,雖然在他和常書記臨離職學習時已經決定召開常委會議,但是最終還是未能實施。可是在這關鍵時刻省裏卻派下來兩個處級幹部,不僅會引起群眾的議論,甚至可能會對下一步的幹部人事製度改革工作帶來一定影響。


    無論怎麽說,生活又恢複了過去的色彩,昨天、今天和明天,還是簡單地重複著日出日落,上班下班,日複一日,雖然省委組織部培訓處打過兩次電話,問賈部長赴美國學習的論文準備得怎麽樣了。省委和省委組織部十分重視每一期赴美國培訓班學習人員的收獲,不僅要學員每人都要寫一篇有分量有價值的論文,而且還要將論文匯集成書,在一定範圍內讓大家閱讀。除此之外,省委組織部還希望有專長的同誌寫成各種題材的作品,包括小說、紀實文學等形式。而賈士貞現在考慮的是如何把美國的先進管理方法運用到目前的工作中去。他甚至非常重視網上對他的那場幹部人事製度改革的不同意見。有人支持,有人反對,賈士貞除了認真反思自己,更值得他重視的是,有人說他是改良,不是改革。其實賈士貞認為,他還夠不上那個高度。他當然知道,單憑文化考試能選拔出真正意義上的幹部嗎?還有人說他是理想化的人物,不夠資格當一個市委組織部長。所以,他的論文怎麽寫,至今還沒有一點頭緒。如果說僅僅是玩玩文字遊戲、完成差事的話,他隻要開兩個夜車,一定可以拿出一篇上等的論文,然而,賈士貞不願意僅僅為了應付差事,他要寫就要結合實際,要能夠解決當前人們都感到困惑的難題。


    不知道為什麽,賈士貞回到西臾已經一個多星期,而且常書記也約他見過一次麵,常書記主動和他談了在中央黨校學習的許多感想、體會和認識,卻始終沒有提到省裏派來的兩個幹部,雖然這兩個處級幹部在省裏不算什麽,可在市裏卻是重要的崗位。既然常書記不提,賈士貞也隻好裝聾作啞。但是社會上的小道消息不斷傳出來,有人說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韋旭是省委某某領導的內侄,之所以從省級機關到西臾來,是準備擠掉賈士貞的組織部長位置的。說葛曉晴是省裏某某領導的外甥,下來鍍鍍金就回到省民政廳當副廳長。還有人說賈士貞隻不過是一個偽裝成改革家的騙子,比趙本山還趙本山,跑到西臾來賣拐了!


    這些小道消息很快就傳到賈士貞的耳朵裏了,賈士貞隻能一笑置之。他考慮的是,下一步無論怎麽改革幹部人事製度,麵臨的困難都將更大。他這裏一有點風吹草動,上麵可能就知道了。


    西臾市委常委召開了常委會,這是市委書記常友連和市委組織部長賈士貞完成了各自的學習任務後,回到西臾的第一次常委會。


    這次常委會內容很單純,首先由市委書記常友連介紹了中央黨校學習的情況,看來常友連的這次學習,真的受益匪淺,除了中央黨校相關專家教授的授課之外,中央政治局九個常委有三人分別講了課,常友連引用了因發表《民主是個好東西》一文而格外為海內外關注的俞可平的一句話:"政治體製改革不是一件應當的事,而是一件必須做的事。"


    常友連還說,在北京學習期間,中央組織部和中央體製改革研究中心負責同誌專門把他找到辦公室去,重點談了西臾前段時間那場幹部人事製度改革的問題。


    常友連說中央體製改革研究中心的負責同誌還特別引用了1986年6月28日鄧小平在中央政治局常委會上的一段話:"政治體製改革同經濟體製改革應該相互依賴,相互配合,隻搞經濟體製改革,不搞政治體製改革,經濟體製改革也搞不通,因為首先遇到人的障礙。"


    常友連顯然很興奮,接著說:"在《小平未了心願》這篇文章裏,還引用了鄧小平的一段話:總的來講要消除官僚主義,發展社會主義民主,調動人民和基層單位的積極性。"


    盡管常委會之前通報了會議內容,但讓常委們感到意外的是常書記的學習精神傳達居然用了一個上午的時間,更讓常委們吃驚的是,常書記對於幹部人事製度改革發表了許多讓常委們過去想都不敢想的觀點。


    下午在討論時,常委們先是就常書記的觀點從理論上談了各自的看法,隨著討論的深入,也說不清是誰帶的頭,話題逐步轉到幹部製度改革這樣一個十分敏感的話題上去了。當這樣一個極為敏感的話題被擺到市委常委會上來爭論時,有些常委開始大膽地發表了看法,以至九名常委,明顯形成了兩種不同意見,一種是主張改革的意見,另一種則是反對改革,主張觀望等待。


    賈士貞一直沉默寡言,常友連多次暗示賈士貞發表意見,可他總是一臉嚴肅,沒有發表任何自己觀點。當然,在場的常委們都知道,賈部長剛從美國學習回來,肯定有許多新的觀點、新的見解,尤其是對下一步幹部製度如何深入改革的問題,都希望聽聽賈部長有些什麽與眾不同的看法,特別是經曆了前段時間西臾大規模的疾風暴雨式幹部人事製度改革之後,賈士貞沒有去中央黨校學習,反而去美國培訓,這其中到底意味著什麽?不僅西臾的幹部群眾關注這樣一個問題,市委常委們也同樣感到其中必有文章。


    賈士貞不僅在討論時沒有過多地發表自己的觀點,而且在他匯報赴美國培訓的收獲時,也是隻講在美國所見所聞,以及學習的內容,很少加入自己的觀點。


    市委常委會議結束後,常友連單獨和賈士貞交換了兩人各自這段時間學習的感受。


    不管怎麽說,賈士貞被常書記的真誠所感動,但是他說:"常書記,你知道在常委會上關於今後幹部製度如何改革的討論我為什麽一直沒有參與討論嗎?不是我沒有觀點,也不是我有什麽顧忌,而是政治這個東西,其實不是我們這些人研究的。馬、恩、列認為一切階級鬥爭都是政治鬥爭,政治就是各階級之間的鬥爭,政治是一種科學,是一種藝術。當然如果認真去解釋"政治"二字的話,也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能說得清的。而我們作為基層政權的掌握者,則是把政治這個社會現象和社會的上層建築,在實際工作中正確地體現出來。這種體現方式,其中最敏感的正是幹部人事製度,說到幹部人事製度,自然又是民主和法製問題。"說到這裏,賈士貞一臉嚴肅,"我到西臾之後,所做的一切表現得不太成熟,僅憑自己一時的熱情,在具體做法上也過激了些,冒進了些。"


    "士貞,"常友連的聲音低沉,顯得那麽親切、那麽和藹真誠,"說實話,我們雖然也都到了市廳級領導幹部的崗位上,但是缺乏係統的政治理論學習,工作中隻是靠自己的經驗,毛主席批評過的經驗主義!過去的說法叫做隻是低頭拉車,不抬頭看路。我真的沒有想到,這次到中央黨校學習幾個月,對我是一次靈魂的洗禮和政治覺悟的再提高。"常友連站起來,遞給賈士貞一支香煙,"士貞,過去的事咱們就不說了,有些工作,我這個市委書記對你的支持還不夠,或者說還是有看法的。其實,人有缺點並不是什麽恥辱,正如有人戲言的那樣,世界上每個人都是被上帝咬過一口的蘋果,都是有缺陷的。任何一個人知識、水平、能力都是有限的,局部的;生活在複雜的社會環境中,有缺點錯誤是正常的,沒有缺點錯誤,才是不正常的。積極主動地改掉缺點錯誤就是好同誌,不去改正缺點錯誤是不求進取的表現。真正的恥辱是明知自己有缺點錯誤,卻不去認識自己的缺點錯誤,不積極改正自己的缺點錯誤。"


    常友連邊走邊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著賈士貞,臉上的表情還是那樣的和藹可親,賈士貞覺得常書記變了,不單是變得和藹可親,而是變得讓他感到一種真誠的民主。


    常書記接著說:"一個人,承認缺點錯誤是要勇氣的,當然也是痛苦的,改正缺點錯誤卻是幸福的。認識到缺點錯誤是改正的轉機,理性反思,積極深刻地進行自我反省,這就是大徹大悟,也是戰勝自我的開始。"


    賈士貞看著常書記,雖然對常書記的話有點摸不著頭緒,但對他也同樣是一次教育,一次提高。


    隻是,常友連始終沒有談到今後的具體工作,沒有涉及到西臾過去幹部人事製度改革,以及未來改革的設想。


    這樣沉默了許久,常友連終於說:"士貞,我知道你從美國回來後為什麽突然間變得沉默寡言了,就你的個性,就你的思想,或許在你的頭腦裏還沒有形成一個較為成熟的改革方案。但是,還有一件事是否多多少少在影響著你。"說到這裏常友連停住了,他一改往常的習慣,拿煙,緩解氣氛。而且目不轉睛地看著賈士貞,俏皮!簡直讓人覺得有些好笑,特別是他的表情,不是無可奈何,而是不知所措!賈士貞的心突突地撞得像一個沉重的鍾,俏皮!常友連輕輕地拉開抽屜,猶豫了片刻,取出兩張紙,遞給賈士貞。


    "士貞,這種事我早該告訴你,甚至你在美國時我都想打電話告訴你。"常友連把"告訴"這兩個字說得重而且拉長了聲音。


    賈士貞默默地看著這兩張紙,這是韋旭和葛曉晴倆人的基本情況介紹,既不是幹部任免呈報表,也不是幹部履曆表,而是自己打印的個人情況介紹。


    "士貞。"常友連嚴肅起來了,讓人感到他非常慎重,"這事來得很突然,為了這事,省裏領導還特地打電話讓我從中央黨校回來一趟,我當時提出來,能不能等我們倆學習結束後再辦理……"常友連擺擺手,雖然沒有說下去,可賈士貞完全想到了當時是什麽樣的場合。


    賈士貞站了起來,把那兩張紙放回常友連的桌子上,臉上似乎沒有什麽表情。


    "士貞,現在看來,幹部問題確實是我們各級黨委、組織部門必須引起高度重視的大問題。"常友連瞥一眼那張紙,"現在有些幹部從上麵派下來是為了鍛煉、培養,可有的避免不了照顧關係和曲線提拔啊!"


    "常書記,"賈士貞嚴肅起來了,"上麵派下來的幹部,作為下級黨委、組織部門,當然是沒有價錢可以講的,因為我們必須服從權力。你和我都是上麵派下來的幹部,誰能說個不字?況且幹部的素質、能力又沒有一個標準。說一句不好聽的話,還是那句話: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但是……"賈士貞沒有說下去。


    "是啊,士貞。"常友連說,"這個問題恐怕在美國也解決不了。"


    賈士貞搖搖頭,說:"美國和中國是兩回事,在官員的選拔上不好相比。"


    常友連笑笑,遞一支香煙給賈士貞。


    "常書記,像這樣的兩個幹部,即使派到市裏來,安排到什麽位置,還應該由市委常委決定。"


    "士貞,你在省委組織部幹了那麽多年,有些幹部豈是你們機關幹部處、市縣幹部處能夠決定得了的?部長怎麽辦,書記怎麽辦?"


    是啊,常友連突然將了賈士貞一軍,賈士貞一時無言以對。


    誰知常友連的這句話所產生的效力實在是大得奇怪。賈士貞甚至覺得第一次敗在常書記的手下。


    市委組織部來了一位常務副部長,不光是組織部的工作人員不敢輕視,作為組織部長賈士貞也必須重視。他不知道他不在家的那些日子裏,韋旭是怎麽工作的。現在他回來了,他不得不考慮部長們的分工問題。韋旭不同於其他副部長,他不僅是從省裏下來的,更重要的他是省委某領導的親戚,這正是賈士貞感到的壓力。


    從剛才常書記給他的那張紙看,韋旭從部隊轉業時隻是一個副營職幹事,當時轉業到省發改委,兩年後就提拔為副處長。憑賈士貞對省級機關和省發改委的了解,省發改委可是一個高學曆、人才集中的地方,許多國內名牌大學畢業生,而且都是經濟相關專業的碩士、博士生,怎麽一個軍隊副營職轉業幹部能夠轉業到這樣的單位呢?而且這麽快就提拔為副處長、正處級副處長了?在這一瞬間,賈士貞的頭腦裏忽然產生一個懷疑,是不是省委某領導意識到,像韋旭這樣資曆的幹部在省發改委再發展下去已經不那麽理直氣壯了,所以幹脆下到市裏鍍鍍金,再考慮提拔。


    回到辦公室,賈士貞看看表,就撥通韋旭的電話。韋旭一聽說部長找他,立即跑了過來。一進賈士貞辦公室的門,便立正,像軍人似的,敬了個禮,大聲說:"報告首長!韋旭向您報到!"


    賈士貞覺得有些好笑,微笑著點點頭,從座位上站起來,主動伸出手;韋旭雙手早已一把逮住賈士貞的手,熱情得讓賈士貞插不上嘴。韋旭留給賈士貞的印象真的不錯。中等身材,四方臉,小分頭蓬鬆而整齊,似乎還透出點軍人的風采。


    無論賈士貞說什麽,韋旭一概表示讚成,恭維的話說得賈士貞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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