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李知圓還沒有回來。


    姐姐和媽媽回家送狗,隻有老爸在醫院陪著兒子。


    秦朝陽鬱鬱寡歡。


    他剛跟幾個朋友視頻了,他們都在準備畢業設計,很快就要答辯了。


    他還能幹什麽?


    他的理想,已經要風幹了。


    “早早,本來你今年就要大學畢業了。”秦玉坤說道:“可是,你恐怕隻能往後延一年畢業了。”


    說著這些,他心如刀絞。


    兒子還能撐一年嗎?


    秦玉坤又開玩笑道:“要不,老爸幫你寫畢業論文?幫你畢業?”


    “得了吧,我老爸才不會那樣做。畢不了業,那就算了……我的目標,不是活著麽?”


    他以前的目標,是做遊戲。


    做最牛的遊戲,做文化的強者。


    “老爸,你跟我說實話,我的病,是不是沒得治?因為,我並不覺得現在的狀態比手術前好。”秦朝陽說道:“我知道你們都在瞞著我,或許我的腫瘤並沒有切除,隻是你們在騙我罷了。”


    “不是這樣的。”秦玉坤歎氣,說道:“你是男子漢,有麵對現實的勇氣,對不對?”


    “那當然。”秦朝陽笑道:“其實,沒人比我更了解我的身體,我能感受得到,我還是頭暈頭疼,經常憋氣憋得難受……最讓我奇怪的是,現在我是能吞咽東西的,是你們不讓我吃而已。你們擔心的,不是我被嗆到,而是……我壓根沒法消化食物。你們還不如告訴我實話,等哪天死了,我也做個明白鬼。”


    他太聰明了,什麽事情都瞞不過他。


    “早早,你不會死的。”秦玉坤說道:“確實,腫瘤沒法徹底切除,剩下的一點點,已經跟你的神經長在一起了,長得非常深,切的話,連你的命脈都要切掉……但是,醫生說了,你的腫瘤惰性非常強,它長得非常慢。說不定,你已經帶著它生活了二十年。所以,等下次腫瘤再出來禍害你的時候,也要等到二十年後……甚至,它失去活性之後,就不長了。”


    還有其他一堆問題,秦玉坤都不想講了。


    太沉重了。


    秦朝陽聽完,唯有苦笑。


    “老爸,我的命,怎麽會這樣……”


    “朝陽,說好了,不準灰心失望……”


    “老爸,也就是說,如果以後腫瘤再複發,現在的治療,還要重新來一遍?”


    秦玉坤欲言又止。


    兒子不止是有腫瘤的問題啊!


    爸爸沉默不語,秦朝陽冷笑道:“這種罪,無異於人間酷刑,誰愛遭,誰遭去吧!”


    秦朝陽一直非常克製。


    無論病得多重,他都沒有發過脾氣。


    但此刻,他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他非常生氣,非常暴躁。


    他想摔東西,想大罵一頓……


    但是他動不了。


    往後餘生,他隻能這樣躺在床上,苟延殘喘。


    這比殺了他還難受。


    他用僅能活動的右手,撕扯著身上的管子。


    他也不知道在生誰的氣。


    隻是一團無名怒火在心裏熊熊燃燒。


    他是個沒有力氣的病人,但秦玉坤卻拉不住他。


    他一邊吼著“讓我死”,一邊扯掉了幾根管子。


    等他的媽媽和姐姐趕來時,醫生已經給他推了鎮定,重新用管子在他身上織了一張蜘蛛網。


    他睡著了,但還是氣得手腳哆嗦。


    醫生寬慰家屬:“他對疾病有情緒,是正常的。一是治療很痛苦,二是他怎麽能接受心裏的落差?對比其他病人,他已經很堅強了。”


    秦玉坤說道:“的確是我們考慮不周了。把他留在身邊,我們很開心,可是他心裏的苦,我們怎麽能體會?……一個正常人,誰會因為能說話而高興?他的同學,有的繼續深造,有的拿到了很好的offer,而朝陽在練習呼吸、說話……他從天之驕子,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他肯定覺得生不如死啊……”


    秦玉坤在反思,難道強行把兒子留下,真的是他們太自私了?


    “我弟弟會堅強起來的。”秦熙陽說道:“在跟命運的抗爭中,他已經贏了幾次了……我命由我不由天,他一定會這樣想的。”


    “他突然情緒失控,跟圓圓不在身邊,有直接的關係。”楊玲玉說道:“每次圓圓離開,他總是狀況百出。”


    “那我打電話,讓圓圓過來。”秦熙陽說道:“如果陪伴能救朝陽的命,那她肯定願意。”


    “先別打電話了。”楊玲玉很失落:“圓圓想來的話,她自己會來的……今天,我已經得罪她了。”


    李知圓並沒有生楊玲玉的氣。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能救至親之人的性命,那她什麽都願意做。


    許望東肯定是聽到了楊玲玉說的話,他才離開的。


    對許望東來說,一邊是愛人,一邊是朋友。偏偏,隻有愛人能延續朋友的命。


    像他那麽講義氣的人,他肯定願意救朋友。


    哪怕他心如刀絞。


    夜已經很深了,誰也沒料到,李知圓居然回到了秦朝陽的病房。


    她還帶了一個行李箱,裏麵是幾件換洗的衣服。


    秦朝陽住的病房是套間,陪床的人也有一張小床可以休息。


    看來,李知圓是打算在這裏打持久戰了。


    秦朝陽目瞪口呆。


    他生怕此時的自己是狼狽的,是讓她嫌棄的。


    畢竟,他剛剛情緒崩潰,想自盡。


    他不應該那樣……


    他應該把堅強樂觀的一麵展示給李知圓。


    “從今天起,我住在這裏。”李知圓放下行李箱,冷靜地說道。


    看到如此堅決的李知圓,楊玲玉差點兒要給她跪下。


    她是能給兒子續命的恩人啊!


    李知圓神色如常,她跟秦朝陽要手機,說道:“我用你的手機給許望東打個電話,他把我拉黑了。”


    “666892。”秦朝陽把手機遞給了她。


    李知圓躲進樓梯間,電話打通了。


    許望東“喂”了兩聲,對麵傳來的隻有壓抑的啜泣聲。


    他一切都明白了。


    “圓圓?”他試探著喊了一聲。


    “許望東,你又一聲不吭地走掉了……你不覺得這樣對我很過分嗎?!”


    許望東說道:“如果我拖拖拉拉,你怎麽照顧朝陽?圓圓,我沒有生氣,更沒有賭氣。我希望你怨恨我,那樣……你照顧朝陽時,就不必想著我了。”


    “許望東,我留下來照顧朝陽哥,隻是為了報恩。他們一家,對我恩重如山……”


    “圓圓,是報恩,還是喜歡他,你多想想自己的心意,我不會怪你。”許望東溫柔地說道,“朝陽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最欣賞的對手,他們一家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哪怕你愛上他,那也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可你也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啊!”


    李知圓脫口而出,許望東徹底沉默了。


    “我以前那麽喜歡朝陽哥,可是我跟他錯過了……現在,我對他的感情,有欣賞,有憐憫……可是沒有那種想跟他睡覺的衝動。”李知圓擦了一把眼淚,說道:“可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很想跟你睡覺,想貼著你的胸膛睡覺……我會幻想跟你生孩子,幻想一家人幸福地在一起。”


    ……


    在如此傷感的氛圍中,許望東被她直白的表達給幹蒙了。


    他想了想,重複著他剛換的簽名,說道:“愛是衝動,是慈悲,是永遠的相望相守。”


    李知圓喃喃道:“這話說得真好……可是,你看到我給你留在小旅館的信了嗎?”


    許望東沒有回答,打斷了她的話,說道:“圓圓,你對我有衝動,對他有慈悲……慈悲,怎麽不算愛呢?圓圓,你不要想得太複雜,你盡管陪伴朝陽,我隻會祝福你們。希望你在最平淡的日子裏,不要忘記夢想,每天都認真準備比賽;希望朝陽長命百歲,歲歲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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