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丈夫幹活累得像從懸崖上掉下來似的,兩手攤開躺著,哼哼唧唧,他白天裝出來的那股快活勁兒讓我感到害怕,到了半夜他。又睡得那麽死,一丁點兒聲音也沒有,我連忙打開燈,還以為他已經咽氣了!我使勁推他,等他醒過來時我才鬆了一口氣:“你把我嚇壞了!”我說。他卻對我說:.“小姑娘,我的生活就是住醫院、坐牢房,我的指頭跟我在園子裏幹活那般僵硬,我想在鋼琴上演奏我喜歡的李斯特,總也不成,就像今天我想到打字機上寫作,手指頭根本不聽使喚,無法在鍵盤上打出我心裏想要寫的字來……”隨後,我丈夫,我那位未來的頂尖人物躺下來,他一翻身又哼哼開了,像從翻倒的兒童車裏勉強站起來,艱難地走去看鍾。我已經知道,他若是走去看鍾,總是可笑地希望已經是早晨五點,可這時才三點鍾。於是又失望地勉強走刨床邊,轉過身滾到床上仰躺著。盡管一片漆黑,我也知道他的眼睛睜開著,等待天明。


    他又艱難地走去看鍾,然後慢吞吞地煮上咖啡,像喝麻醉劑似地呷著它,還抽了幾支很厲害的美國煙,隻好這樣來提神。我這一天輪休。所以妾著睡,讓他去上班。他離開前總要彎下身來瞅我一陣/我盡管沒睡著,也裝作在睡覺,因為每當他對我彎下身來,我透過閉著的眼睛也能知道他愛我,像我媽媽那樣俯身凝視我,像我丕是個孩子那樣、·,\等他走了,我便沉沉地睡去。等我醒來,心裏總是惦記著我丈夫。我認為我丈夫不能再去上班,我丈夫必須開始集中糟)》寫作。眼下我在飯店掙錢,我丈夫必須自己審視。視一下該不該把這寫作堅持下去,不僅他自己而且他的朋友們還有他媽是水是弄錯了。她曾堅信她的寶貝兒子能有出息,不是說她希望這樣,而是說他必須這樣,因為她曾夢想過他自己有朝一日能出人頭地、世界聞名……我躺在床上,心想為了這目標就得有所付出,因為要靠我一個人掙錢養活兩個人。我將宣布由我丈夫主持家務,讓他去發現這個深淵,知道自己搞寫作成不了大氣候,隻不過是過過未來的作家癮罷了。他要是不再上班,到那條焦街去,那隻是因為受不了那過堂風中的辛苦勞累。他一累就拚命地喝啤酒,下班以後還跟溫查、多烏恰到布拉邦特王酒家去喝烈性酒,然後就說呀,說呀,總講那些簡單而又無意義的事。如果不去上班了,就可坐到家裏的打字機旁寫他那惟一的一本包羅萬象的大書。


    “你那丈夫啊,,’我寧城的那位婆婆驕傲地說,“今天要是讓他去上小學,那還得先轉到預備班去上課。因為我這寶貝兒子從三年級起就得請家庭教師給他輔導,因為他的成績單上通常有好幾個4分。從前有位退了休的駕校教員克拉伊斯基先生常到啤酒廠來,大個子、一臉大胡子跟隻海象一樣,可是他有風濕病,從他的住處紮拉比到我們這兒本來隻有一刻鍾的路,可這位駕校老師要走一個多小時。他來到啤酒廠,便倒在啤酒廠辦公室窗子下那張長椅子上。我那寶貝兒子便飛快爬到這駕校老師的膝蓋上,還招呼小狗姆采克快上來。


    那小狗一躍而上,前腿抱著駕校老師的膝蓋,腦袋歪到一邊撒起野來,仿佛那膝蓋是隻母狗。駕校老師臊得臉都紅了,因為他受過奧地利教育。我的寶貝兒子放聲大笑,誰也沒來。我的小姑娘,我這寶貝兒子是拿這姆采克和膝蓋尋開心哩i因為他自己也常常把姆采克抱到膝蓋上,姆采克也把他的膝蓋當做母狗來尋歡作樂。他挨了一頓揍。我兒子和姆采克都挨了一頓揍。你別看他門門功課得4分,可還真有不少鬼名堂哩!如今跟你講點兒更開心的事情吧,我的小姑娘,我為什麽要講呢?是想讓你知道,我把誰托付給了你……當我爸爸在日德尼采死去時,為了不讓你外婆感到寂寞,便讓我這寶貝兒子去那裏上了一年中學,可他到期中,德育得了個3分,還有六門功課不及格,留級了。這個德育3分是怎麽得來的呢?因為他們有位名叫克紐烏列克的德語老師,長得像皇帝身邊的宰相,我兒子當時因受罰而不得不坐在第一排條凳上,前麵是帶有插入式小抽屜的小課桌,課桌上有個墨水台,克紐烏列克老師在教室裏走來走去,給學生們講冠詞的變化及用法。我兒子發現從老師那沒扣上的褲子前開口露出了一根白帶子。


    老師走著走著,在我兒子的座位旁邊停了下來,我兒子想;要幹就得快,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他悄悄拽開一點兒抽屜,將白帶子卡在裏麵然後關好抽屜,用膝蓋頂得死死的,等著那克紐烏列克老師拿著那本打開的德語課本再往窗子那邊走去。可是走不了啦!刹那間,那老師用全身的力氣一拽,褲前開門撕破了,扣子棚了窗子口。老師站在那兒,望著我兒子那頂著抽屜的膝蓋和那根牢牢卡在課桌裏的帶子……於是我兒子的德育便得了3分。當然,小姑娘,今天聽起來覺得好笑,今天我把這事兒看做是你那位從小就有不少花花點子的丈夫的一種好預兆。


    可在那時候,當我兄弟波普有保留地告訴我這件事時,我都急哭了!那時候我把心都操碎了哩!可如今,你也看得見,我看他變好了點兒。喏,小姑娘,我兒子就這樣在布爾諾上了一年學,也外婆寧可一個人過著孤獨的日子也覺得比跟這個外孫在一起好。他跟街上的孩子玩在一起,用於菊苣根粉的包裝紙把孩子們的臉蛋兒染上彩色。有時又把那些孩子關到剛完工的新樓房裏而把房門把兒扔掉讓他們出不來,結果嚇得他們得了急驚風。他有時還把外婆的玉米粒弄出去、實際上是偷出去撒得前廳滿地都是,惹得看門的人想跟外婆告狀。萬靈節那天,他拿著一個燃著的火把站在敞開的窗口,燒著了外婆的窗簾,他還開心極了。……可是他上完學回來卻沒有成績單,說是還沒弄好,以後會郵寄來;後來又說這份成績單跟別的成績單一起遭火災燒掉了,因為他們的化學教室發生爆炸,著了火……弗朗茨因便給他們中學的校長辦公室寫了一封信,說他兒子的成績單丟了,請求他們補發一份,好讓他回到寧城可以繼續去上中學,於是在新學年開始的前夕,學校寄來了那份成績單的副本,上麵寫著我兒子有六門功課不及格,操行分也不好。這時,我丈夫突然想起,那份成績單準在我兒子從布爾諾提回來的那口箱子裏,於是我們便有了兩份成績通知單。”


    我婆婆給我講這些情況的神氣,仿佛他兒子、我今天的丈夫得了什麽獎勵似的。我丈夫在向我講述他的事情時,也跟他媽媽講他一樣;總是講的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總是講的一個千了很不光彩事情的人!可是他們倆,不管是我丈夫還是他媽媽給我講述時那神情,隻差點兒沒歡呼起來。這大概是因為在布爾諾、在日德尼采當時那些孩子還誇獎了我丈夫的緣故。他們總是用最好的言詞來談論他:“喲,上帝啊!你可真夠損的!”我丈夫在向我講起這些時,可驕傲啦,為他的朋友們對他的誇獎而激動得熱淚盈眶……我終於下定決心,有生以來第一次集中洗了一大堆衣服,我丈夫用一天備用假,不是說我病了,就是說我們又有一次婚禮,或者家裏在打離婚或死了人。我甚至很高興他幫我浸濕了衣服,幫我在院子裏拉上晾衣服的繩子,一大早便幫我生起了洗衣房的鍋爐,這是他最拿手的,他怎麽也看不夠洗衣房鍋爐下的熊熊焰火。我先將我的衣服放進了瑞典洗衣機裏,我丈夫穿過院子,走進我們的住房,把那裏的爐子也生著了,我真高興他成了我的司爐工。他微笑著,對我、更確切地說是對他自己講述著,給我介紹經驗,竭力向我說明寫作實際上一點也不難,隻需要有決心寫出那最初的幾行字的一股子魯莽勁兒,然後就像拆舊毛衣一樣快得很:“你知道,我親愛的,”他站在我上方,消失在從大鍋裏冒出的蒸汽之中,“我沒有寫作室,沃拉吉米爾沒有畫室,可是我們倆有勇氣將我們所在的一切地方都當做工作室。我要是有勇氣,也可能將我的打字機搬到小酒館去寫作,我甚至可以在電車上寫作。可是我跟沃拉吉米爾一樣有把握地認為我要寫的內容跑不了,它一直伴隨著我,我走到哪兒都在寫作,隻不過我是先將一切寫進腦子裏,然後給人們講述一遍,讓我驗證一下,看看我寫的東西有沒有分量,能不能抓住人們的心。要是在那灑滿酒水的桌子邊有人表示出對我講的東西並不感興趣,我便暗自說:‘啊呀!小夥子,這大概不對味兒!”’我丈夫就這麽一個勁兒地說著。


    我已經用大木勺把我的那些背心褲衩內衣什麽的掏了出來,我丈夫興致勃勃地在冷水裏踏著踩著這些內衣,同時還有點邪乎地微笑著,在蒸汽水霧中繼續嘮叨,水蒸氣從敞開的門口鑽了出去,飛快升上天空。我丈夫往鍋底下添些柴火,擰幹我的內衣,將它們扔到筐子裏。我則將衣服拿到院子裏,晾到繩子上,一心想我的事:我固執地認為,作家或者畫家必須有間工作室,必須有個安靜的地方幹他的活兒。就像愛神降臨那一瞬間必須有靈感。這樣的話,沃拉吉米爾必須有畫架、有白大褂,最主要的是絕不能去上班。因為我從來沒見過哪個畫家還到工廠裏上班的。光在星期六星期天畫畫的人倒是有,但他們隻是些業餘畫家,他們畫畫就跟有人收集郵票、采集甲蟲、捕捉蝴蝶一樣。一位真正的作家總不能跟我丈夫一樣整天泡在小飯館裏聊這聊那的,或沒完沒了地散步吧!真正的作家想些什麽呢?他得成、天成天地寫作,以便寫出點什麽名堂來,而我丈夫大概永遠也成不了作家,因為像他這樣的作家在早上,我們起床的時候,隻見他神不守舍地在那兒喝咖啡、抽煙、望著窗子外麵那斜坡屋頂、那一塊天空。我看得出來,要是跟他說句話,他恐怕會把那杯咖啡潑到我身上,恐怕會把那根點燃的香煙按在我手上,恐怕要敲掉我幾顆門牙,隻因為我打斷了他的思路,打斷了他這絕對的疏遠隔絕。到·後來我就習慣於他的這種狀態了。


    當我和丈夫喝咖啡時,我也學會了心不在焉。於是我們對這種早、午休都已經習以為常了,我們彼此敬重《彼此留給對方一個安靜的片刻、一刻鍾。在這一片刻裏也許我們在心底裏作的交談比我們能交談的多得多)還在我新婚時我就曾經想,吃早飯時跟我丈夫聊聊天是我的義務,可是隻要我問他點兒什麽,隻要我說了點兒什麽,我就會被他嚇一大跳。直到現在我才明白,是我使那些在他麵前浮現出來的畫麵變得模糊不清了,把它們破壞掉了。隻要我跟他一說話,刹那間,他總是停止吸煙,惱地在煙灰缸上把煙掐滅,也不再碰一下咖啡,嘟噥幾句什麽,惡狠狠地盯我一眼,仿佛我是個陌生女人、仿佛我是他的房東,沒有敲門就闖進了他租住的房間。我又提著空筐子回到洗衣房,我周身弄得相當濕了,我的鞋子已經濕透,我丈夫的褲子和帽子都濕了,但我們繼續在大洗特洗,我和我丈夫都雙手拽著一張特大的床單,仿佛屠宰場的一張巨大的牛皮。水慢慢流著,重又滴到大木盆和浴池裏,床單的一端已經放進洗衣機裏,而另、端還老在冷水裏泡著,直到最後我們把整張床單都塞進洗衣機裏,關上蓋,站在從鍋中沸水裏冒出的蒸汽雲霧中,直到現在我們才注意到屋角落裏放著一部烘幹機,也是瑞典產品。我丈夫將它打開,烘:廠機的響聲比洗衣機還要大,我們倆並排站在那裏,濕得像淋了一場大雨,當我們相互看一眼時,彼此看到對方的眼裏仿佛在說:我們本可以去散步、去寧城的,這實際上比洗上這麽一大通衣服要好得多。而且麵前還有一大堆沒洗的衣服,還得一直洗到下午。下次我們一定將一大堆髒衣服送到洗衣店去。


    我自己隻洗洗我的小褲衩。我丈夫又高興地開始給我講述起來:“我說呀,世界上已經出了千千萬萬本書,如今突然來了一位作家,他自認為是個穿著1號背心的種子選手,全世界的讀者都在盼望著他的作品問世,他是能夠寫出震撼讀者驚天動地的頭號作家。可是,小姑娘,聽我說,隻需寫出一本小書、一紮相當小的信函,這麽薄薄一本《少年維特的煩惱》、一本類似《新生活》的小薄書、一本類似《地獄中的一季》的小詩集、一本類似《啊,大海在沉默》薄薄的小說就足夠了。我知道,每個作家都要找到他的那塊沿著它走到彼岸的窄木板,走過去時帶著他的文稿,僅僅是他那富於個性、又有其生動結構的文稿。我說,小姑娘,我和沃拉吉米爾,我們兩人都知道我們正處於這種人們的期待之中,在這種偉大的期待中,直至見到可以稱之為最佳的我的作品和沃拉古米爾的版畫為止。小姑娘,為了這個而做的嚐試是值得的;我為什麽要提高文化素養?那隻是為了別再寫出人家已經寫過的東西,僅僅為了這個,我才讀這麽多東西,為讓我能找到遣個裂縫、這麽塊空地。沃拉吉米爾?他也在尋找別人沒能做到而隻有他成功了的辦法。小姑娘,沒什麽客氣可講,要麽弄出點獨一無二的佳作來,要麽就不成功,就是這麽回事兒。實際上槁藝術最美就美在誰也不必非搞不可。”我丈夫就這麽在朦朧的蒸汽煙霧中高談闊論。我走出去,滿院子幾乎都晾著他的短襪、襯衫和我的內衣。如今鍋裏在煮著我們結婚時得到的漂亮窗簾,我丈夫打開了烘幹機的蓋子,將那幾乎快烤焦了的床單取出來。我和我丈夫一塊兒把那裝著衣服、被單的筐子抬到院子裏,太陽早巳曬到金屬與塑料延展性能研究所的那麵牆上。我們一瞅這麵牆,便都發愣了:要是研究所恰恰在這個時候鋸斷那根又大又重的金屬管,震得掉下來一塊灰泥板,轟隆一聲掉到板棚上,塵土飛揚再慢慢落到我們這些寶貴的衣衫上,那怎麽辦?心想,再也不在家裏洗這麽多衣服了,寧願送到洗衣店去洗。可是真的要在這一刹那開始掉灰泥渣怎麽辦?我們擔驚受怕地將床單晾到繩子上,又用夾子夾緊。


    我丈夫還繼續指點我,實際上也談不上指點,隻是這麽嘮叨著,免得老去想掉下灰泥怎麽辦。“小姑娘,你要是乖的話,我就教會你寫作,這根本不是什麽你學不會的東西。你瞧,每個熱戀中的男女青年都寫情書,這種情書實際上是指名道姓的信函,每一個寫了好幾十封情書的人在一定意義上也已經是一位詩人了,因為在這樣的情書裏他會寫出好多好多傻話來,有的還真像文學。你給你那位伊爾卡肯定也寫過這類書信型的小說,雖然不同於歌德的《少年維特的煩惱》,但是你畢竟曾經是或許現在仍然是這個樣子的。這就是精彩寫作的萌芽,這類情書、連載的書信、愛情故事,這些信甚至還用絲帶捆紮起來放在一個什麽地方哩!小姑娘,這事兒將我們大家都聯係在一起。


    當我們還是孩子的時候,便已經寫過一些小情書塞到幹了的墳頭裂縫裏,夏天我們便將這些書信塞到裂了縫的地裏麵,因為這是不能讓任何人讀到的真正的書信,這是真正寫作的開始。我也寫過這樣的情書,但已經不是寫給女人的,已經不是表達我的性欲情愛的東西,而是寫給美國的樹木、動物、樓房以及我的小酒店飯館的信,就像給一個漂亮女孩寫的,就像一個熱戀中的理發匠、熱戀中的車床工人寫的。因為每一個在若幹年之後找到這些信的人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怎麽能在這裏麵描繪出這麽美麗的畫麵,而且能夠表達出如此美好的情感!作家隻不過是繼續給全世界寫情書,把自己整個的一生寫成情書而已。”我丈夫這麽說著。我的膝蓋已經累得發軟,鼻子也癢癢,想打噴嚏,腰也開始疼起來。洗衣店對我來說簡直成了救生圈,仿佛是我未來的如意計劃,因為再要洗這麽一大堆衣服已經非我力所能及了。


    我寧可放棄講究的穿戴也不願再幹這西西弗斯式的勞役,幹得連便鞋、拖鞋都丟了。我洗衣服時痊穿著我那條最好看的裙子哩!因為我曾傻乎乎地以為,洗衣服就像推銷洗衣用具的廣告上說的那麽輕鬆、舒服,或者像我們巴黎飯店洗圍裙、洗廚房裏戴的帽子和餐巾的意大利牌子洗衣機說明書上說的那樣容易。我們還沒洗完,我都不敢去想,還有多少髒衣服等著我去洗。我又想像著自己如何拿著雨傘和購物包,在一個天氣不錯的上午走到洗衣店去,我丈夫與我同行。我們兩人都穿得幹幹淨淨,麵帶笑容,然後走進洗衣店,等輪到我們取衣服的時候,我們將條子給營業員,她走進墮屋去取出漂漂亮亮的一大包,我們該付給她四十克朗,我給她五十,那多出來的錢算是留給他們買杯咖啡喝的小費。然後我跟我丈夫再一道去瓦尼什達先生的小酒館去喝杯白蘭地,為“洗衣婦”公司為我們把這一大堆衣服洗得幹幹淨淨而興奮得容光煥發。可如今我們仍舊呆在洗衣房裏,水蒸氣埋到了我的的膝蓋上。如今我和我丈夫感到高興的是隻剩下最後兩大塊窗簾了。我們將它們從煮鍋裏撈出來,扔到洗衣機裏。我丈夫還在接著講他那個主題:“小姑娘,另一項將我們大家聯係在一起的是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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