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鍾的庭審。


    小橋流水,小道常蔭,晨風自清涼——


    可是知縣的額頭卻掛滿了汗水,手中的白手帕濕了大半。


    一路走來還未到那大堂,隻行了不到三百米。


    走走停停卻已然過去了一刻鍾的光陰,他的雙手顫顫巍巍,手裏握著一節陳條,這已經是第九個為這忘憂先生帶話的了。


    上到那知府衙門,下到那城防參將,竟是都有,而手中這張更不得了,乃是出自天霜城的二把手,城主的大管家親自手書。


    這份厚重,他心裏自然清楚。


    知縣內心惶恐,瘋狂的擦拭著因為慌張而流下的汗水。


    “這忘憂先生好大的來頭啊,根本得罪不起。”


    一旁的師爺也沒了往日的淡定,事情似乎超出了他的預期。


    “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班頭,把這尊活佛給我弄了回來,這是打算要了老夫的命哦——”知縣罵了一句。


    師爺促狹道:“大人, 當務之急還是快些受理這堂審,早點結束要緊。”


    “對對對,趕緊的,可別讓人忘憂先生等太久。”


    “老爺,你慢點走。”


    知縣提著官袍,一路小跑。


    頭一次,審案的官員比那被審的疑犯還要心急,心慌,心亂些。


    不過這說來也並不奇怪,雖說許輕舟有自己的準則。


    用派簽的方式以確保公平公正,好對這天下女子一視同仁。


    可是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真正的公平,更不可能絕對的公平。


    山有高低,水有深淺,人有長幼尊卑,何來公,又何來平。


    即便是許輕舟,考慮的已經很合理了。


    可是正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那些富家之人,為了解憂,多是找人大清早的排隊,簽有300,那便找100人去排著,抽中的概率便是三分之一,若是在多一些,機會自然就更大了些。


    有錢能使鬼推磨,所以對於有錢有勢的人來說,她們抽中的概率很高。


    雖說一日一解,解了一百多日,渡了一百多人,可是這其中真正的有緣人卻不足三成。


    那剩下的都是“有元人”。


    當然這些小動作,自然是瞞不過許輕舟的,隻是他不願管罷了。


    規則製定了,別人隻要在規則之內,如何折騰自是與他無關,他隻需要每日按時打卡,按部就班,便就足以。


    當然也存在一些小私心,那就是這些有錢 之人出手多闊綽,給的報酬便會多些。


    許輕舟不過隻是一俗人,自是要掙錢養家糊口的不是。


    這些為許輕舟求情者,哪個不是欠著許輕舟一份恩情。


    如今許輕舟被抓,可不就是還恩情的最佳時機嗎?


    在者言語,即便沒有交集,為何又不能助呢?


    畢竟像忘憂先生這樣的奇男子,又有誰能忍住不伸出橄欖枝呢。


    一切皆在情理之中。


    從那後門走進了大堂,迎麵而來的是耳畔的喧鬧之聲,抬眼看去,隻見南城府衙的大堂外,圍了裏三圈,在三圈。


    正可謂是人山人海,鼎沸之聲可衝蒼穹。


    知縣那邁出去的腿,明顯的僵了那麽一息,望著大堂外的場麵,讓他一度陷入自我懷疑的境地。


    他在這南城當了10年的師爺,10年的知縣,審理的案件不說十萬,一萬卻是有的,還從未見過如今日這麽大的場麵。


    也未曾見過這麽多的百姓來旁聽,一時竟是失去了分寸,不該如何是好。


    好在一旁的師爺將他喚回了神,他方才匆匆來到了明鏡高懸之下。


    又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抬眼看了一眼堂中。


    那裏正站著一位男子。


    謙謙公子,手搖折扇,兩袖清風,腹有詩書氣自華,俊朗的緊,也儒雅的緊。


    雖說此刻大堂兩側,捕快林立,手持殺威棒,可是這公子卻依舊是氣定神閑,臨危不懼。


    他甚至還帶著一抹笑,如春風初醒。


    縣令的心裏自是清楚,眼前之人便就是忘憂先生了,竟是忍不住在感慨。


    “器宇軒昂,坦坦蕩蕩,確實是個人才,難怪有這麽大的氣場。”


    “快看,知縣大人來,要開始審了。”


    “噓,大家都保持安靜,聽知縣大人怎麽說?”


    那知縣此刻心中惶恐,麵對如此多的百姓,卻也強裝沉穩,將身體挺直了不說,還清了清嗓子。


    隨後取過驚堂木,往那桌上輕輕一放 。


    “升堂!”


    “威——武!!!”


    隨著殺威棒敲擊地麵,四周的喧鬧之聲消失,噤若寒蟬,民眾屏氣凝神。


    “今日堂審,審的是何事?”


    “回大人,今日審理的是南城小街,忘憂閣入室行凶一案。”張捕頭恭敬道。


    “哦,犯人何在?”


    “犯人已死。”


    “何人所殺?”


    “是忘憂閣之主,忘憂先生所殺。”


    “那又是何人報的案。”


    “亦是忘憂先生。”


    縣令與張捕頭一問一答間,整個案子脈絡已然漸漸清晰。


    就連那堂外不知所雲的人們也明白了怎麽一回事,不由側耳低語。


    “原來是入室行凶,被忘憂先生給殺了。”


    “這就合理了,我就說忘憂先生,怎麽可能無緣無故的殺人呢,他心地如此善良。”


    “在理,在理。”


    此時的縣令摸著胡須,看了一眼桌上的卷宗,抬眼,明知故問道:


    “忘憂先生,可來了。”


    許輕舟聞言,往堂中又挪了兩步,傾身拜見。


    “回大人,就是在下。”


    他這不行禮還好,這一行禮,那知縣本能的要起身,一時險些失了分寸,雖然明麵上依舊淡定,並看不出異常,可是心裏卻是慌亂的緊。


    “這一拜,老夫受不起啊。”


    不過明麵上卻還是說道:“忘憂先生,且問你姓甚名何?”


    “民姓許,名:輕舟。”


    “恩,好,忘憂先生,這卷宗所說,來人持刀入室搶劫,被你撞破,惱羞成怒,欲要殺你滅口,情急之下你慌亂避讓,導致那匪徒不小心跌倒,被自己的利器所傷而亡,可都屬實?”


    縣令一本正經的宣讀,卻聽得許輕舟一臉茫然,下意識的看向了那負責寫案卷經過的張捕頭。


    卻發現那張捕頭也同樣一臉詫異不解的看著自己。


    二人四目相對,竟是懵逼遇上了懵逼,很是懵逼。


    那卷宗是許輕舟看著張捕頭寫的,與方才縣令所述,不說毫無出處,簡直就是天差地別,兩個版本。


    被殺的人,被安了莫須有的罪名,也被按了一個自殺的事實。


    如此一聽,那便和許輕舟毫無關係了。


    自知其中頗有原委,許輕舟也不傻,當即說道:


    “大人明鑒,一切屬實。”


    知縣滿意的點頭,“既是如此,證據確鑿,乃是此人行凶未遂,被自己誤傷身亡,自然與忘憂先生無關了。”


    “這行凶之人已死,便不定罪了,拋屍荒野以示懲戒,今日之事,就此作罷。”


    “師爺,消案。”


    \"諾!\"


    許輕舟更懵了,這就完了。


    “忘憂先生,勞煩你親自跑了一趟,莫怪。”知縣道。


    “額,應該的,應該的,大人,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知縣眯著眼,笑得有些假,卻是很燦爛,“自然,張捕頭,還不快送忘憂先生回去,切記,務必送回忘憂閣,出半點差池,要你好看。”


    張捕頭茫然應下,“諾!”


    一切結束的莫名其妙,一樁殺人的庭審,不到三分鍾,便以結束。


    忘憂先生無罪。


    看懵了許輕舟,聽懵了張捕頭,淩亂了那大老遠跑來的百姓。


    “這就結束了?”


    “額,自殺的,這凶手,真夠蠢的。”


    “意料之中,忘憂先生的罪,小小知縣還定不了。”


    “好厲害啊!”


    “我就知道,這事和忘憂先生無關,太好了。”


    驚堂木再響,這次乃是退堂,知縣如釋重負,匆匆離去,此刻正在暗暗慶幸。


    “還好本知縣圓滑,真是嚇死我也,不行,我必須好好吃一頓補一補,來人,讓廚房備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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