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人,去了一趟衙門,就真的隻是去了一趟,走了一個過場,許輕舟,便就出來了。


    從衙門的大堂,到這衙門外,不過幾步的距離,兩側卻是滿是人。


    張捕頭走在許輕舟的身側,不時的高喝。


    “都讓一讓,先生來了——”


    人們也很自然的向兩側擠去,在這個本就人不落腳的地,硬是讓出了一條寬闊的道。


    許輕舟走在其中,談笑風生,好一個書生郎,折扇舞輕狂。


    “先生,今個還去王家菜館說書了不?”


    “先生,好樣的先生。”


    “先生————”


    一聲聲先生,一聲塞過一生,許輕舟時而抱之以拳,時而抱之微笑,時而打著哈哈。


    “有勞諸位掛念,有勞。”


    “多謝,多謝。”


    “告辭,告辭。”


    一路簇擁,如那繁花緊簇,自是熱鬧,也最是熱鬧。


    許輕舟心裏很清楚,今日這事,怕是已人盡皆知,而那知縣那般,定是有人在背後捎了話,還了人情。


    自然也欠了人情。


    “張捕頭,你且去忙吧,剩下的路,我一人走就行了。”


    “先生不可,知縣大人給的任務是把先生安然送回,若是出了差池,小的這顆腦袋,怕就不保了。”張捕頭唯唯諾諾的說道。


    方才在那堂中,知縣大人看自己的眼神,他感受得真切,自知是自己惹了麻煩。


    法度之外自有理法,自有其它,冒然帶回了忘憂先生,屬實是欠考慮了些,如今隻能安然送回,可不敢出半點差池。


    許輕舟擺了擺手,“礙,張捕頭,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還有人能害我不成,行了,別送了。”


    “這——好吧,那先生慢走。”張捕頭鞠躬致敬。


    許輕舟再三推辭,眉宇之間已然不悅,他得罪不起那知縣,自然也得罪不起這忘憂先生,隻好作罷。


    告別張捕頭,又行數十步,入了一條巷。


    迎麵出現了兩道人影,一紅一白,一高一小,與這青石紅瓦,碧野藍天交相呼應,別有一番韻味。


    許輕舟定睛一看,這小且著白衣者,乃是無憂,而這高且沐紅裝者正是那相思入骨之人,林霜兒。


    二人站在一起,許輕舟自是不用多想,也知道了是怎麽一回事。


    “師傅,你沒事吧。”許憂道。


    “先生!”林霜兒說。


    許輕舟佯裝生氣,橫了一眼小無憂,後者心虛的低下了頭,掰著手指頭。


    隨後又看向林霜兒,假怒盡散,帶著含蓄的笑。


    “是我教徒無方,叨擾了林姑娘了。”


    林霜兒微微低頭,已示回禮,慢慢道:


    “先生這話,霜兒受不起,先生吉人自有天相,即便是霜兒不管,也定然無事,霜兒管了,也隻是湊了這個巧,還先生的一分恩情,還了一分,心裏也舒坦一分。”


    許輕舟揚眉,“看來林姑娘,是不想欠我許某人情啊。”


    “自然不是。”


    “這治病救人,解厄消災,本就是我畢生所求之事,姑娘找到我,那就是緣,為姑娘解憂亦是為了緣,何來的恩情,況且那日林姑娘還給了錢,便已然不相欠了,反倒是今日,我欠了姑娘一恩。”


    話落,不等林霜兒回應,許輕舟望向了小無憂,喚了一聲。


    “無憂!”


    “無憂,在。”


    “這都幾時了,還不去上課。”


    無憂聞言連忙應下,“師傅莫氣,無憂這就去,這就去。”


    伴著聲落,小跑入了大街,臨了不忘了回眸,眼底和嘴角的笑,一如既往的歡喜。


    即便是被師傅責備了,又能如何,隻要師傅沒事,無憂便就無憂。


    此時的長街巷尾,那跟過來的人群卻並未靠近,而是遠遠的駐足,遙遙的看著。


    卻又側著耳朵,仔細的聽,即便是聽不清,卻也不敢靠近。


    那一襲紅衣,在這天霜城又會有誰不知呢。


    林霜兒,城主之女,絕頂的天驕,天霜的翹楚,故此不敢擾。


    “沒想到,忘憂先生,居然還認得林小姐,怪不得那知縣那般草草結了案。”


    “可不是,林小姐,可是冰霜女神,出了名的冷若冰霜,在這天霜城,除了城主,還有那個男的敢靠近,也就隻有忘憂先生了。”


    “話不能這麽說,當年的劍臨天,可是與林小姐形影不離的。”


    “過去的事,說它作甚,我說的是當下。”


    王冬兒自是在這人群中,也看到了這一幕,眼中神色分外複雜。


    “老板娘,你怎麽滴也在此呢?”


    “這是你家的路,管那麽寬。”


    “散了吧,散了吧,今日這故事,怕是聽不到了,咱們的忘憂先生,已經被林小姐給勾了魂了,哈哈哈。”一公子笑歎。


    “麻煩讓一下,好狗不擋道——”王冬兒說,就要離開。


    “老板娘怎滴又走了?”


    “…………”


    而在另一邊,客套結束的許輕舟,正準備離去,卻是被那林霜兒給喚住了。


    “先生!”


    “姑娘還有事?”


    林霜兒欲言又止,眼底帶著些落寞,一些迷茫,壓低著聲線,“先生若是不忙,可否陪霜兒走走,心裏有些惑,想與先生說說。”


    許輕舟想了想,折扇指路,“可,姑娘先請。”


    “謝謝先生。”


    “..................”


    就如此,二人並肩,向著城外而去,在這空巷裏,在人們的目送中,漸行漸遠,忽的起了風,添了幾許意,若是被畫者提筆描摹,這便是景。


    一等一的風景……


    白衣少年郎,俏麗紅裝女。


    而在另一邊,城外的一官驛,鐵甲森森林立,為官驛披上了一件銅皮鐵甲。


    而在院子裏,坐著一女子,滿頭金叉,鳳霞衣,四周婢女十餘幾。


    她正品著糕點,飲著茶,望著那門口的桃花慢慢灑。


    忽而,一人自院外匆匆而來,行至近前,躬身拜見。


    “夫人,出事了!”


    那女子本是笑意盈盈,臉上的神色比那桃花還豔,可是聽聞此聲,卻是神色大變,寒意已起,四周侍女皆惶恐,低著的頭更低了,彎著的腰也更彎了,不顫的腿,也開始抖了。


    茶似乎無了味,從那鮮紅的唇上挪開了先。


    “講!”


    “派去請那忘憂先生的門客,被那忘憂先生給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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