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許輕舟眉頭一皺,有點恍惚,又是相思病?


    這劇本,似曾相識。


    當真是師徒倆,長得禍國殃民,卻都患相思疾。


    就很無語啊。


    雲詩擰了擰眉,“怎麽,不能治?”


    許輕舟有些為難,苦澀道:“也倒不是。”


    雲詩又問,語氣些許急促。


    “那就是真能治咯?”


    許輕舟歎息一聲,文縐縐道:“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醫。”


    雲詩微微偏頭,漠然道:“那還是不能治?”


    許輕舟搖頭道:


    “不完全是。”


    雲詩輕眉橫鋒,語氣有些不耐煩道:


    “小小年紀,能不能好好說話,到底能不能治。”


    許輕舟愣了一下,試探的問道:


    “林姑娘沒跟你說過嗎?”


    雲詩不解,眼中茫然。


    “說什麽?”


    許輕舟唇角下壓,依舊帶著一抹淺淺的苦笑。


    “那就是沒說過了,唉——”


    有一說一,這相思病,真不好弄。


    能不能治?


    答案是肯定的,當然不能。


    人生自是有癡情,此恨無關風與月。


    拿錘子治呢。


    “小先生,你在說什麽呢?”


    許輕舟摸了摸鼻尖,緩緩道:


    “沒什麽,就是想起當初,你那徒兒初見我時也問了我同樣的問題,相思可解否?”


    這段秘辛,林霜兒自是未曾與這位師尊提及過,所以初聞此言,雲詩自然詫異。


    沒想到,曾經的林霜兒也與自己一樣,貌似現在的林霜兒依舊如自己一般。


    遂追問道:


    “那後來呢,治好了沒?”


    許輕舟想了想,模棱兩可道:


    “應該算是治好了吧。”


    “什麽叫應該?”


    在許輕舟看來,那並不算治好,隻不過是讓她忘了罷了,記得當初的自己還講了一堆大道理,開導林霜兒。


    可是誠然,在這位前輩麵前講那些情情愛愛的心靈雞湯,無異於自取其辱。


    道理誰不懂,說著輕巧,做起來可一點也不輕巧。


    也不瞞著,答非所問,認真的回道:


    “相思無可治,我隻能解。”


    雲詩眼中閃過半絲恍惚茫然。


    不可治,但可解。


    這是何意,治與解有何不同?


    但是看許輕舟的模樣,卻也不像是在開玩笑,來了興致,也耐著性子,柔聲道:


    “細說。”


    許輕舟點頭,慢慢道:


    “聖人言,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


    “唯獨對思隻字不提。”


    “因為,想這一件事情,是根本無法控製的,與生俱來,隻要活著就會胡思亂想。”


    “都知相思苦,偏要苦相思,若問相思為何苦,隻道相思已入骨。”


    “要想治好這相思苦,就要能做到讓不想,可是若真能做到不想不念,一開始便不會墜入這相思中,故此相思無極,遂不可治。”


    話音一頓,語氣加重三分,許輕舟繼續道:


    “但是可以忘記,隻要忘記了那段回憶,自然就沒得想了,也就不相思了,故此可解。”


    “我這麽說,不知道前輩,能明白否?”


    雲詩目色迷離,一手捏著下巴,一手托著手肘,暗暗思慮。


    輕眉時挑,顎下輕點。


    許輕舟的話,看似彎彎繞繞,但是她為大乘,一宗之主,近千年歲月,自然一聽就懂,更是一悟即明。


    並且心知肚明。


    隻是未曾聽聞有人用這樣的方式說出來罷了。


    人總是會去回憶,去想起,無法控製。


    故相思苦。


    亦不可治。


    隻能忘記,若是能忘,便不再相思,許輕舟說的無可反駁。


    可是,既然忘了,便是治好了。


    又何來的治與解這一說呢?


    她先是讚許道:“你這小先生,年紀不大,懂的不少,說的姑且有些道理吧。”


    話音停頓,微眯雙眼,笑問:


    “所以,你真有手段,能讓人忘記了?”


    許輕舟毫不謙虛,自信道:


    “這可,我可以。”


    雲詩一雙胳膊杵在桌上,十指交錯,托著下巴,帶著絲絲困惑,深沉的問了一句。


    “我還有一事不明, 既然你能讓人忘記,那就是能治,為何卻隻說能解,這治與解有區別嗎?”


    許輕舟斬釘截鐵道:“當然,這裏麵的差別還不是一點半點。”


    雲詩眼眯的更長,意味卻更濃。


    “哦,講講?”


    許輕舟想了想,措辭一番後方才說道:


    “忘記隻是讓你不再想起,解了相思苦,可是卻隻是暫時的,不代表你不會再愛上一個人,再入相思。”


    “治病救人,治的是本,藥到病除。”


    “而我這法子,治的是標,可除不盡。”


    聳了聳肩,搖頭笑道:


    “所以,隻能算解,不能算治,當然啦,也是治不好的。”


    雲詩有那麽一刹那的小恍惚,自眼底一閃而過,這番言辭看似輕聲慢語,卻是蘊含真理。


    讓人聽聞,豁然開朗。


    現在是忘了,可是誰敢保證忘了以後,就不會再入相思呢。


    智者不入愛河,愚者自當墮落。


    這句千古絕唱,流傳了數萬年,後世自詡智者者,千千萬萬,卻又幾人真有智,幾人真不愚呢。


    就如自己的徒弟,林霜兒。


    她與她說,她忘記了和劍臨天之間的事。


    再結合許輕舟的話,她不難猜測出,當初林霜兒,應該就是選擇了忘記。


    如今看來,她對劍臨天的相思的確是解了,這點毋庸置疑。


    可是,她的相思病就真的治好了嗎?


    誠然,這也是毋庸置疑的,她依舊日日思君不見君。


    下意識的點頭。


    再看向眼前的少年時,雲詩眼中,也不免肅然起敬了些。


    至少在她看來,許輕舟雖然年歲尚小,但是看事情倒是通透的緊。


    心中見聞,恐是自己,也不及吧。


    嗯——更像是一個返老還童的智者,或是一個帶著記憶轉世的大能。


    便忍不住的調侃了一句。


    “說的在理,我很好奇,小先生,你這些都是誰教你的,說起話來,一套套的,還真頗有幾分儒家聖賢的影子。”


    麵對調侃,許輕舟不失禮貌的訕訕笑道:


    “額,前輩說笑了,晚輩平日沒事,就喜歡看看書,這些不過都是我從書裏照著搬的罷了。”


    雲詩直起身來,捋了捋袖口的雪紗,緩緩道:


    “讀書好啊,這年月,人心多浮躁,心裏要麽裝著欲,要麽裝著利,要麽裝著情情愛愛這些沒用的東西。”


    “雖說讀書的人也不少,但是真能靜下心來讀書的人,可不多,你還是很不錯的。”


    許輕舟拱手一拜,謙遜道:


    “前輩繆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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