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清涼,溪水潺潺,不懂為何,世界很安靜,連蟲鳴也不曾聽到。


    姑娘坐了下來,也望著天上的月,沒來由的問了一句。


    “你早就知道我跟你了,對嗎?”


    許輕舟選擇沉默,沒有說話。


    姑娘看了他一眼,自嘲一笑。


    “果然。”


    許輕舟輕輕挑眉,依舊沒有說話。


    姑娘還是忍不住的問道:


    “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許輕舟將酒壇輕輕放下,一手撐著下巴,平靜道:


    “你來的第一天。”


    姑娘擰著眉,五色的眼中浮動霞光。


    “那你怎麽沒有說?”


    許輕舟撇了撇嘴,深深的看了姑娘一眼,不答反問:


    “你不是更應該問我,我是怎麽發現你的嗎?”


    姑娘若有所思。


    對啊,他是怎麽發現自己的,他明明不可能發現自己才對,可是他還是發現了。


    這是為什麽呢?


    眼前的少年身上有很多秘密,她看不透,也猜不透,哪怕看了一百年,揣測了他一百年。


    他亦如那深潭,她始終看不見底下的風光。


    神秘且奇怪。


    可是,這樣的秘密問了,他就會說嗎?答案顯然是不會了,自己又何苦自找沒趣呢?


    “問了也白問。”


    “嗯?”


    “問了你就會說嗎?”姑娘直勾勾的望著許輕舟。


    許輕舟沒來由的一笑。


    “嗬嗬,不會。”


    姑娘翻了個白眼。


    “那不就得了。”


    許輕舟摸了摸鼻尖,感覺自己多少有些沒話找話。


    姑娘催促道: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許輕舟想了想,很誠懇的回答道:“其實沒什麽,單純的就是因為我打不過你罷了。”


    “嗯?”姑娘歪著頭,眼中泛著彷徨,聽到的這個答案,讓她有些迷茫。


    許輕舟聳聳肩。


    “難道不是嗎?反正我也打不過你,你愛跟著就跟著唄,那是你的自由,與我無關。”


    姑娘下意識壓眉,長長的睫毛輕掃。


    “所以因為打不過我,你就假裝不知道。”


    許輕舟眯著眼,笑道:


    “做個糊塗的人,好過做個明白的鬼。”


    姑娘皺著臉,沉默不語。


    腦子有些混亂,她沒看透的少年,倒是讓他把自己看透了,這叫什麽事。


    她不禁回想起那蘇老頭的話。


    輕輕搖頭,小聲嘀咕。


    “你果然是個變數。”


    可是許輕舟離的近,自是聽了個真切。


    “你說什麽?什麽變數?”


    姑娘扭頭,再一次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轉移話題道:


    “許輕舟。”


    “嗯?”


    “你剛剛為什麽不殺那道士?”


    許輕舟似笑非笑,打趣道:


    “所以你現身,就是為了問這個?”


    姑娘想了想,淡淡說道:“就當是吧。”


    是因為這個,卻也不止因為這個,她心底的問題很多,何止千萬,若是都問了,那估計一天一夜都會沒完沒了。


    許輕舟自是沒有隱瞞,坦然道:“沒有什麽為什麽,就是不想殺。”


    “可是他都要殺你了,你不殺他?”姑娘追問。


    許輕舟風輕雲淡道:“他殺不死我。”


    姑娘嗤笑一聲。


    “嗬...就因為他殺不死你,所以你不殺他,這樣的理由,還真是荒唐。”


    很顯然,她對於許輕舟的回答,並不滿意,也不認同。


    許輕舟摸了摸鼻尖,笑著反問道:“殺人這件事,本身就很荒唐,不是嗎?”


    姑娘怔了怔,嘖舌道:“嘖嘖,這是謬論。”


    許輕舟不急,再問:“哦,那姑娘覺得我當如何做,許某願聞其詳?”


    姑娘輕輕擰眉,徐徐道:


    “世間事,對與錯,世間人,善與惡,對的事情做,錯的事情不做,善者不殺,惡者便誅,就這麽簡單。”


    許輕舟來了興致,挪了挪屁股,側對著姑娘的方向,沒有反駁,而是誠心問道:


    “那我想問問姑娘,什麽是對,什麽是錯,什麽是善,什麽又是惡?”


    姑娘沒有多想,吐出四字。


    “因人而異。”


    “何解?”


    姑娘伸出一纖纖玉指,指向許輕舟,道:


    “以你來說,渡善為對,渡惡為錯,與你修好者,當善,欲取你命者,為惡。”


    “那老道要殺你,於你而言,便是惡,自當殺之。”


    說完,話音一頓,補充一句。


    “我說的是老道,也不止老道,你可不止一次,放過想要殺你的人了。”


    許輕舟聽聞,微微垂目,認真的想了想。


    無可反駁,眼前姑娘說的,自有她的道理,事實上也正是如此。


    區分對錯與善惡。


    無非是看自己站在什麽樣的立場。


    對於每個人來講,最簡單的,自然是以自己為標準。


    而當大多數的人達成相同的共識時,那麽少部分的人就是錯的。


    這是人之天性使然。


    但是,許輕舟濟世渡人二百載,閱遍世人生平萬萬,知曉故事無數,看待世界,他有獨屬於他的眼光。


    和別人不一樣。


    因為係統的存在,讓他生來就站在了別人無法企及的高度,俯瞰這個世界。


    善也好,惡也罷,又或者是對錯,世間一切的紛爭與對立,在他看來,歸根結底無非兩字。


    人性。


    見許輕舟沉默,姑娘追問:“你怎麽不說話,我說的難道不對嗎?”


    許輕舟取過酒壇飲了一口,傾著嘴角,道:“你說的對與不對,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和我又有什麽關係。”


    “什麽意思?”姑娘不解。


    許輕舟一手撐在身後,一手搭著膝蓋,仰望星空,侃侃而談。


    “是非在人,毀欲,由人,得失不論。”


    “人之善惡,皆不過是一念之間罷了。”


    “何為善惡,何為對錯?”


    “姑娘剛剛說了,因人而異,我覺得很對。”


    “可是世界上找不到完全相同兩片雪花,所以世界上也找不到完全相同的兩個人。”


    “縱觀古今,這人間一切的紛爭與對立,都是人與人之間的斤斤計較罷了,歸根結底就兩個字,人性。”


    姑娘側耳傾聽,低語重複。


    “人性?”


    許輕舟側目,斬釘截鐵道:


    “沒錯,就是人性,何為人性?”


    許輕舟右手抬起比出一個八的手勢,自問自答道:


    “八個字,七情六欲,五毒八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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