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水般流入了九月份,南方的雨季特別長,雨似乎還沒有停的意思,那雨像是北方的男人一樣熱烈激狂。


    今天對劉道前來說發生了一件大事,於鳳來信了!


    信寄到了劉基山的店裏,晚上下班,劉基山把信遞給劉道前時,劉道前強忍著內心的激動,他若無其事地說,哦,同學的信。


    按說劉道前現在17歲該是花季的年齡,可是他的雨季好像也受了南方的影響而早早地到來,雨季灑淚,劉道前這會兒正在“二層”的鋪上湊近燈泡看於鳳這麽久以來給他的第一封信,而劉道前來到深圳的第二天就給她寫了信說了地址。


    然而信的內容卻沒有讓劉道前高興,這會兒他的眼裏含著的淚都快溢出來了,他也不去擦,他的心裏正在翻江倒海呢!讓我們看看於鳳寫給他的信吧。


    道前:


    你好,望一切都好!


    說不出為什麽信一直拖到現在才寫,希望你諒解。聽說你找到了工作,工作也很努力,我真的很高興,好好地幹吧,為了明天更加的燦爛!我也會努力的,珍惜我擁有的一切。你那裏生活節奏快,你要照顧好自己,和同事們好好相處,不要做“出格”的事。


    說句心裏話,提起筆真的不知從何說起,我沒考上高中,複習了,我現在一直是快樂並痛苦地過著。這一學期沒有你在,我心情平靜了許多,什麽事情都想開了,現在隻想多看點書,多學點習,來充實無味的生活,少留點時間想那些無聊的事。我有時也會牽掛你,然而我更多的是希望你過得比我好。


    想想曾經,我們其實有點幼稚……不說這個了,我很久沒有給老同學寫信了,這是開學以來的第一封信,其實我不想寫,很多事我都不想去想了,也許那種事在我的記憶裏已經淡化了,很多麵孔在我的腦海裏已經模糊了。對於你,作為老同學,我很失職,我隻能向你表示深深的歉意,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以後不要再牽掛我了,沒有什麽特殊的情況,我不會再和你聯係了,不要問我為什麽,沒有理由,希望彼此珍重!


    看到這裏也許你很失望,但我無言解釋,別人都說我變了,也許吧……過著孤單的日子,孤單已成習慣,習慣到我已經不再去想該怎麽辦了,就算心煩意亂,就算沒有人陪伴,自由和寂寞該怎麽換算,我獨自走在街上,看著天空找不到答案,我沒有答案……我不想再去牽掛別人了,也不想被別人牽掛,以前那種熱情,激情何時消失得無影無蹤,隻想就這麽孤單地過。我也不知道這一切的一切都為什麽,隻希望你能諒解我,在這裏沒有人能諒解我,現在別人的諒解對我來說已經無所謂,我習慣了。


    好了不多說了,照顧好自己,希望你過得比我好。


    祝工作順利!


    昔日的同窗


    劉道前的淚已經把信紙都打濕了。他心裏亂極了,他不明白為什麽就分別才兩個月於鳳怎麽就變了呢!說得好絕情啊!然而令他最痛心的並不是於鳳說分手,而是她說她對孤單已成習慣,他此刻感到自己是多麽無能啊,心愛的人在孤單,而他無能為力!


    劉道前蒙著被子大哭起來,聲嘶力竭,身體都痙攣了,但是他不傳出聲音,他還不想讓父母因為這種事而擔心。哭累了,他忽然想到,也許於鳳是為了讓自己更專心地工作才故意這樣說的,這樣想著,情敘就稍稍好了一些,劉道前提起筆,懷著悲傷的心情給於鳳回了一封信。


    鳳:


    這麽久以來我才給你寫了一封信,這是我的錯。


    我告訴你,我每天都在想你。離開故鄉時你給了我一個號碼,說是你家的,可是我來了以後撥了那個號碼有20多次都沒有撥通,這一點我非常氣憤,你為什麽給我一個假號碼呢?我又打給你的好朋友劉媛,也一直沒人接電話,有一次撥通了,人家說不認識這個人。隨後我聽說你複讀了,我就撥流濁鎮三中的號碼,讓校長找你接電話,兩次校長都說找不到你。哎,是緣分在捉弄我們嗎?


    我隻好給你寫信,可是你也一直沒有回信,鳳啊,我每天都在想你,可是你的回信令我很心痛!


    現在我明白了,戀愛是濃摯友誼的葬禮。我們都是時尚的漂泊者,又何必拘泥於形跡?一朵美豔的花既是由上帝撒下種子,種在人間,我們又何須計較誰是花的主人?我想我們應該不為了什麽,應該不要一切希冀,就似那般淡淡的輕雲般的浮動,任他飄來飄去,聚合離散,都可不必歡喜,不許煩惱,免得有了喜悅,又要去承受那過分喜悅以後的悲傷,那從高高的山崖上突然跌下來的悲愁。我這些話似乎在慰藉你,但複看一遍,卻又有些像自慰啊!


    鳳,把你的真實想法告訴我,不要再用你的冷漠傷害我了好嗎?


    永遠的前


    劉道前寫的回信大部分內容都是他以前背過的一些情書的句子,不過用得恰到好處,也表達了自己的情感和想法。


    信發出去後,劉道前就每天機械地幹活,等回信,他似乎對一切都沒有興趣,情感占用了他整個人!劉道前雖然知道自己這樣的狀態不行,但是他固執地認為他現在必須這樣,讓痛浸泡自己,這才是愛!年輕人啊,總認為自己有機會改變一切,有能力在以後彌補現在的錯誤。


    劉道前的心情不好,劉基山店裏的生意也不好,家裏死氣沉沉,店裏越發死氣沉沉。劉基山的心情也壞起來,他著急,來深圳幾年了也沒掙到錢,二兒子劉道前又不上學了,他上一代的夢想在下一代身上也終止了,這件事對他打擊很大,雖然他沒有在兒子麵前表現出來,但是心裏的痛苦一直在折磨著這個45歲的中年人,為了這個家,他每天都在透支自己的體力!


    晚上,劉道前又早早地上“二樓”睡了,下麵就聽到劉基山和李本慧吵了起來。


    “你個沒用的東西,就會在家裏鬧,有本事掙錢養活這一家啊!”李本慧的聲音。


    “我哪天閑著了?我對不起你們誰了!你給我閉嘴!”劉基山的語氣像要殺人。


    “好啊,你想打我是吧,沒用的東西,就會打女的,我就在這裏,你打吧,有本事你打啊!”李本慧不依不撓。


    劉基山長吸一口氣,捶胸頓足起來,他憋得難受,這個家啊,他這會兒真想走了算了!李本慧還在不停地說,她要把這些年來跟著這個男人所受的委屈全部倒出來。


    劉道前再也無法沉醉在初戀的回憶裏,他聽著父母的爭吵,心裏開始痛恨自己,你是多麽沒用啊,這麽大了,還在讓父母奔波!


    他忽然坐起來,狠狠地扇了自己兩個耳光!隻聽響亮的兩聲“啪!”“啪!”下麵的聲音停止了。


    劉道前的自虐招式對父母的吵架很管用,他從小就害怕父母吵架,每次聽到他們吵,他都有一種強烈的想離家出走的衝動。這次也是如此。


    劉道前順著梯子下去,李本慧的矛頭立刻指向了他,說他沒出息,連高中都不上!劉道前聽到這話,心裏很痛,他想,自己真的太沒用了!於鳳說離開他,爸媽又生他的氣,好吧,要想立足現實,必須有錢!經濟捉襟見肘是父母吵架的根本原因,此刻,金錢就是萬能的!現在,憑自己的能力,要想在短時間內掙到更多的錢,必須做“苦力”,好,就這樣。


    劉道前不再聽父母的爭吵,自己又默默地爬上去,拿起紙筆,給劉基山和李本慧留了一封信。劉道前打算明天去碼頭幹活,聽說那裏一天就能掙40多塊錢呢!


    爸媽:


    你們相處這麽多年了,難道還不了解對方嗎?為什麽還要吵?每次聽到你們吵架,我真想拿刀子往自己身上捅!


    媽,我爸的脾氣你還不了解嗎,他就那麽壞嗎,值得你用那麽難聽的話去罵他?媽,求你以後不要再為一些小事計較,而弄得家裏不得安寧,少說幾句,以和為貴。俗話說禍從口出,你的一句話有時候比刀子割著還要傷人!


    爸,你和我一樣——脾氣不好,但凡事要忍讓一點,這話也許我對你說不合適。雖然我知道你對我媽的嘮叨已經忍了,但是不夠,大多數時間你還是發火了。雖說人的度量是有限的,但對自家人,我認為是無限的,我讀過一句話,忍之忍之再忍之,忍到無可忍之時,再忍一次,可能會絕路逢生。我媽沒讀過書,可是你是讀過書的人,應該懂得,發火是愚人的武器。雖然我在家也時常和你們吵,但那是小孩子的脾氣,在你們麵前,我永遠長不大。可是我對外人是很少發火的,這一點你可以問問和我相處過的人。不過,誰如果置我的人格於不顧,我也不會對他客氣,我會拚命為自己爭口氣!因為真正的尊嚴是高於生命的。大多數時間我會選擇忍。


    爸,我還讀到過一句話,寬容不是懼怕和脆弱,而是一種風度和境界,不要認為得理不饒人就是強,事實並不是這樣,對方更多的是氣憤,甚至懷恨在心。您是一家之主,怎樣處理一家人的關係,我知道您會有一個標準。俗話說,家和萬事興。


    爸媽,我從小到大,最煩你們吵架,一吵起來都是一心找對方的錯,其實沒一個人說的在理,聽了就煩。這次你們又吵得那麽厲害,我必須說了,我認為我是該“獨立”了,這樣對我也好,對你們也好。我從小也許是太嬌慣了,懂得太少,嚐的苦太少,我該吃點苦了。我走了,去幹點重活兒,曆練一下,別擔心。


    兒子:前兒


    劉道前趁劉基山夫婦睡著的時候連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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