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高所在地叫畢星鎮,據說是某位大電影明星故裏,因為當地政府總是大肆宣揚,就連郵局信封上都印著張xx故裏,可是好像效果不大,因為人家張xx現在如日中天,沒有說過自己是畢星鎮人。想想也是,單看這個地方的名字“畢星”,乍一聽,誰不以為是斃星,即便明星到這裏也得玩完,難道還會有人去搬著古漢語詞典查找“畢”字的意思嗎?鎮政府卻仍舊一廂情願地以張xx故裏自居。


    畢星鎮是河東縣轄區,東臨泉陽。說起來此鎮不沾一點地利,方圓30裏連條小河都沒有,交通就更不用說,隻在其南方20哩有條省道,奇怪的是該鎮的經濟水平卻排在全縣的前列,被縣政府授予“明星鎮”的稱號。說怪不怪,畢星人有錢那是因為他們奉行一句話:“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八十年代初期國家打開區域限令,允許人員自由流動,給了這裏一批膽大者絕好的機會,他們大量湧入東南沿海城市。因為大家都聽說那裏遍地是黃金,即便坐牢也有工資發。事實上到了那裏他們就傻了眼,開始的生活非常艱難,衣食住行都是問題。他們搭毛氈棚,啃饅頭蘸醬,不吃菜。不過他們也的確有本事,這批膽大者堅持了幾年終於找到了賺錢的門路——賣古玩。開始時隻是一兩家賣,年把兒時間就能在老家蓋棟樓,後來老鄉們都知道了這個財路,於是紛紛效仿,馬路邊,天橋上都出現了這種古玩地攤。這樣不起眼的東西怎會這麽賺錢呢?原來他們賣古玩有招,賺老外的洋錢。嘿嘿,改革開發初期,老外不知道這裏邊的行情,所以,畢星人會騙,他們把老外忽悠得願意出兩三萬去買那玩意兒,還以為獲得了至寶,撿了便宜。這樣,每做成一筆生意就會有萬倍的利潤,豈能不發?有些人還在市區開起了像模像樣的古玩店,裝修豪華。另外,想騙得了老外,還得學幾句英語哩!這裏的畢星人可是人人會說英語,用來砍價。在做買賣時畢星人會豎起大拇指,“thisisnomberone!”三個指頭,“three!”老外如果說“no!no!no!”畢星人會說“ok,two!thisisnomberone!”老外說”ok”兩萬元就成交了。


    畢星人靠騙賺足了“油水”,所有人都一擁而上,學生都不上學了,而要學賣古玩,撿錢……


    劉道前知道,他們現在的古玩生意不行了,老外吃一塹長一智,都很難騙到了。他在深圳那兩年,看到的路邊賣古玩的人和乞丐無異,他們攤開的破布包裏堆放著幾塊破銅爛鐵碎玉之類的東西,從來都無人問津,坐一天下來有時候連口熱飯都顧不住。有些人想辦法還增添了一項業務——算卦,不過於事無補。人們都來賣這破玩意兒,價錢自然更便宜,常常是自家人砸自家人的買賣,一個比一個便宜,已經沒利潤可圖。聰明人早就開始轉行撿垃圾了。


    劉道前想,是他們的智商在降低,還是他們降低了人的智商。


    不管怎樣,畢星鎮的樓房的確是比周圍幾個鎮多,所以,“明星鎮”的稱號也無可非議。


    再來說七高——河東縣第七高級中學,“第七”前麵就不用說了,關鍵是在它後麵還有第八,第九……直排到第十九,一個縣就有二十多所普通高中是不多見的,這還不包括什麽中專,職高,實驗高中,足見此縣對教育的重視程度。原來,河東縣地處“臥龍文化”腹地,人傑地靈,先後出過大哲學家,大文學家,文化底蘊濃厚,政府自然也就重視教育,幾乎每個鎮都有一所高中。宏觀上不說了,從微觀說,這有一個好處,學生離家近,什麽都方便;也有一個壞處,他們長年住在一個地方,各方麵都“混”熟了,就容易滋生“地方主義分子”,


    一些學生結幫拉派,充“地頭蛇”,玩古惑仔,什麽“青龍幫”,“小刀會”,正義門,“無敵派”……


    劉道前現在不參加這種幫會了,還常常對之嗤之以鼻,但沒去打工之前他可不是這樣,他初三時在家鄉流濁鎮三初中加入過好幾個幫派,其中用他們的話說最牛b的要數“北方十二俠”。顧名思義,這個幫派就十二個人,他們是同宿三年的同學。“北方十二俠”的立邦宗旨是“行俠仗義,除暴安良”,專門打擊幹壞事的幫會。有了門派就得有武器,他們十二個人的武器都是一根一尺來長的木棍,是劉道前在老家的幾棵老楊樹上截下來的。木棒削得溜兒光,使著也順手,每當他們二十個人拿著木棒同時出現的時候,是夠震懾人心的,所以有他們“出麵”的時候,其他幫會是不敢“造次”的。但有時候,“北方十二俠”也不全做好事,他們可也在學校外邊的公路上搶過一次東西哩。那個晚上,他們手頭有些緊,就尋思著,咱們也總不能總做“好事”啊,做他一兩次壞事也沒人知道,影響不了咱們的“俠名”。其實,那群學生的成績都很好,道前也在前三名之列,但有了幫派撐腰,膽子就大了幾分,有幾人響應,就提棒,翻牆出了校門。時致深夜,寒冬,月黑風高,馬路上已經沒有行人了,隻不時過來幾輛轎車,他們不敢搶,就一直“蹲點”,物色目標,幾個人凍得牙齒咯咯的響,終於恢了心準備返回。正在這時,一輛三輪滿載一車粉條慢悠悠駛過來了,“十二俠”看機會來了,就溜到半後邊順勢扒下幾包粉條。司機覺察到後麵有動靜,就立即刹車大罵:“tmd誰啊!”待他看時,一群人提著棍棒立在那裏,便再也不吱聲。”十二俠“抬起幾包粉條就要得逞,卻不巧駛來一輛巡邏警車,司機機靈,扯起嗓子大喊“搶劫了,搶劫了!”“十二俠”做賊心虛,又看到警車,拔腿就跑。“站住,再跑就開槍了!”巡警一聲喝,他們一個個癱倒在地上,“十二俠”被一網打盡。後來由於學校力保,說他們都是“三好學生”,他們才沒被刑事處分,放了回來。學校的留校察看處分不算什麽,重要的是“北方十二俠”從此銷聲匿跡,時不時隻能聽見其他幫派調侃的“十二窩囊廢”。


    劉道前返回畢星鎮時大約下午三四點鍾,他跳下大巴車,一眼就看到前天“咬”奧迪的幾隻狗,這會兒,它們又“汪汪”地追大巴去了,原來,狗可不分你是奧迪還是巴士,有錢沒錢,隻要看著不順我就咬,現在也隻有狗能如此了。


    往前走幾步,過了鎮政府就是學校了,道前的心情與以往迥然不同,他將要離開這裏,他得在離開前和朋友們好好告個別,這會兒這裏的一切似乎又不那麽令人討厭了。政府的院牆上用石灰打著標語:農民種地,政府補錢。道前看著別扭,堂堂政府,連這個“韻”都不會押,“地”字換成“田”或者“糧”都聽起來順口,偏偏……唉!行了,能補錢就不錯了,幾千年了,誰給你補過?


    河東縣的高中多,每個學校的規模自然都不大,七高占地十幾畝而已,在校生四百多人,一座教學樓,一座實驗樓,一座宿舍樓(老師,學生同住),幾間平房是食堂。學校後院有幾間不知是幾十年代的破瓦房,沒人住,學校也不拆,正好劉道前剛到這個學校時惺惺作態說自己在大城市時間長了,不習慣集體宿舍,學校還真就特批他住在後園的一間低矮瓦房裏,劉道前請人從老家拉來床,就有了自己的房間。另外的幾間瓦房存放著學生的自行車,算是車棚。


    學生大部分已返校,來早一點好安頓路上的勞累,雖說本鎮上都有高中,但這些高中也有等級差別,中考分數低的就進差些的高中,比如七高,是全縣最差的,有學生長途跋涉,穿越幾個鎮來這裏上學,大多是其他學校的棄兒。近些的也得趕個十裏路,路不好就步行,也走得腰酸背痛。當然,來得早主要是能到鎮上的小商店買些這一周需要的東西,這學校可是封閉式的,周一到周五絕不許出校門!不過對劉道前來說可以隨時出入校門,很簡單,他給門衛送了一盒煙就獲得了這項特權。


    劉道前剛跨進校門,路曲生就遠遠地迎過來,似乎專門在那裏等他。路曲生是劉道前為數不多的幾個朋友之一。從深圳剛到這裏的時候,劉道前可有點看不起學生,他認為這都是一群“鄉巴佬”,一群目光短淺的家夥。看他們穿得土不拉幾,神情呆滯,在擺放著破爛桌椅教室裏上課,劉道前從心裏反感,殊不知自己也是窮苦百姓出身,忘了本了;但他為了少掏點錢,他隻能“委屈”一下了,他也不是什麽紈絝子弟,隻不過“出去”跑了一圈,多長點見識而已,所以,來這裏上學,劉道前可是懷著“沒如草莽”的心態。後來,他發現,同學們並不像他想象的那樣“狹隘”,他雖然比他們都大幾歲,但也還是能溝通。就拿他的第一個同桌路曲生來說,他們兩個竟然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天底下哪有這麽巧的事,兩人一見如故。再後來,兩人都發現喜讀“路遙”,就更加深了彼此的關係。兩個人有一個共同愛好,愛吃土豆。原因是他們看了路遙的《在困難的日子裏》後,都覺得馬建強的燒土豆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每頓飯他們都會打滿一“盆”土豆塊,兩個人找個牆角一蹲,吃的津津有味。


    “嗨!老劉,你怎才來?真是父子情深啊,依依不舍吧?”曲生打趣道,他總喜歡稱劉道前為老劉,好像是上了年紀的人。而道前恰恰相反,稱他“小六”,雖然曲生不姓陸。


    “六,我每次到校碰到的第一個人都是你,怎,恁想我?”


    “是啊,一群人都等你呢!金牛以前的同學來了,非要請咱們搓一頓,有興趣吧?”金牛,路曲生和劉道前分別擔任學校學生會的學生會主席,生活部長和文體部長,他們關係很好,學生們送他們外號“金三角”。


    “沒興趣,我說過我不想參加這樣的應酬,咱哥兒幾個聚聚還行,他的同學我又不認識……哪兒的同學?”劉道前不想把時間浪費在沒有用的人身上。


    “那貨已經不上學了,在外打工才回來。”


    “那就更不能去了,社會上的人都有壞習慣,傳染給你們可不好。”劉道前壓根不想去,他要靜下來,理清思緒,準備轉學。這一點,路曲生還不知道。


    “去吧,他指名請你哩,說你們經曆相同,他也在深圳打過工……嘿,金牛他們過來了。”


    他們正說著,金牛帶著一個人走了過來。大部分是他們一起打籃球的球友,其中一個叫秦大毛,是學校的“球王”,一米九的個子,運球卻出神入化,有如此球技也不奇怪,看他這會兒還拿著球走著運著呢,一個前轉身運到左手連著一個後轉身,球到右手,又一個胯下……球在他手裏就像玩雜技,都是平時苦練的結果;奇怪的是他的名字跟他的形象一點都不搭配,他叫“大毛”,頭上卻一根毛都沒有,整天刮個“光瓢”,一年四季都如此,大概是想學喬丹吧;他算是典型的公子哥類型,父親是縣城重點高中——十九中的校長,問他為什麽在這裏上學,他說他爸讓他來“鍛煉鍛煉”,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大叫蛋疼。還有一個叫陳震,大家送他“球聖”的美譽,他也是學校裏唯一能和“球王”pk的人,他運球技術沒有韓大毛好,但是他的絕技是空中三大步上籃,顯示了極好的身體條件。劉道前和他們在學校球場上認識,之後便是非常好的朋友了。


    “劉道前,你可來了,這是我同學,叫尚本科。”金牛介紹。


    劉道前一看他的藍布衣服就知道是個洗車行的夥計,這家夥穿個工作服來見同學,他沒有衣服穿嗎?當然那衣服質量,樣式都的確不錯,不知道的學生們還都以為是流行服飾哩。


    “你好,本科,你這麽高學曆還去洗車?”道前故意將他。


    那人臉一紅,旋即鎮定下來。


    “噢,我雖叫本科,但沒考上本科,名字嘛,隻是一個稱呼而已,兄弟你可是出語不凡啊,是見過“世麵”的人,就是不一樣!“本科恭維他。


    “就是,道前能耐大著哩!“路曲生說。


    劉道前心裏自得,表麵上並不表現出來。


    “要不咱這會兒就去?”金牛尊重劉道前的意見,路曲生他們三個才是真哥們兒。


    “等等,我得安頓一下,你們先去打球中不?等我一會兒就好。”


    劉道前是想再考慮考慮,他是想弄清楚誰出這頓飯錢,以往可都是他劉道前出,原因很簡單,他充“老大”,老大就得照顧小的。這次回來他改變了想法,這兩天他能從父親的話裏聽出家裏的困難,他不能再“揮霍”了,即便在他看來他從來沒有揮霍過,他花的都是該花的錢。


    這七八個人一起搓一頓的飯錢可不是個小數目,他必須掂量掂量。其他人不會考慮這個問題,因為他們永遠會等著別人出錢,不是別人出錢他們也不會出去吃,在學校一塊錢就能吃得頂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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