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轅看看阿狗問有沒有吃的,將那一碟鬆子鵝油卷和藕粉桂花糕放到了霍湘震端來的茶盤上,又撤下來豌豆黃放在桌上。端著茶盤,驅動輪椅,到了暗衛領隊麵前,雙手奉上:


    “幾位大哥辛苦了,這點宵夜不成敬意,你們慢用。”


    阿狗整個人內心崩潰。有沒有這麽壞心眼的啊!


    看著暗衛們押著兩個人下去了,樓轅才捧起霍湘震給他端來的茶,暖暖手,抬眼看他:


    “你怎麽出來了?”


    霍湘震微微笑著,坐到他身邊,拿起了一隻豌豆黃扔進嘴裏,一邊嚼一邊說:“你有小秘密,我當然好奇了。聽見牆角有聲音,我就從後窗戶翻出去了。我可不是那兩個笨蛋。”


    樓轅卻是不解:“你就知道我不是真的賞月?”


    霍湘震眉尖揚起,似笑非笑:“我就納悶了,怎麽你是開了天眼麽?居然喜歡挑在朔月之日賞月?”


    朔月?!原來今天初一?!


    樓轅抬頭看天,隻見滿天星鬥倍兒閃亮,月亮連個影子都沒有……


    【次日一早】


    一覺醒來,神清氣爽。


    樓轅舒舒服服起了床,洗沐幹淨,而後自己拿起了木梳,收拾頭發。木梳還是冠禮那日霍湘震給他梳頭的那一隻,雕流雲紋的鏨金檀木梳子。不知為何,他竟越來越喜歡把玩這個木梳了。


    才不是霍湘震用它給我梳過頭的原因!


    樓轅想著,卻不由自主微微笑了起來,暗自決定,去劍南要把它也一起帶上。


    對了,還有蒼狼刀,也要一起帶走。樓轅回眸看了一眼牆上掛著的蒼狼刀,它和霍湘震的白鹿劍是一雙的,自從坐了輪椅以來,他就從來沒有再讓蒼狼刀出過鞘。


    雖然事實上蒼狼刀也沒有刀鞘。蒼狼白鹿都是古時候流傳下來的,蒼狼的刀鞘早就遺失了,現在隻是一段看似紅綾的的鮫綃裹著。


    南海鮫人善紡織,尤其是鮫綃,最為著名。鮫綃裏蘊含豐盈靈力,用它裹住蒼狼刀,可以壓製刀的煞氣。


    悠閑的早晨就在暗衛來向他報告的時候結束了。


    “五公子,”暗衛首領,趙學而,是倒掛在窗前出現的,“早。”說著,把廚房新做的一盤核桃酥糖放在樓轅臨近窗前的桌子上。


    樓轅便笑眯眯向他問好:“趙大哥早。”


    趙學而三十出頭,總是一襲黑衣,窄袖的勁裝和快靴,頭發高高束起。即使不是他值勤,也會一樣的是刀在腰間,腕上佩著袖箭,靴裏藏個匕首,靴底裏麵夾薄薄的刀片。


    如果這年代有最稱職護衛評選的話,趙學而當之無愧是冠軍。他原本是個跑江湖的遊俠,機緣巧合被樓止至救了一命,於是從此就留在了樓家做暗衛。


    他也一直沒有家室,於是對他來說,樓家這幾個小孩子就是親人。


    “五公子,昨夜那兩個人已經招了,”趙學而說著,從懷裏掏出一隻金色的錦囊放在了桌上,“他們說,是鳴白真人托付他們來京城之後找樓府五公子,但是事關重大,於是他們不敢輕信,才夤夜闖府來探。”


    鳴白真人?


    聽了這名號,樓轅拿著錦囊,想了想,問:“趙大哥把這事告訴我爹了麽?”


    趙學而從房頂上翻下來,站在樓轅窗外回話:“已經告知大人,大人說,此事全權交予五公子處置。”


    全權交給我?


    樓轅微微蹙眉,而後問到:“趙大哥,那兩人現在何處?”


    趙學而回答他:“在客房,幾個兄弟在保護他們。”


    說是保護,實際就是軟禁。樓轅微微頷首,道:“那就麻煩趙大哥,派府上腿腳慢、說話不利索、容易稀裏糊塗找不到路的家丁,去一趟南詔使者府上,通知竹使者,說他的隨從在咱們府上。剩下的,我去就好。”


    腿腳慢、說話不利索、容易稀裏糊塗找不到路的家丁?那大概隻有掃地的林老伯了。一般來說,這傳信的事情都是腿腳快、說話清楚、找得到路的人去,樓轅卻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趙學而雖然不知道樓轅這是什麽意思,卻還是點頭,轉身翻上房簷,去執行他的命令。


    看趙學而走了,樓轅這才拆開錦囊。那錦囊雖不重,卻也有些分量。樓轅把裏麵的東西一股腦兒倒在了桌麵上,就見裏麵是一塊極碧的玉石雕成的樹葉。樹葉不是常見的梧桐葉或者柳樹葉,而是梨樹葉。


    樓轅不解,順手拿了一塊核桃酥嚼著。這核桃酥不是桂花酥那類的軟糯點心,而是核桃碎配著熬煮成糖稀的麥芽糖,在模具裏麵一層一層壓製成的。不大一塊,卻又甜又硬,在冬天裏完全可以拿來當成板磚砸人用,絕對是磨牙的不二選擇。


    吳積白跟樓轅說過什麽咀嚼的時候會提升智力之類的話,於是樓轅居然就適應了嚼著這東西的時候會不自覺開始思考各種人生哲理……


    此時他剛好沒吃早飯,也就叫夢山煮了一壺熱茶,配著熱茶嚼核桃酥,看著錦囊裏的玉梨樹葉思考。光吃核桃酥而不喝點熱茶的話,他會燒心,因為核桃酥太甜。這要換了別家,估計還真是養不起樓轅這個病弱。


    鳴白真人,是沈鹿鳴的道號。那一日沈鹿鳴在大運河上突然出現,給了他一個空間法器的葛囊,又說要渡劫不能來參加他的冠禮,本就讓他有些擔憂了。別人隻當沈鹿鳴是樓止至的忘年交,他卻是知道內情的。是樓家欠了沈鹿鳴,而且這筆賬他也有份,所以這若是沈鹿鳴的事,他說什麽都得全力以赴,而且必然要像話本裏麵說得那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樓轅暗暗想著,到底沈鹿鳴給他送來這片玉梨葉是什麽意思?總不能是閑的沒事從苗疆給他捎回來一塊玉墜子吧?


    仔細看這玉梨葉,那玉料是翠**滴,遠遠不似以往常見的青玉白玉;但那翠色卻有些假,雖然近似,卻也不像十分少見的翡翠。而且很涼,應該很少有玉料能涼到這個地步,能讓他感覺從指尖泛起一陣寒意。他體寒,平日裏手腳就算是涼的了,這玉料竟能比他的手還要涼,幾乎是泛出一股死意。


    而玉料的刀工,幾乎可以稱為粗糙,連邊角都沒有磨平。沈鹿鳴是會琢玉功夫的,而且他做的玉雕都是上品甚至逸品,不至於雕刻小小一片樹葉竟會糟糕成這樣。可是這也的確就是沈鹿鳴的手筆,因為樓轅知道,沈鹿鳴每件作品都會留一個龍須一樣的刻痕在紋路裏麵,這玉梨葉中也有。


    可是這究竟是什麽意思呢?!樓轅幾乎是焦躁了,他真是想不明白。


    ——有什麽能讓他沈伯伯來找他?!還要委托給兩個陌生人,送來一個不明不白的玉梨葉?他為什麽不親自來?他的座駕是龍龜啊,比禦劍術還要快的!


    冷靜,冷靜。


    樓轅告訴自己,千萬要冷靜下來,隻有冷靜,才能分條析縷,才能想明白。霍湘震早就教過他的,遇到事情,必須冷靜。


    樓轅發現嚼核桃酥隻會打亂他思考的節奏,於是灌了一口熱茶衝下去了口中的剩餘,而後幹脆閉上了眼睛慢慢思考。


    首先,他不親自來,是不是因為來不了?那麽他為什麽會來不了?是被什麽事牽絆住了,還是因為遇到了無法脫身的困境?如果是困境,他向我求助,是不是因為我身上有什麽是能幫助他脫困的?


    其次,他為什麽要托付這兩個苗人?他們是五龍壇竹夜清巫彭的手下,沈伯伯是因為知道他們要進京才給他們的,還是他們是為了給沈伯伯送信才進京的?


    進一步,如果是沈伯伯因為知道他們要進京才托付他們,那麽沈伯伯是在苗疆就給了他們,還是在半路遇到了他們才托付他們?


    還有,為什麽這兩個人一再要確認我是不是可靠?他們屢次欲言又止,是不是因為不放心我?為什麽這件事在他們看來如此重要?


    如果想要得到答案的話,最好的辦法是直接當麵問那兩個人。


    樓轅慢慢睜開了眼睛,一口喝幹了杯中茶水。而後抓起桌上的錦囊和玉葉,驅動輪椅,叫了一名暗衛帶他去那兩人所在的客房。


    一路想著沈鹿鳴的事情,樓轅也沒在意身後是個什麽情形,不知道有個身影已經進了一趟他的房間,又追著他出了小院門,悄悄跟在了他身後。


    推開了客房的門,就看見那喚作阿貓阿狗的兩個漢子坐在桌邊,身邊是他樓家的幾個暗衛。樓轅看看他們,剛要開口,就聽見鳴雷似的一聲。


    沉默。


    阿狗滿臉窘迫地開口:


    “那個……有吃的麽?我兩頓飯沒吃了。”


    阿貓低頭捂著臉,一直不停地念叨著“我不認識他、我不認識他、我不認識他……”。


    樓轅忽然暗想,沈伯伯托付這倆人,是不是看走眼了?!


    阿狗的肚子似乎就是個怠慢不得的主兒,樓轅說半句話它就叫喚一聲,讓他們根本無法好好交流。最後樓轅真是無奈了,隻好吩咐個暗衛:


    “麻煩小哥,上廚房端些吃食來吧。”


    想了想,又對其他的暗衛到:“幾位也都辛苦了,這裏想來無妨,大家就都去用早飯吧,留一個人陪著我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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