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人人都知道,樓轅體弱不堪,用不出武功。這兩人雖然說是南詔使者的隨從,但誰能保證不是有人假冒了的?萬一沒人護衛,這兩人突然出手傷了樓轅,那怎麽辦?


    幾個暗衛相互看看,最後頷首,魚貫向外退出,單一個留在樓轅身後沒動。樓轅看著阿貓阿狗犯愁,也沒在意身後有沒有人。輪椅向室內移了幾步,樓轅把錦囊和玉葉放在了桌上:


    “說說?”


    “咕嚕——”阿狗的肚子又叫了一聲。


    樓轅很是無奈,看他一眼,並不說話。好在廚房不遠,拿吃食的暗衛很快回來了,將食物放在了桌上,而後悄無聲息退出了房間。


    這才叫暗衛,來之無聲,去亦無形。


    阿狗估計是真餓急了,狼吞虎咽就開吃。阿貓一臉尷尬,給樓轅賠了個恕罪,而後紅著臉也慢慢吃起了早飯——好麽,敢情這位也是餓貓。要怪可能就要怪樓家的飯菜太好吃,這早餐是白麵饅頭,煎肉片,配大米粥。雖然簡單,但是麵是貢品的細麵,肉是精肉,大米粥是昨夜就煮了起來,入口即溶。


    這倒真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可在趙宋官宦人家來說卻還隻是平常甚至簡陋的早餐。當朝要員,若鋪張浪費起來,早飯就得八大碟七大碗,看一向主張節用的樓家,簡直是窮酸。


    樓轅這也是沒吃早點呢,看著這兩個風卷殘雲的模樣真是越看越餓,又不好跟這倆人搶不是?算了,忍會兒。幽幽歎了口氣,身後的暗衛忽然就遞過來一塊手帕,帕子上放著方方正正一大塊核桃酥。


    會有哪個暗衛隨身揣著吃的?


    樓轅微微怔忡,回頭一看,那人正麵帶淺笑看著他——霍湘震!


    “你怎麽來了?”樓轅沒接核桃酥,而是看著他,這下還真是驚奇了,“你起這麽早?從哪裏冒出來的?”


    霍湘震今日是一身雪色綾衫,搭配淺玉色棉袍。頭上簡單一支發簪,腰間掛著白鹿劍,看上去幹淨利落,又分外清爽,英姿挺拔。樓轅滿意地看看他這個形象,心說我家大師兄果然是出世超凡的美男子,然而心裏說,嘴上卻不會誇獎霍湘震的。


    霍湘震也沒注意樓轅心裏想些什麽,隻是再把核桃酥往樓轅麵前遞了一把。看樓轅擺出一臉“好吧好吧看你這麽有誠意我就接受了”的樣子,接過核桃酥,才慢慢開口:


    “我隻是估計你今早要來看這兩位,所以特意起的早了些。到你房間找你,你已經不在房裏了。我看桌上有核桃酥,就覺得你應該是沒吃完,順手包了兩塊。出你房間門就看見你了,我就直接追來了。”


    說著,戳戳樓轅臉頰:“倒是你,想什麽呢?”故意笑得跟討好一樣,語氣裏還有點嗔怪的意思,“怎麽一路都沒回個頭看我一眼?”


    吳積白跟他說過,臉皮和媳婦兒你隻能選擇一個。於是霍湘震就開始堅決貫徹“為了樓轅可以不要臉”這個思路了,反正吳積白後麵還有一句:“追到之後就不一定了。”


    於是這個語調成功把樓轅惡心到了,什麽話都不想和他說,一邊嫌棄地撣開他的手,一邊狠狠啃了一口核桃酥。


    結果還是邊吃邊說了,霍大少爺也是充分發揮了主觀能動性,看樓轅抱著核桃“酥”磨牙,自覺“審問”這阿貓阿狗:


    “你們自覺說,還是我們刑訊逼供?”


    說到刑訊逼供,樓轅的動作詭異地僵硬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麽。但隻是一瞬間,他便又回複了原本的狀態,繼續啃核桃酥。


    霍湘震說逼供,當然隻是開玩笑而已,他也是做不出那樣的事情的。他是還不知道這兩人是給沈鹿鳴送信來的,於是樓轅吱唔兩聲,從袖裏取出了那隻錦囊和玉葉,放到了桌上。他現在說不出話,被糖塊粘住牙了。


    霍湘震一看樓轅不說話就明白這小子遇到了怎麽個狀況,於是便替他問:


    “你們找他就是為了送來這個?”


    阿貓還沒說話,阿狗卻已經默認了“給飯吃的是好人”,忙不迭點頭:“對對對!鳴白真人說這個事關重大一定要親手交給樓家五公子。”


    阿貓已經不想再理他了……


    這時候樓轅終於是化開了粘牙的糖塊,開口提問了:


    “你們和鳴白真人,是什麽關係?”


    他有很多問題,但他要慢慢捋順自己的思路。


    霍湘震還在想那個鳴白真人是誰,半天才想起來,好像那個有龍龜座駕的道士沈鹿鳴的道號是“鳴白”。


    阿貓看阿狗又低頭忙著吃了,便回答:“鳴白真人幫助我們五龍壇治下的村莊修了一條水渠,我們是火龍壇的護法,就這麽結識了他。細說來的話,應該是鳴白真人在南詔隻認識我們,以及他是我們的恩人。”


    這個說法可以接受,如果沈伯伯在苗疆隻認識他們的話,確實也就隻好托付這兩人來送信了。


    樓轅微微頷首,又問:“他托你們送這東西,有沒有說過些什麽?”


    阿貓麵色凝重了許多,搖頭:“他隻說此事並非十萬火急,但是事關重大,再三叮囑我們一定要確認交到了五公子手上。”


    樓轅聽罷,沉默片刻。什麽叫“並非十萬火急但是事關重大”?那到底是怎樣一個事情?


    最重要的,他為什麽不親自來?!


    “他當時是什麽模樣?”樓轅不自覺就皺著眉,“有沒有被誰掣肘?”


    然而阿貓阿狗不懂什麽叫掣肘,迷茫看著他。於是樓轅隻好重新說了一遍:


    “他為什麽不親自來把這個交給我?”


    阿貓阿狗對視了一眼,都是不解,最後還是阿貓搖搖頭:“不知道,當時鳴白真人隻是突然找到了我二人,交托了此事,並沒有說什麽其他的。”


    樓轅這是想不通了。為什麽?到底是怎樣一件事,讓半仙之體的沈鹿鳴都要交托給他?而且是他,不是樓家最有實力的樓止至。


    為什麽?


    這時候,阿貓突然福至心靈,想起了一個小小的細節,趕忙告知樓轅:“對了對了,公子,那一日我看鳴白真人臉色不佳,眉宇間隱約有青色,可能是剛剛中了什麽蠱毒!”


    蠱毒?難道是因為有人給他下蠱了?可是更不應該了啊。樓轅不由得皺起了眉。他作為一個二十歲的半妖,身體尚且可以抑製許多蠱毒,沈鹿鳴一個半仙,修為大成,沒理由會比他更差。


    霍湘震看他這一臉苦相,便伸手拿起了桌子上的玉葉,看了看:


    “這是片梨樹葉?”


    樓轅懶洋洋看他一眼:“是啊,很明顯。”


    霍湘震微微笑了起來,看著樓轅:“梨,諧音是‘罹’啊,罹難那個罹。他是不是遇到什麽自己解決不了的事情了?”


    樓轅抿了抿唇,眉頭一直沒有鬆開過:“他到底遇到了什麽?為什麽會求助於我?明明我是家裏最沒用的一個啊!爹和大哥哪個不能幫他?……”


    霍湘震微微驚訝,怎麽樓轅會覺得他是樓家最沒用的?趕緊揉揉小貓的頭:“想什麽呢?你明明是樓家這一群兒子裏麵最有智謀的一個好麽!”


    樓轅皺著眉扒拉開他的手:“你別鬧了,我就是說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沒別的意思!”


    霍湘震挑眉,怎麽?誇你你還不樂意?於是報仇似的揉揉他的臉。


    樓轅懶得和他計較,抬手掃開了霍湘震的爪子。霍湘震想著幫幫他的忙,就問阿貓阿狗:“他找你們的時候,有沒有騎著他的龍龜?”一般來說,神獸都會護主的,想來有那隻龍龜的話,沈鹿鳴是不會有什麽三長兩短的。


    然而樓轅卻擺了擺手:“沈伯伯出現就一定是和小白一起,沒有小白在他不會出現。”


    “小白是誰?”霍湘震沒懂,樓轅左眉一挑:


    “小白就是龍龜的名字,沈伯伯的龍龜叫小白。懂了?”


    那個龍龜是蒼藍色的吧它哪裏有白色的地方能讓你們叫它小白了?!霍湘震徹底無語,隻好改問樓轅:“你怎麽就知道他一定和那個小……白,一起的?”


    阿貓還真的就頷首:“的確,鳴白真人每次出現都是騎著龍龜的,從無例外。”


    霍湘震看樓轅,滿是不解。樓轅則隻是撩開了額角的碎發,假裝不知道。


    霍湘震也隻好撇嘴,而後問阿貓阿狗:


    “路上你們看過這個錦囊裏麵是什麽嗎?”


    阿狗已經喂飽自己了,替阿貓回答:“沒有。鳴白真人叮囑過我們,這個非常重要,一定要交給樓五公子,我們就沒敢拆開。”


    霍湘震盯著那個錦囊看了看。褐色外皮,白色裏子,巴掌大,隻裝了那麽一片玉葉子。


    他忽然想起來,自己好像看過什麽書,上麵講有個鑰匙藏在什麽東西裏麵,那會不會這個錦囊是有夾層的?玉葉子隻是沈鹿鳴要傳達的消息的一部分?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就和那個什麽書裏麵的是一樣的。


    他為什麽會這麽想?他看的什麽書?記不清楚了,那些東西好像藏在迷霧裏麵,當他試圖去思考的時候,總是聽到那個“我是理論物理學家霍湘震……”。他不敢深想。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怕什麽,但他知道,自己在恐懼一些東西。


    於是為了打斷自己的思路,霍湘震拿起了桌上的空錦囊,想了想,把它的裏子給翻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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