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死在了棺材裏麵,但留下了一個狗洞。就算是吃腐屍的野狗也不能不喘氣的對不對?順著野狗刨出來的這個狗洞……他就能出去了!


    可問題是,他已經沒有力氣了。幹渴,還有饑餓……樓轅坐在棺材裏沉默了一會兒,想到野狗身上的跳蚤稗蟲,咬了咬牙,怎麽也不想靠這個野狗救命。


    逃出去,逃出去就好了,


    樓轅想著,在逼仄的棺材裏挪動到野狗進來的那個裂口前。試圖鑽進去,卻發現了更加要命的問題。


    這樣一個洞,通風是夠了,可若說是過人,還是小了一點。他雖然瘦弱,卻也是相對於男人而言,一條狗再怎麽大也是條狗,他怎麽也是比狗大的啊!


    那就……隻能挖了。樓轅想了無數辦法,最後隻有搖頭苦笑。不管願不願意,這是他唯一的出路。撞破棺材頂板的辦法是行不通的,萬一頭上是墳包,他這麽一撞,土壓下來,那豈不是直接活埋了自己?


    還好他還有一柄匕首,樓轅想,起碼不用一隻用兩手挖,他還有一個工具。


    天雷無妄就在他自己的腰上,這個瞬間,樓轅忽然很想把天雷無妄送到霍湘震手裏,讓霍湘震知道自己在哪兒,過來幫幫他。


    隻是多思無用。樓轅對自己說,隻有出去了,才有機會彌補遺憾。


    於是樓轅開始慢慢挖掘那條狗洞,從最近的地方開始,一點點挖掘。


    挖出去不到半丈遠,他就已經累了。幹渴和饑餓,又是這兩個障礙。餓還可以忍,隻是渴,怎麽都忍不下去了。他需要水,他的咽喉疼得好像吞下了一把利刃。他試圖吞咽唾液緩解一下,然而他連唾液都沒有了。


    樓轅的眼前又開始出現光斑,這次和窒息無關,是幹渴和饑餓帶來的昏花。樓轅的意識仿佛放空了,過了一會兒,他才從一陣冰冷裏回過神。


    原來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昏過去了。直到身體冷了下來,才終於被地穴裏的潮寒激醒。


    不行……這樣子,別說挖出去了,他隻會慢慢在昏厥中去鬼界。


    就算再不情願,也隻有一個辦法了。樓轅放棄了所有的猶豫,轉會棺材裏,撲到野狗的身上,利刃撕開了野狗的血管,全然不管野狗皮毛上肮髒惡臭,一口一口地吸幹咽下野狗的血。


    或許野狗身上的寄生蟲被樓轅身上不顧一切的殺氣震懾了,沒有跳到樓轅身上;也或許它們到了樓轅身上,咬了起來,隻是樓轅已經木然感覺不到。


    他隻知道,喝幹了野狗的血,他有了力氣。


    又略略休息了一會兒,他重新爬進了狗洞,繼續開始一點點地挖掘……


    挖寬一寸,爬上去一寸。他不知道這裏離地麵有多遠,知道的隻有那條已死的野狗。但即使野狗是活著的,也一樣無法告訴他。


    明明有希望,卻偏偏遙不可及。樓轅隻能慢慢挖掘,慢慢攀爬。雙手還在機械地運動,思維卻已經不受控製地飄蕩到了別處,他無限地思念起霍湘震。


    霍湘震在做什麽呢?一定是在不斷地找他吧。那麽他更不能放棄了。


    還有小夢山,還有樓玉清……小夢山還沒長大呢,莫名其妙的沒了公子,會哭成什麽樣啊?妹妹還沒嫁人呢,萬一他死了,樓家會不會還要耽擱了她的婚事?她想竹夜清都已經想念那麽久了,怎麽能因為他再耽誤了呢……


    所以他真的不能死……他不能放棄……


    一下接一下,慢慢挖掘,慢慢爬行。明知道有希望,卻完全不知道希望在多遠的地方,那本身就是一種絕望。


    但偏偏他不能絕望。


    他不知道自己挖了多久,更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直到聽見了霍湘震的聲音。


    霍湘震聽他說著的時候,已經把他死死抱在了懷裏。現在樓轅說完了,隻覺得肩上莫名地一陣陣冰涼。他何等敏銳一個人,自然想到了,這是霍湘震的眼淚。


    於是笑了起來,不管胳膊的酸麻抱住了霍湘震,蹭了蹭——


    “師兄,這些事都已經過去了。”


    他隻說到這裏,後麵便無聲。因為霍湘震突然吻住了他的唇。


    眼睛看不見東西,於是別的感官都無比敏銳。纏綿至極的吻,唇舌無不為之酸麻。但這個吻裏,樓轅讀到的不是情|欲,而是恐懼。


    險些失去的恐懼。霍湘震在後怕,他已經平靜下來了但是霍湘震還在後怕。


    “暮皓。”過長時間的親吻,直到雙雙幾近窒息才停止。樓轅看不見兩人之間細細連接的銀絲,隻聽得見霍湘震帶著喘息地喚了他一聲。


    “我在。”樓轅回答。


    然後是霍湘震狠狠地擁他入懷——“對不起,沒保護好你。”


    樓轅微怔了片刻,繼而是低低笑著:“好歹我是個半妖,還是個堂堂男兒,總躲在你身後那算什麽?”


    霍湘震微微沉默少頃,樓轅都在疑心霍湘震是為什麽不說話了,他才開口:


    “我想保護你,和你是男是女、多強多弱都沒有關係,隻是因為你是我的暮皓。保護心愛的人,這是天經地義的。讓心上人受傷,本來就是我的失職。”


    總這麽會說情話。樓轅的臉,少見地微微泛了紅。這是情事之外,霍湘震第一次見到樓轅臉紅的樣子。笑了一聲,就聽見小貓炸了毛——


    “笑什麽笑?再笑我咬死你!”


    “嗯,不笑了不笑了。”霍湘震應付了兩句,卻忍不住在樓轅鼻尖上咬了一口。貓兒鼻子格外敏感,就算是半妖也一樣,樓轅往後躲了一下,呲牙“嗷”了一聲,活脫一個跟人玩耍的小貓。


    “離我遠點啊!”樓轅還仿佛一臉嚴肅,“我身上有虱子!跳蚤!稗蟲!都是那個野狗身上的!你再過來我就把它們全傳到你身上去!”


    霍湘震忍不住笑,抱著他狠狠蹭了起來:“傳!我不怕!我家暮皓不知道,自己迷迷糊糊的時候全身上下都被師兄擦幹淨了,別說蟲子,從血到泥全都被師兄給擦幹淨了!”說著還在樓轅頸側親了一口:


    “我家暮皓幹淨,連蟲子都不往我的暮皓身上跑!”


    一口一個“我家暮皓”、“我的暮皓”,樓轅被他的無賴精神氣的哭笑不得:


    “你別鬧了!”


    霍湘震點點頭,笑起來:“那你餓不餓?我去給你弄點吃的來?”


    說到這裏,卻自己搖了搖頭:“不行,”歎了口氣,“我都被這事兒弄的草木皆兵了,總覺得我這要是一走,跟著就又會有人衝進來綁走你。”


    樓轅嘖了一聲:“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我什麽水平你不知道?一次能抓到我,故技重施就沒用了,你對你徒弟就這麽沒信心?嗯?”


    霍湘震這算是放心了,卻調笑起來:“徒弟?”


    樓轅語塞一下,才十分無力地笑了一聲:“你倒是會挑刺……好好好,怕了你了!你師弟、師弟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霍湘震滿心愉快地想。


    這閑話休提,且說樓轅是臥床了三兩天,又休養了七八天,方才是調理回來。燼心已經把他的身體禍害得千瘡百孔了,若不是霍湘震一直以來鞍前馬後地伺候著,按照吳積白的推測,樓轅這一回還不能好的這麽快。


    不過樓轅剛好起來一天功夫,第二天就又臥床了。樓玉清和小夢山都不理解原因,燭九陰和吳積白這兩個老司機就是一個頓悟一個秒懂。當天樓轅看到了吳積白特意吩咐廚房給他燉的紅豆鴿子湯,差點跟霍湘震翻臉。


    隻是世事不帶盡善盡美,樓轅這和霍湘震算得上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可樓玉清這邊,還是翹首以盼呢。


    隻說是慢慢過去了小半個月,接近了中秋時節,樓轅在院子裏麵唉聲歎氣。霍湘震見了,往前湊著,一邊伸手攬著樓轅的肩膀吃豆腐,一邊就問了樓轅是感歎什麽。


    “還不是我們樓家這位六姑娘!”樓轅一說起來就是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都快成了怨婦了!今天我路過她院子門前,你知道她念什麽呢嗎?念《詩》呢!還專挑的《氓》那首!專門就那兩句顛來倒去地念叨,那個哀怨腔聽得我毛都炸了!”


    霍湘震回憶了一下《氓》的內容,眼角微微一抽:“你是說她一直在念‘乘彼垝垣,以望複關。不見複關,泣涕漣漣’這兩句?”


    樓轅一臉崩潰:“你別念了,我現在聽見這兩句我都暈!”


    霍湘震歎了口氣,表示深切理解,拍了拍樓轅的肩膀,跟著就納悶問了一句:“說的也是啊,怎麽竹夜清那邊到現在都沒動靜?他不會是……”霍湘震看看左右無人,壓低聲音問,“不會是,移情別戀了吧?”


    “他敢!”樓轅眉頭一揚牙一呲,“他要是敢移情別戀,我親自跑一趟南詔也得廢了他!我們樓家的人,是他想負心就負心的?!”


    霍湘震心說那他要是真負心了你也掰不回來……當然這話沒敢出口,怕樓轅跟他炸毛。


    兩人這正合計著,就聽外麵下人通稟,說甘草來找樓轅了,因為來自南詔,要進京給皇上賀壽的使團,到錦官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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