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接到了蘇辰熙的消息,讓王思宇一時之間想到這位義兄可能是做過什麽鋪墊,才會讓他直接登門。可是,乍一來到藺府的門前,他還是被一種莫名的威懾壓得有些抬不起頭。


    那高大的門樓,長長的看不到邊界的青磚院牆,門口那莊嚴威武的兩隻巨獸石雕,都帶著這個時代特有的等級威壓,讓王思宇這個小地方來的暴發戶很明顯得覺出了自己與這樣的人家存在著的雲泥之別。


    今天他並沒有帶他調,教好的家姬,隻帶了兩個隨從輕車簡從而來。這也是他的義兄信裏所建議的,也算是他的臨時決定。


    遞上了拜帖沒多久,角門便開了,一個雋秀的青衫少年出了門來,衝著王思宇躬身一禮,態度不卑不亢道:“公子請。”


    王思宇雖說心中有忐忑,但好歹也是見過些世麵之人,點了點頭,便隨著那少年踏進了門去。


    青衫少年不疾不徐在前麵領路,不時在需要轉角或岔路的時候做出個請的動作,但是卻並不多話。


    雖說這還是個未及冠的少年,但舉止卻是彬彬有禮,腰背挺直,待人接物恰到好處,不疾不徐,穩重老成,已經初初有了貴家公子的氣度,這讓王思宇越發自心中對王家這個嫡子生出了敬意。


    更別提王思宇一路上所看到的那些精致絕倫的景致和其中所包含的絲毫不張揚得奢華,還有那正宗大家族幾百年身後的底蘊。


    便是地上的一塊磚,牆上的一片瓦,地上的一朵花,一棵樹,也許就是一個傳說之中的故事。一件世間難覓的孤品。


    “人說六大世家皆是幾代的豪門望族積澱而成,就是皇室也是拍馬不及。果真是名不虛傳,非同小可啊!”


    一路都在感慨的王思宇,還沒來得及將自己的思緒整理清楚,青衣少年已經立在了一處飛簷鬥拱的大屋門前。


    “公子請進,我家主人請公子在此間稍候,他即刻便到。”說完,少年衝著內間拍了拍手。須臾就有四個美貌的婢女迎了上來。


    王思宇見了迎出來的這四個婢女,才發現自己沒有帶那些家姬是多麽正確的決定。


    就這四個婢女,每一個在王思宇看來都是絕色。如今天氣日暖,女子皆穿上了輕薄的春裝,這些女子身上那白皙柔嫩的肌膚透過半透明的春裳,半遮半掩,無一處不透露著一種青春靚麗,柔媚動人的氣質。


    王思宇隻看了一眼便不敢亂看。他就著婢女的手脫下了絲履,踏進了主屋。目不斜視,徑直坐在了客位之上。


    婢女動作嫻熟,看來皆是經過了嚴格地培訓。淡淡的絲絲縷縷的熏香在室內氤氳而開。婉轉悠揚的琴曲隨之不疾不徐響了起來。


    王思宇沒等多長的時間,便看到一個白衣勝雪的男子翩翩自門外走了進來。


    男子一出現在人的眼前,便如暗夜裏照進心頭的一道光。他的相貌有一種讓人心靜的美。看似極致美麗的容貌,卻讓人有一種遠遠的,讓人不敢靠近的清冷和高潔。


    他自背光之處走近,竟似是有一圈聖光在其身後環繞,這種神秘高貴的美麗,直會讓人感到自慚形穢。


    王思宇沒來由便自心中升起一絲黯然。沒辦法,自己再如何努力也是與這樣的人差得很遠的。這就是豪門世家和普通氏族的區別。


    王思宇不禁在想,自己看到的那麽多屍位素餐,無所事事的世家公子,他們平白占用著那麽多享之不盡的資源,卻每日裏醉生夢死,不思進取。他們將這世間眾多勤奮努力,智慧又上進的人們牢牢地擋在權力之門的外麵,寧肯將別人無比渴望的資源捂在手中腐爛長蛆,也不願張開手指,露出哪怕一丁點給旁人……


    王識之進得門來,卻並未急著上座,而是緩步行至了幾案之後,安然坐下。也未看王思宇,而是姿態優雅,氣定神閑,提筆揮毫寫起了大字來。


    此時的王思宇才忽然間發現,兩個婢女已經研好了墨跪坐在一旁,原來那幾案之上竟然已經放好了一張鋪展得平平整整的錦宣。


    那清華高潔的男子提筆揮墨,卻是寫下了“和敬清寂”四個字。


    在王思宇看來,王家十三郎這字瘦硬清挺,內旋外拓,筆走龍蛇,卻別有一番空靈俊逸的風骨。雖說他不太懂這些,但也知道要做到這樣,絕不是普通人能夠辦到。


    侍女小心翼翼收拾了案台,手捧著錦宣恭敬退下了。


    王十三這才對著王思宇淡淡一笑道:“王兄,怠慢了。”


    王思宇急忙頜首道:“不敢。”


    王識之笑了笑,似是不經意道:“藺雖然不喜琉璃人的貪婪匪性,但他們的茶道卻是藺之所愛。這和敬清寂四字卻是說得絕妙。可惜的是,幾乎沒有幾人可以做到。和悅空寂,內心潔淨,誠懇真摯,淡薄死生。茶道是一種精神,更是一種信仰,他不在乎形式,而在乎飲茶者的內心。”


    王思宇眨了眨眼睛,眼角狠狠抽了抽,感覺眼前似乎出現了一圈圈的東西,讓他有點兒暈乎乎的。


    他自小家貧,能在王家發跡之後識得幾個字已屬不易,這什麽茶經於王思宇來說,簡直就是在對牛彈琴。


    似乎不知道王思宇的尷尬和不適,王識之沒等他說話,便自顧自的勾唇一笑道:“古人雲,見能者近之,驚佩其才;見後於己者,則須鼎力協之。但不知王兄所擅者為何?又憑何讓藺佩之,協之?”


    說罷,王識之淡淡地望著王思宇,再不出聲。


    王思宇呆呆望著這樣的王識之,眼神逐漸由一開始的自卑,不自信轉而變得鎮定,心中有些疑惑和不確定的東西卻漸漸的越來越明晰起來。


    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撓了撓自己的臉,突然無賴道:“公子之餘某,便是那天上的日月,但某卻不覺得卑賤。公子既然禮待於某,想必某必有公子得用之處,以公子之才,實在不必要專門騰出時間來羞辱一個從不相識的外人,對嗎?”


    看到如此快的速度便調整好了自己心態的王思宇,王識之也不禁在心中暗暗點了點頭。


    他淡淡地笑了起來,那笑容在一張清如蓮花的臉上慢慢綻了開來,竟是猶如花開般美得有些妖豔:“藺喜歡直來直去的人。王兄快人快語,藺也願實話實說。藺卻是有一樁心事。世人皆知曉,六大世家勢大,對國,對家,對百姓已經積重成禍,他們已經從根上腐爛,禍及了太多的人。藺雖生於王家,卻不願做一個醉生夢死之人,隻願找些誌同道合之人,一起做點兒力所能及的事情,不知思宇兄可願與我一起做點什麽?”


    王思宇看著麵前淡然如風一般的高貴公子,氤氳的香霧之中,他的臉有些模糊,讓人有些看不清楚。


    王思宇咽了口吐沫,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藺公子實乃妙人一個。如此大逆不道的話,竟當著我一個第一次見麵的外人來說,就沒覺得有點不合適嗎?還是說,藺公子已然篤定我王思宇已經到了必須仰公子鼻息的窘境?除此之外,便會落得個走投無路,死無全屍的淒慘境地了嗎?公子就不怕我將您方才那番驚人之語告之於人?”


    王思宇雖然說得豁達無畏,實際上,兩隻手心已經沁透了汗水。他的臉上表情雖鎮定如常,兩手卻是緊緊捏在了身側的袍角上。連身體都有些開始僵硬了起來。因為就在方才他說話的時候,分明地感覺到了空氣之中隱隱散發出的道道無形的戾氣和殺氣。


    “這房中竟然埋伏著高手,是不是太看得起他王思宇了。”


    王識之依然是淡定從容的一副模樣,好似方才壓根就沒聽到對麵之人的狂妄之語,仍然保持著那好似飄渺雲霧般的微笑,仿佛隨時化風歸去的仙人般,雖看著溫和寧靜,實則卻是冷冷的拒人於千裏之外。


    他垂了眸靜了靜,室內便連一絲風的聲音也無了。這讓王思宇越發得感到痛苦。因為那加諸在他身上的威壓更甚了。那絲絲縷縷的殺氣幾乎能直接刺破他的皮膚,將他按趴在地上。


    可他卻是個骨頭極硬又帶著點匪氣之人,他的倔強和野性,讓他即便是死也不會彎下他的身軀和頭顱。


    王思宇的表情開始變得猙獰,身體卻倔強地盡量維持著一個僵硬的姿勢。


    慢慢的,王識之的眸重新望向了王思宇,唇角的笑意卻是越來越大:“那人的介紹不錯,你是個感覺敏銳,勇武得用的人才,有膽識,有想法,還有膽色。隻是差了一點點機遇。”


    王識之說完,揚了揚手指,王思宇身上的壓力驟然消失。


    王思宇便像是一條拉了幾大車的牛一般,癱軟在了一旁,再也不想說一句話。


    王識之倒是收起了他那令人心虛的笑容,換上了一副輕鬆自在的姿勢。衝著身邊揮了揮手:“去,跟那王家老兒說,我王識之看中了他家的一個女郎,要許給我的兄弟。叫他準備好,三月三成親。”


    說完,虛空之中響起一聲應諾的聲音,隨後一切歸於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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