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宇聽了王識之的話,突然有些驚疑不定,心中不免猜想著,“難道當真是給自己和王媛說親的意思嗎?”


    他心中雖歡喜卻絲毫不敢大意,反倒是越發謹慎了起來。


    王識之卻沒有理會王思宇的情緒,隻是淡定自若的在婢女的服侍下淨了手,開始烹茶。


    看著這樣的一位容貌絕佳的貴公子手點乾坤,揮灑自如,確實讓人享受之極。但就這麽不上不下的吊著,卻是讓王思宇緊緊捏著的大手青筋都暴了起來。


    這究竟是要如何啊?是殺是放?是敵是友?……


    這王識之方才可沒挑明了說那王媛是給他王思宇找的媳婦。若是他知道了那本奇書之事,難保不會做那劫奪寶物之人。到時候,他王思宇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王思宇越想就越坐不住,額頭汗水一滴滴淌了下來,讓他渾身不自在。


    王識之卻是好似壓根沒有發現對麵人的窘迫,隻是淡定的選水,煮茶,調湯,分茶。也不知過了多久,久到王思宇已經起了一絲絕望,他才最後將一杯泛著薑黃色的清茶放在了王思宇的麵前。


    細長勻稱,骨節也不算分明的大手捏著一盅玉白鑲著青花的骨瓷茶盅,無論是觀形,還是觀色,無一處不美,無一處不雅。


    湯色清亮的茶湯香氣氤氳,麵前的男人雅致高潔,有這樣的美人兒,奉上如此極品的茶湯,這簡直就是人生一大樂事。可王思宇隻是眼睛定定望著那茶湯,卻是絲毫想喝的**都沒有。


    靜美的男人眼眸一挑,微微笑了笑,便站起身來,信步走到了窗前,隨手取了一支插在花瓶之中怒放的迎春花,再緩步回到了案前:


    “華堂高屋的主人為你點碳煮水烹茶,一絲不苟,一塵不染。以和敬清寂為景,以雅樂詩詞作賦。這便是一期一會。而鄉野陋店的老板為你倒一杯黃湯,舉一柄油膩菜刀奉上二兩毛也未褪淨的豬頭肉。這也是一期一會。


    如今你我同屋而坐,明日便要各奔東西,或者成為至交,或者淪為勁敵。


    繁鬧的城郭,今日還是華屋林立,樓閣處處,明日或許就變得腐朽衰落,滿目瘡痍;


    強盛的大國,或許今日還被萬國朝賀,明日卻會因內鬥或是戰禍蔓延而國破家亡,國將不國。


    就是我,今日依然華服美婢,膏粱美食,誰知道明日會不會身首異處,化為一缽黃土呢?所謂隨心隨緣,當如是。”


    王識之好像歎了口氣,輕輕將那嫩黃色的鮮花放到了王思宇的麵前:


    “我們都無法預知未來的命數,何必為自己多添苦悶呢?


    此後的年年月月再沒有與此刻的相同之處,這一方茶席,這一盞香茗,這一期一會難道還不值你王兄放開胸懷一飲嗎?”


    王思宇從未與人如此交談過。心中對於王識之突然之間就有了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他知道,自己已經被這個優秀的男人說動了。若是他再一次提出讓王思宇跟著他的要求,這一次王思宇是一定不會拒絕的了。


    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像是情人之間突然之間的一見鍾情,僅僅是王識之這短短幾句淡然如風的話語,卻讓王思宇放下了大半的戒心。選擇了相信這個男人。


    一個將生死和無常的命運看得如此淡薄的貴族公子,在任何的事情已經不再對他產生吸引力的當下,他的生活大概就隻剩下完成自己的理想了吧……


    也許是那人溫柔如水的眸光,又也許是他說的那些話,總之,王思宇竟突然間十分放鬆了下來。抬手掐了那迎春花的花苞別在了自己的衣襟之上。


    王思宇大大方方對著王識之颯然一笑,果斷端起了茶杯,對著同樣含著笑的王識之舉杯示意,當真靜靜聞香品茗,與這位貴胄公子品起了茶香來。


    沒用多久,外間便響起了一陣腳步聲。一名黑衣衛大步而來,手裏邊托著一份更貼和禮單,恭恭敬敬遞上了便悄無聲息退了下去。


    王識之並沒有打開這些東西,而是直接交給了王思宇:“藺要恭喜王兄,三月三得償所願,抱得美人歸了!”


    王思宇雖說心中已有所覺,但當真得到了他想要的,還是突然之間有些大喜過望。


    他從王識之手中鄭重接過了東西,打開庚帖看時,果然在其上看到,寫著的是王媛小姑的生辰八字。這下再不遲疑,急忙站起身來,衝著王識之一躬到地:“多謝公子成全!”


    王識之淺笑搖頭道:“須知擁有寶物者必擁有一份相應的危險及責任。藺的話絕不是玩笑,望王兄細思之。”


    王思宇此次絕不是敷衍了事,正正經經深躬到地,卻沒再說話,轉頭大步離去……


    王識之看著大步離去的王思宇,輕輕點了點頭。這個人能從荊州一路躲避追殺,順利來到上京,即便是有能人相助,也足見其膽識和能力了。


    再觀其言行,及之前所探知的信息,也正說明他就是自己所需要的人才,再加上與雍武將軍的後人聯姻。這份量便值得他親自試探這一回。


    對於那傳聞之中的奇書,王識之不是沒有起過窺伺之心,但也知道凡事要講求個因果。


    與其得到一部不確定真假的兵書,倒還不如得到一個能為自己所用的人才。他不是那眼光短淺的庸碌之人,他要做就做那登高望遠的雄鷹,站在峰頂手掌乾坤的巨人。他要做的應該是知人善用,所謂的“禦人”,而不是事事皆親力親為。


    王識之微微垂了眸,想起另一個人來,倒茶的手不覺有些無力地放了下來。眉頭也輕輕蹙了起來,這一次卻是當真有些無精打采。


    “那個到處惹禍的女人啊,到底是個什麽來路?”


    王識之輕輕按壓起了自己的太陽穴,頭一回有了一種摸不著頭腦的頭痛感覺。這種有事情不在自己掌握之中的感覺真的是糟糕透了……


    再說洛水蘭暈了之後,被鼻血男抱了,跟著一幫老弱病殘的傷兵跌跌撞撞,好不容易趕在追兵到來之前來到了景山的半山腰上。


    這一片地卻是荒涼至極,除了亂石,就是雜亂的叢林。荊棘密布,一點兒不像是有什麽藏身的好去處。也並不是洛水蘭當初以為的那條去往山頂寺廟的路。


    此時太陽已經西沉,眾人也已經是筋疲力盡,再也抬不起自己的腿腳,隻能軟在原地,也不管那些可能存在的危險了。恨不能現在就有個平整的地方,好讓他們好好休息一下。


    鼻血男懷中的女子適時地哼了一聲,睜開了眼睛。


    洛水蘭經過了三次這樣突然的昏迷,知道自己的身體是出現了問題。若是在水藍星,這個時候她肯定是要回基地大修了,可這裏離著水藍星又豈止是那幾十億光年的距離,又讓她如何回去呢?


    醒過來的洛水蘭一旦發現自己被個男人摟在了懷裏,立即驚跳起來,心裏不知為何有些個別扭。幾乎是條件反射便揚起了手就要打將下去。卻被旁邊的龍威一把抓住了手。


    “你方才暈倒了,是這位雲兄弟送你來這裏的。”


    洛水蘭知道自己又昏迷了,但是,對於之後的事情卻是完全不清楚的。她也不知道為何心中便升起了一絲很溫暖的感覺,那感覺既新鮮又讓她有些惶恐。


    她歪了頭望望那站在身邊的年輕男人,不知為何便想起了這人光著上身英勇擋箭時的樣子。她的腦子突然間就好像有一根弦一下子被人拉緊了,抻得她有點不好受。


    男人對著這樣奇奇怪怪望著自己的洛水蘭,眼角有些抽搐,突然也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大家先在此處稍事休息,龍某馬上就好。”說完話的龍威沒等眾人回話,便在這四周忙活了起來。


    洛水蘭有些好奇。這座山她曾經用地圖看過,實在沒發現有什麽特別之處啊?


    不信邪的洛水蘭又悄悄調出了手中的地圖在四周掃描了下,還是沒能發覺任何異常的情況,這不禁讓她越發感興趣了。


    看看周圍那些累得像狗一般張大了嘴喘著粗氣,恨不得幹脆歪倒在地的眾人,洛水蘭不禁撇了撇嘴,“體質差成這樣,也虧得他們怎麽走過之前那崎嶇難行的山路的,這些人到底是怎麽活下來的?”


    洛水蘭看了看那領頭的龍威,就見他站在了一處不起眼的所在,不知在比劃著什麽。


    她有心去問問,又覺得沒什麽必要。反正她自己可以隨時逃跑,這些人能逃出去更好,逃不出去也隻能怪他們的命不好。


    洛水蘭此時已經感應到了那些追兵正在向著他們的方向圍困了過來。她甚至已經能夠聽到那些人的腳步聲了。


    洛水蘭正在考慮要不要拋下這些人跑了算了,就聽旁邊一個男人突然輕輕道:“洛……大俠,你累了吧?要不要先坐下歇會兒。”


    洛水蘭回頭一看,不知何時,一個男子站在了他的身邊,正是方才自己差點動手打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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