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對於謝祖江的發狂和指控,眾人卻出奇地保持了一致。


    也難怪會如此。


    在這個時代,在所有人的心中,巫都是一種相當於神使一般的至高存在。在所有的古人,他們的理解能力所不能解釋的事情麵前,他們害怕,惶恐,不安,唯有求助於巫來幫他們答疑解惑,溝通陰陽,祛病除災。


    甚至於有些國家或地區,巫的地位都要遠遠超過貴族和君主。


    人群之中不知是誰先跪了下去,漸漸的,越來越多的人跪倒在地,聲淚俱下的痛斥著那個竟敢冒犯大巫的妖女。甚至他們此刻再看向墨離的目光也充滿了一種深深的怨毒和憤怒。


    無數的咒罵從謝家人的口中傳出,迅速的像是瘟疫一樣傳遍了整個江岸邊眾人的口中。到了最後,幾乎匯成了一道洪流。齊聲叫著:“妖女祭江!妖女償命!”的口號。


    墨離早已收起了笑容,緊皺著眉頭看著下麵已經失控的場麵,即便是他,現在也有些頭疼了起來。這麽一個大好的局麵竟然就是這樣的一個小意外就被破壞殆盡,這是他怎麽也沒有想到的。


    肖旃氣得渾身顫抖著,低著頭,強壓著胸中的怒火,怕自己一抬頭,就忍不住飛到對麵,將那個妖精一劍斬殺了事。


    她是離著墨離最近的一個人。這個人有多麽得冷酷無情,殘忍暴虐她是最清楚的人,要不是他是如此的個性,自己又怎麽會也養成了這樣一付嗜殺成性,冷漠無情的性子。


    可是,自從她重新回到墨離的身邊,就發現這個男人變了,他比從前冷靜了太多,這本來是好事。可是糟糕的是,他再也不是那個殺伐果斷的主公了,他突然變得多愁善感了起來。


    尤其讓肖旃受不了的就是,如今的墨離,在一天之中,總有那麽一刻是眼神放空的,他在想著誰?他一定是在想著那個賤人。


    就是對麵的這個賤人,多次壞了主公大事。她得死!她必須得死!……


    洛水蘭站在高台之上,看著下方的混亂和對麵男人緊皺的眉頭,卻突然勾起了唇角,笑了起來。


    不是她被這場麵嚇到了,而是她突然感覺這樣的場麵很可笑。


    就像是一群哇哇亂叫的青蛙,在她的高台下麵無奈地扯著脖子哀嚎著,嘴裏邊對著她說著極其難聽的話,可他們的身體卻又在對著自己叩拜不已,有的人臉上都糊滿了爛泥巴。這難道不可笑嗎?


    墨離皺著眉看著兀自笑得開心的洛水蘭,不知為什麽,心中的焦慮卻是放了下來。


    這個女人就是有這種神奇的魔力,似乎再大的事情,在她這裏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哪怕事關她自己的生死,她也是依然每次都這樣從容,幾乎玩笑般的麵對。


    墨離幾乎要有些羨慕她了。


    眾人哪裏知道,洛水蘭是真的不懼怕的。在這個星球,遇到這樣的小問題,她直覺根本就難不倒她,在這一點上,她是有絕對自信的。


    她知道,當她願意動腦子的時候,係統會幫助她分析出最佳的行動方案,當然這死機器現在對於她來說,已經不是一個無所不能的寶貝,而是一個需要她想方設法要逃避的監控裝置了。


    不過,在目前這個階段,必要的時候借用一下它的力量還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看著下麵群情激動的場麵,洛水蘭突然撇了撇嘴角,她將兩隻手擺了一個喇叭形狀,放在了自己的嘴邊,大聲叫了起來:


    “喂——!你們吵什麽呀?我告訴你們,剛才你們的水神告訴我了。他說這次他根本就沒發洪水,是謝家的人自己搞的鬼。現在又要讓他平白無故擔上一個嗜殺的罪名,他才不幹。他還說,你們要是不信,就把我放下去,他保證不淹死我。一個時辰之後,他還把我送上岸呢。不過,他說,既然他已經替謝家擔了黑鍋,就要讓謝家主事的人下來陪他一起擔著黑鍋才行。讓你們都聽那個穿紫袍人的話。”


    洛水蘭開口的時候,眾人便都停止了說話,等到她說完,所有的人完全都是一副震驚的模樣。一個個皆大張著嘴巴,幾乎忘記了呼吸,一時間,天地之間這一方天地一片寂靜無聲。


    “你……你胡說!哪裏會有人能夠聽到水神說話,信口雌黃!”說話的是謝家那個頂替了謝小魚站在謝祖江身邊的人。


    “怎麽聽不到,他說話的聲音很大啊,要不我怎麽會聽到,你們聽不到,自然是因為,你們不是花神唄。”洛水蘭幹脆走到了高台的邊上,一屁股坐了下來,兩條腿在台子上蕩啊蕩的,也幸好她在出來之前,腿上知道套了一條褻·褲,否則,台下的人就要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了。


    “你們快些商量,商量好了,咱們就一起下水去。不過到時候我是能夠上來的,謝家當家的可就沒那麽容易上來的了。嘻嘻……”


    女人笑得一臉猥瑣,兩條腿更是蕩得起勁,連裙角都被風掀了起來,她也絲毫未覺。


    可惜大家的注意力現在全都在女人所說的那駭人聽聞的內容上麵。他們有的眼睛望向了那旁邊滔滔翻滾的江水,每個人的臉上皆是滿滿得驚駭之色。


    雖說現在雨勢綿綿,江水浪濤也不是很大,可是湪江浩浩湯湯,江深無人能測得出來。


    隻看那原本據江麵七八丈的高台,現在僅剩下了三丈餘便可見一斑了。要在水裏停留一個時辰而不死。除非是神人。難道花神說的是真的?


    可是,謝家人就不是如此想法了。


    女人要是信口雌黃呢?她說待夠一個時辰不死,萬一她就是故意要拉個墊背的呢?她淹死了不要緊,還要搭上一個謝家當家之人一起死嗎?!這買賣怎麽算都是謝家吃虧的啊!


    可是,那女人擺明了在將軍,旁邊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墨離在盯著,他們不應下,反倒顯得心虛了。


    一時間,各人的小心思不斷,更有些主事之人已經萌生了退意。


    今日他們流年不利,一出生就折了少族長,緊接著又被逼著開倉放糧。開玩笑,他們自己的糧食都不夠分,這開了倉,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回本。再加上現在貌似如果應下那女人的要求,更是要損失一位重要的人物……


    洛水蘭可不管這些人的所思所想,她說過了話,便就這樣晃著兩條腿,好奇地開始左右打量著台下諸人的表情和動作,不時露出幾許揶揄,嘲諷的表情來。


    女人的這一動作並沒有引起旁人的注意,卻是讓對麵的墨離眼眸暗了下來。男人突然間傳音道:“趕緊將腿收回去,你是女子,這般動作成何體統!”


    洛水蘭身上嚇得一哆嗦,歪頭瞪了嚇人的墨離一眼,低頭看去,果然看到高台下麵有許多攢動的護衛的人頭,也隻得心不甘情不願的將腿收了回去。也沒去想想,這個男人如此命令自己到底有什麽不對……


    站起身來的洛水蘭,再轉頭看向那一片或靜默或竊竊私語的人群,突然便有些不耐煩了,她無聊地轉頭四顧,突然發現自己有點傻。


    在祭台的正中央,那方才她所坐的石床前麵就是一個擺得滿滿當當的石幾,上麵擺了滿滿的供酒,供菜,瓜果美食。


    洛水蘭肚子不禁咕咕叫了起來,她這才想起自己這麽長時間折騰下來都沒吃什麽東西。


    女人不覺開心起來,老實不客氣地撲了過去,抱起了酒壇子就灌了一大口酒:“嗯嗯,雖及不上我的那個藥酒,倒也稱得上個美味醇厚了。”


    祭祀的豬頭牛頭,三牲酒禮的肉食最是不少。洛水蘭一手抱著個豬頭,一手提著酒壇就吃喝了起來。


    對麵的墨離看到如此吃相的洛水蘭,真是很難將這個女人和一個養尊處優的貴族,或是一個紀律嚴謹,心思縝密的殺手連成一條等線。


    可看著她吃東西,你卻又會覺得那是一種真正的享受。好像吃東西就該是這麽認認真真,大大方方的去吃,才對得起這種叫做食物的東西。


    這種吃飯更像是一種虔誠的儀式。所有的食物都必須吃得幹幹淨淨,清清爽爽才行。若不然,就好像是對不住他們的那種舍身就義的精神一樣。


    “主公,下麵布置的人已經就位了,什麽時候動手?”墨離的耳邊突然響起了肖旃清冷的聲音。他瞬間回了神智,不禁有些心驚。


    墨離好看的眉頭輕輕蹙了起來,突然意識到,似乎自己對著這個女人太過於專注了些。自己今番的布置可不是在這裏看著這個女人耍寶的。


    不過,洛水蘭的主意,卻讓他心中意動起來,心道:若是能趁著此次將這謝祖江弄死,倒是個意外之喜了。可惜,估計謝家是不會同意的了。


    墨離衝著肖旃擺了擺手指:“叫他們等等,好戲還沒有上演呢!”


    果然,謝家突然之間就起了一些小騷亂,起因卻是謝祖江打算同意洛水蘭的意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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