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毛首領的嘴角狂抽,好像快被他氣暈過去。


    奈何白衣男的法力深厚,隻得讓金毛首領服了軟,雙手抱拳,對著他彬彬有禮道:“我等與仇敵酣戰,叨擾閣下,我先在此賠個不是。”


    金毛首領話鋒一轉,接著道:“但我們金虎幫也是冥界有頭有臉的幫派,並非閣下想拿捏便能拿捏得了。閣下若偏要幫那個亡命之徒,也得先掂量掂量您背後的台麵。”


    這金毛首領刻意將“金虎幫”三字念了重音,語氣中含著濃濃的威脅之意。


    金虎幫的勢力在冥界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說到底,都不是普通人能夠惹得起。


    我以為那位白衣男會就此離開,卻不料他閑閑一笑,正色道:“原來你想和我比背景?”


    他從腰帶上解下兩塊墨玉中的一塊,霎時白光畢現,撒出了漫天的鵝毛大雪。


    “我這人向來低調,你卻非讓我表明身份,”白衣男抬起下巴,又道:“冥洲王城有風花雪月四令,你知道吧,不巧我正是位列第三的雪令……”


    冥界分為八荒十六洲,各地都有管事的領主,而所有領主唯一服從的君王,便是冥洲王城宏偉宮闕裏的冥君殿下。


    金虎幫的後台就是再硬再厲害,又哪裏敵的過——


    整個冥界之主。


    這話一出,方才還不可一世盛氣淩人的金毛首領,竟然脖子一縮,收刀跪了下去,“我等不知雪令大人駕道,如有冒犯,還望大人海涵。”


    他的語氣變得誠惶誠恐,甚至過猶不及,“小的並非有意冒犯大人,實乃……”


    雪令大人冷聲道:“打住!我不想聽了,你們收拾收拾,趕緊有多遠滾多遠吧。”


    那群壯漢畢恭畢敬行了禮,連滾帶爬跑沒了影,果真乖巧地去了很遠的地方。


    我回過神來,立刻奔向以劍撐地的師父,他的衣裳破了多處,血從裏麵漫出來,襯得傷口更加猙獰。


    我站在他身邊,想伸手去扶他,卻發現根本沒有地方留給我,無論碰哪一處,都會牽到他的傷。


    我鼻子一酸,快要哭出來,顫著聲音問道:“師父……師父你怎麽樣?”


    他單膝跪地,徒手撐著劍,並沒有回答我。


    “哎,別問了。”雪令一甩白衣廣袖,雙手背後走過來,搖頭歎了一口氣,“你師父本就中了劇毒,方才那一番打鬥又負了重傷,眼下毒入肺腑,五髒俱損,合該是山窮水盡,行將就木了。”


    雪令善意地拍了拍我的肩,語聲溫厚地勸慰道:“明日清晨,你早早地起床,去街尾那家棺材鋪裏好生挑個棺材,將你師父妥妥地放進去,在風水寶地裏安葬了以後……”


    我冷冷看著他,讓他的話噎了半刻,才結巴著繼續道:“逢、逢年過節,別忘了給他上兩柱香……”


    ☆、第5章 廣寒秋


    長街古巷,四下空寂無人,一彎冷月蒼蒼高懸,幽綠的青苔上覆了一層新染的血。


    我的雙手涼到發木,腳沉重的像灌了鉛,有種寒意滲到了骨子裏,讓我喉嚨澀疼,既哭不出眼淚,也說不上來話。


    師父仍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他的一隻手握著劍柄,劍尖死死支撐在地上,月光迷離,他的臉色蒼白到不像話,仿佛書畫閣裏最好的雲波宣紙,隻是輕輕一戳,那紙就會破了。


    我從沒想過師父會流那麽多血,也從沒想過他會死。


    雪令並不在意師父會不會死這件事,他召喚了個天眼看我的本形,興致勃勃道:“原來你本形是隻九尾白狐狸?看起來像個雪白的毛球,可愛極了。”


    他嘿嘿一笑,又道:“你能不能變回原形,讓我抱一抱?”


    我啞聲答道:“若是你能救我師父,扒了我的皮都行……”


    雪令輕咳了一聲,撓了撓頭,“即便沒有師父,你也應該靠著自己活下去,這世上生離死別分分合合的事多了去了,可一命抵一命的事,還是莫要輕易說出口。”


    夜風淒寒,蟬鳴哀婉,我忽然想到春香樓主所說的話,她說她願意出價兩千兩黃金買下我。


    我抬眼看雪令,“我可以付給你兩千兩黃金。”


    “兩千兩黃金?”這是另一個男聲。


    我循聲望去,見一手提酒壺的黑衣男子慢悠悠走過來,俊眉修眼,身形清朗,迎風帶來一陣醇馥幽鬱的酒氣。


    他仰頭對著酒壺悶了一大口,酒水順著他的下巴緩緩流下,幾縷深黑長發擋在他那不知是自己故意解開,還是被別人惡意粗暴扯開的鬆散衣領前。


    他走到雪令身邊,低低一笑,“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裏,你又做了什麽事,竟讓一個姑娘甘願為你一擲千金……”


    雪令麵色一紅,略帶慌張地岔開話題道:“解百憂,你去買個酒,怎麽買到現在才回來?”


    那名叫解百憂的男子又狠狠悶了一口酒,用上挑的眼角掃我一下,似笑非笑對雪令說道:“你還不是一樣,在樹上睡個覺,都能尋來一個姿容絕佳的美人。”


    解百憂身上有股濃鬱的酒氣,可除了佳釀美酒的醉醇氣息以外,他身上還有淺不可聞的藥草香。


    我恍然想起來,解百憂這個名字,在冥界可是人人耳熟能詳。


    他是冥界第一藥師,活死人肉白骨,著手成春,術精岐黃。


    雪令與解百憂對視了半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一拍腦門指著我師父對解百憂說:“對了,你快過來瞧瞧他……可還有的救?”


    解百憂聞言,拎著酒壺晃到了師父旁邊,在我還沒反應過來時,他一腳踹開了師父用來撐地的長劍。


    少了支撐的劍柄,師父從原本的單膝跪地變成臥倒在地上,從始至終沒有吭出半點聲響,他身上的素布長衣染上滿地的鮮血,顏色沉沉若傷口處結的痂。


    解百憂唇角一勾,又挑出笑來,“既然都快死了,還故意擺個耍帥的姿勢作甚?”


    他滿意地看著師父,又悶了一大口酒,才接著道:“這樣臥倒在地,看起來果然比剛才順眼多了。”


    言罷,竟是搖了搖酒壺,轉身就準備走了,邊走邊道:“奇怪,怎會覺得有點眼熟……”


    我跑著跟上去,緊緊拉住解百憂的衣袖,“不要走,你若是救了他,我可以付給你兩千兩黃金。”


    解百憂回過頭來看我一眼,眼角微挑,聲音涼徹,“姑娘,你還是另尋名醫吧,在下並不缺錢。”


    雪令歎聲走了過來,抬眸看著解百憂,嚴肅又責備地說道:“哎,你可是大名鼎鼎的冥界第一藥師,連你都沒辦法救,你還叫毛球去哪裏找名醫?”


    “毛球?”解百憂指著我問:“這姑娘的名字竟然叫毛球?”


    雪令溫厚地拍了拍我的腦袋,和藹可親地解釋道:“她的本形是一隻漂亮的九尾白狐狸,正像個雪白雪白的毛球。”


    解百憂嘴角一抽,不作評論。


    雪令不再散扯,伸著脖子湊過去,壓低聲音問道:“你就不能幫幫毛球,順手救一救毛球的師父?”


    “不是我不想幫她。”解百憂答道:“她師父中的毒是一血封喉,也不知是怎麽得罪了人家,才惹上這種凶惡難纏的劇毒。這種毒沾到傷口以後,須臾便可滲入肺腑,每走一步都是切膚之痛,方才他又強忍著毒發的劇痛,經曆一番搏殺打鬥,幾乎耗盡了殘存的力氣,他能撐到現在沒斷氣,誠然算得上一條鐵錚錚的硬漢。”


    解百憂單手托著酒壺的壺底,淡淡瞥了雪令一眼,繼續道:“我若是打定主意救他,少說也得花上三五個月,但你莫不是忘了長老們托付的任務?即便你想幫人,好歹也挑個有空的時候。”


    雪令沉默半晌。


    解百憂見他不答話,又從袖口翻出一塊金牌,那金牌看起來很有分量,邊角刻著繁複的冥紋,其上寫滿了複雜難解的古梵語。


    我忽然覺得這塊金牌極其眼熟,像是曾經在哪裏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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