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小白,你剛才說什麽?”


    徐白坐直了身體,重複道:“我想和你結婚,我不在乎你窮途末路,有什麽麻煩……雖然我很害怕,你也會變心……你知道的,沒什麽會一成不變。”


    “我今年二十九歲,”謝平川靠近她,誘導式地詢問,“你覺得和十八歲相比,我的變化很大麽?”


    徐白搖頭:“你和從前,還是很像。”


    礙於季衡在場,謝平川並未親近她,但他說話的語氣,分外溫和:“那麽,你應該相信我,哪怕到了一百歲,我還是一樣的脾氣。”


    他低聲道:“一樣喜歡你。”


    徐白心跳漸快。


    謝平川從口袋裏拿出盒子——求婚戒指上的鑽石依然很大,極其亮眼,徐白凝視著戒指,問道:“要不把這個賣了,換個小的?”


    “不換,”謝平川把婚戒套在徐白的無名指上,拉起她的手背親了一口,“你小時候說過,將來結婚了,想要橢圓形的鑽石,這不是橢圓形嗎?”


    徐白沒摘戒指,她接受了。


    前排負責開車的季衡,不由得抽了一下鼻子——想必是中午吃飯時,被張秘書傳染了感冒,他自欺欺人地想著。


    雖然謝平川求婚成功了,可是想到他在公司的困境,季衡依然覺得……他很可憐。


    第55章


    季衡和謝平川交好, 私下裏聊天時, 總喜歡相互抬杠,但是今天,季衡非常照顧他。


    他們一路駛向動物園, 到達目的地之後, 季衡歡快地扭頭, 興致勃勃道:“聽說場館改造了,新增了好幾個景點, 我就想來看看……”


    季衡富有童心,喜歡小動物——謝平川與他不同, 見到了斑馬、考拉、小袋鼠, 心情也沒有什麽起伏。


    動物園的開放區之外,站了一批觀光遊客。由於近日場館改造,門票也限時打折, 不少人慕名而來, 即使天氣算不上太好。


    雲朵流散, 蒼穹放晴, 陽光卻朦朦朧朧, 像是被雨後的霧氣, 打了一個淡薄底色。


    謝平川遙望遠方,總覺得還要下雨。他便拿出了一把傘, 站在徐白的身側,陪她一起看著鴕鳥,還有不停拍照的季衡。


    “我想喂鴕鳥, ”徐白雀躍道,“我去那邊買吃的。”


    她有理有據:“你看鴕鳥的眼睛好大,黑亮亮的,好可愛。”


    謝平川見縫插針:“你比鴕鳥更可愛。”


    “不,”徐白拒不承認,“你別一直誇我。”


    或許是認識謝平川的時間太長,徐白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害羞的次數屈指可數——她幾乎沒有羞恥心,不過今天是一個例外。


    無名指上戴了戒指——這讓徐白時刻警醒,她必須開解自己,她是一位已婚人士。再聽謝平川的甜言蜜語,她竟然感到了一絲嬌羞。


    謝平川聽不見徐白的心聲。他還鄭重地解釋:“這就算誇你了?說實話而已。”言罷又緩聲道:“走吧,我們去買食物,喂鴕鳥。”


    官方提供的喂食區域,在柵欄園子的另一邊。謝平川用手機結賬時,徐白偷偷瞄了一眼——她瞧見謝平川的賬戶餘額,竟然隻有六十七塊三毛錢。


    徐白最窮的時候,也沒窮到這個地步,除了心疼之外,她不再有別的感受。


    工作人員給了她一根竿子,其上安插著削好的胡蘿卜,徐白舉著竹竿喂鴕鳥——那是一隻溫柔的鴕鳥,進食的姿態十分秀氣。


    “一根胡蘿卜,賣了三十塊……”思及謝平川的餘額,徐白有些茫然,接著囑咐鴕鳥,“請你珍惜地吃。”


    恰巧此時,有一位小姑娘,站在徐白的身邊,輕輕拽她的風衣。


    “姐、姐姐……”小姑娘叫道。


    徐白低頭,見到了一個熟人。


    她依稀記起來,這是簡雲的女兒,名喚真真。


    簡真今日紮了馬尾辮,頭上戴著一頂絨帽,又穿了一件小棉襖……顯而易見的是,簡雲怕女兒著涼,給簡真加了不少衣服。


    徐白喂完那一隻鴕鳥,把竹竿還給了工作人員。她彎下腰來,和簡真說話:“真真,你媽媽呢?”


    簡真仰起腦袋,指了一個方向。


    徐白往那邊一望,看見了簡雲和季衡。簡雲雖然在和季衡聊天,目光卻在徐白這裏,大約是不放心女兒,也無法轉移注意力。


    季衡笑道:“真真還記得徐白呢,她還管徐白叫姐姐嗎?”


    按照輩分來說,應該叫“阿姨”才對。


    季衡經常光顧簡雲的飯店,偶爾有那麽一兩次,會遇到趴桌寫作業的真真。但是沒有一次例外,小姑娘開口閉口,都稱呼季衡為“叔叔”。


    這不公平,季衡心想。


    他認為自己看起來,算得上相貌年輕,至少不遜色於謝平川——不過謝平川在簡真這裏,也是一位“大哥哥”的形象。


    季衡在和什麽心思較勁,連他自己都想不出所以然。


    簡雲解釋道:“真真挺喜歡小白,那天見到了她,回家還和我說了。”


    提起女兒,簡雲眼中帶笑。


    她幾乎不化妝,但因五官清秀,給人溫婉之感。她的衣著打扮也很平凡,手上拎著一個帆布挎包,似乎隻是一個普通人。


    但她的生活並不普通。獨自撫養女兒,照顧老人,做買賣開店,每天淩晨五點起床,去批發市場運貨,日複一日,鮮少休息。


    她的性格裏有一種韌勁——比不上磐石的強硬,大概是一根蒲草,擰也擰不斷,不趨炎附勢,不顯山露水,一貫頑強地生長。


    季衡其實有些佩服她。


    北京城內景點紮堆,能在動物園巧遇,想來也是一種緣分。思及此,季衡道:“咱們都碰見了,又都認識,不如一塊兒玩吧?”


    言罷又說:“對了,簡雲,你今天怎麽想起來,帶著真真來動物園?我要是提前知道了,還能和你們順路。”


    簡雲如實回答:“他們的家庭作業,有一個周記……”


    記錄《動物園一日遊》,或者《植物園一日遊》。


    孩子對家長的辛苦,其實有朦朧的認知。簡真剛開始沒和媽媽說,老師讓他們出去玩,直到簡雲收拾她的書包,才看到了老師發下來的作業紙。


    於是今天下午,簡雲關掉了飯店,帶著女兒來動物園。


    此時此刻,真真還在和徐白說話。


    她的年紀太小,身高太矮,看鴕鳥費勁,隻能努力昂著頭,結結巴巴道:“好、好高……”


    徐白輕笑一聲,把簡真抱了起來。


    “這樣呢,”徐白道,“還高嗎?”


    簡真不用再昂頭,高興地晃了晃手,看清楚鴕鳥的眼睛後,她轉過臉,靦腆地垂首道:“不、不高了。”


    簡真的體重不到四十斤,但是對徐白而言,這個數字還有點重,她堅持不了太久,正準備放下小姑娘,謝平川卻來到了旁邊。


    徐白便道:“真真,他能把你舉得更高。”


    結果簡真扒住徐白的肩膀,含糊不清地表態:“要姐、姐姐抱。”


    因為簡真才七歲,臉蛋也相當細嫩,帶著顯眼的嬰兒肥,好像剛出鍋的糯米團子,讓徐白覺得十分討喜,她忍不住說了一句:“那你要誇姐姐一句,我才有動力,繼續抱著你。”


    簡真缺失父愛,加上魏文澤對她的態度,一向都是不溫不火,而她一旦犯了錯誤,魏文澤甚至會嚴厲批評,一改往日的溫文爾雅,致使簡真在潛意識裏,排斥所有的成年男子。


    可她很喜歡徐白。


    徐白話音落後,簡真就開口道:“姐……姐姐漂亮。”


    此話一出,徐白心花怒放。


    謝平川接了一句:“真真,你的眼光很好,和我一樣好。”


    簡真愣了愣,不解其意。


    冬風偏冷,視野開闊,草地枯黃而柔軟,不遠處有人走了過來,正是同行的季衡與簡雲。


    徐白將真真放了下來,看著她跑去找媽媽,簡雲半蹲著摸了摸她的臉,又抬起頭和季衡說話。


    而在謝平川這一邊,他觀察徐白半晌,做出了一個結論:“我才發現,原來你這麽喜歡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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