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平川思維發散,計劃未來道:“你更喜歡小女孩嗎?那我們要女兒吧。”


    徐白站在科學的角度,禮貌地指出:“這是你能決定的嗎?x染色體和y染色體的事情。”


    謝平川思考幾秒,依舊堅持道:“的確是由我決定的。”


    他站在離她很近的位置,以一種性冷淡的口吻——就是他在別人麵前的樣子,和她探討科學問題:“性染色體x或y的決定權,在於精子吧,當我們的受精卵形成,胚胎開始分裂細胞……”


    “啊,等一下,不要講了,我們回家再說,”徐白及時打斷道,“簡雲他們要過來了。”


    這話不假。


    季衡衝著謝平川揮手,一邊和簡雲介紹道:“我和小白、謝平川他們一起來的,大家認識這麽久了,正好來動物園散散心。”


    簡雲瞧見謝平川,想起網上沸沸揚揚的視頻,還有多方征戰的討伐,她不假思索地接話道:“我也聽說了你們公司的事。”


    季衡對此頗有怨言:“做大了的互聯網公司,經曆一些風風雨雨,都是常事。不過我真的沒想到,願意趟渾水的亂七八糟的人會有那麽多,別說一部分大企業,就連什麽同客軟件外包公司,都敢來踩我們一腳。”


    簡雲看著女兒,直言道:“同客軟件外包公司……是我前夫的那家公司。”


    她雖然和魏文澤離婚了,而且離婚後徹底寒心,很少與魏文澤聯係,但他畢竟是簡真的親生父親,簡雲不可能毫不在意。


    她試著詢問道:“魏文澤他們,給你們造成了麻煩嗎?”


    “是啊,他們公司……”季衡道,“做的好絕啊。”


    簡雲沉默不語。


    季衡和簡雲認識久了,清楚她的原則和為人,倒是沒怎麽設防,繼續坦誠道:“他們幹的那些事,全部栽到了謝平川頭上,沒辦法,謝平川是技術總監,審核項目的時候,他簽字通過了。”


    季衡說到這裏,低頭略有歎息。


    簡雲牽著女兒的小手,隻感覺她的手指好細,骨頭也好細。真真比同齡人都矮,體重也更輕,她不挑食,但也不喜歡吃飯,加上口吃的問題,理當更讓人憐惜。


    可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家裏隻有她和女兒了。


    她還記得簡真兩歲時,有一次和魏文澤上街,路上談到了經濟問題,就忽然吵了起來。那也是一個冬夜,街燈像是暖色的火炬,照亮了一條回家的路。


    簡雲抱著女兒走在前麵,魏文澤跟在她們的後麵,簡雲和他說話,始終等不來回音,她忍不住回頭——


    身後空無一人。


    燈影落寞而寂寥,呼嘯的夜風格外寒冷。


    原來他早就不耐煩,也早就走了。


    從那時起,她恍然明白,背後空無一人,凡事必須靠自己。


    簡雲忽然開口道:“我和魏文澤提過,要掙錢,也要掙良心錢。”


    她似有所想:“我不清楚他為什麽會在同客軟件公司,因為他有一段時間,每天都去xv公司報到。”


    謝平川剛好聽見了這一句話。


    第56章


    近旁有一把長椅, 其上落滿了水滴。


    波紋濺開, 微光浮動,天邊又開始下雨。


    謝平川握著一把黑色長柄雨傘,風衣被吹起了一角, 略顯淩亂, 像是七八十年代被印在倫敦明信片上的年輕人。


    不過他的現狀很落魄。


    他感慨道:“好手段。”


    季衡失笑:“我說呢, 誰給他們的膽子。”


    謝平川道:“膽大包天,也不怕坐牢。”


    他和季衡談起了魏文澤, 但是沒有指名道姓。話題中涉及到了錢、圈套、和負擔,簡雲沒聽見這些話, 簡真反倒聽了個清楚。


    她的臉色變得不好。


    人們通常認為, 小孩子記憶力差,生活中的瑣事,過幾天就忘了。


    對簡真而言, 卻不是這樣。


    她想起不久之前, 媽媽忙著開店, 家中隻有外婆, 恰巧爸爸來探望她……那是周六的傍晚, 魏文澤例行公事, 登門拜訪。


    他返回昔日的家,故地重遊, 沒見到往日的妻子,隻見到了年幼的女兒,和沒有好臉色的前丈母娘。


    簡真的外婆在客廳裏一邊摘菜, 一邊看電視,而簡真在臥室中寫作業。她大著膽子,想讓魏文澤在她的某一項作業上簽字。


    她做了一百以內加減法。沒有檢查,可能包含幾處錯誤。


    鉛筆遞出去,遲遲沒有人接。


    簡真害怕父親動怒。她便費力地說,會找媽媽簽字。


    便是在那個時候,魏文澤蹲下來,看著簡真道:“你就是你媽媽的負擔。”


    “如果不是因為你,”魏文澤的臉上毫無表情,嗓音保持了一貫冷清,“你媽媽不會這麽辛苦。你愚鈍、口吃、腦子不開竅。倘若沒有你,真真,倘若你不存在,你媽媽就有了足夠的時間,可以擴大飯店,一旦她掙到了錢,就有了資本地位和名聲。這是笑貧不笑娼的年代。但她現在,命如草芥,軟弱無能。”


    簡真聽得不太明白。


    也不知道什麽叫“笑貧不笑娼”。


    她張大了嘴,想說話,字蹦不出來。


    “媽、媽媽……”她的辯駁格外蒼白,“開、開飯店。”


    魏文澤理解她的意思。簡雲在開飯店,日子會好起來。


    但是,那又如何呢。


    他站了起來,居高臨下道:“你是個廢物。你媽媽也是。 ”


    誰能忍受自己的母親被羞辱?哪怕是一個七歲的孩子。


    淚水盈滿了眼眶。


    簡真快要哭了。


    想到冬天的媽媽為她蓋被子,夏天的媽媽為她打扇子;想到自己不吃飯,媽媽抱她去醫院;想到媽媽生病的時候,總是騙她說不難受。


    她難受到撕心裂肺。


    “爸、爸、爸爸……”她哭著叫魏文澤。


    那是她的親生父親。


    魏文澤的回應,卻隻有一個字:“嗬。”


    帶著輕嘲的語氣。不知在嘲笑誰,或許是他自己。


    他每個月都會回來一趟。但是那一次,他離開得格外早。


    簡真心裏壓了事,終於在睡覺前爆發。彼時簡雲守在床頭,給她念故事,她自己不爭氣,眼淚像斷了線,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我是廢物……”


    她把頭埋在媽媽懷裏,不僅沒有平複心情,反而嚎啕大哭道:“死了就好……”


    這是簡真第一次不結巴。


    她不結巴的第一句話是——死了就好。


    她竟然難過到這種程度。


    蝸居在一線城市的樓房裏,門外就是喧鬧街巷,囊括了五樣十色的繁華。而他們家裝修樸素,沒有半點奢靡氣息。


    簡雲摟緊了女兒,過了好半晌,她才問:“你和誰學的這些話?”


    簡真說不出口。


    她也忘了母親如何聯係老師,詢問她的在校情況。她隻記得哭著入睡前,母親疲憊的神色,和嗓音沙啞的一句話:“你怎麽會是廢物呢?你是上天給我的禮物……”


    回想到這裏,簡真抱住了母親的腿。


    季衡注意到她的舉動,笑著問了一句:“哎,真真,你是不是玩累了?”


    簡真一聲不吭。


    接下來的時間裏,季衡格外照顧她。


    看長頸鹿的時候,季衡幫她占了一個好位置,每當路過一個園區,他都會講各種動物的淵源,還在鳥園裏千方百計逗孔雀,成功吸引幾隻孔雀開屏。


    徐白分外詫異,匪夷所思道:“我第一次見到有人能刺激孔雀開屏……”


    季衡笑了笑,道:“哎,這群孔雀大概是覺得,我是勢均力敵的對手。”


    徐白抬頭,覺得他話中有話。


    當日傍晚,他們各回各家。


    在徐白看來,謝平川的表現和往常一樣。


    夜裏上床之前,他還和她討論了受精卵的問題,秉持著科學的態度,從染色體談到了胚胎發育。徐白作為一個文科生,聽得雲裏霧裏,但她十分好學,轉頭就去查論文,又聽謝平川開口道:“明天禮拜一,我還要去一趟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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